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
《星际猎宝生活》全集
作者:三千界
总序总序
帝国新历295年3月1日,位于秦巴山脉西部的8102号地下基地发生剧烈爆炸,并引起严重山体塌方。基地千余名研究人员与驻守军人尽数遇难,无一生还。
同时,国际互联网上突然出现爆料,一时间民间疯传,这一基地的任务,乃是研究智脑。而由于多年攻坚没有取得突破,该基地最近开始尝试用活体人脑与超级计算机进行连接……
当局全力删贴、封禁消息。但爆料贴已经被编入专用病毒,传遍国际互联网,在全球电脑用户的硬盘里隐蔽扎根。而且该病毒十分难缠,一时间连微软与卡巴斯基等公司也束手无策。当局无力关闭整个国际互联网,所以爆料帖如附骨之疽、如复燃死灰、如春日野草,每天自动出现,屡禁不止、屡删不绝,禁无可禁、删无可删!
而后,爆料贴在一个星期的肆虐之后,齐齐消失,踪迹全无。包括专用病毒,也在同一时间,自毁得一干二净。
此事一开始在国际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但由于帝国、联邦、联盟三大政体均有类似的军事研究项目,最终在一通你来我往的外交发言之后,不了了之……
人不人鬼不鬼六个月,王颖重返人间!
不是因为眷恋与热爱,而是因为愤怒与复仇。
然而,复仇已经结束,生命却还在延续。王颖蓦然回首,茫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那么,就去做父母生前希望的事吧……
——上学!
上大学。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01、四张车票
帝国新历,295年8月9号,周三。
首都朱京,火车中心站。
帝国是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庞然大物。朱京作为其首都,除了是政治中心之外,还集经济中心、科技中心、文化中心等于一体。因此,朱京火车中心站的繁忙程度,在整个帝国内、乃至整个行星上,都是屈指可数、不出一手。
站台上,总有乘客拖着行李箱、抱着小孩,上车下车。这边,一班班列车离站出发;那边,一班班列车到站停靠。
出站口,人流永远熙熙攘攘。白天与黑夜的交替,只能让其有所增减,却不能令其停歇片刻。
而今天,这日复一日的人山人海中,多了一抹明亮的青春之色:——朱京数十所高校的学生,来此接站迎新。
红底黑字的显眼横幅。
一人多高的校名招牌。
成双成对、不停摇摆的竖幅。
各校学生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出站口两旁拉开了阵仗。明面上固然是迎接新生,暗中却也不免互相比较。
皇家大学。
朱京大学。
北方科技大学。
邮电大学。
帝国航天航空大学。
帝国政法大学。
首都师范大学。
首都影视学院。
第一外国语大学。
帝国外交学院。
……
其中,最耀眼的,当数皇家大学与朱京大学。
皇家大学无论名义上、还是实质上,均是一所不折不扣的贵族学校。尤其不负担科研任务的本科阶段,能够进入其中求学的,家中非富即贵。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是没有,但实乃少数。所以皇家大学迎接新生的工作,重点在飞机场。
尽管如此,今天,皇家大学学生会在火车站摆出的阵仗,依旧引得路人频频瞩目。
男生清一色短袖白衬衫、黑西装裤、黑皮鞋;女生同样质地的短袖白衬衫、黑西装裙、肉色丝袜、黑皮鞋。
不提其它,光是这一份整齐划一,就已经脱颖而出——或许,帝国国防大学的学生,足以与之媲美。
可惜,军事院校乃是提前批录取,国防大学的迎新工作早已结束,其大一新生早在“八一”建军节之前,就开始了长达八周的暑期军训。
朱京大学与皇家大学并称为“帝国松柏”,学术上与科研上的成就,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生源的背景不同,决定了毕业生的前途空间不同。所以,就像帝国各个行省的总督们永远隐隐压了总长们半头一样,一直以来,皇家大学也隐隐压了朱京大学半头。
今天,朱京大学学生会成员的穿着,与其它大学学生会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体恤、衬衣,牛仔裤、七分裤,连衣长裙、淑女裙、百褶裙,普普通通,却也青春靓丽。
当然,朱京大学并不是没有贵族背景的学生。由于皇家大学等阶森严、风气保守,很多时候未免沦于苛刻古板。在热情活泼的年轻人眼里,这一缺点更是格外严重。所以不少帝国贵族家庭的孩子,选择了朱京大学就读。
只是,与平民学生在皇家大学的情况一样,贵族学生在朱京大学,也居于少数。
这其中,崇尚独立思考与自由思想、往往还不修边幅的科技新贵,乃是主力——他们的长辈本身就是由于科技创新,才得以获取令人艳羡的财富、才得以封勋授爵的;到了他们这一代,或许转而学习管理家族资产的经济、法律等专业,但对科研界的人脉,却依然十分重视。
而论科研,尤其是理工方向的,皇家大学比起朱京大学,稍稍略逊一筹。更何况,去皇家大学,抢专利也好、抢人才也罢,难道还能抢得过在那儿根深蒂固的老贵族、为数诸多的帝国保皇派?
唯独在朱京大学,才最有利于近水楼台先得月。
朱京大学校学生会现任副主席,陈睿,就是一个此中典型。
校学生会主席今天逃不过坐镇学校,总领协调各院系学生会的迎新工作,忙得口干舌燥那是轻的。
校学生会副主席忙碌与否,视各人情况不同而有所不同,但也少不了出力一二。
陈睿这学期开学入读大三,按说正可以竞选校学生会主席一职,但陈睿却没有多少精力分给此事。
因为陈睿这个年纪,上学之外,还得跟在父母身边旁听实习,接触公司事务。
之前,陈睿跟着父母在公司长大,已经受到了不少熏陶;大学本科期间,陈睿不仅认识了许多本系与相关专业的同学,更认识了不少读研、读博的师兄师姐与青年教师;等到毕业后,陈睿将去跨国公司应聘就职,从新人做到中低层管理,认一认家门外的社会、了解一下他以前所不了解的公司基层情况;而后,如果时间宽裕,陈睿或许还会去联邦或者联盟的商学院读个一两年,学用结合,进一步开开眼界。
在此之后,陈睿才会回家接手公司。
从未离开过父母羽翼的孩子是不会成熟的。而这样的安排,既有本土基础,不会养出一个脱根离基的太子爷;也有国际化,有利于陈睿与现代化的公司管理层合作。
也因如此,陈睿没有必要在校学生会里卖力拼命。
不过,由于从小玩到大的表妹胡怡今年也考入了朱京大学,陈睿还是到火车站迎新。
只是,别人是凌晨五点出发,乘坐学校大巴赶来车站;陈睿却是早上八点多,自己开着车子过来的。
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多。
学生们忙碌了四五个小时,难免疲乏。
陈睿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挨个打了一圈招呼,与熟悉的几个聊了几句,而后踱到了矿泉水与迎新小牌那儿,站着打了两个哈欠,眯着眼歇了一会儿。
直到裤袋里“咚咚”一声清脆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陈睿摸出手机看了消息,顺手拿了个统一定制的迎新小牌,走到出站口、挤过人墙,一边举高了牌子挥着,一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人流里张望。
“哥!”一个短袖紧身花体恤、外罩六号红色球衣的短发墨镜女孩检票出了站,扒开旁人拉出陈睿来,“别摇了,傻不傻?!我都已经出来了,你还没看到!”
陈睿“咳”了一声收了牌子,打量了一眼胡怡,挤出了人群,很是无语:“怎么穿成了这样子?以前还假小子,现在倒好,干脆就成了臭小子!裤子上多少口袋?十个吧!”
“尝个新鲜呗!十二个,不是十个,我数过了。”
“小心让薛院长看到你这幅样儿!他可是个老古板!到时候,看阿姨不唠叨你!”
“这不还早吗。”胡怡指了指皇家大学的学生们,“那就是贵族里的贵族?当头那小子谁啊,瞧他那发型!去美容院吹的吧,啧啧!搞得跟开大议会似地。哟,还戴手表?!他脑子没出问题吧,沉不沉啊!要显摆也犯不着用这种亮晶晶的东西吧?!”
“少说两句,小心让人听见。那是陇北行省总长的二公子,高友志。”
“噢!来头不小啊。”胡怡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转而一怔,“呃,陇北?那个税收倒数的地方?”
“对。所以他才巴巴地跑来这里,想第一个与圈子里的新生联络感情。不信你看看,沿海十五省总督总长的公子跟千金,别说来这火车站了,飞机场都不会去。”
“哈?那去飞机场的是什么人?”
“新生的亲戚朋友呗。哥哥姐姐,世交、发小什么的。”
“也是。哎,那女生是他们的?可惜了。”
王颖站在那儿,望着皇家大学的牌子与人员,已经有一小会儿了。由于伫立不动,王颖在出站口一涌而出的人流之中,格外显眼。
陈睿闻言,顺着胡怡的视线看去,见状心生不满,当下挑剔地打量王颖。
身材太瘦。体恤与七分裤洗得发白。运动鞋倒是还有五六分新,耐克的,也算有个牌子,却脏兮兮的。背包地摊货吧?行李箱……唔,没有行李箱?
皇家大学的人也发现了王颖。
高友志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打招呼,只是毕竟年轻,嘴角的笑容就不免敷衍了些。
然而,几乎就在这时,王颖一转身,走向了朱京大学。
皇家大学与朱京大学的人齐齐一怔!
高友志更是一句“同学”噎在喉咙里,憋了个半死!
在自家妹妹面前,当然比在同学面前无拘无束得多。陈睿轻轻嗤笑了一声:“又一个做公主梦的灰姑娘。”
胡怡面色古怪了起来,默然目送王颖跟着一个师姐走去了一旁的阴凉处——由于人手有限,一般要凑上四五个新生,才会出迎新人员跑一趟,领去停车场的大巴那儿。
陈睿不解:“怎么了?”
“我跟她一个车的。”胡怡小声道,“我临时推迟了一天,只买到坐票,上了车就去了软卧找了乘务员,想看看有没有人误了班次。你也知道的,直达车只有软卧,一个铺子上下两个床位,一个隔间左右两边四个人……”
“然后?说重点。”
“她那隔间空着三张床,我那高兴啊!可是——”
“可是她不肯跟你‘孤男寡女’哈?”
“什么啊!可是她手里有四张票。”
“……”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02、胡怡
“幸好有两个人误了车,我到得早,还挑了个下铺。”
“……”
“哥,她很酷吧!”
“什么酷不酷!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那你说怎么花?去酒吧钓美眉还是去天上人间喝花酒?这话谁都能说,[www奇 b a o s h u 6书com网]就你没脸说!”
陈睿略有些讪讪,不过没跟胡怡争辩酒吧的事——以前陈睿曾经有一次把胡怡彻底惹急了,结果胡怡跑去告了状!还好胡怡留了余地,并没有全部揭发。
“干什么不去坐飞机?够买两张头等舱了。”
“她高兴、她喜欢、她乐意!你管得着儿吗?!嘿!哎,哥,承认吧,别嘴硬了——你看走眼了!人家不是灰姑娘呀!”
陈睿大没好气;可看看胡怡得意洋洋的样子,又不禁失笑。
兄妹一边两个斗着嘴,一边走向了校友们。
虽然陈睿开了私家轿车过来,但是,胡怡并不愿意搭——反而想坐学校的大巴。
“你那车我什么时候不能坐呀,接新生的大巴就这么一次!”胡怡竖起食指,伸到陈睿眼前用力一晃,“这辈子,就一次!”
陈睿开车过来乃是因为早上起不来、不是专程接胡怡的。所以陈睿并不觉得一片好心付诸东流,当即无所谓一点头:“那行,我先出发,咱们学校见。新生要领的东西多了,被子啊热水瓶啊,学校里大多数地方车子开不了,我到了那边,拿了摩托车,去报到处等你,你下车就能看到我了;然后我陪你去办手续、整宿舍。”
胡怡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嗯!睿哥哥你最好了!”
陈睿很是受用,又忍不住直摇头:“马屁精!少来!”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一个马尾辫学姐一下子接到了四个学生。这四个学生是同一个城市、同一所中学的,又同样考取了朱京,所以相约结伴一起来。
这样,加上王颖、胡怡,再加上之前的一名学生和他的父亲母亲,就有九个人了。
马尾辫学姐连忙招呼大家去大巴。
陈睿过去说了一声,领了这顺路的差事。
大巴上满了三分之一左右。
胡怡跟着陈睿,一路走在最前面;到了停车场与陈睿挥别后,也是第一个上车。
王颖第二个上车。
胡怡直冲右边第四排而去——这个座儿两个位子都没有人,又是余下的空座里最靠前的。胡怡直接占了挨着过道的,而后看了看身后的王颖。
王颖没瞧胡怡。
胡怡只好自己坐下了,等着挑个顺眼的女生来共享座位。
王颖看了一眼自己左前方的位置,目光挨个扫过破窗锤,走向了第二排,对座位挨着走道的男生道:“借过,谢谢。”
那男生纤瘦白净,脸上长了四五个青春痘,正与过道对面的两个男同学说话,闻声惊讶地抬头看王颖,懵头懵脑起身让了路,望了望后方那么多空座,茫茫然坐下来。
过道对面的两个男生也是讶然,而后他们冲青春痘挤眉弄眼,暧昧地笑了。
青春痘定了定神,转头看看王颖:“你什么系的?”
王颖在膝盖上搁了背包:“数学。”
青春痘颇有几分得意道:“我是计算机系的。”
计算机系录取分数线比数学系高,高不少。
王颖一点头:“哦。”
青春痘接着问:“你哪里人?我是蓉城人。蓉城五中的。那两个都是我同学。”
王颖没回答问题,只道:“蓉城是个好地方。”
青春痘至此也察觉到了王颖的淡漠,有些讪讪,脸色不好看起来,转回去不说话了。
王颖更不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一团软帽,抖开盖上了脸,合眼假寐。
胡怡把这一幕看了个清楚,见青春痘吃瘪,暗暗好笑,幸灾乐祸之外,对火车上时王颖待她的冷淡也抛开了许多。加上一时间没有后继的新生上车,胡怡无聊之下,略一想,干脆起身走到了青春痘旁边:“你好,同学。”
青春痘几乎没被吓一跳:“什,什么事?”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女生都主动找上了他!
前一个眉清目秀,但太冷漠;这一个也长得不错,还精神饱满、元气充沛,却是假小子……
胡怡灿烂一笑:“请问,我能跟你换个座位吗?”说着下巴朝王颖努了努,“我跟她同一个火车过来的。”
“噢,行,当然。”
胡怡得了座,也不急着坐,先探身去王颖面前挥挥手连带狠狠盯了那帽子一眼——只恨还不熟,不能一把揭掉去!
“嗨!我们又见面了。”
王颖掀起帽子,转头看了胡怡一眼:“是你。”一点头致意,而后就没了下文;不过收起了帽子,不曾再盖着脸睡觉。
胡怡无奈,微微一扁嘴,在王颖身旁坐了下来:“我叫胡怡,古月胡,心旷神怡的怡。你呢?”
王颖意外。但胡怡介绍得这么细致,不答很失礼。所以王颖微微顿了一顿,道:“王颖。三横一竖王,天资聪颖的颖。”
胡怡打开了背包:“我们以后就一个学校了,换个手机号吧?”
王颖这回答得顺溜:“好。”
胡怡一乐,翻背包的手在背包里比了个“V”,还晃了晃,而后才继续往下摸去找手机。
不是胡怡有多喜欢王颖这脾气,也不是胡怡怎么崇拜王颖,而是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胡怡想要交到几个关系稳固、相处自如的朋友,并不容易。毕竟家境相当的,是少数里的少数。可要是与家境寻常的同学走得近了,会遇到很多实际问题。
最典型的例子,譬如,送生日礼物的价格定在那个档?
送得便宜了,旁人说你吝啬,说你一毛不拔铁公鸡,甚至说你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寿星;送得贵了,寿星不好意思收,收了以后也难以回礼。将就来将就去,这不行那不行,很令人头疼!
结果就是,一开始再好的朋友,相处不顺,之后往往也逃不出渐渐疏远的结局。
而这个新同学冷是冷了点,但人无完人嘛!礼貌又不缺。最重要的是,能为了图个一夜清净,而买上四张卧铺票。
所以啊,总要试试。反正没什么损失。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坐满了人,当即出发。而接班的大巴,也已经到了。
一路上,两个女孩交换了姓名、手机、院系——胡怡入读的是政法学院的法学系。
而后,胡怡又问了王颖的出生年月日,认了彼此的年龄大小,顺便也在手机里设置了生日提醒。
王颖话还是少;就算开口,吐出的词句也短。不过王颖依样画葫芦,都跟着来了一遍。
胡怡高高兴兴看着王颖照做,心中充满了鱼儿上钩的喜悦与成就感。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03、一路
皇家大学立于本朝,在城北近郊,由皇家划拨私产园林改建,占地达十四点六平方公里,建筑庄严华贵,古木成荫,景色极佳。
朱京大学却已经历经四朝,兴衰起落,数次搬迁。目前的校园,乃是鼎盛时期曾用地块的一部分,位于西城区中心地带,占地六点二平方公里,内有“一河三湖”。湖固然不大,河却是活水,且又连贯三湖。
两所学校,论气派、论风景,皇家大学自然更胜一筹;可朱京大学却另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地段便利,闹中取静。
朱山山脉沿脚,一向多石少水。
所以,这份妙处,不止在朱京的几十个高等院校中,乃是独一份的,就算放眼周围数十个城市里的上百所各级大学,也依然绝无仅有。
胡怡不是第一次来朱京了。车过市区,胡怡沿途向王颖轻声推荐了几个好吃好玩的地方,并试着邀请王颖过几天有空了一同前往。
王颖都逐一答应了下来。虽然淡然,但并不是敷衍。
胡怡高兴了;说到兴起,指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乐滋滋道:“维司凯在这边的旗舰店,就在那条路上。他们家刚刚出的衣服不怎么样,倒是腰带很不错。”
王颖想了一想,不确定道:“联盟的牌子?”
联盟是个松散的政体,做事几乎每次都会意见不一、互相扯皮推诿。当然,推诿扯皮在帝国的各省之间、在联邦的各州之间,也同样随处可见;由此造成政策夭折、法令反复,也并不稀罕——但是,在这个行星上的三大政体之间,若是论一论这一问题的严重程度,还是当数联盟排名第一。
不过,也正是因为松散,联盟的公民享有近乎无拘无束的高度自由,民风宽和包容,对各种奇思妙想乃至诡思异想见怪不怪。结果联盟人在创新上成绩斐然——无论是科技创新,还是艺术创新。后者则提带了联盟的时装界。
“是啊!你也喜欢?”
王颖摇头:“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没买过。”
“没买过?那你喜欢哪家的,萨其尼?”
“也没。没钱。”
胡怡挑起眉梢,小声不满:“还‘没钱’!这话骗骗别人还差不多。说,钱都到哪里去了?玩车?游艇?”
王颖从窗外街景上收回视线,看胡怡,目光平静深邃。
胡怡只觉自己好像被X光照了个正着!心虚之下,愈发睁大眼睛瞪王颖!
用力瞪!
用力用力瞪!
王颖转开了目光,接着看窗外街景去了,同时也让步了:“机甲控制系统。”
胡怡轻轻惊呼,低低吹了一声口哨!
比起时装、比起车、比起游艇,机甲这个近十年来才兴起的东西,乃是更烧钱的爱好!
并且——更酷!
哪怕仅仅其中的控制系统,也价格不菲!光是对一套系统稍作调试,就需要一个专业工作组——“一组”专业电脑,不是“一台”专业电脑!
一般笔记本,四五千块;寻常游戏发烧友的配置,一两万之间;专业工作电脑,下限两万左右,上限么……
帝国最新公布的超级计算机,盘古一号!
当初的项目预算,六点五个亿!
所以,这女孩有钱!绝对有钱!
至此,胡怡如释重负,一时间甚至有了秘密特工接头成功一般的欣喜,几乎两眼泪汪汪。
唉,谁都不容易!胡怡六个闺蜜——闺蜜哎!不是同学!而且六个呢!按说不算少了吧?
可从小到大,陆续走人!
不是去了联邦、联盟,就是去了南方大陆!
走了……
统统走了!
就那么“丢”一下飞走了!
王颖是胡怡在大学里第一个闺蜜。
……好吧!现在还只是“有望成为闺蜜的校友”。
因为怀抱这样的期待,一下车,胡怡就直拉着王颖去找陈睿。
“这是我哥,陈睿。哥,这是王颖。”
陈睿笑得温文尔雅:“你好。我也在这儿读书,开学大三。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这并不是什么有诚意的许诺,因为陈睿压根没有报上手机号。如果说车站的高友志是“五十步”,陈睿无疑是“一百步”。
王颖淡然回了一点头,没接陈睿的话,看向胡怡:“表哥?”姓氏不一样。
胡怡刚刚翻给陈睿一个大大的白眼,正想说句什么打岔,闻言应得格外卖力:“BINGO!猜对了!”
王颖端详了一眼陈睿,又端详了一下胡怡:“陈胡科技有限公司?”
陈睿缓缓一颔首承认了,同时微微一笑,不仅矜持,而且保留了对王颖的审慎;胡怡却是大乐:“你知道这公司?”
王颖只是略一点头:“听说过。”
然而下一瞬,王颖对上了胡怡闪闪发亮的眸子。
半秒、一秒!
王颖神色泰然,或者说面无表情。胡怡灿烂的笑容开始发僵、走形。
一秒半、两秒!
陈睿站在一旁,瞧着这两个女孩子一个出笑脸一个出冷脸,真人PK无声对决,默不出声看热闹,肚子里直抽筋,简直笑翻了天。
两秒半……
胡怡笑容挂不住了,悻悻然一嘟嘴。
王颖见胡怡如此,眨巴了一下眼,又开了口:“那家公司很有社会责任感。当年盈利模式一稳定,曾胡夫妇就开始做慈善了。而整个公司,二十多年来,无论是在财务报表上,还是在业务方向上,均不曾出现过严重的丑闻。这样的例子,在帝国,实不多见。”
这话是对胡怡说的,但陈睿也听得乐了——他毕竟才二十岁!
胡怡更是大为欢喜:“哎,你家是不是也做这一类的?”
王颖眼神一冷:“不是。”
胡怡猛地一怔!僵在那儿不动了,只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小半圈,向陈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陈睿同样意外,不过到底更老练些,当即找了个话题岔开了:“走吧走吧,看这太阳晒的,我们把手续办了,早点去宿舍吧?”
他们这圈子里,钱多权多自由多,事情也随之多了。有的人家家中不睦、夫妻离散,小孩不愿提起,实属寻常!
学校为方便学生,将一系列手续统统集中在了设在体育馆内的报到处。
报到处旁边,就有各院系的迎新点。
不过,胡怡暂时没在报道处遇上的几个新同学之中,发现第二个合适的“闺蜜候选人”,所以胡怡一味拉着王颖同行,紧紧看着,片刻也不放开。
而王颖对师兄师姐与新同学,也只是淡然有礼,并没有结识的热情。
加上此时接近正午,迎新的学生与生活助教忙了一整个早上了,不停带新生去宿舍,沿路介绍,人人都跑了两三趟,正是疲惫困倦、吃饭歇息的时候……
结果就是,胡怡指着王颖跟数学系的人一说“我认识路,行李也有人拿,我带她去”,对方当即就答应了!
两份新生行李搁上陈睿的摩托车。
这摩托车是轻便型的,不是重机车;但若是推着走,依然会很累。
所以胡怡挥挥手,陈睿“嘟”一下先一步开去了宿舍。
余下两个女孩,沿着主干道,走在浓浓的绿荫下。
胡怡上个暑假里来过,参观校园,在陈睿的客房里住了几天,去自习教室看了几回杂志,甚至还冒充学生去英语强化夏令营蹭课玩……此时,胡怡当仁不让成了导游,一路给王颖介绍了沿途的建筑。
“我最喜欢第五教学楼了,外面的松树很漂亮,有味道!八教上面几层也很好,对着树顶,带个望远镜,可以一直看到棒球场那边。你呢,颖颖,你最喜欢哪个?”
王颖对自己的新称呼微微一怔,看看胡怡,最终没抗议什么:“树。”
“什么?”
“这些树。”
胡怡抬头瞧瞧身旁的树,沿着树干往上看去。
是杨树。
树干水桶粗,笔直向上,直到三楼以上,才开始分枝。树叶绿得深沉,迎着炎炎烈日,沙沙作响间,洒下了一路浓荫。
“杨树啊。”
“嗯,白杨。”
“那五教外面的松树是什么品种?
“雪松。喜马拉雅雪松。”
“这个是法国梧桐?”
“嗯。”
“那个呢?那个松树跟五教外面的不一样。”
“西伯利亚松。”
“那个呢?又不一样!”
“叫华山松。就是白松。”
“还是喜马拉雅雪松最漂亮!颜色好,形状也好。它是不是特别贵啊,否则怎么种得这么少!”
“不算特别贵。雪松种子少,扦插也不容易活。”
“噢。松子是不是它们结的?现在有松塔吗?我们去——找一个?”
“那得找白松。现在……”
“有没有啊?有的吧?”
“有。”
“耶!白松,白松,那里!走!”
“……”
“咦,那个又是什么?好漂亮的花!”
“……”
“说啊说啊!认识就说啊!”
“胡枝子。”
“跟我是本家啊。这个呢?叶子好可爱!”
“马蹄金。”
胡怡突然发现,平时不起眼的花木,原来竟是那么美妙!
胡怡玩着新鲜到手的松塔,挨个问着路边的花木。
王颖有问必答,只是答案短得不能再短。
两个女孩就这么走到了宿舍区。
陈睿与胡怡先送王颖到了十六号楼235室,而后两兄妹去胡怡的宿舍,十四号楼。
这时候,陈睿才与胡怡说了自己对王颖家庭情况的推测,又叮嘱胡怡不要打探王颖。
“我懂的啦,哥!”
“那你还问。”
“就问问能不能跟我一起去逛街嘛!她已经答应了,我又没再问别的了!”
“真的?那你们来的一路上在聊什么,我看她脸都绿了。”
“哈?怎么可能!我就是问问她路边的花花草草叫什么啊。”
“你就折腾吧。”
“嗳,我突然发现,认识那么多植物——也很酷哎!”
“……”
“真的啦!哥,我郑重建议你学一学,然后泡妞用。这招帅!”
陈睿哭笑不得:“是是是,有道理!你最有道理!”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04、大时代
王颖谢过兄妹两个,拎着被褥进了自己的房间。
作为帝国高等院校中的“翠柏”,朱京大学的本科生宿舍,已经在五年前,率先摆脱了四人一间乃至八人一间的拥挤,改做一人一个小卧室、四人共享一个客厅与卫浴间。
朱京大学拥有帝国最好的建筑系,宿舍楼没有愧对这一点,布局合理、设计巧妙,通过凹凸交替,令每一个卧室与客厅都享受到了对外的窗户。
但是,隔音良好的新材料价格较贵,宿舍里还不曾用上。
所以,王颖站在自己的卧室里,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左右隔壁的声响。
“静静,慢点上去,等我来扶凳子,小心跌一跤!”
“噢,好。”
“这是安全问题,一定要注意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了事再后悔,可就晚了。你一个人来这边读书,爸妈都不在身边,老这么粗枝大叶的,我们怎么放心?”
“知道了啦,我记住了。哎,爸爸,你总算来了!”
……
“哎呀,妈,都已经擦了两遍了,你坐下歇一会儿不行吗?”
“这朱京的空气比我们那里差多了,喏,全是灰!黑鸦鸦的!不擦怎么行。”
王颖静静站了一小会儿,默默过去打开了窗,转身走向桌子。
桌子上随意拍着一张巴掌大的浅绿色“可再贴”。此刻,窗外的风轻轻吹了进来,便笺纸下端随之轻轻扬起。
是搬离这个房间的学姐留下的。
没有署名,只是说留下了一些东西给新主人,包括拖把、扫帚、簸箕、晾衣叉,以及十几个同一款的塑料衣架;而后祝福了这个房间的新主人。
王颖看了看,发现东西都还挺好,唯独扫帚的塑料毛有些卷了。可若是光看把手,却跟超市里卖的新货没什么两样。
想来不是买来的日子短,而是之前住这里的女孩子用得仔细。
而后不知为什么,王颖又去看那便笺。
风又吹了进来。
便笺下端又扬了起来。
王颖望了片刻,唇角随之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很浅很浅。
扫地、抹窗、擦桌子。
倒水、倒垃圾。
摆书、铺床。
做这些的时候,王颖进进出出,认识了同宿舍的三个女孩。
高静,A卧。
钱楠,C卧。
黄思慎,D卧。
而后王颖离开了宿舍,下了楼去食堂吃饭。
但是马上,王颖发现这是个愚蠢的选择!
阳光耀眼,耀眼得刺目……
新生与家长更耀眼、也更刺目!
他们多得简直无穷无尽,四下望去,到处可见,走廊、楼梯、书报亭,直到食堂的洗手台,更不用提大厅里!
他们的喜悦与新奇是那么明显,哪怕嗔怒、抱怨都透着一股高兴。这份快活洋溢在每一个角落,占据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让王颖透不过气来。
王颖买了一份现成的蛋炒饭,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食堂,又匆匆走出宿舍区。
直到走到主干道的杨树下,王颖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偏偏又有新生迎面而来——两个迎新的学长,一男三女四个新生,三个家长,几乎挤满了半条主干道。
王颖没有停步,只是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错身而过时,又一眼。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一个往南,一群往北。
其中一个学长不知说了什么,换来新生们一阵清脆的轻笑与叽叽喳喳的讶然,还有追问。
王颖加快脚步往前走,仰起脸望向前方的白杨树树冠,面无表情,无悲也无喜,只是用力眨了一眨眼。
一只长尾雀停在高高的树枝上,刚刚慵然唱出婉转三声,蓦然一顿,好奇地一歪小脑袋,打量树下走过的少女。
密密丛丛的树叶间漏下点点阳光,到处抛洒。不知为何,落在王颖的眸子里的那几星,格外晶莹闪亮。
朱京大学校内有一片家属区,实际建筑年龄在十到四十年之间不等,但只看外貌风格、布局造型,却活生生是上个世纪乃至上上个世纪的古建筑,没有高层或者说塔楼,只有板楼,以及独栋小别墅。
这是现用校区复建时的缘故。当时,朱京大学得以重回西城区,全赖各方校友倾力支持。而捐款捐地的几个主力校友,唯一的要求,乃是保留与重现他们读书时,“一河三湖”的景致,包括其中的建筑。
全部复建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三四成的校区已经开发成熟,拿回来的价格太过高昂,无法负担。
所以现在的朱京校区,一半现代,一半古典。古典里藏着现代的体贴,现代延续了古典的韵味。
现代的以校行政楼为代表,包括绝大多数院系所;古典的除了“一河三湖”,还有美术学院、外语学院、数学学院等“只需纸笔”就可以进行教学研究工作的院系所,以及家属区。
这倒不是因为朱京大学特别优待教工。这是因为,现代教学的需求,与古典园林的养护之间,有不可调和的冲突。反倒是日常居住,大部分可以融洽协调;而余下的小部分么……无疑是地下车库!
植物在地下的根系不会矮于其在地面的枝干,尤其在这气候干冷的北方;倘若建了地下车库,树木就长不大了,园林也就无可谓“林”了。
至于教学需求与园林养护的冲突,并非任何一方的责任,只是时代不同、技术不同,所以不相容纳而已。
譬如,理学部物理学院的地球物理学专业,有地动监测实验室,是深深建在地下的;并且周边一定距离内,逐次有防震要求——这里的“防震”不是“预防地震”,而是“防止震动”。因为仪器敏感又不具有甄别能力,倘若头顶上开过一列火车,它会当成特大地震提交警报。
又譬如,化工学院每天要处理大量重毒实验“三废”,废气、废液、废渣,操作程序虽然严格,却难保百密没有一疏,也不适合摆到水波湛湛的河边。
只是,随着新世纪的到来,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只需纸笔”的院系也开始有更多设备需求。
像数学科学学院下的三个系,就与计算机学院联手筹建了超级大型计算机“星河”四号,大部分时间与功能用以项目计算,小部分则用以向公众开放计算服务——当然,收费。
又像美术学院与电子工程学院合作的视听实验室,后来经生物学院、医学院等院系的加入,扩建成了生物电子实验楼。
实验室首位志愿者是一个失去双臂的残疾人,他在实验室用可以看到“骨骼”、“肌肉”与“神经”的新手臂,在键盘上缓慢但准确地打出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并抓起了一个苹果,而后是李子、樱桃。
第一次实验后,这个实验室所产的“手”,几乎是一眨眼就达到了“捏起瓜子”的水平;而同样是这个实验室所产的“脚”,则从“散步”,小跑着进步到了“小跑”。
正是在此基础上,十年前,机甲学作为一门具有战略意义的超大型综合学科,开始逐步成形、兴起。
而与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不同的是,现代的信息全球化,令这一次崭新的科技革命,在世界各地同时萌芽。
无论哪个政体,均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不同的是,小型政体无力投入研究也没必要投入;但作为这个行星上唯三的庞然大物,帝国、联邦与联盟,为了各自的发展空间,不得不进行激烈角逐,别无它路可选。
然而核保护伞的存在,又令最直接的掠夺方式,战争,成了众所周知的禁区。
所以,这三方只能一边加快探索与开发外太空的步伐,一边在机甲学上争先恐后,一边还要与南方大陆等其它政体眉来眼去试探个不停,连带在桌面底下彼此过阴招、下黑手。
就这样,在全球空前一致的压力氛围下,在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物质支持下,智慧的火花激烈迸发,推动太空大开发、推动机甲学,也推动整个人类的命运,滚向了谁也无法卜知的未来。
唯一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个大时代。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05、邻居
王颖走过教学区,拐弯,经过音乐厅,穿过隔路对望的数学科学院与美术学院,外语学院与中文学院,走进家属区,拐进了六幢东首的五号楼道。
这幢楼在家属区中,属于最早、最旧、最矮的一批,也最紧挨一河三湖。三室两厅两卫,五梯十户,七层半。半层是一楼下面的自行车棚。堪堪卡着“八层或八层以上必须配备电梯”的规章而建,没有电梯。
没有电梯,搬个家具之类很不方便;不过另一方面,维护费用少了一笔,而且利用率高、公摊面积小——由于帝国房产计数以建筑面积为准,最后一点对业主很有利。
同样由于没电梯,腿脚不灵便的老教授搬走了不少,这些楼里的房子,出售得也就较多。
七一零室。
王颖开门进屋,换鞋,背包往崭新的沙发里一丢。
东西两首的房子,一个夏天烈日晒得多,一个冬天寒风吹得多。这房子又建了三十多年了,楼梯隔热一般。所以,这些房子的业主,如果不在装潢时自掏腰包采用较贵的新材料,到时候,制冷取暖难免多耗些电。
不过也有好处——东西两首的房子,书房除了北面的采光外,分别可以在东边、西边多开一个落地窗。
这个落地窗不能随心所欲地大,位置也不能乱挪,建楼当时就有明确规定,毕竟板楼的外墙都有一定承重功能。
而这套几个月前刚刚完成重新装修的房子,并没有浪费这条许可。
这个崭新的飘窗装的是防盗拉栅与可卸式双层窗,冬季保暖好,春秋季能彻底打开;窗台离地板不足一尺,外侧砌了一道曲面玻璃钢作为坠落防护,兜住了外侧,而且单向透视:窗台上的人能够看到楼下的花木,楼下的路人却无法看到窗台上的人。
由于利用了室内室外,飘窗内外宽足有一米一;左右因为东北角承重柱的关系,有凹凸之分,墙内一段是两米一,室内一段是两米四。整体而言,比一张单人床还大了一轮。
眼下,窗台上铺了一套形状定制的榻榻米,配了一个藤枕与一个小巧的三脚木圆桌。
王颖踩过崭新的地板,在崭新的餐桌上搁下纸盒纸袋盛的蛋炒饭,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进了书房,开了崭新书桌上崭新的笔记本电脑,走到了崭新的飘窗前。
从这里望出去,正对着“一河三湖”。树冠叶海郁郁葱葱。
出于风格协调的需要,生物电子实验楼、星河四号设备楼、美术馆、音乐厅等,均采用了白色大理石圆顶。
这些圆顶虽然被朱京大学师生戏称为“锅底”,然而在盛夏灿烂的阳光下,实在是说不尽的明丽可爱。
风一吹,绿浪卷过水波粼粼的明净湖、卷过这群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圆顶,绕过远处宏丽的主楼建筑群,一直奔向远处的城市楼群。
王颖喝着水,眺望着叶海,目光在最大最高的圆顶上多驻留了片刻。
“……生物电子实验室?!”
王颖“唰”一下拉拢窗帘!
窗帘下端晃动,整个书房霎时间从明亮坠入了昏暗。
王颖呼吸急促,困兽般转了几步,劈手“砰”一下水杯顿在了书桌上!
杯中清水摇摆。王颖死死按着桌面,面无表情!
笔记本电脑启动的提示音响起,却失去了平时的悦耳动听,相反幽幽发冷。
王颖闻声遽然看向了屏幕,目光刀子一般!
窗帘下端渐渐静止,杯中清水缓缓平息。
王颖唇角缓缓翘起了一个讥诮的弧度,从僵立中一点点恢复了过来,离开了书房,去了餐桌。
书房房门对面的双人镜台,忠实地映出了一个路过的女孩。眉清目秀,却冷若冰霜。
冷得杀气腾腾!
胡怡跟着陈睿去吃了一顿午饭,见了两个以前就熟悉的同乡,顺带又认识了两大一小圈子里的同龄人,连带交换了一小串手机号。
由于圈子小,这里的“同龄人”,范围比较宽——两个大的,一个大四,一个直博士第二年了。
小的是男生,与胡怡一样,今年刚来的。
饭后兄妹两个回陈睿的家。
九幢207。
北边是六幢,同一批;南边是十二幢,后来建的。
胡怡之前来过不止一次,陈睿也用不着介绍布局,进了门直接就道:“主卧归你,次卧归我。东西已经收拾出来了。”
胡怡大喜:“真的吗,睿哥哥你最好了!”
陈睿一乐。
胡怡喜到一半,突然一顿,挑着眉冲陈睿促狭道:“哎,我是那房间的第几个女主人?”
陈睿笑意顿时僵了,继而哭笑不得:“你哥我有那么饥渴吗,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
“那就好。”胡怡满意了,也不细问陈睿女朋友的事儿,“听好了!本姑娘——准许你夜不归宿,不准你大醉而回!”
陈睿半真半假恼火了,点了点左右:“这里到底是谁的房子、谁说了算,啊?!”
然而胡怡更跳脚:“谁叫你错过了我的房子!贻误战机!按律当斩!悬首示众!五马分尸!”
陈睿无言了,摇摇头,走到窗前。
“本姑娘饶你一命,已经大发慈悲啦!”胡怡跟过去嚷嚷,“听见没!我可不伺候醉鬼!”
“好啦,知道了。”陈睿朝东边张望,“可这怎么能怪我呢?!那卖主跟买主活生生王八对绿豆!”
胡怡一嘟嘴,推了陈睿一下:“不要推卸责任!”
陈睿大感冤枉:“哪里有啊!明明我先约的时间、先去看的房子,结果他妈的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什么也不问,直接加了五万!那我加十万总行了吧?!二十万、三十万?!奉陪到底!可那律师打了个电话,买房子的老头子对着手机说了几句什么‘卢氏数模’,就兴奋得屁颠屁颠,死活不肯卖给我了!”
“卢氏数模?那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数学系的!”
“噢……你在看什么?”
“有人住进去了,空调开了。就是那房子,六幢710。”
胡怡跟着看去:“710?七楼、最东边?哇,那不是风景最好还有阁楼吗?!”大喘了一口气,奔回沙发抓了个枕头,返身冲向陈睿就砸,“我的房子啊!我的房子!”
陈睿大为后悔说漏了嘴,狼狈抬手架招:“哎哎,我买了《冰河世纪3》的碟,你要看吗?”
“我的房子!”
“冰箱里有西瓜!冰镇西瓜!”
“我的房子!”
“好了好了,你要什么我都去买,[www奇 b a o s h u 6书com网]啊?”
“我要——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啊!”
……
四分钟后。
陈睿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
胡怡累得整个儿瘫开在地板上,却还对着天花板念念叨叨:“我的房子……”
陈睿看看胡怡,又好笑,又觉着自己犯罪了。
然后手机铃响了。
正好打岔!
“哎,你的!”陈睿一骨碌爬起来,过去拎了包,折回来一直送到胡怡鼻子底下,“快接!”
胡怡没精打采摸了半晌,终于摸出手机;而后胡怡看了一眼号码,不解了:“是迎新处那个学姐,赵晰,研究生,我们的生活助教。”
陈睿轻轻耸了耸眉毛,不过还是道:“接吧,可能叫你去开班会。”
“班会说了明天开。”胡怡说着,按下了通话键。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06、电话
“哎,师姐,是我。”
“唔……什么?!”
“也是新生?一边治疗、一边读书,这——她吃得消吗?!”
“噢,也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怎么舍得全躺在医院里,肯定要过一过大学生活。就住14号楼305?刚好跟我对门。”
“嗯,我知道了,院里都捐是吧。我一定会到。这个捐款可以匿名吗?还是要贴红榜?”
“不不,我不想贴——我想要不贴!别人贴不贴我不管,反正我不要。”
“呵,对,没错。那就这样。”
“嗯,再见。”
胡怡挂了手机。
陈睿已经听明白了七八分:“有人生病了?”
“恶性肿瘤,一种挺罕见的恶性肿瘤。全球不到两千例。”
胡亦十分感慨地吐了一口气。跟这个生病的同学一比,不由登时觉得,房子实在是小事——反正天下之大,好房子又不止这一个!
“那女孩跟我一样,新生,才十七岁。暑假里发现的,刚拿到通知书没几天。简直是从天堂到地狱!前几周已经来了这边治疗了。学生会组织募捐,因为放假的关系,人不好联络,现在开始筹办,想让我们这些跟她同届的新生多出点力。院里有个校友创办的基金,给了五万,压根不够。为什么不干脆包办了?”
陈睿摇摇头:“治好的概率不大。公益基金注重社会效果。得了这种病,几十万上百万丢下去,未必能治好;同样多的钱,这要换成资助贫困学生,能帮多少个?捐款募集不容易,有限的钱要想尽可能发挥更大作用,就要有取、有舍,不能往无底洞里填。倘若让你去主持基金,你会怎么选?”
胡怡明白了,还嘴犟:“归根结底,还是钱赚得不够多!”
陈睿失笑,也不趁胜追击,看看胡怡神色,关切道:“这次你打算怎么办?”
胡怡面色微微一僵,不自在了片刻,末了道:“能帮总要帮。刘守康、白贺兰,也在政法学院。他们出多少,我就出多少。别的……我端个箱子帮她去食堂门口募捐,够意思了吧?”
陈睿暗叹一声,也不说什么,岔开了话题:“吃西瓜不?”
胡怡没多大兴致,不过这一回点了头:“好啊。”
陈睿就起身去厨房。
胡怡略有些索然,翻翻手机通讯簿,忽然冒出个主意:“对了,刚好把王颖也拉上!”
陈睿开了冰箱取西瓜,头也不会丢给胡怡四个字:“你就造吧!”
胡怡又来了精神:“这怎么能叫造孽?明明是救人!”又小声嘀咕,“你们不是老担心我交的朋友人不好吗,她要是肯为张慧娜少买一两件衣服,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陈睿没全听见,听了个大概,失笑,抱了西瓜去料理台上切:“记得先打个电话过去说一声。”
胡怡随口“噢”了一声。
厨房是开放式的。陈睿慢吞吞转头,假假哂笑着、看了胡怡一眼。
胡怡讪讪,一吐舌头,当即拨了手机。
手机铃响起来的时候,王颖正在浏览政务新闻。
寻常浏览。
王颖对政治不感兴趣。
可王颖对贪官感兴趣……很感兴趣!
不过,用自己的电脑在互联网上匿名揭发丑事,在帝国这个权贵资本主义国度中,就像杀了人把刀子藏在家里一样蠢——凶器是极为重要的线索与物证。藏得再好,也有可能被发现。
同理,任你电脑造诣再高,难保不遇上有天赋又极努力的人才。
世界广阔,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举手之劳的防范措施,不可废弃。
反正朱京大学有那么多公用电脑,哪一台不可以用,何必危及自己的。
所以王颖自己的电脑上再寻常不过。
但看看新闻,并没什么。
铃响了一遍又一遍,王颖却没理睬,只是用鼠标划出两行字,仔细琢磨、默默凝思。
手机响了六声,而后沉默了。
又过了一分钟这样,王颖终于得出了结论,便关闭了当前网页,拿了手机一看。
是胡怡的。
王颖拨了回去。
胡怡刚咬了几口西瓜,一看来电,接起了电话,也没问王颖刚才在干什么——洗手间啊,午睡啊,都有可能啊!有什么好问的——噼里啪啦把事情说了。
“……唔,就是这样了。到时候系里募捐会分好几个活动。现在计划的,一个是学校BBS专区专题、一个是食堂门口搞个募捐箱、一个是主干道宣传板,再有就是办个募捐晚会,其实就是聚餐啦。聚餐你跟我一起去把?”
王颖没答应也没否定,只问:“聚餐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大多要等我们军训完毕了。这么大的病,治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已经在做初期治疗了。而且不到开学,很多人都不在,请不到——想想也知道,聚餐这种模式,搞得热闹一点、煽情一点,捐多捐少,差一倍看不出来。”
“我大多数晚上有事,到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样,你捐多少?”
“几千吧,最多一两万。我爸妈都是校友,教授心里有数,几十几百块说不过去;但要是多了,也——也很麻烦。”
“我明白。回头我在你那儿放一张票,要是到时候不方便,你就帮我带过去吧?然后你捐多少,看情况给我打个八折六折,填上就是了。”
“……支票?”
“嗯。”
“……你就不怕我A了你的钱吗?!”
“你还少几个零花钱?”
“笨,钱怎么也不嫌多的啊!”
“……”
“哎呀我开玩笑的了,你的笑点也太高了。”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就是——我不大有幽默感。”
“这个可以培养的啦!”
两人又说了一小会儿话——确切而言,是胡怡又闲扯了一通,王颖听着应了几声——而后结束通话。
胡怡又好气又好笑,脸色古怪地瞅着手机无语了片刻,突然就胃口好起来了,大大咬了一口西瓜。
陈睿好奇:“怎么,她开支票给你?很阔气嘛!”
胡怡直摇头:“别提了,她说我捐多少,打个折,她跟着出。”
陈睿失笑:“她当这是干什么,随礼啊?”
胡怡连连点头,很有些不满:“就是啊!”又乐了,“哎,反正她愿意捐就好!”
毋庸置疑,王颖这钱是看在胡怡面上出的,也出得痛快。所以陈睿虽然依旧嫌王颖冷淡古怪,但对胡怡跟王颖玩得近这一点,倒是没什么不满了。
胡怡也觉得高兴。
这就好比你买了个衣服,朋友见状跟着买了一个——有的人大概会反感;但对胡怡而言,这种情况固然令人哭笑不得了点儿,却也会带来一份小小的满足与得意。
两兄妹吃完西瓜的时候,赵晰趴在宿舍桌子上,“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水,杯子往桌上一顿,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看新生名单,拿起手机拨下一个。
胡怡、黄萱曼、庞成辉,而后是田帅。
田帅的“毕业学校”一栏,乃是“西柏中学”。
赵晰输入号码,目光扫过“西柏中学”四字,脑海里闪过一线以前的听闻,却又糊涂,挠挠脸想了一想,想不起来,于是抓过一旁的鼠标,到网上查了一下。
西柏中学位于朱京西柏坡,也由此得名;建有高中部、初中部,另有西柏小学。最初是帝国空军为了解决子弟入学问题拨办的;直到现在,与空军关系也紧密。
赵晰登时打起了精神!
军队子弟,集体主义氛围浓郁,大多喜欢呼朋唤友,干什么都一窝蜂来、一窝蜂去。所以,这个电话打得好,捐款就能多一小截。
这里多一小截,那里多一小截,张慧娜小姑娘的后续治疗,就有着落了!
唉,不看不知道,去医院一看……好可怜的!
赵晰坐直了身,校对了一遍号码,重重按下了通话键。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07、体贴
音乐馆南边,东侧的树荫下,草坪翠绿。
这片草坪不是朱京大学里最大的,也不是树荫最浓的,不过,由于地处的关系,却是最宁静的。
因为上方有繁茂的树冠,加上西边百十米外就是河,浓荫合着水风,草坪上可谓凉爽。虽然比不上空调制冷的效果,但室外开阔,空气里都充满了花木与泥土的味道,生机盎然,另有一种室内没有的好处。
下午三点四十多。
十来个学生各据一角,享受着这片草坪,也点缀着这片草坪。有两对学生情侣;一拨三个人,三四十岁、两男一女,围着中间的资料,低声讨论着什么,大约是工商管理硕士暑期班的;一个独自看书的男生、一个独自听音乐的女生;再就是两个大男孩。
这两个大男孩身量已经长开了,面容却还有些稚气。不是朱大附中的,就是大一新生。
他们在树下睡觉。
一个田帅,盖着一顶棒球帽,四仰八叉,真地睡着了,微张了嘴,只差没打呼噜;一个明亮,枕着手臂、架着腿合眼躺在那儿,叼着一根草叶百无聊赖嚼着,嚼得草叶一翘一翘,还渐渐变短了……
“咕咕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