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镜暖引筋生
天刚亮
晨光像细沙似的从洞里漏进来,正好落在桌角的外卖箱上,帆布表面的油渍被照得发亮。
我揉了揉眼,指尖蹭过膝盖处的工裤。
上次摔车的淤青还在,可今天摸上去,那种一发力就抽着疼的感觉淡了不少。
昨晚的铜镜被我用红绳串着挂在脖子上,贴在皮肤处凉丝丝的,连呼吸都跟着清爽了点。
推电动车出门时,王姐正站在铁鏊子前。
听说她年轻的时候,是这城中村出了名的美人,后来丈夫走得早
一个人带着女儿摆摊,十年了,倒比同龄人看着还显年轻。
“今天气色好多了。”
她见我过来,手里的竹刷在油桶里轻轻蘸了蘸,动作柔得像在摆弄什么珍宝。
“膝盖不疼了?昨天看你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我愣了愣
才想起昨天还得刻意放慢脚步,今天却忘了这茬。
“好像…… 真不怎么疼了。”
我挠了挠头,耳尖有点发烫。
王姐手里的竹刷飞快地转了圈,把面糊摊成圆饼
又磕了个鸡蛋上去。
“那就好,”
她把刚摊好的鸡蛋饼用油纸包着往我手里塞
“今天别跑太晚,听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雨衣记得带。”
上午的众包单不算密,大多是小区居民订的早餐和写字楼的咖啡。
送到 CBD 写字楼时,电梯里挤满了穿西装的白领
我抱着外卖箱缩在角落,帆布上的汗味混着咖啡香,有点格格不入。
听他们聊 “季度报表差两个点”“客户要改第三版方案”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下
半年前,我也穿着熨得平整的白衬衫,在这样的电梯里跟同事聊项目
现在却只能穿着洗得发硬的工服,靠送一单八块钱的外卖凑违约金。
正走神时,胸口的铜镜突然有了一丝热感。
是像被阳光晒暖的小石头,温温的暖意顺着皮肤往四周散。
我低头瞥了眼,镜面还是老样子,蒙着层淡淡的雾
可刚才还发沉的肩膀突然轻了,连抱着外卖箱的胳膊都不酸了
以前送完写字楼的单,胳膊得酸半天,今天却能轻松地把箱子抱在怀里。
电梯 “叮” 地到 18 楼,
我匆匆快步走出去,走廊里的空调风透着凉意,吹在脸上却反常地不疼,连一直紧绷的太阳穴也松快了下来。
中午在便利店买了个肉松面包,找了棵老槐树下的石凳坐下。
树皮粗糙的纹路硌着后背,正准备打开手机想抢下午的单,却无意间翻到昨晚存的线装书照片
是那张画着 “抬手对月” 姿势的彩图,纸上的线条被手机屏幕映得发浅。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了划,肩膀突然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慢慢往上抬,跟着图里的姿势摆了摆。
刚抬到与肩齐平时,后背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痒
像有小虫子轻轻爬过,原本紧绷的肌肉瞬间松了,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像是堵了很久的气管突然通了。
“小伙子,你这是练的什么操啊?”
旁边扫街的大爷扛着扫帚走过,扫帚上的竹枝还滴着水。
我赶紧放下手,把手机往工服兜里塞,耳朵有点红
“没、没什么,就是送单累了,活动活动筋骨。”
大爷笑了
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现在的年轻人,送外卖都不忘健身,比我们那时候勤快多了。”
下午的雨来得比预报早,两点多就开始下,不大,却淅淅沥沥的,像扯不断的银丝。
我套上蓝色的雨衣,帽子压得低低的,镜片上全是水珠,看路都模模糊糊的。
送到老小区时,单元楼的楼梯间没灯,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红砖。
我抱着外卖箱,手摸着满是灰尘的扶手往上走,脚底下突然一滑
上次摔车就是这样的雨天,也是踩在湿滑的地面上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伸手去扶墙,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墙皮,胸口的铜镜又有了一丝热感。
那股暖意顺着胳膊爬上来,传到指尖时,原本打滑的手突然稳了
像有股力气托着似的,脚步也跟着定住,没像上次那样摔下去。
我站在黑暗里,心跳得飞快,手摸着脖子上的铜镜,镜面的温度还没散,连带着指尖都暖暖的。
这一次,我没法再骗自己是 “巧合” 了
从膝盖不疼,到肩膀发轻,再到刚才没摔跤,好像每次铜镜一热,那些麻烦就会绕着我走。
我推着电动车往回走,路过中央公园时,脑子里突然蹦出老头说的 “对着月亮摆姿势”。
公园里人不多,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靠着棵老樟树,犹豫了半天,还是蹲下身,从外卖箱最底层掏出布包
帆布被雨水浸得有点沉,打开时,还能闻到线装书那股陈旧的木香。
我照着彩图的姿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慢慢抬起胳膊,指尖对着月亮。
刚开始胳膊举得发僵,酸得想放下,可举了没一会儿
胸口的铜镜突然亮了下,那股暖意顺着指尖往身体里钻
比中午时更明显,从胳膊到肩膀,再往下沉到丹田,连下雨天裹在身上的寒气都散了。
我闭着眼,能听见风穿过樟树叶子的沙沙声,远处大妈跳广场舞的音乐飘过来
却没像往常那样觉得吵,心里反而异常平静。
不知摆了多久,胳膊开始发麻,我才慢慢放下手。刚想把书塞回布包
手机突然 “叮咚” 响了
是蜂鸟众包的派单提示音。我点开一看,心猛地跳了下
配送地址还是 “老城区西街 13 号,易理阁”,备注栏写着 “取昨日遗漏物品”,
配送费依旧是 200 块,连分类都没标。
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捏得有点发紧
易理阁的老头不是说 “三日后有人联系” 吗?
怎么今天就有新单了?
而且 “遗漏物品” 是什么?
昨天我明明把布包都带回来了,连里面的线装书和铜镜都没落下。
胸口的铜镜突然又凉了下去,像刚从凉水里捞出来似的,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不过管他那,我还是点了 “接单”。
毕竟现在我还还是想确定一下这几天的 “好运” 是不是都跟它有关。
骑着电动车往西街赶,夜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却不疼。
路过王姐的煎饼摊时,她已经收摊了
到易理阁时,巷子里的灯已经灭了大半。
藏蓝色的粗布门帘垂着,上面绣的八个符号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边角的针脚很密,像是被人反复缝补过。
我掀开门帘走进去,煤油灯还亮着,玻璃灯罩上蒙着层薄灰,昏黄的光把柜台后的影子拉得很长
。老头不在柜台后,只有那个桃木八卦盘摆在桌上,盘面上的银色指针微微转着,像在等什么人。
“来了?”
里屋传来老头的声音,比上次更沉些,带着点木头的清香味。
我往里走了两步,才看见他坐在里屋的木椅上
身上穿件青色的对襟衫,布料是老粗布的,却浆洗得发亮
“今天练了姿势?”
我点点头,没隐瞒
“练了一会儿,感觉…… 身体比以前轻松多了,连肩膀都不酸了。”
老头抬起头,眼睛在煤油灯下发着微光
“不是轻松,是你身上的‘阴滞’散了些。”
他把一本书往我手里递,指尖碰到我的手,凉得像玉石
“这单不是让你取东西,是让你把书带来
上次忘了跟你说,彩图要按顺序练,今天你练的是‘抬肩式’
明天该练‘沉腰式’,别乱了顺序,不然会伤气。”
“那铜镜……”
我刚想问它为什么会发热,老头却摆了摆手,牛角扣在青色衣襟上晃了晃
“时候没到,你先练着。三日后会有人联系你,到时候再跟你说清楚。”
他从柜台里拿出个牛皮纸包,纸包上还沾着点木屑,往我手里塞
“这是今天的辛苦费,拿着。”
我接过纸包,捏着里面硬硬的现金,心里有点复杂
想问的话没问出口,却又觉得,老头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想再跟他说些什么,他却已经转身往里面走
“走吧,别让布包沾了外头的雨气,对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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