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乘船
林江本体离那棺材尚远,不过是借其听声,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全无被人发觉之忧。
毕竟人都不在旁边,就算是这些开会的阁老把大门打开,也只能看到一个棺材在那里面躺着。
只管放心大胆地听。
果然如他所料,会场当中立即有人发问:
“何不趁此良机全力襄助国师?事成之后,国师便是站在了我们这方,大殿下自此之后再无争夺之力,我等自可乘势而起,成就宏图。”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不少人频频颔首,纷纷称是。
方才说话之人却发出一声幽长叹息:
“列位同僚所言,在下岂能不知?京师乃我大兴根本,若并非迫不得已,我等又怎会对国师这般?”
言至此处,林江竟从语声中捕捉到一丝隐约的哽咽。
他不禁暗惊:此乃何方高人?竟能修出如此精湛的厚颜功力!观其境界,怕是要压我一头!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耳熟啊。
林江听着这声音,仔细构想了一圈,脑海当中已经渐渐勾勒起来了一位熟人的面孔。
周参深。
这分明就是这位内阁阁老啊!
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听到他的声音。
果然啊,论起不要脸,姜还是老的辣。
呜咽声歇,屋中人皆唉声叹气,周参深也是趁着这个时候讲起来了所谓究竟为何:
“国师神威盖世,当世无敌。纵使法祖文祖联袂出手,亦非其敌手,真想对付,恐怕只能连携城中大多点星才能做到。若三殿下果真登临九五,且京师依约不理朝政,倒也无妨。然这般好事,岂有轻易成就之理?”
周参深话音落地,满室唯余一片沉寂。
林江听到这里,也是明白了这些人想要干什么。
照常理,大皇子部下设计坑陷国师却未竟全功,只堪堪将其拖住。若国师脱困,大皇子在朝必失人心,此时正是三皇子借机发难的良机,按理他也当出力相助国师。
然症结恰好在此。
国师道行实在是太高了,好似城中高阳高悬,恰如烈日灼空。
老皇帝可驾驭,但两位皇子却远无此能。
作为一位皇帝,最不能接受的恐怕就是自己身边有一个没有办法驾驭、实力远超自己手下所有人的不可控因素。
哪怕这个不可控因素,表面上表示自己绝对会对大兴忠心耿耿,可皇帝多疑,口头的承诺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安全。
故此番波折,三皇子一方亦不愿深涉其中。
此举看似愚不可及,实则也存悖谬,然立于诸位皇子的立场之上,却又无比合理。
不能为我所掌控之力,便非好力。
林江不愿置评此事。就个人而言,他只觉这帮人利欲熏心,已是看不清眼前光景。
“那接下来怎么办?不成也要暗中下手?”
“欸,话怎能这么说?国师终归是大兴的柱石,我等只盼他不阻了三殿下的路罢了,自然断不会真动手伤人。只是此番遣去的将领们,倒也无需全力以赴,做做样子便罢。”
屋内又有低语之声传来,这般分寸于他们尚可容忍。
此事议定,几人会议也散了。
待到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响过后,林江不再侧耳。
他径直敛了神思,思绪再度飘回远在青泥洼的村落中。
在床上躺了片刻,林江霍然坐起。
这事,尽量还是别藏着掖着了。
……
翌日清晨,众人抵达青泥洼城内。
由此南下,最迅捷的路途是乘船,且必须专乘青泥洼的兵船。
那船装载着大胤的秘法道行,能确保风雨无阻、顺风顺浪。
从此地航行至极南之城仅需四日海程,这般速度直逼天鸟高飞。
待抵达南方港口后,众人还需换乘马匹,届时需得尚须驰骋数日。
登船之后,众人各自安顿了随身行李,林江趁机找到船舱中正清点宝物的赵老,简明道出昨日之事。
“他们真是这么打算的?”
“我在京城有些耳目,自然是亲耳听闻。”
林江含笑回应。
赵老不由得细观林江:
“原以为你是个热血侠义的少年郎,不料眨眼间也坠入了浑浊染缸。”
“此事非我所愿涉足啊。”林江无奈长叹,“您可知我爷爷?”
“昔闻其名,交情不深。”
“我爷爷有件至宝,京中多人觊觎窃取,我亦是顺势受迫而行。而那些人前段时间甚至暗害了我爷爷的老朋友孙忠,我若不是这般,怕不是早就被那群人吃干抹净,连骨髓都掏空了。”
赵老想起了苍松那位疯疯癫癫的老头。
当那时,那老头子在京城里头折腾时,赵老恰巧在北部收拾草原人的入侵,因此他确曾听闻过京城花花公子的种种事迹,却并未相熟。
当时京城中传言那位花花公子手中有神仙妙术,赵老对此嗤之以鼻,未料历经多年后,那群人竟仍在为此奋斗。
那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倘若你所言属实……唉……”
赵老长叹一声,继而按压起自己的太阳穴。
他沉思片刻,发觉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如今别说是他手中缺少督察之职,纵使赵老真有此权,如何辨识对方是否尽心尽力?
此刻他唯一可做的,唯有先将此事告知那些定会相助的点星,嘱其提防这些人,以免对方暗算。
“老爷子,您不必太过忧虑,我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眼线极其隐秘,绝不会被发现。一旦内阁有所动作,我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林江诚恳地道。
听闻此言,赵老微微点了点头。
言罢,林江随即起身离开船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江前脚刚走,赵老眼前的袋子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嘈杂声:
“大人,这小子是不是在说谎啊?”
“我觉得是,内阁那群人精明如猴,秘密会议怎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偷听到?”
“那他究竟有何目的?挑唆咱们和内阁?”
“可咱们和内阁的关系本就不佳。”
袋中众宝贝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直至赵老轻轻拍了拍袋子,才安静下来:
“别尽说些无谓的话,这小伙子未必说谎。”
“那他这消息究竟从何而来?”仍有宝贝不安地问。
“或许是孙忠吧。他在京城可是有些手段的。”
“老爷,您还是多加小心吧。我知道您向来赏识有天赋的年轻人,但并非所有年轻人都怀有好心。”
赵老听得心烦,朝着袋子重重一拍:
“有什么话去找珠子说!我已派珠子跟着那年轻人,这次见面,珠子既然没来找我,他便不会是坏人。”
宝贝们立刻噤声了。
他们虽不轻信外人,却无疑信任自己的同僚。
安抚好宝贝们后,赵老仍下意识地望向林江离开的方向。
当时初见林江,他原以为不过是在江湖中遇见一位值得提拔的年轻人,可后来林江杀了那书童,赵老便知此人本领不凡。
后来小伙子说要周游天下,赵老也觉他理应外出闯荡,哪料他径直赶往京城,在京中盘桓一番后,再露面时,赵老竟有些难以参透他了。
莫名地,赵老在他身上窥见了些许国师的影子。
说话总藏半分,又暗含后手。
不过他比国师好一点,他藏得不多。
……
林江初次在船上过夜。
床板轻轻摇晃,恍若置身无根的浮萍。
这般悠悠晃晃令他难以欢喜,躺在那不稳的萍上,晃动的滋味委实不舒服。
第一晚他睡得颇不安稳,次日需调息舒缓精神;第二晚依旧无法适应;至第三晚,他索性不眠,专心调息。
影响虽未及身心根本,但他终究对这脚下无根的漂浮不甚习惯。
几日间,唯一让他慰藉的便是江上鱼饭。
那是船上常见的鲜食,纯粹由新鲜鱼烹制而成。
简单蒸透钓上的鱼,一旁放酱料,边食边沾。
刚出水的鱼尤为新鲜,入口柔嫩滑顺,分外可口。
第四日晚,吃完饭的林江径直返回自己的房间。
明日便抵达目的地,他需要保持精力,时刻警惕旅途。
躺到床铺上,林江闭目养神。
感受着床铺轻微的摇晃,林江的思绪渐渐飘远,飘向遥远的天际,飘向那棺材般墙壁与苍穹之下完全一致的宫殿。
他仍在思索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疑问已在他的脑海盘桓数个夜晚。
思绪如同随波逐流,不知不觉飘向不可知的方向。
可就在这时,林江忽觉内视宫殿传来一阵异常的骚动。
心念微动,他径直进入内视宫殿。
刚踏入其中,便见小金人们神情紧张地在地面翻滚。
下意识走近其中一个,刚要开口询问,它便猛地原地弹起,紧紧抓住林江的衣角就往宫殿深处拽。
林江满面困惑,稀里糊涂地被拉到了地图房。
紧接着,他眼睁睁看着那小金人朝地图上一跃,精准落在一处红点旁。
它焦急地拍打着地图的位置。
那红点赫然就在汹涌的海浪中央!
林江立刻对照着地图看去,脸色骤然一沉。
小金人指向之处,正是他们计划前行的航线。
而那团象征灾厄的红点,正挡在航道的正前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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