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所谓烟花云梦，一切纸醉金迷都不过是一场醉梦。繁华散尽不过是满场狗血一地鸡毛。
还有被鸡毛掩盖下的层层白骨。如果没有人帮助，王玉珠不过是那些白骨中的一堆罢了。
侯毅和石玉两个人都被抓起来了。
等待他们的将是人民政府对他们的严厉判决。
王玉珠被救了出来。而她的豪门梦也随之破碎了。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个妓女都能如同传说故事里那样有个好结局的。
并不是每个妓女都是柳如是、顾横波。
而即便是柳如是和顾横波，她们的结局也不见得有多好。王玉珠被带回教养所后闷了三天，几乎不吃不喝，话也不说一句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
谁劝她都没有用，最后还是李若梅去找她谈了。也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只知道最后王玉珠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自从那儿以后王玉珠好像就变了个人似的。
她也把自己的长发给剪了，剪成了齐耳短发。
而王玉珠的事情也给教养所里其他几个消极对抗的妇女好好的上了一课。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传说故事里的主角。
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在传说故事里甚至连龙套都混不上，只能当一个背景板罢了。
王玉珠的案例也被放到了其他教养所去宣讲，由王玉珠自己去讲。她伤的最深，感慨最多。
所里也希望她能感染改造更多的失足妇女。
前来取材的马列和昌平把这些故事都记录了下来。
并且他们也在教养所内不断的取材，同时晚来一步的导演陈西禾也开始在教养所内物色演员。
陈西禾是原本拍摄《姐姐妹妹站起来》的导演，李锐这一次还是找到了他来拍摄新版的妓女改造电影。
只不过是在他原本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细节。
原本陈西禾的《姐姐妹妹站起来》这部电影里的主要矛盾是集中在了被骗被拐妇女与妓院和巡警上。
这样的矛盾冲突浅显易懂，以现在中国国民的文化程度来说确实是一种极好的宣传手段。
但是新版的《姐姐妹妹站起来》李锐想的可不仅仅是在中国播放，而是在全世界播放。
李锐还记得在另一个时空里的朝鲜战场上，志愿军抓了美军战俘后给他们放《白毛女》，但是美军士兵一点都不买账。
因为对那些美国人来说，他们确实同情白毛女的遭遇。但是在美国，白毛女里面欺压农民的手段根本引不起他们的共鸣。
因为美国资本家早就不用这么粗暴的手段去欺压善良了。
他们用更加隐蔽更加隐晦的手段去欺压百姓。
甚至还有美军士兵公开表示，如果白毛女在他们美国的话，会有相当法院和检察官来直接逮捕黄世仁。
所以志愿军抓到美军俘虏后的思想改造工作其实并不怎么成功。
因为现在这个年代的中国人很难抓住美国现阶段各阶级的主要矛盾。
如果给他们放的不是《白毛女》而是改一改拍一部《黑奴》呢？关于一家黑奴被白人地主欺压的故事。
黑奴的儿子A为了获得自由和所谓的公平而参加了南北战争。
因为政府承诺，他们参加了南北战争就是正式的美国公民了。
然后黑奴的儿子大难不死活了下来，拿到了美国公民的身份，然后靠着努力和一群同胞在美国经营起了一个黑人商圈，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黑人华尔街。
原本黑奴儿子一家在这个黑人华尔街萨尔塔活的好好的，他们靠劳动创造财富，建立了自己的学校、商场、医院。
然后一群白人来了，一夜之间这个由黑人创造的商业街就覆灭了。
数百上千人被杀，被吊死，妇女被强暴，婴儿被溺死。最后A的孙子B侥幸活了下来。
被送进了孤儿院，在孤儿院里饱受虐待。白人孩子可以玩的地方他不能去，白人孩子可以吃的东西他不能买。
他要上种族隔离学校，不能和白人接触。他喜欢上一个白人女孩，但是白人女孩的父亲却差点打死他。
就因为他多看了女孩一眼。B为了融入这个白人为主体的社会，他努力工作，但换来的只有压榨。
最后他做出了和自己爷爷A一样的决定，为美国参加战争，以为这样就可以为自己带来一个合法的身份。
只要自己做出足够多的牺牲白人就会接纳自己……如果当时志愿军战俘营给这群美军战俘放的不是《白毛女》而是这样改版后的《黑奴》，那效果绝对炸裂。
因为实在是太切肤之痛了。
尤其是在这样的电影里在表现黑人和白人的问题看上去是肤色问题。
实际上是资本对劳工（奴隶）的剥削。是上层劳工（白人工头）对下层劳工（黑人工人）的剥削。
是资本家和政客为了转移社会矛盾而故意设置的一种对立。
将原本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阶级对立强行扭转成种族对立。
如果把这一切都放给美军战俘们看，相信对他们的冲击不会比中国老百姓第一次看《白毛女》差。
而这样的电影李锐其实已经在着手拍摄了，准备志愿军开赴朝鲜抓了美军俘虏之后就给他们放。
当然妓女改造的电影也要拍。
拍摄这样的电影是需要抓主体矛盾的。
对中国百姓来说，老鸨、巡警可能就是他们理解的上限了。
但是对外国不少已经开启了多年基础教育的民众来说，他们完全可以理解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比如说老鸨为什么成为老鸨，龟公为什么那么坏？伪军的巡警为什么一个个都如阎王。
而他们的背后站着的就是一个个被资本异化的资本家。
要知道在1950年的时候，全世界还有很多地区妓女横行，甚至是合法拥有妓院。
虽然欧美的贵族们假惺惺的开过一个“防止妇女堕落会议”说是要减少妓女和妓院。
但是他们的议题却集中在“该如何防止妇女自甘堕落去当妓女”而对真实的大量强迫当妓女的事例视而不见。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这群贵族正是妓院利益的受益者啊！
所以在陈西禾拍摄这部电影前李锐就反复和他叮嘱过。
拍摄不能太表面，必须要更深入。
李锐还拿了自己熬了三天夜写的剧本交给陈西禾，让他进行参考。“不必完全按照我的剧本拍摄，这只是一个想法。主要是要表现出妓女们受到的压迫不仅仅是来源于老鸨龟公和伪军巡警。”
“更重要的是她们之所以被压迫是处于一个人吃人的世界。在她们尸骨上站着的是一个个吃饱喝足的资本家和官僚主义与殖民者。”
“现在全世界还有很多地区都有殖民者。就以我们亚洲为例，日本、韩国、中南半岛的许多国家现在都还有殖民者的爪牙。”
“我们的电影不光是给我们的民众看，更重要的是也要拍给他们看。让他们感同身受，知道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过得那么苦。知道是谁在欺压他们。让他们学会愤怒，因为只有愤怒了，民众才会有勇气反抗。”
陈西禾轻轻抚摸这李锐交给他的剧本，他已经反复研读了好几遍，整个剧本的故事大纲构建的立意比他想的弘大的多。
之前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陈西禾自己脑子里已经快速的过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一个想法了。
就和他从前拍摄的《姐姐妹妹站起来》一样，他把矛盾的主体聚焦到了妓女与老鸨子这种具体到个人的人物上。
这样的宣传在中国是够了，但是放在全世界范围就不够了。
尤其是李锐给陈西禾一个极大的自由权，那就是妓女解放的电影拍摄一部是不够的。
可以拍成一个系列，三部曲。
陈西禾当时惊呆了：“真的可以吗？我们有这么多经费和胶片？！”
不怪陈西禾惊讶，因为在1950年拍摄电影最大的开支不是演员的天价片酬。
如今的演员都是领工资的，不存在天价片酬。哪怕是道具布景也花不了很多钱。
真正花钱的反而是胶片，胶片太贵了！不要说新中国了，就算是现在财大气粗的好莱坞也觉得胶片太贵了。
好莱坞六大电影厂是有专人盯着导演的胶片使用量的。
所以放眼如今的世界，全球的电影都有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舞台剧的表演痕迹很重。
看电影和看实景的舞台剧一样。那是因为没有人会舍得浪费胶片，所有演员都要排练到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最后一遍拍过。
中国就更不用说了，新中国的胶片很长时间都是进口苏联的。
用起来就更省了。就连好莱坞都怕胶片用太多而导致预算超支。
所以新中国拍摄的电影被很多人诟病脸谱化、表演痕迹太重等等，其实真的没有办法。
胶片用不起，那么只能是这样拍。
至少让演员一板一眼全都套演好了可以一遍过，不浪费国家宝贵的外汇。
“拍摄的费用你不用担心。会有摄影干事跟你去的。”李锐笑了笑。
现在基地宽裕了不少，尤其是网络视频带来的收益开始爬台阶了。
所以几个极具天赋的摄影干事手上的工具也是鸟枪换炮。
从之前的2K的DV换成微单。
这样一来拍摄的视频变得更加的清晰，可以处理的画面细节也更多。最重要的是微单可不需要消耗胶片。
这可是节约了一大笔钱。把微单伪装成现在的胶片摄影机，只要不让其他人上手，也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而选这部电影的主要演员，陈西禾也打算从这批妓女中挑选。因为她们经历过，所以她们的表演会更加的逼真，更加的有张力。
于是在一切紧锣密鼓的安排下，新版的《姐姐妹妹站起来》开机了。王玉珠、吴秀丽、罗娟、李若梅等人都被选中参演了。
本来李若梅已经打算彻底放弃以色娱人的工作了，就连文工团想要吸纳她，她都没有同意。
但是摄影干事马列（女）找她谈了许久，并且对她说这是为了解放全中国乃至全世界还在受苦的妇女拍摄的片子，她才松口了。
演员就位，而拍摄的场景也是现成的。
上海有很多被查封的妓院暂时还没派上用场，这就直接拿来用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版电影里不光有中国人的戏，还有很多外国人的戏。现在中国找外国演员可不容易。
一些演员只好让中国这边的演员化妆来扮演。
而另外一些则是求助了苏联大使馆，问他们能不能帮忙找些苏联人抽空过来拍戏。
包吃包住给工资。新中国文化产业已经开始崛起，这一概念已经在苏联方面得到了肯定。
至少《中国印象》和那首《苏维埃进行曲》在欧洲反向很好。尤其是《苏维埃进行曲》已经唱便了大半个欧洲了，英国人就算是想要禁止都很难，你无法让民众闭嘴不唱歌。
据说改版的《苏维埃进行曲》已经漂洋过海到了美国。
也不知道美国那边接受一波来自于七十年后的背刺是什么样的体验。
苏联方面很乐意提供这样的援助，他们派遣了几名苏联演员来上海帮着拍摄了这部电影。
正如陈西禾预料的那样，这群改造过的妇女她们虽然没有经过训练，但是陈西禾让她们在电影里就是扮演自己。
所以她们的表演很有灵性，丝毫看不出表演的性质。整个电影的拍摄极其顺利。
而第一部《姐姐妹妹站起来》的数据很快被送入曙光厂。
李锐带着一群基地里负责文化宣传工作的年轻人赶工剪辑。
再加上大量的配乐，反正现在使用后世的音乐也不用版权，赶紧用。
于是一部九十五分钟的电影新鲜出炉。
而这新版的《姐姐妹妹站起来》在日本上映的第一天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包括黑泽明、小林正树、重信末夫在内的一大群日本人都感觉到了一种这部电影就是拍给日本人看的感觉。
因为电影的一个镜头便是繁华的上海滩边上，一名穿着美军制服的大兵搂着两个亚洲美女招摇过市。
这和如今的东京是何等相似？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