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玉牒核弊,丹扆筹榷
泰昌元年十一月初十。
在皇帝的催促下,各地皇庄的账册,终于是送到东暖阁来,直呈御前了。
然而,皇帝看到上面的数字,脸上却丝毫没有喜色,反而是阴沉沉的,就似要下瓢泼大雨的阴天一般,难看极了。
魏朝在接过这些账册的时候,便知道事情要糟了,此刻尽量的缩着脖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
他身形肥硕,在东暖阁中要藏起来,还真有些难度。
朱由校瞥向魏朝,说道:“顺天府皇庄年收银8万两,米麦12万石,比之万历三十七年,足足少了三成!保定府皇庄,棉田产量较万历三十五年骤降四成。河间府皇庄禽畜栏数较旧册减半。济南府皇庄棉田5万亩,盐场“损耗”三成。应天府皇庄“水患冲毁良田”,上报减产五成”
皇帝就似报菜名一般,只是越说到最后,话语之中的杀气,便也就愈发浓厚。
“呵呵。”
朱由校冷哼一声,问道:“魏大铛,是朕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扑通~
陛下龙颜大怒,魏朝吓得跪伏在地,赶忙说道:“是下面那些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陛下派人问罪抓拿即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如果说是北京城的太监,早早的都知晓了他的手段,他的酷烈。
很多事情都不敢去犯,
便是魏忠贤,在朱由校面前,也只有摇尾乞怜的份,做什么事情,都不敢欺瞒。
然而.
正如皇权难下县一般,离紫禁城越远,皇帝对地方的掌控程度也越低。
那些皇庄太监,莫不是以为,他还是泰昌皇帝?
欺天了!
敢拿朕的钱!
朱由校满眼皆是要杀人的冷光。
“让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去查!查个清清楚楚才行!”
“告诉那些蠹虫,若是不将十年贪墨亏空补上,一旦被锦衣卫、东厂的人查出有贪污、欺君的罪证,朕当效太祖制贪官剥皮囊草之刑!”
魏朝当即说道:“奴婢这便去通知锦衣卫与东厂的人。”
朱由校点了点头,此刻的心思,却是飘向了其他地方。
皇庄的收益,说实话,并不算多。
能贪墨的,最多也就是几十万两。
朱由校主要是要为清丈皇庄做准备,然后以皇庄的土地,养他招募兵卒的家眷,做到一支军队,完全能够忠诚于他。
这对朱由校来说,是掌军权的关键。
而由皇庄这件事,朱由校想到的东西更多。
宦官之中,有一类人,对于国家的影响,远超过了皇庄。
那就是矿税太监!
自万历二十四年起,神宗皇帝派遣大量宦官担任矿监、税使,至万历末年形成全国21处常设矿税点。
万历四十八年,在外的矿监税使有二十三人。
泰昌帝即位后,立即下诏‘罢天下矿税’,但实际执行因皇帝早崩而延迟。
朱由校登基之后,说要罢天下矿税,然而一直都没有行动。
如今在外的矿监税使,还有十九人。
这些个太监,代表皇帝前去敛财,不少人却与地方勾结,贪墨了大量的矿产税收,并且还激得许多次民变。
譬如湖广矿监陈奉,在万历二十九年因强征矿税引发武昌民变,被民众焚毁税署,但未被惩处,泰昌元年仍在任。
云南矿监杨荣虐杀反抗矿工,泰昌元年被云南巡抚沈儆炌弹劾,但未及处理即因皇帝驾崩搁置。
并且,有些矿税太监已经有些生根了。
对于皇帝的诏命,似乎都有阳奉阴违的意思。
泰昌帝诏书其实已经下到地方了,但实际仅召回4名太监(山东陈增、陕西赵钦等),其余因地方利益勾结拖延未行。
有皇庄这些太监的前车之鉴,朱由校觉得,那些矿税太监,好不到哪去。
甚至更差。
不能他们在外面干坏事,黑锅要他这个皇帝背,好处他又拿不到。
这种事情,他朱由校是绝对不干的。
待王承恩他们抄完八大晋商的家,便要准备去接替那些矿监税使了。
盐税不收起来,国家岂能兴盛?
辽东的乱局,难道真一直指望着抄家来抵?
抄家也是有限度的。
随着新贵逐渐替代‘老钱’,朱由校能抄家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总不能.
自己抄自己的人吧?
“在外的矿监税使,有多少人和你联络的?”
如今的魏朝,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是那些太监的老祖宗。
朱由校不信那些人会不送点好处给魏朝。
皇帝盛怒在前,又提到了矿监税使,魏朝有些我慌乱,当即说道:“有些人,还是有些联系的。”
朱由校缓缓问道:“你对他们,又有多少了解呢?”
魏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子伏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与谨慎:“回皇爷的话,奴婢.奴婢对那些矿监税使实在不太熟悉。他们大多是前朝的老人了,平日里连个孝敬的折子都少有递上来。就是.就是跟被抄家的前司礼监掌印王安,听说也是不甚相熟的.”
他说到此处悄悄抬眼,瞥见皇帝阴沉的脸色,又急忙补充道:“这些人在外头作威作福惯了,怕是连紫禁城里的规矩都忘干净了。奴婢这就派人去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朱由校眉头微皱,再问道:“他们敢不给你孝敬?”
你这个司礼监大太监,未免也将自己摘得太干净了一些。
魏朝不敢欺瞒皇帝,赶忙解释道:“他们送信会送来孝敬银两,但那孝敬银还没送到京城来。”
运送贿银也是需要时间的。
朱由校轻瞥了魏朝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问道:“你们是如何分成的?”
魏朝吓得连连磕头,当即说道:“奴婢不敢贪墨,他们若是送来孝敬银,奴婢也是会奏明陛下,送入内帑,不敢私藏。”
皇帝摆了摆手。
“水至清则无鱼,你们若是实心为朕办事,收点好处,朕并不会怪罪。”
对于手底下的人,该严的地方要严,但该松的地方,那就是要松一点的。
魏朝闻言,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犹豫片刻,缓缓将在外的矿监税使给的孝敬说出来:
魏朝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声音发颤:“回皇爷的话,那些矿监税使.按例是三七分账。比如湖广的陈奉,去年送来三万两,说是矿税盈余其实奴婢心里明白,这怕是连一成都不到。”
他偷眼瞧了瞧皇帝神色,又急忙补充:“司礼监收到银子后,照老规矩是‘三三制’:三成留作公用,三成分给各监秉笔、随堂,剩下四成”
说到这里突然卡住,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衣摆。
朱由校冷笑一声,屈指敲着御案:“怎么?剩下四成被你们几个掌印私吞了?”
“奴婢不敢!”魏朝猛地直起身子,又慌忙趴下。
“那四成三成要打点文书房、御马监这些衙门,最后一成.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才由掌印太监们略分润些”
皇帝突然俯身,吓得魏朝一哆嗦。只听朱由校阴测测地问:“这么说,朕的银子经过你们的手,倒要先被刮去七成?”
魏朝急得连连摆手:“皇爷明鉴!那些都是前朝的陋规.自从您登基,奴婢们早就不敢.”
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本蓝皮册子高举过头。
“这是泰昌元年以来所有孝敬银的登记册,分毫未动都存在内承运库偏殿里!”
魏朝的话半真半假。
朱由校并不会全信了。
实际上,他是收的最多的,在他的话里面,反倒是收得最少的那个了。
在他面前还不说真话.
这个魏朝,不知道是聪明还是蠢。
就朱由校了解的来说,矿监上任前需向司礼监缴纳‘拜见银’,通常为预估年收益的五分之一。
泰昌元年虽下诏撤矿税,但地方太监为保职位,反而加紧搜刮行贿。
实际上,送出的孝敬银,只会更多。
孝敬确实有分账制,但不是三三制。
司礼监掌印‘分例银’占总收益的三分之一。
秉笔太监的‘笔墨费’占总收益的十分之一。
随堂太监的‘茶果银’占总收益的二十分之一。
如果说一地的收益有十万两,那么,其中三万两都是要给到魏朝的,而上报的税银,得是他们分完之后的。
要么说抄家王安能得这么多钱财呢?
像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每年的收入,是以百万两来计的。
除了皇帝之外,还有比这个位置工资更高的职务吗?
不过
对于魏朝的隐瞒,朱由校并不计较。
还是那一句话:猪,要养肥了再杀!
他现在的精力,要放在收兵权上面,待英国公开拔,他准备多日的手段,就可以用在京营上了!
PS:心累,稍作描写就要审核,起点审核机制真有问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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