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客人
北王府不位于青泥洼旁,附近也无繁华城池。
亦或可说,整座王府便是一座雄踞的城。
它毗邻胡苦山,扼守百里绵延的山关,东接青泥洼,西连子玄城,关隘之后耸立着王府,王府周边散落着星罗棋布的村镇。
广袤的耕地环绕村落,猎户聚居之处专事围猎,亦有精于锻造的匠人村落。
聚落彼此勾连,部分聚落成镇,零星几户为村。这些聚落连绵相扣,如锁链般镇守北境,严防草原铁骑南下。
府邸的“府“字高悬于北境边关。其后院未见奇花异石,唯有青石铺就的广阔校场。立于那巍峨的茶台,可眺望层叠的山峦关隘——若生变故,王府便是首当其冲的屏障。
高高的茶台之上,赵老斜倚长椅,一腿随意搭着,悬壶倾酒成一线,仰首接入口中。雪白裘衣半挂肩头,内衬薄衫难辨冷暖。
他对面坐着个束发朗目的中年男子,唇角含笑端着白玉杯,端详着杯中佳酿:“草原奶酒确别具风味,虽不烈却绵长醇厚,甚合我意。“
“若爱饮,便率军深入草原。“赵爷抹去酒渍,“多取几贼首级,美酒自然尽入囊中。“
如此放荡不羁,喝了两口,才是瞥了眼眼前男人:
“而不是到我这里来蹭酒。”
“若不是大伯疼我,我也不敢来这里。”
“我疼你?”这话令赵爷顿时气笑了:
“小时候我确实疼你,无论你想吃什么、玩什么,我总会想方设法给你弄来。现在看来,我疼你简直疼到了狗肚子里。真想知道你哪来的胆量,竟敢找上门来?就不怕我将你扣下?”
“您不会的。”
“我不会?”
“是。”中年男人恭敬地点头,“您最疼家人。”
赵老朝旁侧地板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眼前这人,也姓赵。
他是大皇子。
赵鸿煊。
原本名字最后一字当是宣,占卜显示其命中少水缺火,于是在名中添上了字。
又因皇室之名需复杂些,如此平头百姓才难念得出、读得懂。
他们读不懂,皇室自然显得高人一等。
“大伯,前些时日您遭贼人偷袭,受了伤,那时我实在繁忙,未得空探望,不知您如今伤势如何?”
大皇子赵鸿煊又恭敬地为赵爷斟上一杯酒,语气谦卑,俨然晚辈侍奉长辈。
“托你的福,损了些宝物,人倒未死。”赵爷冷冷瞥了对方一眼,眯起双眸:“受伤时,碰上一个精于药病术的,她偷袭得手,害我落下许久病根。我归来后细查一遭,发现那人竟是将军府手下。
“将军府,不正是你手下的人么?呵呵。”
赵爷的话语字里行间已透着浓浓威胁,然而赵鸿煊依旧镇定自若,仅面上显出一丝哀伤:
“此乃我管教不力,那女人现已身亡。还望大伯恕罪。”
赵爷沉默不语。近来北方军势鼎盛,他分身乏术,无暇探查将军府之事,亦不明那偷袭者生死。然基于他对侄子的熟知,那女人十有八九确已身亡,但多半非为赎罪而亡,乃是遭其他意外。
赵爷凝神敛思,挑动眉梢:“你今日到底为何前来?如今大脑壳欲南下,此际你何不去寻大将军,反来找我?”
“唉,大伯此言差矣,我实在须求得庇护。”大皇子叹道:“将军心思诡异,久已不见人影,不知他施了何等邪术,强行召出众多点星,此番引来国师,我以为南方不可居,故前来投奔您了。”
赵爷停下动作,轻轻放下酒杯,面无表情地盯着赵鸿煊。
赵鸿煊仍是那副温和的笑容挂在脸上。
“我想赵爷您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赵爷一言不发。
从逻辑上来说,自己这位侄子这么做确实是合理的,如今整个大兴上下,但凡知晓内情的,无一不看好大将军的衰败。
谁都清楚,只要国师抵达南方,大将军必定难逃一劫。
但这话从侄子口中说出,赵爷总觉得莫名不对劲。
放弃将军府等于彻底放弃皇位,他与老三明争暗斗多年,真若放手,恐怕难以保全自身。
可要说侄子图谋什么,赵爷确实琢磨不透。
他只带了一小匹部队来北王府,周身别无他物,按照他的身份来说,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而且赵鸿煊道行也远不及他们天赋异禀的父亲,将来或许能借外力强冲点星之境,但绝非现在。
单凭他在北王府,绝无可能掀起风波。
思来想去,赵爷终究缓缓摇头:
“你另寻他处吧。”
赵爷总觉这侄子定无善意,绝不能容他滞留北境。
更何况,
他这种身份,只带这么少的人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唉,可怜大伯都不愿意收留我。”
赵鸿煊闭上双眼,仿若真心悲伤。
喝了这杯酒,便自行离去吧,大伯就不送了。”
“大伯当真绝情。”
“呵呵。”
赵老对这小子厚颜无耻的话早已置若罔闻。
赵鸿煊终究举杯饮尽,旋即起身,朝着大伯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他翻下高墙,来到下方校场,同带来的亲兵低语几句,那几人便打马绝尘而去。
赵老缓缓起身,踱至城墙边,苍劲的手掌按住冰凉垛口。凛冽的寒风掠过他厚重的大袄,将宽大袖袍吹得猎猎作响。
直至那支马队蜿蜒远去,融入茫茫烟尘,赵老方压低嗓音,向身侧幽幽吩咐:
“缀上我那好侄儿,盯紧了,瞧一瞧他究竟意欲何为,窥一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赵老身后空寂处蓦地荡起一丝轻笑,那笑声踏着风声倏然掠走,遥遥坠上了远去的马队。
难猜这小子打的什么算盘。
待彻底送别对方,赵老方才坐回案前,举杯独饮冷酒,默然独对高台之上彻骨的寒风。
“老爷子。”
背后突兀传来呼唤,他侧目一看,却是曾目悄然而归。
赵老径直倒满一盏,推至曾目面前。曾目接过小抿一口,连连摆首:
“草原蛮子的奶酒,委实不烧喉,又是腻,不好喝。”
“你这做属下的,多少也该虚应一句场面话。”
“属下只道您不喜逢迎。与其说那些虚虚的客套,倒不如直接告诉您。”
“你这混小子。”赵老还是看自己带出来的兵更亲近些:“新村子可有异动?”
听到这里,曾目嘿嘿一笑:
“您定是猜不到,那镇子到底是谁建设的。”
“讨打是不?知道我最不喜这般弯弯绕绕,偏来这里说这些话。”
赵老扬手,作势要打,后者一边笑着一边往后撤,避开赵老的手。
他也不再开玩笑,便将自己在镇子当中遇到林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赵老。
赵老听闻,眼神不由兴奋起来:
“千想万想,没想到竟是这小子,哈!等过两日备上些牛羊,直接带他过来。”
“是。”
……
“殿下,咱们去哪?”
广阔平原之上,赵鸿煊背后的几个亲兵压低声音询问。
他们明显也有点茫然。
自家这位大皇子办事总是“深沉”,思绪就像一滩看不见底的深潭,难以琢磨。
他们虽是被调过来保护殿下的亲兵,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了解皇子的一举一动。
赵鸿煊笑道:
“王府不留咱们,咱们便去青泥洼好了。”
“可青泥洼大概和王府是一条心,您在那里住几日还好,久了恐怕姓吕的也会开始踢皮球。”
“没关系。”赵鸿煊摇了摇头:“青泥洼不留我,就去北镇,北镇也不行的话,还有别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嘴角向上勾起一条弧线:
“而且我听说,有个新建的小村,里面有个很有趣的人,我觉得还可以去那边先看看,若是他肯收留我,那我便住在那里了。”
众亲兵面面相觑。
不知道皇子说的是谁。
快到八十万字了,不好熬啊JPG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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