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密谋
罗厚才后悔了,早知如此,这个家还不如不回呢。在北京的时候有战友就隐晦的劝过他,不如直接把家人接到北京来。反正他就剩下一个老娘了,他的津贴收入够他在北京给老娘租一小房子了养活她了。现在嘛,后悔也晚了。
人武部的老罗给罗厚才找了个属于部里,暂时用不上的房子。让他先住一段时间。李玉的事情要解决,要在你回去上军校前解决,不然就是个麻烦事。”老罗在给罗厚才找好住的地方后,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罗厚才苦闷的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来之前指导员都和我说了。要注意政治问题……”
罗厚才也不知该怎么说了。他不知道怎么说,老罗也不知该怎么说。但是有人知道该怎么说。张集来了,带着纳兰英一起来的。
“宗族势力和封建势力就是盘踞在我们这个国家很多地区的毒瘤。偏偏这些毒瘤怕是还不自知。甚至自觉的自己乃是好人,是维持国家稳定的功臣呢。”张集在门外听着罗厚才和老罗的谈话,他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并且一边进来一边这么说道。
“看着好像是李有才嫁一个闺女给你,好像只是一个封建大家长的普通封建行为。但其本质上是我们国家里有一批人,他们贼心不死!”
“论卖国大罪,他们是没有的。已知他们犯的事是够不上我们对他们进行最残酷的惩罚。”
“但是,几千年了。他们持续不到,靠的就是左右逢源,不断投机。传统中国,国家不过两百年,世家却有千年!他们隐藏于群众之中,随时都有可能会复辟!”
“你罗厚才不过是赶上了罢了。而李有才不过是这个群体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人物罢了。怎么,你这就怕了?听说你在朝鲜也是斩将夺旗的主儿,怎么回了老家就缩手缩脚的不敢了?!”张集目光灼灼,语言犀利。三言两语之间就把罗厚才所面临的问题都说清楚了。
在张集的言语中,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攀关系联姻,而是一个旧阶级准备隐藏自己,并且随时准备复辟的政治投机。而最难的事情在于,你还无法通过简单的暴力手段去解决他。就像是纳兰英一开始是准备来找罗厚才来说道说道的。结果半路上碰到了张集,张集在路上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给纳兰英说了个清楚。这件事罗厚才也是受害者,他和李玉一样都是被害的人。这害人者不是他人,不仅仅是具象化的李有才一个乡绅宗老,更是吃人的封建礼教。张集在自己的家乡亲自抓捕了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并且提供了大量的证据,让 他被判枪毙。他知道自己能狠心,但是其他人能狠心这样对付家里人吗?
看着张集进来了,老罗连忙给罗厚才介绍一下他的这位同僚。罗厚才刚要见礼,张集就摆摆手道:“不用那些礼了。罗厚才,你也是在战场上下来的。我就问你一句,你对敌人够不够凶狠?” “那必须的啊!”罗厚才没有犹豫。张集看着他道:“那在新的战场上你敢不敢拿出这种胆气呢?”罗厚才微微皱眉,看着张集。
……
罗厚才家乡的小镇内,今天李有才李大善人又行善啦!
“快点去啊,李家分肉了。就在祖祠那里。去晚了就怕没有了!” “说是李家嫁女儿让全乡亲都沾沾喜气呢。” “快啊,快啊!”
李家祖祠那里,李有才的儿子李飞正在组织人在那分肉呢。从肉联厂买来的猪肉被整整齐齐的放在一张大桌上。出了猪肉,还有猪下水、猪血之类的。李飞学他老爹的能力还有差,但是在分肉的时候还是能提起一些笑脸的,不会让人觉得拿他家的肉就像是欠了钱一样。
“三叔,你要大肠?行,小于给他三叔多切段肠子。” “哟,二表婶。您要肥一点的?呐,这块,这块最肥了。”
李飞在这里组织分肉,镇上能分肉的居民都在那排队。这排队还有讲究,家族里辈分高权威大的在前面,辈分底没势力的在后面。小小的一个分肉,其实就能让在镇上的居民中形成不同的阶级,形成对老旧传统的拥护者和反对者。因为现在这年头吃肉并不是常事,大家爱吃肥肉,因为油水大。肠子因为油性大也是好东西。排在前面的人会把好肉都挑走,后面的人就只能拿没人要的里脊或者是剔掉肥油的腿肉。当然有人碎碎念,但是这碎碎念却是说着自己要什么时候也能排在前面拿肉就好了。当然,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说李家的好。
与此同时大家也对罗厚才那天大闹婚礼现场的事情不断议论。
“要我说啊,罗厚才是忘了本了。出去打了仗,当了个什么战斗英雄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是啊,是啊。瞧不起咱们乡下人了,李有才的女儿都嫌弃。怕是想要去城里攀高枝呢。
“欸,哥几个,我听我三表姐的二堂舅说,罗厚才其实在市里已经有相好的了。” “有相好的那不带回来?还弄得他家二伯和娘给他再娶个女子。” “嗨,你们不知道。罗厚才在市里相好的女子啊,从前是妓女!现在妓女从良,政府管她们叫什么解放妇女。呵,说的好听,不还是干那个的。他敢带回来?” “哎呀,这说的有道理啊。这罗厚才以后当兵出门,他这相好的一人在家,耐不住寂寞岂不是又要当半掩门了?” “说的是啊,什么战斗英雄啊。我看就是那么个玩意儿。你看吧,他肯定要把李玉给蹬了的。”
“他也不怕咱们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他家?” “嘿,人家到时候拍拍屁股就走了,去了外地,怕你个什么。”
民国时著名女影星阮玲玉曾说人言可畏,随后在家中自杀离世。这世上人言是可以杀人的,可以杀的也不仅仅是女人。现在正在汕头市内的罗厚才还并不知道在他镇上发生的一切。他正在和张集密谈。
而在李家祠堂的后堂房间内,李有才正在和汕头市周边其他乡镇的宗老们开一场会议。这场会议正是李有才借着嫁女儿请客吃饭的方式用一个非常正规的借口把这些人都请来,才能开起来的。
在祠堂的后间内,李有才让人给前来参与会议的众人都倒了茶,随后清了清嗓子开口。
“诸位都是在乡间有头有脸的人物。客套的话我不多说,前些日子给各位发请帖,邀请各位来参加我嫁女儿的婚宴,却没想到出了那么大一个闹剧。在这里我向各位赔不是了。这里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李有才这么做的时候,旁边有一气质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道:“李兄不必在意这些小事。自古以来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这些年那个新中国学校里教的东西坏了人的良心啊。”
“叫什么男女自由恋爱。什么父母之言未必要听。什么愚孝不是孝。呵,在我看来都是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对对对,张兄说的是。这些所谓的新学,大逆不道啊。原本我想写几篇文章驳斥,可惜相熟的报纸和杂志都被《曙光》《朝闻》挤兑的破产倒闭了。”另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无奈的说道。 “其实像李兄这样,想把女儿嫁出去攀附战斗英雄的高枝是没有错的。可惜人家不吃这一套啊。一点脸面都不给你留啊。”
山羊胡男子说话有些刻薄。李有才脸色一凝,但随即放松,呵呵笑了起来:“齐兄说笑了。人生在世,不为自身谋也当为子孙谋。”
“各位不妨看看,如今这新中国,我们还有为子孙谋的机会吗?不瞒各位说,我的火柴厂是公私合营,按照政府指定的驷马分宗原则,1954年年底是我最后一次领取分红。领完之后,这火柴厂就算是政府赎买过去了。我李家就一点产业都没有 了。”
“想必各位都是如此吧。土改的时候咱们田地被收了,公私合营咱们的产业也被收了。这政府是不给我们活路啊。咱们当年可都是支持新中国政府的啊,他们这是过河拆桥啊。我们难道不要自己想出路?”李有才如此说着,说的信誓旦旦,而目说的也不算是假话。
因为在民国时期,蒋介石统治时除了他的基本盘浙江财团赚了个盆满钵满之外,其他地方的商人和地主就很难说了。千古第一人的蒋介石可是以残酷封建的手段统治旗下百姓、地主、商人等等阶级。百姓就不必说了,他的苛责甚至能将地主和资本家阶级都被逼着投共。李有才等人就是当年在民国时期被逼着投共的。因为不投共,不让新中国政府上台,他们这些乡间小地主小资本家能被蒋介石活生生吸血吸到死。民国地方官员之贪婪于基层治理之混乱,纵观中国建立第一个大一统封建王朝至今两千多年来所罕见。
对于李有才这些人来说,他们知道投共之后他们日子不会好过,但是没办法,民国时他们更不好过,甚至会死。当时他们投共了,站在他们的角度不过是想着先喘口气,然后再说。新中国建立了,和他们一样的地主也好、资本家也好,他们自觉自己也算是有从龙之功。这共产党也要讲人情吧,怎么着也要对自己这些从龙功臣网开一面吧。结果没想到,一视同仁啊!其实这也是他们自己瞎想罢了,政策在一开始就讲的很清楚了,只是他们对自己抱有不符合实际的期待罢了。原本就告诉他们会发生什么事情了,也告诉他们新中国要消灭剥削阶级,他们可以参与劳动,以劳动换取收入。甚至考虑到他们主动公私合营工厂,可以在工厂里给他们安排一个闲职,领一份足够他们生活的养老金。在新中国政府看来,做到如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然还能怎样呢?但是在这群人看来,这怎么行?!我们是从龙之功啊!不说大封天下,你们怎么敢把我们的产业一起分给那些泥腿子呢?他们自然不服气。
“我李有才今年四十有三了。已经是不惑之年,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图自己有什么了。只求后世子孙之福。我家还略有薄财。我死之前至少不用为生活担心,但是我的子孙呢。各位怕是和我一样啊。” “齐兄刚刚笑话我要攀高枝,不错,我是攀,没什么不可说的。人生在世难道不要巧会钻营吗?” “难道各位不知道咱们区的区长,那个新换来的张集是什么人吗?”李有才看着众人问道,他眼神扫过之处,所有人都面有难看之色。张集大义杀父可是上了报纸,做了正面宣传的。 “就是那个弑父逆子,这种不孝之人居然能担任区长之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那个儒雅的张兄怒而拍桌。
“不错,正是他。这新政府既不重人伦,更不重忠孝。在这新朝,我等若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盘散沙,岂不是新政府的羔羊嗷嗷待宰。” “我等若不为同盟,这天下还有我等立足之地吗?”
在场的各族族老们都面露思考之色。如果李有才让他们造反,那他们自然是不敢的。但是互保同盟,他们却觉得是要的。市里不说了,至少要保住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利益吧。
“新一年,下面很多村子要开始选村干部了。上面的事情我们没办法了,下面我们要努努力了。”李有才这话说的很明白了。但是那个刚刚笑他的山羊胡齐林却犹豫道:“这村长、村支书都要党员才可以担任啊。我们的子弟里未必有合适的人选。” “呵,年轻的,读过书的人都向着城里涌。乡下哪有那么多人才啊。政府说是要求村长村之书是党员,但是我了解了,很多地方只有村支书是党员,村长都不是党员。大一些的村子不光有村长村之书,下面的会计、文书难道就不用了?”李有才淡淡道。
“当年共产党可以农村包围城市,现在天下打下来了,很多人迫不及待的进城享福了。这农村不就空出来了?我们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村民小组、村民民兵难道就不是力量了?一家一姓蛰伏几十年自然是难,但是咱们要是同心合力互相扶持。我就不信这无情的政府能长久,等天下有变,我们起于乡野振臂一呼,不说改朝换代,但是博一个上位怕是不难了。”
李有才这话说的众人纷纷点头,儒雅的张兄率先站起来:“李兄说得好,算我一个!” “我也来!” “还有我!”山羊胡子的齐林算计最深,他最后一个站起,然后狠狠的说道:“这事儿听李兄的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