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相认
一切得从李聿恂的父亲李牧染疾开始说起……
自从李牧患病之后, 两年多的时间换了数十名郎中,汤药一天都没断过。
可是他的病却越来越严重,身子越来越差, 为了给他买药治病,家里仅有的积蓄全部用光,不仅如此,连值钱的家具也逐渐变卖掉。
终于有一天,连郎中也没法了, 只看了一眼病榻上瘦如柴棍的李牧, 便深深摇头,让李家人给准备后事。
在此绝望之际, 李牧的妻子秦氏得知郭郎中回到了梅城县,而郭郎中恰是她幼时相识的玩伴, 她决定找郭郎中为自家夫君瞧病。
就当秦氏找了郭郎中来家时,李聿恂的大伯李原却突然带着族人出现, 极力阻拦郭郎中进屋为奄奄一息的李牧诊病开方。
李原指责秦氏借着给李牧治病的由头大肆变卖家产, 将所得的银钱全都偷偷转走, 为得是等李牧咽气之后,好带着钱财与郭郎中私奔。
青天白日之下, 朗朗乾坤,秦氏的清白骤然受到污蔑, 简直有口难辨。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默默忍受。
郭郎中不想给秦氏无端端招来灾祸,也只能背着药箱独自离开桐湾村。
后来李牧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眼见就不快行了。
可李原却始终不肯让秦氏找郎中来看, 还带着人强行将屋子里值钱的家当全部搬走, 说是为了防止秦氏继续转移钱财, 好留着给李牧办后事。
可怜的秦氏日夜不离地守在李牧病榻前,哭得眼泪都快流干了,最后实在没法子,只好再去县城找郭郎中。
郭郎中心善不忍拒绝她,便同她一起两人偷偷在半夜回桐湾村给李牧瞧病。
郭郎中把过脉,只说病已入膏肓,无药可治,但若肯用昂贵的药材日日养着,也许能多活个一年半载的。
秦氏听了,毫不犹豫地将身上唯一剩的金手镯和儿子脖子上挂的长命锁一起取下,交给郭郎中,恳请他无论如何也要让李牧撑到过年后。
郭郎中答应了,此后便让秦氏每隔几日去县里取他抓好的药。
此事过了不到一个月,到底还是让李原知晓。他故意等到郭郎中再一次深夜来诊脉时,带着一群人破门冲进屋内,将郭郎中和秦氏堵在堂屋墙角,指着他们俩人大骂“奸~夫~淫~妇”之类不堪入耳的字眼。
此时李牧躺在病榻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他气得从床上翻滚下来,挣扎着一步一步往堂屋爬去,一边爬一边拼命嘶喊,竭尽最后一丝气力为发妻和郭郎中证明清白。
李牧毕竟还没死,李原再强硬也不敢当着亲兄弟的面将弟媳给如何。一片混乱中,最后郭郎中被连夜赶出村,秦氏被关了起来。
回到县城的郭郎中知此事不会轻易了结,且更担心秦氏安危,便赶紧托了人去桐湾村调解。
可去的人回来后却告诉他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原来李牧已于清晨时分咽气西归,那李原一边主持丧事,一边让人找来牙婆子打算等丧事办完,就将秦氏给偷偷卖了。
郭郎中怒不可遏,火速找了一群江湖上的兄弟赶到桐湾村,将李原毒打一顿,然后找到被关在柴房的秦氏,不顾众人议论纷纷,坚持将她带回县城。
受到惊吓和打击的秦氏一夜病倒,郭郎中将她安置在自己家中,亲自照料她。
流言蜚语汹涌袭来,小小的梅城县从街头到村口,无处不在议论秦氏与旧日相好相勾结,谋害亲夫的事。
为怕李原借着已故李牧的名义纠缠闹事,也为了秦氏能安安稳稳度过下半生,郭郎中只得带着她远走他乡。
郭郎中本来也打算将李聿恂一块儿带走,可李原派人将他看得很紧,并对外言称李聿恂是李家的子孙,若他随秦氏而去,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郭郎中和秦氏这一对奸~夫~淫~妇告到官府……
郭郎中带着秦氏悄悄离开梅城县,留下李聿恂一人在桐湾村,跟随伯父李原一家生活。
后来李聿恂逐渐长大,听了伯父的话,便越来越恨自己的亲娘……
烛光微闪,李聿恂说完这些之后,紧紧抱住蓝璎,他下午已经躲在城外林中狠狠哭过一场,现在心情平静许多。
蓝璎也没多问,静静靠在李聿恂怀中。
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心灵也仿佛相依相通。
过了会儿,李聿恂又道:“其实这些年我娘曾经偷偷回来看过我,我跟你成亲那日,她一直等候在街上,一路亲眼看着我将你迎回家。还有大哥那边,也是因为之前郭叔托过他,因此这些年他才对我如此照拂。”
蓝璎既觉惊讶更是感动,她如今也是两个孩子的娘,听了这些话,便忍不住要鼻子发酸。
她柔声道:“其实婆母每次来家里,你都很高兴,是不是?”
李聿恂笑了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蓝璎抬头望着他道:“如今好了,一家人总算相认了。”
李聿恂默默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思索道:“还有伯父……他是族长,看在李家历代祖宗的份上,我不能真拿他怎样。阿璎,咱们儿子的名字也许要等到他死那一日,才有机会入族谱了。”
蓝璎拍了拍李聿恂的手:“无事。不就一本族谱,往后咱自己写个不也一样么。”
“小东西,尽瞎说。”
李聿恂说完,忍不住又笑了,蓝璎也笑了。
秦氏同李聿恂母子相认,蓝璎再见秦氏便改了口郑重唤了声“婆母”,恩慈也乖乖巧巧唤她作“祖母”。
秦氏喜极,手里牵着恩慈,怀中抱着定安,笑得无比灿烂,仿佛春日暖阳下盛开的花儿。
只是没过几日,秦氏便随郭郎中去往江州。
临走前,秦氏将一个布包交给蓝璎,说是自己身边唯一值钱的物件,留给两个孩子,做个念想。
秦氏走后,蓝璎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只样式古朴的金手镯和一条银链长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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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的一个吉日,阿宽和楚宁正式成亲,结为夫妇。
一个月后,阿奇成亲,入赘刘家。
阿奇彻底离开了肉铺,跟着刘掌柜打理望山客栈,且因为刘家人看管得严,他甚少独自出门,因而跟李聿恂阿宽以及旧日的朋友都断了来往。
阿宽和楚宁成亲后,他爹赵二爷本打算留他小夫妇两个在村里一起经营油坊。
可阿宽听了楚宁的话,坚持回到肉铺,重新跟在李聿恂身边杀猪卖肉。
成了亲之后的阿宽仿佛突然间长大,开了窍一样,不似之前那般胆小怕吃苦。
一个月后,他便学会了一个人独立屠猪,技术虽比不上阿奇熟练,但李聿恂称他肯下功夫钻研,进步迅速,将来定不会比阿奇做得差。
事实证明,李聿恂说得不错。
一年后,阿宽正式从李聿恂手中接过那套传了好几代的屠猪刀具,成为肉铺新的掌柜。
之前因阿奇父母早亡,是个孤儿,又因他能力极强,已能独立经营肉铺的买卖,所以李聿恂和蓝璎本打算等他和楚宁成亲后,便将肉铺全权交给他打理,并把肉铺后面的大杂院重新翻修送给他们做新宅。
谁知一切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最后住进这大杂院,真正接手李氏猪肉铺的不是备受器重和信赖的大徒弟阿奇,而是那个老实胆小,总被阿奇揶揄欺负的二徒弟阿宽。
楚宁脑子灵活,性子直率;阿宽性情憨厚,老实听话,事事都依着楚宁,做生意待人又实诚,从不偷奸耍滑,以次充好。因此这家本不起眼的肉铺在他夫妇二人的苦心经营下,生意反倒是越做越大。
成亲后不到三年,楚宁接连生下两个胖小子,喜得阿宽整日咧嘴乐个不停。
赵二爷成日念着两个宝贝孙子,最后干脆把自家油坊迁到肉铺隔壁,又出钱出力将大杂院扩建成前有院后有园子的阔绰私宅买来三五各仆妇小厮,祖孙三代和和美美住在一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楚宁因凑巧嫁给阿宽,无意捞得个如意郎君,一世姻缘美满,家庭幸福。
至于大徒弟阿奇,做了刘掌柜家的上门女婿后,过得如何,此皆后话。
时间再回到建昌三十四年,这一年江州水患严重,灾民流离失所,而唐国公贪墨军粮案引出皇四子晋亲王燕桓谋逆叛乱之举,最后唐国公蒋泰被处满门抄斩,燕桓饮毒自尽,三幼子被赐死,其生母徐贵妃自缢昭阳宫,晋亲王一系彻底倒台。
对于朝廷而言,这一年乃是“多事之秋”,而对于皇五子燕桢以及其亲信部属而言,则可称为“发迹之始”。
八月中秋后,建昌帝颁布诏令,昭告天下,册立燕桢为太子。
诏书传到梅城县时,宋仝和甄晚凝终于回来了。
得到消息的蓝璎,来不及等李聿恂一起,自己便去了宋家庄。
姐妹相逢,见甄晚凝安然无恙,只是整个人清瘦了一圈,蓝璎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