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百万
“先说一句，其实在天台我们也发现了她的血迹，就在作为消防设施的灭火器上。”林森骤然从讲述状态脱离出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根据现场痕迹和侦查推测，它很有可能是在天台上先遭受了极端霸凌，直到失去反抗能力，才被拖到了学校的废弃仓库…”
“也就是我们白顾问后来炸开的那个地方。这个推测和后来她苏醒后片段性回忆也基本吻合，确认霸凌最初发生是在天台，其后转移至仓库。”
“随后我们的问询……”
………
单人病房内弥漫着消毒水与药液混合的清冷气味，阳光被厚重的浅灰色窗帘过滤后，只剩下惨淡的光晕，无力的投洒在光洁的金属栏杆和冰冷的仪器外壳上。
床头监护屏幕幽幽的闪烁着数字和曲线，连接着女孩身体的导线，像某种诡异的藤蔓。
整个房间色调苍白，墙壁床单甚至空气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压抑笼罩着，唯有床头柜上一束不知谁送的白色百合，兀自散发着微弱的生机。
林森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刻意放的低沉而平稳，试图穿透恐惧，给予病床上那个精神似乎，随时会碎裂的女孩一丝力量：
“别怕，林同学，你现在很安全，非常安全。”
“我们在这里没人能再伤害你，你只需要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们就好。”
“是谁带你去的仓库？有哪些人在场？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窗外午后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窗帘切割成细窄的光带，无声的落在深色的地板上，映出窗帘柔软的褶皱轮廓。
室内输液泵发出极其轻微的规律性的滴答声与监护仪，持续的低频嗡鸣交织在一起，反而趁着这空间愈发的寂静令人心慌。
林解语睫毛剧烈地颤动着，眼泪无声的从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阴湿了鬓边的纱布和枕套。
但她死死的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一丝血痕，但就是不肯睁眼，更不肯开口。
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而绝望的直线，仿佛被无形的手牢牢焊死，拒绝向外透露任何信息。
病房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监护仪那不祥的警报声，在尖锐的催促着，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林森耐心的等待了片刻，看着女孩痛苦的模样，内心不忍，但还是尽量放缓语气：
“我们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历尽了难以想象的折磨…”
“但只有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讨回公道，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他试图给她一个坚持的理由，目光下意识瞥向一直低着头像个失去色彩的影子般缩在角落阴影里的那位老人——林解语的奶奶。
“而且你奶奶年龄也大了…”
老人双手死死绞着发白的衣角，指甲几乎要陷进干枯的肉里。
“不…”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的几乎撕裂的声音，猛地从林解语喉咙里挤了出来，打断了林森的话。
两位警察精神一振，立刻谨慎地向前倾身：“什么？林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不…不…”林解语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或许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布满骇人的血丝，沁着仿佛流不尽的泪水，晶莹的泪珠不断滚落。
许久，那泪水仿佛真的流干了，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和巨大痛苦透支后的无尽疲惫与空洞。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越过警察，直直地看向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她的奶奶。
老人家感受到孙女那沉甸甸的、混杂着太多复杂情绪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电流击中般仓惶地抬起头。
苍老浑浊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那情绪复杂得令人心碎——是撕心裂肺的心痛，是无地自容的愧疚，是无法言说的恐惧，更是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
林解语安静地、一瞬不瞬地和奶奶对视着。一瞬间，本已干涸的眼眶再次决堤，眼泪汹涌而出。
她却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却无比清晰、坚定地摇了摇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艰难挤出，带着血沫：
“没有…没有人…”
她含着泪，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嘴角竟然慢慢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越笑，眼泪掉得越凶：
“您看……我这样的家庭，我这心里……肯定也……不那么正常…”
小姑娘一口一口地、艰难地倒着气，试图通过深呼吸把那决堤的泪意和哽咽憋回去，声音断断续续：
“就……我自己想不开……到天台玩……不小心摔下去了…”
“也是……运气太差……把自己的手……别折了…”
林森眉头紧锁，语气严肃：“不小心摔下来？林同学，你的伤情报告和现场勘察结果都非常明确地显示，这绝不可能是……”
“就是不小心！”林解语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炸药，猛地激动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猛地打断了警察的话，带着一种过度的、近乎歇斯底里的防御性激动：
“警察叔叔！”
她似乎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慢慢吐出一口气，唇角极其勉强地向上扯了扯，试图拼凑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却比哭更让人难受：
“对不起，警察叔叔……我刚醒，脑子被摔坏了，还不清楚…不过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没人害我。”
她甚至开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哀切的乞求：
“我求你们别问了好不好？让我静一静…我给你们跪下还不行吗？”
一旁的女警和医生连忙上前，轻声安抚着，让情绪彻底失控的小姑娘重新躺下。
林森的目光扫过病床上崩溃的女孩，又看向角落里泪流满面、仿佛已经认命般彻底放弃挣扎的老人。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上。
这种场景，他太熟悉了。
有些东西，比白纸黑字的法律法规更沉重、更冰冷，它无声地压垮了这个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少女的脊梁。
那不是简单的恐惧，而是一种被巨额金钱和绝对强权彻底碾碎尊严后，连痛苦和真相都被明码标价，不得不主动选择吞咽下去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
………
秦银落眉头皱起：“什么意思？不是有人时刻守着吗？谁去威胁她了？”
林森缓缓吐出一口气：“是我们的疏忽，没看住所有的信息通道。”
“不过倒不是有人直接进病房威胁…在林解语出事后的当天晚上，她奶奶那张几乎废弃的银行卡上，突然被人打入了一百五十万。”
“转账备注写的是——‘人道主义关怀，自愿财产赠与’。”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打款方是…”
“是学校。”没等林森说完，旁边的龙谨枫突然开口，语气笃定而冰冷。
秦银落骤然回头：“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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