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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丹诏震蠹,血刃清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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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时分的乾清宫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唯有东暖阁透出的烛火在寒风里摇曳。
    皇帝端坐御案后,手边摊开的京营兵册被烛火映得泛着冷光,魏忠贤垂手立于一侧,蟒袍上的金线蟒纹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戚金等人按剑而立,甲胄碰撞发出细碎声响,似有暗流涌动。
    皇帝要整顿京营,众人心中大多没有什么惊诧之色。
    他们早就知晓此事了。
    戚金等人甚至觉得今日才动手,实在是有些太慢了。
    朱纯臣虽然也知道皇帝要查京营,但不知道皇帝要查到什么地步。
    要知道.
    京营是勋贵的财源,若是彻底清查,影响太大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恐怕在整顿的过程中,会有人要闹事!
    就在朱纯臣脑子飞速运转之时,皇帝冷不丁的向他发问:
    “国公可知,京营满编二十万,如今实有兵卒几何?”
    朱由校突然开口,让朱纯臣浑身一颤,他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臣……臣不知。”
    京营多少兵卒,这个问题太敏感了。
    其中涉及到的大利益,便他是国公,也不敢触动。
    沉默。
    许久的沉默。
    朱纯臣微微抬头,偷瞄了皇帝一眼,见少年天子面露不悦之色,他又赶忙改口:
    “不过,臣听京营的内部人士说,京营实际上兵卒约六万上下。”
    “六万?”
    皇帝猛地将茶盏掼在地上,瓷片飞溅。
    “十四万兵额,竟都成了你们吃空饷的窟窿!”
    皇帝这句话,直接让朱纯臣颤抖起来了。
    不是
    难道陛下凌晨召见,真的是要向他问罪?
    朱纯臣脸色惨白。
    胯下,差点被吓出黄水。
    “臣臣冤枉啊!”
    “冤枉?”
    朱由校冷笑一声,将成国公府犯下的罪行的弹劾奏疏,以及锦衣卫密报统统砸在成国公朱纯臣头上。
    “看看!看朕是不是冤枉你了?”
    朱纯臣脑袋嗡嗡直响,差点没被皇帝这几十本奏疏给砸晕了。
    他随便拿一本奏疏来看,心顿时凉了大半,只见这奏疏上的内容为:弹劾他吃空饷、占民田、喝兵血、卖军籍
    每一条罪过,甚至后面还附有证据。
    我当时做这种事的时候,不是隐秘非常的吗?
    怎么陛下全知道了?
    颤抖。
    朱纯臣浑身颤抖。
    “这这不对吧?是谁想要陷害我?”
    朱由校目光冷冽,警告道:“到现在,国公还要骗朕?难道还想要再加一个欺君之罪吗?”
    此话一出,东暖阁顿时打起鼓来了。
    砰砰砰~
    朱纯臣连连磕头,声音闷响,他戚声求饶道:“陛下,臣知罪了,臣知罪了。”
    “知罪?”
    朱由校冷哼一声,对朱纯臣的态度,并不满意,说道:“之前整顿四卫营的时候,你也是说知罪,然而你如何报答朕的?整顿四卫营的时候,你到底出了多少力?”
    踏踏踏~
    门外的大汉将军,已经进入东暖阁之中,就要抓拿他了。
    冷汗,在朱纯臣额头上渗出。
    咕噜~
    他吞咽一口口水,转头看向身后的两名大汉将军,着急忙慌的说道:“陛下,整顿京营,臣愿意戴罪立功,愿意将功补过!”
    他听出了皇帝的话外之音,若陛下要收拾他,不必亲自召见过来。
    此番
    便是给他下最后通牒。
    若是他不识时务,恐怕,下场会很难看。
    轻则性命不保,重则成国公府要完!
    朱由校冷冷说道:“话能说漂亮,但做事情,靠的不是嘴巴,而是要有实际行动。”
    皇帝冷冽之语,让朱纯臣更是紧张,他生怕皇帝此刻便将他抓拿下狱,若到到了那一步,他便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臣乃国公,大明勋贵,与国同休,请陛下看在先祖的功劳上,再信臣这一次,若这次臣胆敢敷衍君上,请陛下以凌迟杀我!”
    狠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朱由校也愿意给他这个背锅.哦不,是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亲自上前,将朱纯臣搀扶起来,说道:“成国公的荣耀,莫要在你这一辈便散去了,与国同休,那也要看你们能否将大明装在心中,若心中只有小家小户,一点都不在乎国家,朕撤了成国公府,又会如何呢?”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铁证摆满在他面前,朱纯臣连一句反驳都不敢。
    “臣一定实心办事。”
    朱由校拍了拍成国公朱纯臣的肩膀,说道:“你乃大明柱国之后,如英国公,他便能识大体,明大局,懂得顺应大势。以前你是怎样的,朕可以既往不咎,然而,朕御极以后,还敢倒行逆施,便别怪朕无情了。”
    敲打一番朱纯臣之后,朱由校回到御座之上,看向暖阁中的众人。
    今日,他便要用雷霆手段,先将京营的事情彻底解决了。
    思及此,皇帝目光转向魏忠贤,指尖轻叩御案,声音如冰刃刮骨:“魏大铛,东厂与锦衣卫即日起彻查京营贪腐实证。凡涉空饷、军械、田亩者,无论涉及何人,一律严审。”
    他倾身向前,烛火在眸中投下诡谲的阴影,让在场的众人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控制。
    “但须记住,重罪者剥皮实草以儆效尤,轻罪者留其画押供状。哪些人头该落地,哪些舌头该留着,你心里得有本账。”
    语罢,将一份秘折扔在魏忠贤脚下。
    魏忠贤蟒袍下的手指微微一蜷,当即跪地拾起密折:“老奴明白,违法必究,执法必严,臣僚之中,有犯罪者,该杀该抓,奴婢绝不会生出恻隐,至于那些勋贵的家奴”
    他眼角瞥向面如死灰的朱纯臣,阴恻恻的说道:“正好替主子们长记性。”
    “错了。”
    朱由校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替他们长记性,是让天下人看清楚,朕的刀,专砍伸得太长的爪子!”
    众人凛然,尤其是朱纯臣,感觉皇帝就是在警告他,便将头低得更低了。
    如果东暖阁有条地缝,他绝对要钻进去。
    朱由校再将目光,转向戚金、童仲揆等将领,对他们说道:“戚卿、童卿即刻持虎符调四卫营待命。”
    他指尖划过京营兵册上空饷数字,御案之上,出鞘的永乐宝剑的寒光映得眉骨森然。
    “但凡有勋贵家奴、京营军士敢聚众拦查,无须上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末将遵命!”
    戚金、童仲揆、秦邦屏三人皆抱拳领命。
    这段日子,陛下待他们实在是太好了。
    赠庄园,给足饷,送酒肉,重武夫.
    如此看得起他们这些丘八的皇帝陛下,他们又如何不效死呢?
    谁敢违抗大明皇帝的命令,得先问问他们手上的刀答不答应!
    魏忠贤早就对京营看不顺眼了,那些个勋贵,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有时候对他这个司礼监秉笔都敢招来呼去。
    给他们脸了!
    他阴恻恻插话,说道:“老奴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东厂的铁刷子利索。”
    “整顿只是开头。”
    皇帝突然抽出一卷空白敕令铺开,朱笔蘸血般深红。
    “给你们半月,把吃空饷的缺额全换成能拉硬弓的壮丁。”
    朱由校手握笔尖悬在“选锋”二字上顿了顿。
    “之后,每月朔望日,朕要亲阅校场比武,选不出的精锐,就换能选的人来当这个头头!”
    整顿京营,朱由校是认真的,并且极度重视。
    谁敢在里面有小动作,谁敢忤逆这个大势!
    不管是谁,他都决不轻饶!
    该杀杀,该罢罢!
    没有半点情面可讲。
    最后,朱由校又将目光转向朱纯臣。
    “爱卿说要戴罪立功,那朕倒是要问你:国公敢杀人吗?”
    朱纯臣知晓,自己早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跪伏在地,额头狠狠的跟东暖阁地上的青砖亲密接触。
    “回陛下的话,若是此番整顿京营中,有敢违陛下圣命者,臣皆杀之,绝不手软!若有私心,请陛下将臣剥皮实草了。”
    见朱纯臣又给自己加了一个死法,朱由校还能怎么说?
    就看你要不要被凌迟处死跟剥皮实草了。
    他继续说道:
    “即刻带四卫营、司礼监、锦衣卫、兵部、户部的人前去京营,查验黄册,点明人数。此次清查由你主理。”
    朱纯臣喉头滚动,还未应声,却见皇帝忽然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剜心:“朕给你最后一次体面,若再敢耍花样.”
    御案上的永乐宝剑被推前半寸,寒光映出他森然笑意。
    “你成国公府三百年的丹书铁券,朕不介意熔了铸成铡刀。”
    魏忠贤适时阴笑一声,蟒袍金线在烛火下泛出毒蛇般的冷光:“朱国公,老奴这双眼睛虽浊,可最会替陛下数人头了。”
    戚金等人猛地抱拳,甲胄铿然作响:“末将麾下儿郎已备好刑架,专等蛀虫填命!”
    有这些人给皇帝打配合,朱纯臣吓得胆都要破了。
    陛下几次三番警告,若是他还置若罔闻的话。
    恐怕.
    成国公府,当真是要成为历史了。
    他可不想做成国公府的千古罪人。
    朱纯臣伏地的指节攥得发白,再抬头时眼底已是一片狠绝:“陛下放心,臣这就去整顿京营,保证将差事办得漂漂亮亮,若有抵抗者,臣必定将他们杀个通透!”
    不疯魔,不成活。
    现在,他只有朝着大明朝的太阳靠拢过去,除此之外,都是死路一条。
    “哈哈哈!”
    朱由校大笑一声,说道:“这才是朕的心腹,大明的成国公,去吧!去替朕将京营好好整顿吧!朕等着给你们开庆功宴呢!”
    众人齐声应道:“我等定然不负陛下厚望!”
    “臣等(末将)告退!”
    众人皆是转身离去。
    魏忠贤转身,脸上阴险的笑容还未散去,他舔舐着冬日干燥出死皮的嘴唇,心中已经知晓,今日方被清空的诏狱,又要被犯人填满了,京城的处刑台,不知道又要掉多少脑袋了。
    不过
    正好。
    他就是要看血流成河!
    朱纯臣率先踏出东暖阁。
    冬日清晨的寒风刺骨,刮在脸上,似刀割一般。
    但他眼中的恐惧、迷茫已经散去了。
    到了如今,他才真正的感受到,大明朝,真的不一样了。
    皇帝的志向,远超前面的几位君主。
    若他还想着和以前一般,混吃等死,吸取国髓。
    以如今圣上的手段与决心,当真是会将他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
    与国同休,与国同休。
    若与国无用,又有何资格与国同休呢?
    “皇爷,该用早膳了。”
    东暖阁中,全程在一边干看着的魏朝一脸谀笑的看向皇帝。
    他是真想变成魏忠贤,替皇爷分忧。
    然而.
    人贵有自知之明。
    杀人、审问的事情,有可能是他干不来的。
    万一失败,那可是要小命不保的。
    现在也挺好的,谁也不得罪,专心侍奉好皇爷即可。
    朱由校思绪万千,颔首点头,说道:“上膳罢!”
    此番整顿京营,他启用朱纯臣,便是让他去背锅的。
    至于杀朱纯臣.
    不是不可以,是没有这个必要。
    说到底,勋贵他还是要用的,比起文臣来说,这些勋贵与他这个皇帝关系更加紧密。
    要分得清谁是自己的敌人,谁是自己的朋友。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打压勋贵。
    恰恰相反,他要扶持勋贵,让勋贵成长到能够成为对抗文臣的地步。
    一如土木堡之前。
    让他们将自己丢失的权力一点一点的拿回来,让大明朝一点一点的回归正轨。
    但.
    扶持勋贵,是朱由校自己的想法,然而实际上,勋贵能不能重现往日荣光,还得靠他们自己。
    俗话说得好: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只有他们有能力了,才能夺回往日丢失的权力。
    若还似如今一般混吃等死,便是他将往日勋贵的权柄放在他们手上,他们照样把握不住。
    现在的勋贵,连文臣的项背都望不到。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皇帝思绪万千,心忧社稷。
    而被皇帝鞭策过的朱纯臣领了圣命,当即带着四卫营、锦衣卫、兵部及户部的人马,分成三批,直奔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驻地。
    夜色未褪,五军营中火把骤亮,照得兵卒们神色惶惶。
    朱纯臣冷着脸,将黄册重重拍在案上,厉声喝道:
    “奉旨点验!凡在册者,即刻列队;缺额者,三息之内自报,尚可活命!”
    兵部主事翻开军籍册,户部官员核对粮饷账簿,锦衣卫则持刀分立两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人群。
    很快,中军营官出列,他额头渗汗,小心翼翼的看向朱纯臣。
    “恩相,卑职可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
    朱纯臣看着此人的面貌,马上记起了这个人,确实是靠走他这个门路,坐上中军营营官一职的。
    但他冷面依旧。
    “本爵要你报出在册兵卒人数,难道你没听到我说的话?”
    便是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又如何?
    他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保住手底下的人?
    成国公朱纯臣的语气让营官心中一沉,但看着左右虎视眈眈的四卫营兵士和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东厂的番子们,也不敢生出反抗之心来。
    他们荷枪实弹,甲胄兵器在身,而他们清早上被赶出营房,只有一身棉衣。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
    他只能希冀着成国公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饶过他的罪过。
    呼~
    他深吸一口气,颤声报出实有兵员。
    “启禀恩相,中军营实有兵员人数六千三百余人。”
    户部主事打开黄册一对,轻轻摇头,说道:“启禀成国公,中军营在册兵员,有五万六千人,实有兵员不足在册人数两成。”
    数字如此难看。
    你这旧部,叫我如何去救呢?
    (本章完)
    (/bi/286248/172375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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