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干就完了
下午时分,芙蓉村路口。
“哐,哐。”
一辆红色货车驶进,经过一处低洼,自卸式货箱的晃动声惊出两个正在路边农户家里休息的长发年轻人。
先跑出来那个发现车是从外面往里面去,观察了几秒,赶紧冲着后面出来的道:
“快点拿你手机给华哥打电话!车进来了!”
这条路几公里没有岔路口,就通往桥那边,前面路烂,桥下又狭窄,如今已经没有车愿意走这里了,即使要去桥那边,也宁愿绕个七八公里,走另一条路。
除非是去那个工地。
后面出来的也没废话,掏出一个小灵通就打,打了半天,把手捋成天线向天借信号也没打出去,骂骂咧咧跨上门口停着的一辆烂摩托。
“等到!我去镇上找信号!”
…
“仓!”
货车小心踩着路坑的高位驶进,仍避免不了前桥和地面的一次刮蹭。
“操!”
司机打开窗,吐了口浓痰,又紧盯路面,小心驶进。
800米的路,磨了十多分钟才挪进来,过了立体项目牌,好不容易停在一处平缓的地方。
“砰。”
陈小波下车就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
“谭工,你们这个路,不修好肯定进不来哟!太鸡儿烂了!一路下来我都不敢松刹车,遇到个坑过不去,我又不敢变档!刚才碰一下,我以为牙包坏了,尿都给我吓出来了!”
大货车看着粗糙,底盘又高,好像什么路都能走,其实不然。
得小心金贵着开。
不同路面都有不同的操作方法。
下坡不能加档,否则减速器的转速过高,导致温度过高失去润滑,轴承坏了,减速器就全盘崩溃。
俗称“牙包打烂”,轻轻松松损失几千块。
谭茂水捋了捋头发,笑道:“专门考验一下你的水平!空车你都过不来,你还拉啥子货哟,这个路,要拉满了上坡才叫有难度…你放心,我们至少要铲平的,到时候你们又要多拉好多车!”
陈小波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望着上面的坑坑洼洼,心里也没啥意见了。
这都是钱啊!
“那你喊我来干啥?看现场?”
谭茂水摆摆手,没讲话,兀自盯着山上看了一会。
又过了一阵,他估摸着车也进来有20多分钟了,才转身道:
“走,把车掉头,拉我去镇上,去你那个采砂场。”
陈小波第二根烟一丢,愣道:“就这事?”
谭茂水点点头:“你不是喊我去那个砂石场谈材料吗?不去了?”
陈小波无语了:“你喊我送你,在外面等我就行了嘛!路这么烂,跑进来爪子!”
谭茂水神秘一笑:“你必须进来。”
…
货车回程时,路果不其然被堵住了。
烂路出口处,一辆吉普横着停在路边,后面还竖着放了辆面包,一人躺在在吉普前盖,叼着根牙签,悠闲得像在马尔代夫晒太阳,另外七八个人则歪歪扭扭地站着,左右看风景,仿佛没发现过来的车。
谭茂水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紧皱起。
陈小波不知缘由,倒是伸出了脑袋。
“诶,师傅,麻烦让一哈!”
吉普车前的江平坐了起来,定睛发现了副驾驶的谭茂水,笑了一声:
“让啥子?下面工地的是吧?哪个允许你们进工地了?”
陈小波脸垮了,想骂,但定睛看了看对方,把头收了回来,看着谭茂水:“啥情况?”
谭茂水面色阴沉:“还能啥情况?你们本地的无赖,抢工地的,你认识不?”
“有点眼熟,好像是街面上混的,叫啥子十三鹰,在镇上有点关系。”
开货车接触三教九流也不少,陈小波想了想,探头报了个名号:“哥,这是砂石厂刘老五的车,先让我出去行不?”
“刘老五?”江平并无太多忌惮:“老子不管这些!这工地差我钱!我坐在这儿,哪个也不准来接这里的活路!”
“李家麻…”陈小波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朝着窗外吼:“再不让,我报警了哈!”
说着把车门打开了,要下车去理论。
一般的事他不会惹混混,但这是刚谈成的生意!让他不接他就不接?
谭茂水却赶紧拉住了陈小波:“不去了,不去了!”
然后探头往外面喊了一声:“你先让,我们不来了,行了吧?”
江平看谭茂水说话,笑了,抱起手道:“你们那个小老板呢?不是猖狂得很吗?喊他注意点,天黑路滑。”
“注意个卵子。”陈小波忍不住了,跳下车就骂:“喊你让开,听到没有?”
“咻。”江平面色不善地吹了个口哨。
旁边两个人立马冲了出去,一人一脚,飞身踹向陈小波。
“砰!”
陈小波挡住一脚挡不住第二脚,被踹得贴到门边,吃痛之下,更加火大。
“日你妈!”
……
陈学兵接到电话的时候,已是天晚。
谭茂水那边的声音极度愤懑。
“遭打了!我也遭打了!我们现在都在派出所!就那两个动手的娃儿遭拘留了,就说是他们自己动的手,其他人跑了!那个姓江的也跑了!”
陈学兵持着手机站在家门外,表情晦暗。
“我不是说试探一下就走吗?他直接上手打你?”
“我咋晓得那个陈小波咋想的,非要下车和他骂两句,哎呀!不说了,他遭打得最恼火!”
陈学兵脸上的两侧下颌角动了动。
半晌。
“你跟吴大姐说,信访局不要去了,我明天就到。”
“信访局?你让她去信访局干啥?现在打成这个样,都逮不到那个姓江的本人!狗日的镇上有关系!”
“那就把他关系撬了!妈了个B!”
陈学兵骂完挂了电话。
今天本来是试探江平到底让人堵路没有,毕竟前面几天风平浪静的。
他打算先引诱江平堵路,然后领着黄科长拍下江平堵路无人管的照片,多抓到一些马脚和证据,再让吴九红去信访局闹一通,告诉他们有市里的记者来采访路的事。
信访局知道了,县领导不一定知道,但镇里肯定会知道,会处理江平,也肯定会主动来谈修路,再让黄科长警告他们两句后续会跟进采访,他就算达成目的。
他计划缜密,把利益最大化,又不随意得罪人,时时想着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困难。
可总感觉这样的成熟做法,让他心里有股郁结之气。
郭老师,任经理,黄记者,这个时代,好像有许多直来直去的人,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喝酒,做项目,行侠仗义,不计代价,但是他们至少活出了自己。
重生以来,陈学兵总感觉有点郁结,没有重生应有的那种快乐。
是不是因为太小心谨慎了,导致不够爽?
陈学兵抬头望着夜空,想寻找那颗送他回来的流星。
一次无比珍贵的重回青春,一段由自己掌控的二十年光阴,若是如此度过,到了新的2024,即使功名利禄加身,江湖朋友遍地,他一定也会满怀遗憾吧?
自己的18岁,此刻应该干点什么呢?
大概是牛逼哄哄的兵哥吧。
陈学兵背着手向外面的路上走去,随后,慢慢把手放下,揣进裤兜,又把手伸出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露出一丝微笑。
他短暂忘却了2024,忘却过去的二十年,逐渐融入这个时代。
2004。
不,都2005了啊。
时光真紧。
……
翌日,一辆下午出发的白色金杯,接近天晚才驶进镇上。
一个司机,一个摄像,一个记者黄科长。
一次报社采访本来没这么高的规格,出动足足三人,但黄科长意识到这是一趟有价值的外访,于是把熟人都拉上了。
陈学兵在车上全程望着外面发呆,直到这会才回过神,然后从新买的手包里拿出三个信封,当着黄科长的面,装了一个五百,一个一千,一个两千。
五百丢给司机,一千递给摄像,两千塞给黄科长。
黄科长和摄像俩人都是愣的,直到装好一个个递出去的时候,黄科长才开始推脱。
“诶?诶?陈总,你这是…”
司机在开车,没把丢过来的信封拿起来看,摄像也连连摆手。
“哎,拿着吧,车马费,又不违法。”
陈学兵这一句劝,黄科长也很听劝,笑容更加灿烂,对司机和摄像道:“陈总一片好意,大家也辛苦,拿着吧,拿着吧。”
都收下了,摄像也笑容满满,给陈学兵递了根烟,还给他点上。
陈学兵接过,开窗咂了一口。
黄科长心里暗爽这一趟竟然挣了五千,大家也都收了车马费,他说话也露骨起来。
“陈总,你准备怎么跟他们谈?”
陈学兵吐出一口烟,道:“本来准备让你们多待两天,带你们吃吃鱼,看看景,和他们熬两天,但那个副镇长有个侄儿,实在有点无法无天,黄科长,我看这事你如实报道吧?档期我等得起,看你们安排,晚点没关系。”
“侄儿?”黄科长皱了皱眉。
陈学兵对着前面的路昂了昂头:“一会你就见到了,正在村口堵路呢。”
黄科长事见得多,不用陈学兵多说,三言两语间便有了自己的猜测,半晌,点点头道:
“报道倒是好办,不过你还在这儿施工,不怕得罪人了?”
陈学兵笑容有点浑不吝。
“干就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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