第233章 严刑榨财,津门水师
接下来三日,陈奇瑜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维持天津局势的稳定上。
经过前番雷霆手段的清洗整顿,整个天津卫上下人心惶惶,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骚乱。
好在陈奇瑜早有准备,他调集的六千京营精锐分驻各处要地,严密的巡逻网覆盖全城。
这些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披坚执锐,日夜巡视,震慑着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与此同时,陈奇瑜预先布置的诸多后手也开始发挥作用。
他派心腹暗中监视各卫所动向,又在城中广布眼线,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那些被革职查办的军官旧部,但凡有异动者,立即就会被锦衣卫拿下。
粮仓、武库等要害之处,更是派重兵把守,严防有人趁机作乱。
在如此多布置之下,天津城十分平静。
街市上商贾照常营业,百姓生活如常,仿佛前些日子的腥风血雨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些空置的卫所衙门和不时经过的京营兵马,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变革。
不过,天津城内虽已风平浪静,但天津狱中却暗流汹涌。
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亲自坐镇,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刑具碰撞的金属声、受刑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天津卫指挥使张尔心、天津左卫指挥使梅应文、天津右卫指挥使倪光荐等一干要犯,在许显纯的严刑逼供下,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
他们被吊在刑架上,血肉模糊,连番酷刑之下,意志彻底崩溃,纷纷招供认罪。
有人供出了私藏的庄田位置,有人吐露了埋藏窖金的宅院,甚至还有人为了减轻痛苦,胡乱编造些虚虚实实的线索。
这些供词虽真假难辨,但对许显纯而言已经足够。
他满意地翻看着记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些罪状足以回京复命,向陛下交差了。
当然,高强度的审讯并非没有代价。
几个体弱之人熬不过酷刑,在一次次拷打中咽了气。
即便侥幸活下来的,也早已不成人形,不是断了腿,就是折了手,余生恐怕只能在病榻上苟延残喘。
许显纯对此毫不在意。
他随手拿起一根血淋淋的腿筋——那是刚从张尔心身上抽出来的,指尖摩挲着那黏腻的筋腱,许显纯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快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低声狞笑。
“还敢在我面前嘴硬?就别指望能全须全尾地出去。”
狱卒们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
许显纯随手将那腿筋丢进火盆,火苗“嗤”地窜起,映照着他阴鸷的面容。
“把这些供词,统统送到兵宪老爷那儿去。”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语气里透着厌倦。
天津三卫已被彻底清洗,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指挥使们,如今也不过是半死不活的阶下囚。
许显纯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回京城。
毕竟,他可是魏忠贤麾下最锋利的那把刀,岂能在这小小天津久留?
锦衣卫的人捧着厚厚一叠供词,匆匆赶往天津指挥使司复命。
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却扑了个空。
陈奇瑜并不在衙署内。
原来,此时的陈奇瑜早已亲临天津大沽口。
大沽口,这座扼守渤海湾咽喉的战略要地,是海河入海口的最后一道屏障,更是京畿的海上门户。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倘若敌舰从此处长驱直入,便可直逼天津,威胁京师!
一如后世八国联军侵华故事。
陈奇瑜站在残破的炮台上,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他极目远眺,只见浑浊的海浪拍打着年久失修的堤岸,而本该森严壁垒的南北炮台,此刻却如同垂暮老者般摇摇欲坠。
“如此要害之地,竟荒废至此.”
他眉头紧锁,手中的马鞭不自觉地攥紧。
大沽口外,设有南北两座炮台。
北炮台虽标配有十二门火炮,但因天津三卫长期贪腐渎职,实际堪用的仅剩七门。
陈奇瑜命人试射时,竟有七门当场炸膛,飞溅的碎片将数名炮手炸得血肉模糊。
这些锈迹斑斑的铁炮显然多年未经养护,炮膛内积满污垢,想要指望它们御敌,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令人心惊的是驻军状况。
名册上记载的二百守军,经陈奇瑜亲自清点,竟不足三十之数。
这些残存的兵卒虽四肢俱全,却个个面黄肌瘦,有的须发皆白,拄着木棍才能勉强站立,莫说操炮御敌,便是搬运弹药都力不从心。
而南炮台的境况更为凄惨。
这座始建于嘉靖年间的老炮台,如今墙体倾颓,垛口坍塌,活像个被扒了皮的骨架。
临时架设的六门虎蹲炮射程不足二百步,在波涛汹涌的海防前线上,这点火力无异于隔靴搔痒。
驻军名册上同样登记着二百兵额,可实际人数与北炮台如出一辙——寥寥数十老弱病残,连站岗放哨都凑不齐人手。
咸涩的海风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陈奇瑜望着这两座形同虚设的防御工事,指节在剑柄上攥得发白。
这等糜烂的防务,若遇敌寇来犯,大沽口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除了南北炮台,大沽口还有一座水寨。
水寨外面有两座木制码头。
两座木制码头孤零零地延伸进浑浊的海水中,按规制本该停泊八艘威武的福船,可陈奇瑜举目四望,海面上却空空如也,只有几艘单薄的苍山船随波摇晃,活像几片飘零的落叶。
更令人心惊的是修船坞的状况。
这座曾经能修缮大型战船的工坊,如今屋顶坍塌了大半,残存的梁柱歪斜欲倒,只能勉强修补些小渔船。
水寨深处,一座火药库孤零零地立着。
库门一开,霉腐之气扑面而来。
三千斤火药早已板结成块,受潮严重到连火星都迸不出半点。
当然
这东西现在的模样,到底是火药,还是被替换成土块,已经分不清了。
转过拐角,两间粮仓大门洞开,里面蛛网密结。
陈奇瑜举着火把仔细搜寻,竟连一粒存粮都没找到,只有几只瘦削的老鼠在空荡荡的仓底窜逃。
水寨之外,沿海岸线分布的三座烽火台更是触目惊心。
北岸、南岸和河口沙洲上的这三处预警要地,如今台体倾颓,荒草丛生,烽燧槽里积满雨水,连半点引火之物都寻不见了。
最讽刺的莫过于驻军状况。
名册上八百水师精锐,实到不过百余人。
这些所谓的水兵个个晒得黝黑,手上老茧不是握刀磨的,而是常年撒网捕鱼留下的。
他们见到上官列队时,连基本的军礼都行不标准,活脱脱一群披着号衣的渔夫。
“这哪是什么水师?”
陈奇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彻底绷不住了。
“根本就是一群叫花子!”
海风卷着咸腥味掠过破败的水寨,吹得残破的军旗猎猎作响。
陈奇瑜望着这片糜烂的海防,这个进士老爷也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娘的,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陈奇瑜当即下令,将天津水师游击将军及两名把总悉数革职拿问,押送天津狱交由许显纯严加审讯。
天津水师变成这幅模样,总有人要背锅。
这些骨瘦如柴的水兵背不了锅,只能让你们这些娶了还好几房姨太太的军官背锅了。
不处置这些喝兵血的人,便整顿不了天津水师。
用脚步丈量天津水师驻地,陈奇瑜巡视完一圈之后,心情沉重的回到水寨。
得要了解清楚天津水师的情况。
陈奇瑜在水寨大堂之中,命人带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卒,这老兵在水师服役四十余载,此刻却佝偻着身子不敢抬头。
“老丈不必惊惶。”
陈奇瑜解下腰间尚方宝剑置于案上,王命旗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本官持天子剑在此,但说无妨,说了不该说的话,没人敢找你麻烦。”
老卒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他看了看案牍之上的尚方宝剑与王命旗牌,终于颤声道:“回禀官爷,水师衰败.实乃朝廷之过啊!”
“放肆!”
陈奇瑜亲卫厉声呵斥,刀鞘重重顿地。
“你这老头,敢非议朝廷?”
“住口!”
陈奇瑜抬手制止,亲自扶起跪伏在地的老卒:“本官要听的就是真话。”
他示意亲卫退下,又为老卒斟了碗热茶。
“老丈不必顾虑,但讲无妨。”
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锭银子。
老卒见此情形,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亮色。
他颤巍巍地整了整破烂的号衣,哑声道:“兵宪大人明鉴,老朽在天津卫吃了几十年的兵粮,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今日就斗胆说句实话——”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残破的水寨,说道:“水师衰败至此,根子就在朝廷!”
“隆庆爷那会儿就开始裁战船,到万历朝更把精锐都调去辽东打陆战。”
老卒越说越激动,青筋在瘦削的脖颈上暴起。
“萨尔浒一仗就折了四百好儿郎,那可都是会操舟弄潮的老兵啊!居然被拉去打陆战。”
他猛地咳嗽几声,老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最关键的,还是在万历三十八年,朝廷撤了海防道,粮饷不发了,连买火药的银子都要自筹。弟兄们逃的逃,死的死,如今就剩我们这些老棺材瓤子,逃也逃不了,死也死不掉,靠着打鱼,苟延残喘。”
听完这老卒的话,陈奇瑜心中便更是沉重了。
从这老卒的角度上看,还真是朝廷的问题。
但陈奇瑜心中明白,根子上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朝廷,而是因为卫所制度的崩溃。
这些话,就是这老卒怕得罪人,不敢说出来的话。
各级军官将水师视为摇钱树。
今日克扣军粮转卖私贩,明日盗取战船替商贾运货;水兵们不是被强征去耕种军官私田,就是被驱赶着经营商铺。
更有人将火炮熔铸成铜钱,拿火药与倭寇交易
这般层层盘剥,水师焉能不垮?
了解了天津水师的问题,陈奇瑜感觉自己肩上扛着重任。
虽然没有到肩扛两京一十三省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
陈奇瑜眉头紧皱。
得想个法子,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天津水师这个烂摊子,重新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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