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课快要开始时,李斌才提醒了一声:“快要上课了。” (1)
“上课了上课了!”田帅立马一个转身投奔大会堂去了!
王颖走在后面,悠哉悠哉问胡怡:“你住在几号营房?借我玩的游戏机,我呆会儿去你们那里拿?”
胡怡刚要答应,正好看到前面的田帅,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当即就乐滋滋道:“自然是我们给你送过去!你住哪儿?”
田帅脸儿一垮直翻白眼;李斌又好笑又庆幸,拍拍田帅的肩。
田帅的PSP不仅是9000的,还是限量收藏版的。
所以胡怡押着田帅找王颖“交割赔偿”时,田帅不仅肉疼得要命,还很不放心,对王颖千叮咛万嘱咐——能放心吗?田帅深切指望着,这个东西过两年退休之后、搁起来放上十年几十年,而后来个身价百倍呢!
王颖听着田帅唠叨,开机翻了翻目录,抬眼看田帅。
田帅瞅着王颖,突然一咧嘴扯出了一个笑。
王颖不由莞尔,当即直接把机子还给了田帅:“这几个游戏我都玩过了。”
田帅一顿,眉头一开:“真不用啦?”
王颖点头。
田帅飞快接了过去,眉开眼笑冲王颖大乐:“谢啦!”一把揣起东西,“嗯,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着就挥挥手走了。
胡怡意外,又笑得不行:“他怕你反悔呢!”
王颖也是好笑:“不就一个机子,至于么。”
胡怡看王颖:“就这么放过他了?干嘛这么心软。”
王颖不在意道:“反正我还有东西解闷。”
“什么东西?”
王颖斟酌了一瞬,开口说了其中两个,两个可以归入“出色”范畴,还没到“非正常”范围的:“霍奇猜想跟黎曼假设。”
“嗯嗯——哎,解释,我可不是数学系的!那两个是什么?”
“七个千年数学难题之二。”
“……每个悬赏一百万联邦币的那七个?我好像听到新闻报道过。”
王颖留心着胡怡的反应,轻轻一点头:“对。”
胡怡对着王颖足足瞧了四秒,而后胡怡挥挥手转身走了:“我回去洗洗睡了。解出来了告诉我一声啊。”
王颖一乐:“知道了,还早着呢!”
胡怡忿忿回头一哼,甩着胳膊大步走了。
王颖望着胡怡的背影,渐渐敛了笑意,心中极为羡慕。
接下来的四天,立正稍息向后转、跑步队列过障碍。
学生们一个个飞速变黑。有些个防晒霜没抹到位的,还晒伤了。
至于教官,他们本来就晒得黝黑的。
同时,学生们的饭量也变大了。食堂里的东西虽然并不曾变好,大家却也个个有胃口。
王颖倒是挺轻松,高静她们也觉得不算很累,但跟她们一片操场的班,第一天有两男一女中暑晕倒了。
张教官看得清楚,怕自己排里也出事,以“好好训练”为条件,当即将原计划十五分钟的休息延长了一倍,惹得学生们好一通夸赞。
这样到了周六,终于两天休息。不训练,早上虽然也要集合一下,但时间比前几天晚了一个半小时。
学生们大多多睡了一会儿。
王颖却早早起了身,去做她自己的训练。
学生住的这一片,浪桥障碍齐全、单杠双杠都有,就是操场破旧,一大半泥地一小半沥青,又被占用了不少,跑个八百一千没什么,跑十公里就嫌小了,总是在转弯,绕得头晕,不那么舒服。
至于前几天军训时,教官吹着哨子带全排一起跑的路线,则是“从营房到食堂”、“从食堂到大会堂”,诸如此类,更不方便。
王颖出来绕了七八圈,遇到了搬着文具、椅子,一列齐步走直线的四个兵。王颖一想自己还得练两个周末,就跟他们打听:“这里跑步哪里好啊?”关键是,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啊!
当兵的在军营里极难得见到同龄的年轻姑娘,本来的两三分好心这下子不知翻了几番,当即七嘴八舌给王颖指了一条路,仔仔细细介绍道:“沿着那条路往前跑,上了坡到了岔路口,转回来。”“一个来回二公里一,我们连长量过了!”“那山上没什么人,不过你不用怕,这一片儿都是我们的,有站岗的,没外人。”最后一个瞧着年纪小些,害羞,冲王颖乐,不吭声。
谁怕了!
“岔路那边不能去?”
“能去,就是路不好,没铺水泥。”
“多谢啦!”
“嗐,这有什么!”“拜拜!”
“拜拜!”
王颖第二次跑回来的时候,遇上了田帅。
两人隔着一角操场、隔着三四十米,看见了彼此。
田帅讶然吹了一声口哨!
王颖点个头当作打招呼,依旧转身、原路跑上坡去。
“喂!”田帅喊住王颖赶了上去,“你也跑,一块儿?”
这姑娘不扣他心爱的收藏品,就是好人!好人!大好人!
至于关于黑侠的争论,那不就事论事嘛。什么?“鸡婆”骂的谁?那个田帅早忘了!
再说了,跑步最无聊了,有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作伴,多好哇!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20、小曲
一开始,田帅还与王颖闲聊了两句。
“你也打算报马拉松吗?十公里还是半程?”
“什么马拉松?”
“十月份的那个啊!”
“不是。”
“噢。起得这么早,跑了多久了?”
“第三趟。”
之后田帅讶然发现,王颖的速度很快。哪怕不如专业运动员,至少也能进校田径队了——大不了二队!
田帅是冲着十月份帝国国庆的全市马拉松去的,凑热闹参与一把第一,自我证明第二,成绩压根不考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全程。
王颖又不同。换做以前,她也与田帅一个样儿。但如今她这具身体……眼下这个运动量,只是日常保持而已。
两人一路上坡。
田帅虽然之前没有这类锻炼,却仗着身量比王颖高了十几二十来厘米、人高腿长,与王颖齐头并进。可耐力运动日积月累很重要,田帅刚开始临时抱佛脚,怎么也不轻松。所以田帅就闭嘴了、顾不上说话了。
王颖更没有什么要聊的。
他们跑了两个来回,王颖开始第五趟。
田帅哪里肯丢这面子,何况是在女生面前,所以他一步也没拉下,但他其实想结束了——好累哇!这才第一天,四千,还是上下坡的,还不够啊?!
“还跑几趟啊?”您有完没完啊!
听话听音,王颖心知肚明田帅什么意思。可叹她如今这身板,也不是自己锻炼得来的,没什么好自豪的,甚至都不能深想……
所以王颖只是默算了一瞬:“上了坡我就结束了。你呢?”
田帅一下子高兴了!“一样!”狠喘了一口气,“上坡就到了噢!”
两人到了岔路口。
王颖减速停下,抖腿放松了片刻,开始压韧带。
十公里下来,整个人都热开了,王颖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些,早就娴熟了,压得舒缓从容——其实跑个几百米热身就有同类作用,只不过未尽全功,效果远没这么好而已。
田帅走了几步坐下来歇息,一开始纯粹无心,闲看王颖忙碌。而后田帅发现王颖全神贯注、旁若无人,伸展之间身体曲线都打了开来……不由暗喜!他瞧了片刻,转开眼望望四下又瞄了王颖几下,到底没好意思也不敢盯着看——怕出丑——就起身踱了开去,在附近溜达。
可是山林杂草哪里有女孩子好看?!
田帅也不想自己一个先回去,结果他逛荡了一小圈又回到了原地,拉开架势跟着王颖压,每隔三五秒乐滋滋瞅一眼,心下还振振有词——“我就是学习学习”。
王颖察觉了。可难道还能赶人不成?于是当作不知道。
按说王颖这个年纪,害羞是难免的。然而当时实验的不止王颖一人,联接更分单人进行、多人同时进行……结果就是,另外一些实验者的记忆,王颖这里也有了好些片段。
这事也不能往下想,否则压根没法儿活了!所以王颖只是专注自己的事,呼出腹中空气,最后一次抱腿贴面,而后起身放松,连带扫了田帅一眼。
田帅做贼心虚,赶紧奉承:“你真行!这都能去杂技团了。”
“你也压啊。”
“啊。”田帅懵懵然应了一声。
王颖唇角轻轻一翘,当即走了过去。
本来王颖也没打算跟田帅算帐。不过既然田帅自己送上了门来……
王颖弯身问田帅:“要帮忙不?”
田帅抬眼瞅王颖,心下大叫不妙!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不用”两字就是吐不出来!
两人对峙了两秒钟。
田帅委委屈屈点了头:“好吧。”
……
“疼不疼?”
答“疼”太没用、丢面子,答“不疼”还得继续往下压。
田帅踟蹰了一瞬,一咬牙:“不疼!”
“好,接着下去。疼吗?”
“似乎——有一点儿。”所以您老就高抬贵手吧,啊?
“什么叫‘似乎有一点儿’。缓缓地呼出空气,再吸回去一点。行了,继续。”
“……”
“疼不疼?”
“……疼!”
“是酸胀还是撕裂的痛?”
“酸得要命!”
“酸胀就没关系。集中注意力,适应一下。一、二、三。三秒。好,再来一个。一、二、三。继续往下走。”
“……下不去了!真下不去了!”
王颖暗笑,也不强求:“那就再坚持两个,然后来个倒计时。一、二、三。一个。一,二,三。两个。十——九——八——七——”
“……”为什么您越数越慢了啊!
“六——五——四——”
别看压韧带不用奔跑跳跃,但压到极限,整个人绷了起来,肌肉紧张,耗氧量非常大。就像蹲马步似的,听着容易,其实能蹲上几分钟就不赖了,那还没绷紧韧带呢。
所以就这一小会儿之间,田帅脸都涨红了,汗珠蹭蹭往外冒。
田帅就想起来。可是王颖的手牢牢摁在他背上。田帅往上略略一抬,王颖就加了一把力气;田帅不往上抬了,王颖倒也不往下摁。
“三——二——一——零!”
田帅听到那个“零”字的一瞬,差一点就泪流满面!
王颖松了手,为免田帅真给恼了胡怡那边不好交代,赶紧夸了两句:“好了,非常好。这样练一个月,就能劈叉了。”
夸奖谁不喜欢!田帅刚刚为前面一句高兴了一瞬,却又听到了后面的……田帅当即不乐意了,爬起来,揉着大腿直睨王颖——他一大老爷儿们,练劈叉干啥?!
王颖望着一只长尾雀子从路上低空掠过,脸儿略略一转,无意间把田帅的忿然瞧了个正着。
田帅忙收了忿忿,可马上又奇怪了——为什么要怕王颖?他长这么大,怕过谁啦?!所以田帅突然间大没好气:“没那必要吧?”
王颖微微一笑没回答。
当然没必要。反正帐已经跟田帅讨了,这点小是小非,又何必争论。
两人走回去。
半路上也有营房,只不过住的不是学生,是两年一期的义务兵。澡堂、厕所,都是成排的大间。一列黄铜水龙头齐刷刷戳在水槽上。
田帅此刻看到那哗啦啦的自来水,比看到爹妈还亲!当即直奔了过去,掬水洗脸,还喝了一顿。
王颖跟了过去,摘了眼镜洗了把脸。
义务兵周末也休息。未必是彻底放假,但空暇多了不少,打扫内务什么都方便。
结果他们过去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人吆喝着唱小曲。公共水槽长,两边隔得远,那两个当兵的又玩得高兴,没发现背后有人过来。
“早上起来洗裤头,
多少儿女水中游。
不是你爹不要你哇~~~
只是没娘可收留!”
王颖一下子就乐了。
这才是真正的军营。学生们住的那边,房子对,人不对。
田帅起先也乐了,不经意间看到王颖,不由呆了一呆。
好像……
不大一样?
眼镜一摘,就
就很不一样?!
王颖察觉了,抹了脸上水珠,戴上眼镜往回走。
这一天余下的时光,两人各过各的。
王颖看到军绿色心底里就忍不住冒煞气,所以王颖对参观营区没兴趣,对军民联谊的打篮球等活动也敬谢不敏——篮球场正对的那面墙,漆的丛林迷彩绿——除了吃饭,王颖就是窝在营房里,借了同学的小说看,演算几个东西,读报纸翻新闻。
田帅只觉大腿发酸,韧带那儿还胀痛,打球就懒得去了。早上,田帅四处晃悠了一圈,小卖部里瞅了瞅;下午热,太热,田帅躲在营房里玩游戏;玩着玩着,突然机子一揣,跑去找了胡怡。
胡怡正与同学玩牌。田帅招手叫了胡怡出来。
两人走开一段,看看四下没人听得到,田帅才开口问:“哎,那个王颖,她家里——干什么的?”
胡怡乐了,心底下大叫“现世报”,嘴上却还要吊一吊田帅:“干嘛,当上警察了啊。”
田帅斜了胡怡一眼,自顾自往下问:“跟你家里一样?”
“不知道。”胡怡不负责任道,“反正她在家属区有住处。”
田帅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了。”
胡怡处境相仿,对此深有同感,点点头:“是啊。”又好心道,“回头我帮你问问她?”
田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有嘴。”
胡怡就乐了,坏坏地乐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给护上了?!
活该!
活该!!
活该!
第二天,星期天。
清晨,王颖照旧起来训练,讶然发现田帅已经在了。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21、五趟
“嗨~”
天蓝云白,树高风轻。
盛夏的清晨,明媚而灿烂。
挺拔颀长的大男孩,眉开眼笑。
王颖知道田帅在干什么。
可是……
重返人间之后,王颖见过很多笑容。微微的、大大的;谄媚的、诚恳的;淡然的,热情的;职业性的、随性而发的。
但是,没有这样纯粹直白的——只因为见到她,于是由衷快乐。
以前,王颖在父母那儿,常常看到。
如今,隔了铁火与鲜血,隔了地底与阳光,隔了数几万公里的颠沛流离,隔了那么多难以入眠的夜晚……突然又看到!
这其间的冲击,不是亲自经历的人,无法知道有多大。
所以王颖足足有一秒半的时间,站在那儿,彻彻底底不知所措。
而田帅更乐了,美滋滋迎向王颖,瞅瞅王颖,对王颖的“突然死机”很满意!灰常满意!!满意极了!
——这姑娘被电到了!
“走啊!”
“……唔。”
第一趟上坡。
田帅问了好多问题。
“你每天都跑啊?”
“不是每天。”
“那什么时候不跑?”
“天气不好,实在没时间,以及例假。”
田帅无语了,不仅冒出了几分尴尬,还有点脸热——十七八的小姑娘,不要这么理智冷静地跟同龄男生说“例假”两字好不好!就跟说“早安”似地!
“每天都十公里?”
“嗯。”
“怎么不报马拉松?我看你报半程没问题啊。好好儿练练,全程也可以上了!”
“没意思。”
“……哎,别呀!这个活动还是挺不错的啊!”
“‘十一’马拉松?”
“对啊。”
“庆国庆的那个?”
“嗯!”
“不要去。”
“为什么啊?”
王颖不方便直接说自己憎恶给运动员颁奖的政府官员,另找了一个理由:“玷污体育精神。”
田帅大为不同意:“哪就那么严重了!虽说那标语是无聊了一点,官方组织志愿者的效率的确憋死人……可人家怎么也出了赞助啊!”
牛头不对马嘴,鸡同鸭讲。
不过王颖乐得田帅误会,也不澄清。
结果两人直到折返下坡,田帅还在试图说服王颖。
王颖坚决不去!
田帅就退而求其次,跟王颖约好了军训完了还一起练长跑。
王颖对此没意见。
这个约定很实惠!毋庸置疑,练一回长跑,相当于约会半次啊!
当然,如果跑步不会出汗就更好了。那样长跑完毕就不用洗澡了,就可以一起休息、一起去吃饭,或许还一起压个马路、一起看个电影了……
田帅心满意足,转而又说起了国庆马拉松的事。
王颖还是不同意。
而后他们开始第二趟上坡了,田帅也终于闭嘴了。
不是田帅乖乖放弃了,是因为长跑有极限——田帅的第一个极限到了,没力气分心说话了。
好在田帅的体力还有储备,这第一个极限并不十分厉害。上坡还没跑完,离岔路口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就过去了。
于是田帅重新开始跟王颖聊天了。
不过田帅已经忘了之前的话题,这回说起的乃是选课的事——他们的院系不同,专业课不同,但全校性选修课是相同的。
王颖不由暗暗庆幸。
“你打算选什么啊?”
“不点名的。”
“……不是吧!”不要哇!选了不去,那不是糟蹋吗!关键在于——两人一块儿上课,也就是约会了啊!你不去,那不就废了啊?!
“怎么了?”
“别这样啊,太浪费了。专业课喜欢不喜欢都得上,选修课不挑自己喜欢的上,那不白白便宜别人吗?芭蕾欣赏怎么样,要不要去啊?”
“没兴趣。”
“舞蹈基础怎么样?”
“我没那个运动神经。”
“……这话谁都能说,就你不能!”
“反正没兴趣。”
“那音乐基础?那个教乐理的。交响音乐欣赏?古典音乐欣赏?戏剧欣赏?歌剧欣赏?你选吧!”
“……为什么都是音乐的?”
“还有摄影欣赏、美术欣赏、世界电影欣赏、经典广告欣赏,也不错。”
“也是艺术类的。”
“你喜欢别的?也成啊!是什么?”
“没有。”
“啊?什么没有?”
“没有喜欢的。”
“……我打算选交响乐,要不你也选这个?”
“什么时候的课?我们的专业课不一样,可能时间对不上。”
“忘记了。回去看吧。那个课吴老师上,他人很好的,上课就放交响乐,不点名……完全符合你的要求!”
“交响乐我十窍通了九窍。”
“唔?”
“一窍不通。”
“……他上课也不管你干什么,只要不弄出响动就好了。你如果想要GPA,每节课都去上——”不要漏掉一个约会!“然后期末了好好写一篇论文,再跟他说一声,他会给你九十五分。”
“你怎么知道?”
“他带交响乐团啊,我们刚刚暑训了两周,听师兄师姐说的,绝对可靠!”
“你会乐器?”
“小提琴……我在二团!”
原来是替补!
王颖微微莞尔。
田帅略有些赧然;可是瞧着王颖柔和下来的眉眼,又觉得出个小丑也值得,于是老老实实接着坦白:“小时候霍老师说我乐感好,我爸就让我学了这个,不过一直练得不够。”同时生平头一次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应该更刻苦更努力!争取……
进一团顺便电死这姑娘!
第三趟上坡,田帅第二次闭嘴了。
第三趟下坡,田帅呼哧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第四趟上坡,田帅极限过去了,又能开口说话了;不过因为体力消耗了大半,不如之前轻松,说话简短许多。
第四趟下坡到了末了,田帅第三次极限了!
第五趟上坡,田帅苦大仇深!
第五趟下坡,田帅大乐!
而后他们停下来休息。
“这一共,一共多少米啊?”
“一万零五百米。二十一圈多。考虑到上下坡,还可以再加两圈。”
田帅大乐:“我还从来没跑过一万米!”
田帅脸色微微青白,强撑着站在那儿没坐下。
王颖瞧着有点担心,上回马拉松不是有人猝死了吗?王颖当即摘了手腕上的心率带,给田帅一系;过了十来秒,拿回来一看,登时放心:“没事,别坐下,走走就好了。”
而后王颖朝操场边的树荫下去,去压韧带了。
田帅撑着腰拖着沉重的腿脚跟在后面,暗骂王颖狠心;不过等田帅好不容易走到了树荫下,没歇上一分钟,他突然就缓回来了——短短几秒之间,田帅脸色一下子开始发红,同时汗珠争先恐后往外冒,浑身轻松了一大块!
并且也能开口说话了……
“你那是谁家的货儿呀,新出的吗?比我那个心率表小多了!轻巧,颜色也好,哪里买的?”
好罗嗦!
王颖摘了心率带抛给田帅看:“这么喜欢,送给你好了。”
这是玩笑。可是田帅翻来覆去地瞅,还真舍不得还了:“真给我啦?”
王颖微愕!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22、美好
田帅见王颖微讶,脸一下子红得几乎滴血:“我只是说着玩玩。”
话虽这么说,田帅却是不由自主摩挲了一下,才把心率带抛还给王颖。
王颖看得清楚,接住东西的同时,也立马明白了——恋物症!
就是不知道是广义的、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还是狭义的、幼儿园小朋友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被子奶瓶布娃娃的那种。
不过,相较于她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哪怕是狭义的,这点小小的成瘾,又能算得了什么?
压根无所谓!
就算不提人命不人命的事儿,与她脑袋里的东西相比好了……天下恋物症者脑袋里装的那点小瘾头,即使全部加起来,也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王颖也只是微惊了那么一瞬,当即就抛开了:“我还有一个备用的,颜色一样。你要新的还是这个?”
田帅抿紧了唇瞅王颖,见王颖不是开玩笑也没有打探的意思,唇线慢慢儿舒开、整个人缓缓放松了下来:“就这个好了。”
“那行,它归你了。”王颖干脆利落,当即把心率带第二次抛了过去,还帮田帅找了个理由打掩护,“正好,你刚开始长跑没多久,戴着这个多注意一点儿,也有利安全。”
田帅接了东西,乐了,又瞧了眼王颖,三下五除二美滋滋扣上了心率带,还要嘴硬:“不就是一万米么,能有什么事呀!”
王颖正往下压腿,没回嘴,只是偏头略瞥了田帅一眼。
田帅脸上颜色刚刚浅了一点,一迎上王颖的目光,又给热腾腾地红回去了!连耳根也彻底遭殃!
王颖不由莞尔。
田帅恼羞成怒,心虚之下反而胖起了嗓门吼王颖:“看什么看!”
王颖本来没打算说什么,以免刺激田帅。不过既然挨了这一记吼……王颖唇角轻轻一翘,慢吞吞开了口:“怪不得你那么宝贝你的游戏机。”
田帅应声闭嘴!凶巴巴瞪着王颖,脸上几乎能煎鸡蛋了!一路红通通地烧到脖子根与锁骨、烧去了T恤圆领里头!
王颖连忙转开眼当作不曾发觉。
接下来,两人均没再说话。
可田帅也没走!
王颖继续压韧带;只是王颖好奇又好笑,每十秒左右,便偷看一眼田帅。
而田帅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坚决不压韧带了!就只坐在一旁看。
瞄瞄、看看,瞅瞅、瞧瞧。
两人的目光偶尔对上一次,都是飞快挪开,一个比一个做贼心虚!
这样两三分钟之后,田帅既不放心,又憋闷得慌,只觉过了好些年,到底忍不住开了口:“你别跟人说。”
“唔。”王颖正搭着单杠压胳膊肩轴,闻言直起身来对田帅一耸肩,“难道我还能去找你爸妈告状不成。”
“……明亮那儿也不许说。”
“我答应了不说就是不说。不过——”
“不过什么?!”
“明亮?那谁啊!”
“噢,你还没见过……我哥儿们。高中一个学校同一届的。现在他在我们学校航天航空学院。”
“唔。”
然后田帅缓缓舒了一口气,摸摸手腕上的心率带,偷偷找了个空儿狠狠睨瞪了王颖一回,走到树干前坐下来,往后一靠,倚着树乘凉歇息。
山脉与森林的怀抱之中,夏季的温度本来就要比外面低一点,加上时间还早,空气还没热起来,山风习习吹来,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
“对了,你手机号多少?”
王颖给了号。
田帅背了几遍记下来,跟王颖对了一下,而后报了自己的。
王颖只是一点头,默记了几遍,当即背下了。
田帅狐疑;他并没立即开口,等过了一两分钟,冷不丁考了王颖一回!听着王颖报上的号码没错,这才满意了、安心了。
一大早地,澡堂没有开。不过,营房这边有一人来高的电热开水器,提供煮沸了的自来水供人饮用,所以要洗澡也没问题,只是麻烦了许多。
王颖洗了澡,搓了衣服,回到自己的上铺一掏手机,发现有陌生号码来的短信;王颖压根不看,径自输了田帅的手机号,退出来一瞧——果不其然,那陌生短信已经有了署名!
是田帅的。
王颖不由眉眼轻弯。
钱楠正好看到了:“颖颖,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颖瞧了钱楠一眼,微微一笑,没解释。
钱楠也不在意,看看王颖,一边继续在四本漫画之间挑来捡去,一边欣然道:“很少看到你这么高兴。”说着翻开了右数第二本,瞧了瞧目录,“嗯,确切而言,从认识你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么高兴。”
钱楠说完,选定了手里那本,倚着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享受漫画。
留下王颖对着田帅的短信,发了一小会儿呆。
这个星期天早上九点的时候,王颖他们数学系有参观活动,去看了荣誉室等地方;下午,田帅他们系几个教官拉起了战友与学生们,组织了一回篮球友谊赛;到了晚饭后,两个系都要上军事理论课。
所以两人没时间特地出去碰面。
倒是在军事理论课的两个课间,见了两次。
第一次胡怡没出来;第二次胡怡发现了田帅的异常,跟着出来看情况,结果对着两人笑得那个不怀好意,还直摇头:“一千五百摄氏度熊熊燃烧的奸情!闪瞎了我的狗眼!蒸发了我脆弱的神经!融化了SI317合金!”
田帅坦坦荡荡没当回事,还热情推销:“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英俊温柔体贴,包您满意!哦对了,会开车会开船,飞机也快拿驾驶证了,水陆空三栖司机啊!”
王颖微微好笑。
可是胡怡眼尖,瞧见了田帅手腕上的心率带,这就顾不得田帅的玩笑了:“喂,这个东西——豆绿的,没错,是你送的吧?!”后面半句对着王颖去了。
田帅一怔,飞快瞧王颖,当即就把手戳进了常服裤袋里。
王颖有点担心胡怡逮住这事闹起来田帅受不了,便没有吊胡怡胃口,痛痛快快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胡怡没料到一向淡然的王颖竟是这个态度,不由意外瞅王颖。王颖趁机打岔:“我记得SI317合金的熔点是五千四百六十二度,怎么到了你那儿,一下子打了二七折?”
胡怡怔了怔,掏出手机调出计算器功能按了一通:“一千五百除以五千四百六十二……零点二七四六二……哎,颖颖,数学系的人都跟你这样儿?心算不用打盹?还给四舍五入了!”
当然不全是!不过奥林匹克数学盛行的关系,小学阶段训练过基础心算的必然不少,正好可以拿来挡一挡。
所以王颖坦然点头:“十个里面也有六七个吧。”
胡怡就脸一垮!
王颖忙道:“生意做大了,当老板的又不靠心算,靠的是管理。这个你有优势。”
话题就此扯了开去,田帅轻轻舒了一口气。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回去的时候,田帅拉后胡怡几步,望着王颖抬手亲了一下心率带。
他的目光清澈明亮而灼热,与凝结污黑的鲜血是那么不相称。
王颖脚下不由微微一顿。
这是重返人间以来,她得到的最美好的东西。
田帅已经乐了,抢先几步进去了,脚下打了个转儿,转身间冲王颖扮了个鬼脸。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23、嗓子
接下来,8月21日,又是周一。
军训训练继续进行。
因为从出早操到吃早饭,从队列到吃午饭,从军体拳到吃晚饭,从全连联谊到回营房,都是集体行动,两人能碰面的机会不多。
好在有手机可以发短信。
另外,院系不同的关系,两个班使用的场地,从来不曾分配在一块儿——都是跟自己系、自己院的挨着。
不过,去食堂、出早操的时候,偶尔也会碰上。
每逢那样的时候,两人从队伍里遥遥望见彼此,也觉得甜蜜。
这一星期除了队列,还要教军体拳;下周则有难度更高的倒功。
周一、周二。
一教军体拳,张教官当即就发现王颖练过一些,有底子。张教官立马大声夸了王颖两句,而后便把王颖叫到队列前方当模本儿使唤。
有王颖示范,张教官自己喊着号子就行,可以走来走去纠正同学们的动作,十分方便。
周三,中午。
数学系95届03班去食堂。
法学系95届01班的已经在食堂门口立正排队了,正和法学系95届02班的比嗓门——通过唱歌的方式比嗓门。一个唱的是《一二三四》,一个则是《咱当兵的人》。
更重要的是……
两个班都跑调儿了!
田帅对这种竞争游戏一肚子无奈,在短信里不知跟王颖叨叨了几回;这会儿一看数03班的旗帜到了,转头往队伍里一瞧,找到了王颖当即就脸一垮。
王颖莞尔。
张教官同行在侧,前看后顾之间,瞧见了田帅跟王颖的小眼神儿,不由暗笑。
毋庸置疑,田帅是个帅哥,班草级草,说不定还够得上系草院草;王颖充其量也就是清秀小美女。
不过王颖厉害!手上有底子。不是学过几个月一两年那种底子,而是深入骨髓的日积月累。行走坐卧之间,动作比旁人干脆果决。
乍看难以察觉,仔细瞧瞧才会发现这个女孩很特别,很酷!
这一点,张教官看了周一周二两天,便知道了;然而张教官毕竟是在部队里才学了那么一点、开了那么几次眼界,不是家学渊源,在此上眼力有限,结果就瞧不出王颖的具体深浅,也不方便试探,只能自己好奇。
张教官估摸着吧,就他自己这么个“表现优秀”的志愿兵,真要一比一对上了,空占了一身力气,只怕还打不过这小妞儿……
所以就更不能试了!出丑!自找麻烦!
不过,不能试,却可以调侃。反正每天都叫王颖出列示范,已经很熟了。而且这会儿,高静她们几个也在笑话王颖。
张教官就踱过去,朝法01班一努下巴,跟着调侃了王颖一记:“动作很利索嘛,下手很快啊!”
王颖意外,旋即微微一笑:“哪里哪里。”
可是部队里女的是珍稀动物,当兵的见到成双成对的,那艳羡妒忌要比同龄年轻人浓厚许多。张教官也不例外;此时他一时间没管住自己,多来了两句:“不要谦虚了,过份的谦虚就是骄傲!哎,给我们说说经验吧!”
高静讶然捂了嘴,闷笑得不行了;钱楠回头撑圆了眼睛瞅瞅张教官,又飞快转过了头去。
张教官话一出口,也察觉不对——这毕竟是学生、还是女学生,不是他战友!
而王颖总不能说是田帅黏过来、要问问田帅去吧?所以王颖略一斟酌,当即道:“这个其实,跟打军体拳是一个道理。教官你打得那么好,遇上了还不是手到擒来?现在还没碰到那个人而已。”
——拳打得好?好个屁!
不过,这回答倒是不错、很好!
张教官松了口气,失笑,又暗暗郁悴,草草点了个头:“借你吉言。”赶紧走开了。
第一周的时候,吃饭是全体“坐下”、全体“开始”、全体“起立”的;不过现在第二周了,学生毕竟不是军人,吃饭也就不再卡得那么紧:拉进食堂时还是整个整个的队伍,一旦开吃,就自由了。
吃完饭则回营房,午休——若是没这个午休,就这些寒窗十二年、天天坐在教室里解题目的学生,早就扛不住军训了。
午餐都是份餐,不用学生自己领,食堂的师傅已经给一溜儿摆在了桌子上。今天中午是白米饭,蒜沫炒青菜,苦瓜炒鸡蛋,红烧鸡腿。
王颖慢条斯理解决盘子里的东西,瞧着舒缓,速度却不慢。
天气太热,饭菜油水充足质量却实在一般,鸡腿一看就是大棚养殖品,很可能激素超标,算不上养生美味,进食多了不好;而军训的体能消耗对王颖,对现在的王颖而言,并不是什么负担,也不需要营养补充。
所以王颖吃到七分饱就住手了,搁下勺子,看看田帅那边。
田帅更快,正坐在那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汤碗,跟身边的同学聊天,一见王颖看他,当即指了指食堂侧门。
王颖便起了身,与高静、黄思慎她们说了一句:“我先过去了。”
高静谑然含笑目送了王颖一眼,低头继续对付自己盘子里的红烧鸡腿。钱楠与黄思慎齐齐看了一眼那边的田帅,又瞧了一下这边的王颖,一个夸张地挥挥手,一个“吃吃”乐了,差点喷了饭。
王颖有点无奈,却也喜欢,莞尔一笑。
不是王颖爱好跟舍友报备恋爱情况,而是这些女孩子的反应,令王颖觉得……
——她的确还活着。
两人出了食堂侧门,在水槽里掬水漱了口,绕了点路,沿着树荫一同往营房走。
王颖以前话不少,但现在却不多了;而田帅的嘴巴没个空闲,一路跟王颖埋汰他们的教官。
三十个人唱歌,其中十四个男生,这一旦跑了调,田帅一个人怎么可能拉得回来?偏偏他们的教官知道田帅是交响乐团的,不仅属意田帅领个头起唱,还特别注意田帅卖力了没。
所以田帅跟王颖恨恨得没完:“交响乐跟嗓门大小有什么关系啊?拉小提琴难道不是用手指吗?!”
王颖有点无奈,还好笑:“少说两句吧。”
田帅斜睨了王颖一眼:“干嘛,护上了?!我看你们那教官对你很不错啊!”
这都要醋?!
王颖失笑,也彻底无奈了:“你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再说下去伤声带。嗓子可[www奇 b a o s h u 6书com网]是你自己的。”
田帅就没吭声了。
两人安安静静走了一段。
而后田帅闷闷咕哝:“我喉咙疼。”
王颖闻声看田帅。田帅两个眉头耸在一块儿,那表情太招人。王颖没忍住,“噗哧”一声!
田帅恼了!“笑什么?!你笑什么?!”
例假的问题,今天在床上躺了十六个小时多。还好码出来了。
很抱歉这么晚……
补上加更之后,会想办法存稿的,那样就能定时更新了。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24、蜂蜜
接下来一半的路,王颖忙着哄田帅。
田帅倒没跟王颖记多久的仇,充其量也就半分钟,这里面还有一大半是拿乔端架子搞出来的;可田帅这两天军训的确过得不顺心,所以不管王颖怎么哄他,田帅一想到眼下才星期三……离周末那么远!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垂头丧气。
快到营房的时候,田帅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即头一伸指着自己左额给王颖看:“你瞧,我都上火长痘痘了!”
在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中而言,田帅的皮肤很不错,没有满脸的青春痘也没有青春痘留下的凹凸和疤痕。当然这一周多下来,晒成了小麦色。而眼下,田帅光洁饱满的额头左侧,有个显眼的红包。足足黄豆大,比较平、不怎么凸出。
王颖微讶又好笑,仔细瞅了瞅,不确定道:“我以为那是蚊子咬的!是痘痘?”
田帅白了王颖一眼,茫然鼓了鼓脸,老老实实道:“说真的,我也闹不清楚到底是痘痘还是蚊子包——反正一觉醒来,它就在了!”
王颖不禁又给乐了。
田帅没好气!可王颖笑得并不多,在同龄人之间显得冷,所以眼前这样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珍贵。田帅贪看了片刻,也跟着眉眼一绽;又撑了没两秒钟,失笑:“你就幸灾乐祸吧你!忒没良心了!”
“风油精、花露水带来了吗?还有防蚊水。”
“有风油精跟防蚊水。”
“噢。”
田帅乐得送王颖到营房门口,但王颖不想高调——目前也就同个房间的三名舍友知道她与田帅的事儿,隔壁的女生并不是全部清楚,男生那边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两人快到营房时,恋恋不舍道了别,而后分头走了。
王颖回营房取了钱包,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军医正在接待一个中暑的男生。因为是训练快结束时出的事,教官与生活助教都过来了。
王颖一看有人,便没出声。
墙边有一溜四张椅子,供人诊者用的。
王颖直接落座,等他们完事。
男生中暑的情况比较严重,军医检查了一回,让男生服了解暑的药直接在医务室休息,免得后续有什么情况再跑来跑去;而后军医拉上了隔间的帘子,转身走向了他的办公桌。
而生活助教与教官谢过军医,一同离开了。
这三人均看了王颖一眼,教官更是看了两眼;连带休息的男生,在帘子拉上之前,也打量了王颖一回。
因为王颖的坐姿。
腰直肩平,端正精神,简直就是仪仗队的范儿。而且,不是传统社交惯例对女性所要求的并膝合腿的文雅姿态,是纯粹军事化的坐态——两膝自然打开,两脚大致齐肩。
王颖如今的警惕性比她那些小烦小恼的同学们高许多,怎么可能没察觉!王颖心下奇怪,低头检视了自己一回,确定鞋子衣裤均没出问题,便没再多想——这三个都是男人,她是女人,异性相吸,男人看女人,女人看男人,都再正常不过了。
王颖以前也就是个普通女生,绝无任何军旅做派。但车祸之后,最初的六个月内,王颖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身体,只是接驳了一些电子生物学设备,或者说“仿生肢体”以作日常使用。
那些“钢筋铁骨”能做的动作有限。王颖被困于其中,偏偏为了复仇又要好好适应、彻底掌握那具肢体……所以,王颖如今的行止习惯,比起当初那无忧无虑的女孩儿,的确有很大改变——张教官看出了特别、看出了不同,却但没猜对答案:王颖的动作习惯不是武术熏陶所致,是机械化了。
横平竖直,简洁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对这一点,王颖尚且没有自觉——在那么大的变故之后,这点改变,太不起眼了。
军医又看了王颖一眼,一边在心里揣测这女学生家中父兄的身份,一边点头致意,引手向王颖示意办公桌侧旁的木椅。
王颖回了一颔首,起身走了过去,重新落座:“我的同学嗓子疼,我来帮他开点蜂蜜与草珊瑚含片。”
军医歉然微笑了一下,态度格外温和:“这些不是处方药。这里有,不过费用得自己来。”
高等院校的学生在校就读期间是公费医疗,但公费医疗报销项目有限定。
王颖也不清楚蜂蜜与草珊瑚含片在不在其内。好在只是二十几块钱,军医说不能报,王颖就自己掏腰包买了,而后给田帅送去。
王颖拎了药,就给田帅发了短信过去;等到王颖走到营房边,正好看到田帅一溜烟出来,裤兜里揣着游戏机。
以前不知道,那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瞄一瞄田帅那鼓囊囊的裤兜,王颖就不由好笑——通常而言,谁会带着游戏机出来接礼物啊?那不累赘吗!
田帅瞧见了王颖那目光、那笑容,笑意一敛深吸一口气:“你什么——”
王颖忙把袋子塞给田帅。
“什么眼神儿啊……”田帅接了袋子瞅瞅里面的东西,很高兴,可又不完全满意:“干嘛买蜂蜜?当我幼儿园小孩啊!喉咙痛不是该吃川贝枇杷膏吗!”
王颖奇了:“凡药三分毒,那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蜂蜜不一样,单纯就是糖份与维生素,没害处。你喉咙疼就别直接吞,太甜,有点儿刺激;记得冲了水再喝。”
田帅刚刚捉出了蜂蜜罐瞅,闻言也奇了:“川贝枇杷膏不好?”
王颖点头:“川贝母有微毒啊。款冬也有。它说是治咳嗽,但咳嗽是人体自我保护反射,清理气管里面脏东西的,本身又不是病。它把咳嗽强行治疗了,没解决根本问题,难道还很好了?”
田帅转转蜂蜜罐子,不说话了,只是对着看。
王颖不解:“怎么了?”
中午的阳光穿过树叶,落在田帅明朗俊秀的眉目间,不知为什么,却映出了一分怅然。
田帅轻轻道:“我小时候老咳嗽,老买枇杷膏……”
王颖欲言又止。
田帅瞧见了,收起蜂蜜,凑过去一点问王颖:“你想说什么?”
王颖无奈,略一耸肩:“可是,就算单纯只是治咳嗽,天然的蜂蜜也川贝枇杷膏好多了。事实上,天然的蜂蜜比市面上所有的止咳糖浆都要好。”
“……就这个?”
“这是医学实验论证的。”
“……然后?”
“文献可以查得到。”
“……还有呢?”
“其实糖果都能止咳。不过蜂蜜里面有维生素,有利于人体免疫系统,所以效果好一点。”
田帅脸一拉,“哼哼”了一声,走了。
王颖一头雾水,呆呆站在原地。
田帅走出没四米远,突然一个转身,拎着袋子冲王颖恶狠狠抖了抖:“谢啦!”
王颖还没反应过来:“不用客气。”
说这话的时候,王颖没在笑,又站得笔直,瞧上去就难免冷硬。
结果田帅顿了一下,拖拖沓沓走了回来,看看王颖。
王颖更糊涂了,回看田帅。
田帅略一瞧四下无人注意他们,又朝王颖蹭过去了一点,胳膊肘捅了一下王颖:“喂!”
王颖满脑袋问号。饶是她能心算火箭运行轨迹,对上这种情况,也只剩莫名其妙:“唔?”
田帅瞅瞅王颖:“生气了?”
第一集一年的距离25、距离
王颖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无奈瞅瞅田帅,压根不知道说什么——这问题应该换个人问才对吧?
莫名其妙拔腿走人的到底是哪一个啊!
田帅也有些尴尬;踟蹰了片刻,突然探过去握住了王颖的手。
王颖一怔,低头看看两人的手,缓缓蜷指回握,同时放弃了寻求答案——众所周知,电脑偶尔会当机;既然如此,田帅偶尔抽个风,也是正常的。
眼下、此刻,更吸引王颖的,毫无疑问是两人扣在一块儿的手。
是这种……
触感。
真实而温热的触感。
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有一半的时间,王颖并不拥有正常的触觉;剩下的一半里,王颖曾经数次与人握手,但不曾与恋人拉手。
同样是肢体接触,一个因为社交礼节,一个因为私人感情。两者带来的感受,随之大不一样。
前者没给王颖留下什么印象,而眼下的后者,却令王颖觉得……
温暖。
在那一切结束之后,格外明显的温暖。
所以王颖看了一小会儿,小心动了动手指,指腹摩挲摩挲田帅的手指,眉眼浅浅一弯。
一开始,田帅莞尔,瞧着王颖摩挲他的手指手背手掌心。
渐渐地,田帅觉得有点不对了——琢磨个什么啊?!那不是研究对象,那就是他的手好吧!
最后田帅无奈了,拉了王颖往一旁树荫下走,掸掸老旧的绿漆木椅,拽着王颖坐了下来。
“看够了么?”
王颖没吭声,只是拉过田帅的手,两手抓着,偶尔摆弄一下。
田帅往回抽手。
王颖一把扣住!瞪田帅。
还抗议!还这么凶!这到底谁的手啊?!田帅眼皮子一抽:“很好玩?!”
王颖轻轻一摇头:“摸着很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田帅怀疑这句话乃是调戏!冷调戏!不过王颖的神色不像开玩笑,田帅实在无法判断。所以很快,田帅抛开了这点小事儿,任由王颖抓着他的手玩儿:“王颖。”
“唔?”
“颖颖?”
“……嗯?”
“以后还给我买蜂蜜?”一直一直买?
“嗯——”
居然犹豫!田帅不满:“嗯什么啊?”
“你不习惯蜂蜜、习惯川贝枇杷膏的话,吃一点也没什么。那个主要成份是其它,中药比例不高,摄入量不大,对小孩不大好,对成年人副作用很小。”
田帅气着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王颖不解:“怎么了?”
田帅更气了,拼命翻了个大白眼。
王颖碰了碰田帅的小臂:“怎么了呀?”
田帅大吸一口气,伸头瞪王颖:“笨!”
王颖一讶,倒仰了开去:“嗳?”
“笨蛋!
“……”
王颖好歹能确定田帅骂的这个“笨蛋”并非“小心考试不及格”的那种意思。但王颖不知道田帅到底意指什么,所以王颖默然了,还迷惑。
两人又坐了几分钟,田帅嚷嚷着“午睡午睡”,送王颖回营房。
王颖并不想高调,与之前一样,建议田帅自己回去。
但田帅这回特别坚持。
王颖回头婉谢了一次,田帅当作没听见;王颖挥挥手赶人,田帅斜睨王颖;王颖只好放弃了,由着田帅去了。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到营房时,王颖班里的女生基本上都在了;见了田帅送王颖回来,高静她们三个倒还好,王卉等之前不知道的,不由惊讶,叽叽喳喳跟高静、钱楠打听了起来。
田帅瞧着这一幕,挑眉斜了王颖一眼:“她们之前不知道是吧?还藏着掖着!”
王颖很不解:“低调点不好吗?”
田帅打鼻子里喷了一声气儿:“老子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王颖恍然!便没接口了。
田帅见王颖闭嘴,自觉打了胜仗,下巴一扬挥挥手,心满意足回去了。
王颖瞅着田帅那模样,不由无奈,可也莞尔。
黄思慎也看了个清楚,笑得不行:“颖颖,你没做什么坏事吧?看他那眼神!差一点就押送犯人!是不是哪个男生找你叫他抓了现行啊?”
“不是。”
“那是怎么啦?”
“别提了。这年头,蜂蜜也不安全。”
之后军训照旧,两人也照旧。
一直到周五晚上,既没有军事理论课,也没有文娱联谊、不用学习唱军歌,两人便出来碰了面,一起散步。
路边有蛐蛐叫得热闹。
王颖悄悄止步。
近处的蛐蛐察觉有人,不叫了。远处的依然“唧唧”个不停。
“走啊。”
“——嘘!”
“干嘛?”
“等它们叫起来,看看能不能逮一只。”
“……”
田帅等了一会儿,蛐蛐还不开口,田帅无聊了,小声儿问王颖:“明天早上还是跑步吧?”
“不跑。”
“啊?”
“例假。”
皎洁明亮的月光,还有青白的路灯灯光,毫发必现地照亮了王颖的脸庞。
毋庸置疑,王颖吐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压根没有什么羞涩,连迟疑都没有,就好像在说“明天早饭吃食堂”。
结果田帅呆了呆,耳根一热、脸庞“腾”一下烧了起来!
王颖若有所觉,转脸看田帅。
田帅不等王颖看个清楚,立刻大步往前走!
王颖不解:“怎么了?”
“逮什么逮!站在那儿喂蚊子啊!”田帅没好气,“还不走啊!”
王颖无奈跟了上去:“帅哥果然脾气不大好。”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两人一路无语往前走。田帅在肚子里暗骂了一串“无耻”,耳根总算退了烧。而后田帅瞅瞅王颖,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颖看看田帅,也不开口。
田帅正有点尴尬,手机响了。田帅偷偷呼了一口气,忙道:“我接个电话!”
王颖应了一声,走开了一小段,方便田帅通话。
田帅压根没看懂王颖这份好意,跟着王颖踱了过去。
王颖无语止步;过了一秒钟,微微失笑。
而后王颖笑意渐渐收敛。
因为田帅应着电话,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
“我表哥住院了。”
“呵?!”王颖第一反应就想起了自己一家人当初遭遇的车祸!转而王颖意识到情况未必那么严重,当即镇压了翻滚的情绪:“怎么回事?”
田帅原本并没打算细说;此时见王颖惊得厉害,才解释:“酒精中毒。喝多了。洗了胃,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颖松了一口气;因为白白紧张了一回,就有点恼火:“糟蹋自己身体,活该!”
田帅无奈:“他本来九月一号订婚。”
“本来?”
“我做伴郎,都说好了。临到头来,又取消了。”
“噢。”
王颖并不打算细问。
但田帅却需要一个人倾诉。
“所以我不喜欢黑侠。他做事太鲁莽了。”
王颖神色微凝,抬眼看田帅:“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田帅没发现,正对着树荫踢草:“因为黑侠上上周拎上祭坛的那一位,就是我们来军训前那一个,原先当过我姨父的秘书。拔出萝卜带出泥,加上姨父正好跟人有竞争,那人一捅开,事情就闹大了,牵连了好几个。现在姨父也就是等退休了。偏偏表哥那对象的老爸也是从政的,比姨父还年轻几岁,还有前途;表哥跟那女的,是相亲认识的,刚刚今年开年的事儿。那女的现在出去旅游散心了;他这边公司忙,走不开。因为姨父的关系,好几注生意都黄了,然后应酬的时候喝多了。”
王颖明白了。
怪不得田帅对黑侠的行事不满。
什么人什么角度。
她与田帅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双方立场不同、利益冲突。
王颖能理解田帅的感受——亲疏远近么,这是人之常情。
但王颖自己无法产生这样的感受——譬如黄掉的那几注生意,本身就不是田帅的表哥应该得到的。
换做以前,王颖并不会介意,十之八九还同情一把。
然而现在,王颖再也无法那么宽容心软,王颖甚至隐隐快意、隐隐幸灾乐祸!
因为王颖心中还有余留的愤怒与怨气。
因为王颖一家成了牺牲品。
成了两个阶层利益冲突的牺牲品之一。
乍看之下,两者并不相关。但事实上,它们就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若不是制度缺陷、若不是权贵腐败、若不是问责不到位,一方面,怎么可能老爸一当官,妻儿亲戚都发达;另一方面,又怎么会有那场的车祸!
譬如,这次出产了她的“新身份”的南方大陆,就没有这些。
所以,到了这个地步,哪怕田帅再帅,也没有用处了……
田帅说完,没听见王颖安慰他,连开口都没有,大为不解,当即看王颖。
这里是两盏路灯的中间,灯光微弱,月光清冷。
王颖面若寒霜。
田帅微微吓了一跳:“怎么了?”
盛夏的夜,孜孜不倦的山风轻轻吹过。
王颖缓缓吸了一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能开口:“我父母都是车祸里去世的。那座桥坍了。质量问题。”
这都是实话,只不过——没说何年何月何日。
田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颖没看田帅,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径自走了。
田帅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硬生生咽回去了,只是盯着王颖走远。
王颖身姿挺拔,脚下步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