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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剖腹取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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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裸露的肚子被某种利器切开,里面露出一个皱巴巴的暗红色肉团。

    血浆混合着羊水,死亡和新生仿佛被硬生生地搅在了一起。

    10月10日一早,等冯凯和卢俊亮分别从沙发和地铺上起床,两人才发现顾红星的折叠床已经收起,顾红星已经不知所终了。

    冯凯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张表格。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其中一张是非常复杂的表格,里面有数百人的姓名和具体住址,应该都是青山区有过屠宰经历的人的资料。另一张是二十多人的姓名和具体住址,应该是祁月春的小本子上记录的电话号码、BP机号码的主人。

    两张表格上,都有很多涂涂画画的痕迹,应该是顾红星昨夜熬夜的成果。这些人名当中,大部分都被划线删掉了,剩下的,旁边也注明了“有嫖娼前科”“身材不符”“发型不符”“单身居住”“有家室、准点回家”等字样。在表格的最下方,顾红星手写了一行字:“手续已齐备。”

    没有想到,冯凯只是睡了一觉,包括顾红星在内的其他刑警却做了这么多事情。

    现在,顾红星把这两张纸摆在茶几上,应该是自己有别的任务要去忙,把接下来的排查工作留给冯凯了。

    两张表格除了用蓝色的钢笔做的标识,还各有一个人名是被红色的圆珠笔圈出来的。而这两个红圈内的名字是一样的——储子明。

    也就是说,祁月春的小本子上,还真的记录了一个屠夫的号码。

    “这就是重点嫌疑人了。”冯凯说。

    “还有这些被师父用蓝笔圈了名字的,估计也是师父怀疑的对象。”卢俊亮指着屠夫名册,说,“算是次重点嫌疑人吧。”

    “不管是不是次重点嫌疑人,肯定是你师父需要我俩去排查的人。那我们就逐一进行勘查。”冯凯站起身,说,“在这些人有可能分尸的地方,尽可能提取到人类的血迹。”

    “放心吧。”卢俊亮拍了拍自己的勘查包,说,“试剂带足了。”

    两个人出门,冯凯骑上卢俊亮的摩托车,载着卢俊亮向头号嫌疑人储子明的家驶去。可行驶到辖区派出所的时候,冯凯停下了车。

    “怎么了?”卢俊亮问。

    “我在想,我们这样贸然去搜查、勘查,恐怕不合适。”冯凯说。

    “合适啊,凯哥,师父把搜查手续都办好了。”卢俊亮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冯凯说,“咱们都知道,这个凶手懂得利用火车抛尸,懂得处理可以识别身份的信息,反侦查意识很强啊。如果我们就这样去搜,搜到了,他有可能负隅顽抗,也有可能直接逃跑;搜不到,他就有可能进一步处理物证。我们就等于打草惊蛇了啊。”

    “那你是准备秘密搜查?”卢俊亮问。

    “对,我让派出所找个理由,把他请到派出所来,然后我俩潜入他家。”冯凯说。

    过了一会儿,按照冯凯的要求,一名派出所民警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把储子明带回了派出所。冯凯和卢俊亮见这个储子明的身高、体态、发型都和目标人物很相似,顿时信心百倍。

    两个人骑车来到了储子明家,翻墙进入了院内。

    这个小院类似于一个小型的屠宰场,平时储子明会从村民手中收猪,然后暂时圈养在院内。院子里除了储子明居住的地方,还有一间小平房,便是屠宰室了。屠宰室里肮脏不堪,到处都是陈旧的血迹,散发着血腥夹杂着腐臭的恶心气味。

    “都是血,怎么提?”卢俊亮有些蒙。

    “找一些比较新鲜的、孤立的滴落状血迹。”冯凯说,“你是法医,死者应该是4号被抛尸的,距离今天有6天,血迹应该是什么颜色的,你应该知道。”

    “这不就是靠运气吗?”卢俊亮说。

    “我相信你的运气。”冯凯看了看表,说,“我和派出所说了,至少要拖住他一个小时,你抓紧。”

    小卢从包里拿出一张圆形的滤纸,对折后再对折,折成一个扇形,用扇形的尖部在一滴有些发黑的滴落状血迹上蹭了一下,然后将滤纸展平,拿出联苯胺滴了一滴。

    “阳性。”卢俊亮说。

    “废话,这里当然都是血,关键是不是人血。”冯凯说。

    “种属实验是用FOB试纸。”卢俊亮又从包里拿出一沓小纸片,再拿出一根试管,把提取的血迹混上生理盐水在试管里摇匀,然后把纸片插了进去。

    “阴性。”卢俊亮说,“不是人的。”

    “下一处。”冯凯说。

    “不行,还得用猪血清来测一下是不是猪的。”说完,卢俊亮继续忙活了起来。

    “有这个必要吗?”冯凯说,“这里是屠宰场,不是人的血,不就只可能是猪的血吗?”

    “哎呀,你不知道,师父以前还在支队的时候,对血迹检验就很重视。”卢俊亮一边往试管里滴试剂,一边说,“严格要求我们必须按照教科书上的步骤来进行检验。教科书上写着,先用预实验看看是不是血,然后用种属实验看看是不是人血,如果不是人血,最后还要用常见动物的血清来检测是什么动物的血。”

    冯凯没吱声,他不懂顾红星为什么要这么要求,但是他知道,所有看似做无用功的规定背后,都肯定有深刻的教训。

    “你也别嫌烦,这个案子没有用,不代表所有的案子都没用。师父说了,要把规矩当习惯,不能把习惯当规矩。”卢俊亮念叨着,“哦,是猪血,找下一处。”

    就这样,两个人忙活了一个小时,检验了十几处较为新鲜的血迹,最后的结果都是猪血。

    “这……找不到啊。”卢俊亮皱着眉头说。

    “要相信,破案的不止我们两个人。”冯凯说,“既然找不到,也不要勉强。储子明估计就要回来了,我们先撤,去下一家。你师父给我们圈了六个人,一个人一个小时的话,也得查到下午了,我们抓点紧吧。”

    接下来的时间,冯凯带着卢俊亮偷偷潜入各个嫌疑人的家里,有屠宰场所的就在屠宰场所里搜寻,没有屠宰场所的,就在卫生间的瓷砖夹缝里碰运气。

    每一份检材都经过了预实验、种属实验,最后全部排除了。

    “什么都没找到。”卢俊亮累得腰酸背痛,有些垂头丧气。

    冯凯倒是没有过于失望。因为在屠宰场所里找人血,几乎就是大海捞针。除非运气非常好,否则找不到人血也并不奇怪。

    只是,通过对这六个嫌疑人的排查,冯凯发现黑色寸头、身高175厘米、体态中等实在不能算是什么特异性特征,这六个人几乎都是一样的体态和发型。

    想要突破此案,除非找到更加有证明力和甄别力的证据。

    回到分局,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顾红星已经坐在会议室里,用马蹄镜在看什么指纹。

    “找血迹这条路,还是不能作为排查的依据,太麻烦了。”冯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咕咚咕咚”喝掉一大茶缸水。

    “我给你圈出来的人,都是有过嫖娼前科的。”顾红星说,“可惜现场没有指纹,否则在前科指纹库里比对,很快就能破案。”

    “你别总想着物证啊,侦查方面呢?”冯凯说,“比如,这些人有没有作案时间?有没有作案的人格特征?有没有案后的反常行为?”

    “前期在筛查这些屠夫的时候,都进行了细致的调查。”顾红星说,“从调查情况来看,他们都可以排除作案的可能性。所以,我才让你们碰碰运气去找血。”

    “可惜我们运气不好。”卢俊亮垂头丧气地说。

    “你别灰心,条条大路通罗马。”顾红星笑着说。

    “那个储子明呢?毕竟他出现在死者的笔记本里,他的调查结果有问题吗?”冯凯问。

    “就是因为他出现在笔记本里,我才让你们去搜一下。”顾红星说,“实际上,前期调查就排除他了,因为他没有作案时间。案发前后几天,他天天都在杀猪,有很多人可以作证。”

    “那我这不是做无用功吗?”

    “有的时候无用功也要做,因为说不定哪天无用功就变成有用功了。”顾红星说,“我刚才说了,你们没搜到,不代表我们也没搜到。”

    “对了,你们去做啥了?”冯凯看了眼顾红星,还有站在他背后的殷俊和周满。

    “我们上火车了。”顾红星说。

    原来,在冯凯提出没有甄别的依据的时候,顾红星就动了上火车的心思。顾红星前期已经做过功课,这趟火车全程700公里,跨越三省,每天早晨出发,下午抵达终点,然后立即返回,夜间回到起点。

    也就是说,这个车次,只有这么一列列车。但火车上人非常多,想在火车上找到嫌疑指纹,除非能发现血指纹,否则完全没有可能。而尸块被凶手清洗得非常干净,抛尸也不太可能留下血指纹。所以,无论怎么看,上火车找指纹都是天方夜谭。

    可顾红星并不这样认为。

    他认为,凶手抛尸的时候,是要把尸块从大包和行李箱里拿出来的,而这些尸块并没有包裹物。也就是说,他抛尸的时候,一定要在非常隐蔽的空间里进行。火车上,这样的隐蔽空间就只有驾驶室和厕所了。

    凶手不可能是火车司机,因为如果是火车司机,他就可以从员工通道进入列车,而无须拎着大包小包挤在人群中排队,被人看见。那么,凶手就只可能在厕所里抛尸。

    火车上的厕所,给人的印象是非常肮脏的。从肮脏现场里找到凶手的物证,看起来似乎非常困难,顾红星却另有想法。因为火车厕所很脏,所以平时大家坐火车都尽量不去厕所。当时的火车车厢接头处就是吸烟处,大部分火车甚至还在这个位置安置了烟灰缸,所以吸烟的人也不会去厕所吸烟。即便有人非要去厕所,那么也会尽可能不触碰到厕所里的东西。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正常思维。

    也就是说,虽然肮脏,但火车厕所里不见得会有很多指纹。

    再者,顾红星认为,基于上述推论,更不会有人进了厕所还趴在窗户上看风景。而凶手要把那么重的尸块从窗户抛出去,势必会调整窗户开合的幅度,或是倚靠窗框作为支撑点发力,那么,他就很有可能在窗户、窗框上留下指纹。

    最后,顾红星还认为,根据尸块之间的距离推断,凶手至少进出了五次厕所。如果他总是拎着箱子去同一个厕所,很有可能会引起厕所附近的乘客的怀疑。所以,他有可能选择每次进入不同的厕所,以掩人耳目。那么,假如能在多节车厢的厕所里提取到相同的指纹,证明力就很强了。

    综上,顾红星决定要上一次火车。

    列车运行不可能因为警方要破一起案子而发生变化,所以顾红星和殷俊、周满算是体验了一次不一样的勘查工作——在运行的过程中勘查。

    实际上,在行驶的火车上进行勘查和在静止的现场进行勘查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因为火车在不停晃动,使得照相的难度大幅增加。当时的相机都是使用胶卷的、手动调焦的相机,拍完了并不能确定照片是否满意。为了保证拍照的质量,顾红星大方了一次,他要求殷俊每个厕所都拍完一卷胶卷。

    正如顾红星推测的那样,虽然火车上的厕所肮脏不堪,人体排泄物因为无法被完全清理干净,剩余的黄色秽物铺满了整个厕所的地面,而厕所里积蓄的尿素、氨气、硫化氢的气味刺激性极强,甚至让人睁不开眼睛,但是,整个厕所里可以发现的指纹却寥寥无几。

    火车上的乘客都不愿意用手去接触这么肮脏的地方。

    所以,顾红星只坐了两站的距离,就几乎检查了所有的厕所。而从窗户、窗框上提取的指纹,也就一百枚左右。

    两站后火车停靠在龙东县火车站,顾红星他们下了车。他们甚至来不及赶回分局,就在县公安局里借来了马蹄镜,对指纹进行分析。

    这么一分析,就有了惊人的发现。

    顾红星在7号车厢厕所里的窗户上,找到了一个十分完整的右手全手印,比对条件良好。同时,这个全手印上的部分指头的指纹,分别和3号、11号车厢厕所里窗框上提取到的右手拇指、无名指的指印吻合。

    如果在一个厕所里发现一个人的指纹,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在三个厕所里发现了同一个人的指纹,那就相当有意义了,尤其是厕所之间相隔得还这么远。

    但顾红星指出,他们还必须排除一种可能性,才能把这个全手印列为重点嫌疑人的手印。那就是要对车厢里所有乘务人员、保洁人员、乘警的指纹进行提取和排除。

    如果这个全手印不是列车工作人员的,那么这一切,就都被顾红星说中了。凶手是分不同的时间段,去不同车厢的厕所里进行抛尸的。为了避免引起某一节车厢里乘客的怀疑,他移动的距离还比较远。

    顾红星早就做了如此假设,所以在车上的时候,已经提取了所有工作人员的手印,此时已经将他们排除了。不过,列车上的工作人员是换班制的,所以上过这列车的不止这些人。于是,顾红星电告铁路公安局,要求他们联系这趟车的歇班人员,也去铁路派出所采集指纹,并通过传真技术立即传送到青山区分局。

    做完了这一切,顾红星一行人就乘坐龙东县公安局派出的警车,回到了分局。一到分局,顾红星就把嫌疑指纹卡交给了殷俊,让他去和前科劣迹人员的指纹进行比对,看有没有破案的捷径。

    于是,焦急地等待就开始了。顾红星一方面要等待铁路公安局传送过来的列车工作人员的指纹信息,另一方面要等待殷俊在指纹库里查询的结果。

    听完顾红星的讲述,卢俊亮倒是不垂头丧气了,冯凯也燃起了希望。

    冯凯说:“老顾,真的不愧是你啊!这事儿交给其他人,都会因为过于困难、过于复杂而放弃。只有你敢去试一试,没想到还真试出结果来了!”

    “还不一定,这只是一种猜测。”顾红星说,“希望能有好的结果吧。”

    “有些时候还真的是这样,人们普遍认为不可能有收获的地方,却恰恰有收获。”冯凯说,“就比如这个肮脏的现场,大家都认为不可能找到物证,但是你另辟蹊径,真的找到了。我非常看好你这个物证,毕竟,列车工作人员也会嫌厕所脏,而保洁人员一般都会戴手套干活儿。”

    顾红星点点头,不吱声了,眉宇之间尽是期待。

    “这是我让民警密取的储子明的指纹,你闲着也是闲着,打发一下时间。”冯凯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指纹卡。

    顾红星连忙站起身来,接过指纹卡就看了起来。

    五分钟后,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看到没,不是我们运气不好。”冯凯倒是一副在他意料之中的样子,对卢俊亮说,“真的不是他干的。”

    一直到天黑,铁路公安局的民警终于收集齐了歇班的列车工作人员的指纹,传真了过来。顾红星和卢俊亮立刻拿着马蹄镜,趴在桌子上看了起来。

    冯凯指着顾红星,对专案组里同样满怀期待的其他侦查员说:“看你们顾局长,这种事都亲力亲为,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局长去。”

    “别拍马屁。”顾红星嘴上说着,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儿。

    指纹这种东西,就是采集起来难,但比对起来容易。冯凯还记得自己和顾红星一起,曾经熬了几天几夜看了上千枚指纹。

    果然,不出一个小时,顾红星就如释重负地靠在了椅背上,说:“妥了,全部排除。”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现在就看殷俊那边了。”顾红星说。

    “无所谓了。他那边能找到信息最好,找不到也不要紧,我们现在有了甄别犯罪分子的依据,还怕破不了案吗?”冯凯说。他的心思已经开始飘远了,他忍不住想,这起碎尸案看来肯定能破了,那让顾雯雯很纠结的悬案又会是哪一起呢?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都已经在专案组里用餐完毕,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传了下来。

    “有了。”冯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指纹比对有戏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殷俊就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喊道:“顾局长!”

    “慢慢说。”顾红星心口不一,他的表情已经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扭曲。

    “比对上了!在库里比对上一个男的,27岁,丁集镇人,叫,叫,叫什么来着?”殷俊喘了几口气,说,“对,叫毛宇凡。”

    “啊,我知道那人。”丁集镇派出所的所长此时也坐在专案组里,连忙应道。

    “你说说。”顾红星坐回了椅子上,饶有兴趣地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前年还是去年,因为打架斗殴进去的。”所长说,“我亲自出的警,当时是打群架,我们拘了几个人,他是其中之一。”

    “对对,打架斗殴,行政拘留15日。”殷俊说,“前年12月的事情。”

    “这就破案了。”冯凯咂着嘴,说。

    “不过……”所长拉长了音调,给了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说,“和我们之前刻画的犯罪分子不太像啊。”

    “体态不像?”冯凯又坐直了身子,问。

    “体态就是中等体态,身高也差不多。”所长说,“不过,第一,他不是杀猪的,平时是修自行车的。第二,他是一头黄毛,中等长度的头发,不是黑色寸头啊。”

    “一直是黄毛?”顾红星问。

    “是啊,我在镇子上巡逻,总是要经过他的修车铺的。”所长说,“他一直是黄毛,没变过。”

    “那他以前干过屠夫吗?”卢俊亮不甘心地问,“如果没干过屠夫,实在是不太可能懂得这样穿铁丝啊。”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当时拘留他的时候看了他的户籍。”所长说,“他是17岁的时候从外省迁过来的,好像是投奔一个叔叔。他那叔叔就是修车的,就把技术和铺子留给他了。17岁之前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人平时为人怎么样?”顾红星问。

    “就那样吧。他单身,他叔叔在几年前就死了。他和街上的小混混关系都很好,表现得很仗义。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了。不过,他之前没有嫖娼的前科,也没发现他有去歌舞厅的喜好,至少没被我们抓到过。”所长说。

    “所以,需要把人逮回来审一下。”殷俊说。

    “不能逮。”冯凯举起手,说,“咱们别忘了,犯罪分子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虽然我们现在有证据,却是孤证,不能证明他杀人抛尸。如果他被捕后拒不交代,甚至摸清楚我们手上的牌,有针对性地狡辩,那我们就不好办了。”

    “是啊,毕竟职业和发型对不上。”顾红星很犹豫。

    “职业,有可能是17岁以前干过屠夫。”冯凯说,“但发型实在是存在问题。你们说,会不会是寻找尸块的时候把它污染了?”

    冯凯这么一说,大家都开始沉默。

    “我知道了!”卢俊亮跳了起来,说,“之前发现头发的时候,凯哥你说这头发没有毛囊!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冯凯心想,我当时是准备说DNA技术的,只是这个时代没有DNA技术啊。所以他一脸疑惑地问:“我是什么意思?”

    “正常脱落的头发都会有毛囊,只有被利器割断的才没有毛囊。”卢俊亮说,“尸块上黏附的毛发没有毛囊,应该是刚刚理完发留下的碎头屑!假如刚刚理完发的是我们的民警呢?”

    “你是在哪个尸块上发现头发的?”一名侦查员在人堆里问。

    “在上半个躯干上。”

    “哦,那不就是在龙东县东面发现的尸块吗?”那名侦查员说,“当时龙东县出警的民警,刚刚理完发就被叫到铁路沿线搜查去了。我去他们那儿领尸块的时候,他还在那儿挠头呢,说理完发没有洗头,刺挠得很。”

    “真的是污染的啊。”冯凯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意识到“四套齐全”的意义。

    “凯哥你太厉害了!早就意料到了!”卢俊亮一如既往地崇拜冯凯。

    冯凯歪打正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即便有了牵强的解释,还是不足以直接抓人。”顾红星谨慎地说,“正如老凯说的,这样有反侦查能力的犯罪嫌疑人,我们没有撒手锏,是不能贸然动手的。”

    “那就让派出所的兄弟把他引出来,我和凯哥和今天一样,去他家里搜。”卢俊亮说,“修自行车的人家里只要能找到血,就有希望,比在屠宰场里找人血容易多了。”

    “这个方法可以。”顾红星说,“不过,凶手反复冲洗了尸块,也会反复冲洗现场,提取到物证的可能性很小。”

    “等会儿!”冯凯灵光一闪,说,“那边的水表,是怎么抄的?”

    顾红星立即意识到了冯凯想的方法,说:“对啊!这个方法好!水表按月抄。凶手应该是本月三四号作的案,今天刚刚10号,我们去查一下他上个月的用水量,然后和现在的用水量做比较。”

    “太厉害了!这可真是捷径啊!”卢俊亮崇拜地说,“凯哥,你是怎么想到的?”

    “嘿嘿,趁着天黑,我俩去查水表!”冯凯说道。

    “我安排人去自来水厂,调取他上个月的用水量。”顾红星说,“然后我们在辖区派出所碰头。”

    丁集镇距离青山区中心有10公里的路程,为了不在夜间打草惊蛇,冯凯甚至连摩托车都不愿骑,而是和卢俊亮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往现场赶去。

    骑在路上,冯凯的思绪顿时回到了1976年,那时候他和顾红星刚刚一人被奖励了一辆自行车,也是这样兴高采烈地骑着上街。

    “凯哥,你这个好主意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啊?”卢俊亮一边蹬车一边说,“要是之前就用这个办法,那几个屠夫家我们半个小时就查完了。”

    “这办法对屠夫可没用。”冯凯说,“屠夫这个工作,本身用水量就很大,如果每天他们都要用几吨水,那冲洗尸块用了一吨水,根本也看不出来啊。不像修自行车的,和我们正常用水差不多,节省一点的,每个月就用几吨水,如果多出来一吨,那就能说明问题了。”

    “有道理。”卢俊亮若有所悟地说,“看来相同的办法,适合运用的场景可就不同了。”

    骑了好一会儿,冯凯他们二人终于来到了丁集镇。其实不用按照地址细找,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毛宇凡的家,因为镇子的街边,有个很显眼的门头上写着“毛记修车铺”。

    冯凯拉着卢俊亮躲在修车铺对面的小巷子里,问:“这家修车铺是一个门面,看起来门面后面是个院子,他平时应该就住在里面。现在的问题是,水表在什么地方呢?”

    “这种门面,为了方便自来水厂的人抄表,都会把水表安在门口。”卢俊亮说,“你看,门口那里不是有两块石板吗?掀开应该就是了。”

    冯凯一看还真是,心想这个年代连抄个水表都方便了许多。

    两人趁着夜色,悄悄潜到门面的门口,小心翼翼地掀起了石板,果然露出了下方的水表和总阀。冯凯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掀开水表的盖子,看了看,说:“1768,是不是?”

    “是。”

    “记下来。”

    抄下水表之后,冯凯见四周无人,又小心翼翼地把石板复原,骑着车向派出所赶去。

    负责去自来水厂调查的殷俊,因为开着车,所以比他们到得还早,见他们回来,连忙问:“多少?”

    “上个月多少?”冯凯卖了个关子。

    “9月30号抄的表,1758;8月30号抄的是1749;7月30号抄的是1742……”殷俊对着手中的笔记本读了起来。

    “那还说个啥?”冯凯高兴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每个月就七八吨水,这个月才十天就用了十吨。”

    “嚯,我还担心数量差距小,看不出来呢。”卢俊亮说,“他还真舍得花水钱。”

    “废话,水重要还是命重要?”冯凯笑着说。

    “节约用水,人人有责。”卢俊亮打趣道。

    “申请抓人吧!”冯凯说,“等拘留证批下来,殷俊你带着派出所的同志去抓,我和小卢留下来搜他家。”

    毛宇凡是被四名民警一起按住的。

    在民警破门进入他家的时候,他负隅顽抗,一边高呼着有强盗,一边和民警发生了扭打。但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就被民警按在地上,戴上了手铐。

    冯凯和卢俊亮推着自行车,很冷静地看着毛宇凡被押上了警车,然后停好自行车,戴好手套、穿上鞋套,进了他的家。

    一进门,眼前的景象就把冯凯看愣了。这个家,太干净了。

    虽说是修车铺,但这个铺子一点也不像冯凯脑海中那种到处是黑灰和油污的样子。相反,铺子里所有的摆设都非常整齐。

    铺子里没有整辆的自行车,只有零件。墙边有一个类似书架的柜子,每一格里,都放着同类的自行车零件。也就是说,毛宇凡把所有自行车零件都分门别类,放得井井有条。

    “我去,这人有强迫症吧?”冯凯一边“参观”修车铺,一边说道。

    “你还知道强迫症呢?”卢俊亮笑着说,“这里没啥好看的,没有水源,不可能是分尸地点。我去他院子里的卫生间看看。”

    冯凯点点头,用手擦了一下柜子边,再看看手套,发现一点灰尘都没有。冯凯心想,这么细心的犯罪嫌疑人,怕是很难从家里找出没有被冲洗干净的血迹了。

    冯凯一边想着,一边向铺子后面的小院走去。

    修车铺的柜台后面就是毛宇凡的小院了。院子不大,地面是用小石子铺垫的,院子的一侧是卫生间,另一侧是间卧室。院子的中央,种着一棵桂花树。

    卧室里同样很干净,除了床和衣橱,没有什么摆设。卫生间和卧室差不多大小,内有一个淋浴头和一个蹲便器。其余的空间里放着一个洗澡用的大澡盆,旁边还有个立式衣架,晾晒着几件衣服。

    “这个空间,分尸足够了。”卢俊亮见冯凯站在门边打量,于是说道。他一边说,一边用滤纸擦了擦整洁、干净的地板砖的缝隙,然后按规定进行联苯胺实验。

    “你说,他会不会把死者的手和小腿剁碎后扔下水道了?”冯凯看了看蹲便器里那个黑黑的大洞,说。

    “不会。”卢俊亮说,“第一,小腿里的胫骨,是人体最硬的骨骼之一,可没那么容易剁碎。第二,这蹲便器连着镇子上的化粪池,如果想找,也是能找到的。犯罪分子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冯凯点点头,又转身去看小院子。

    卢俊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哎,联苯胺是弱阳性,说明有血,但不多,他冲得真是很干净。就是不知道我这样擦蹭一点检材回去,能不能做出血型来。”

    “就算做出了血型,也只能排除不能认定啊,定不了他的罪。”冯凯说,“你啊,总局限于法医思维,你要记得,你现在可是技术大队的负责人,考虑问题得从多个专业的角度考虑。比如,痕检专业知识,在这个案子上能不能发挥什么作用?”

    听冯凯这么一说,卢俊亮就像是弹射起来一样,几步就蹿到了前面的修车铺里。

    “你吓我一跳,一惊一乍的。”冯凯说。

    “我刚才就觉得这个有问题。”卢俊亮从修车铺柜台下面拿出了一卷铁丝,说,“但是脑子没通,硬是没想到。”

    冯凯一边听卢俊亮往下说,一边用脚蹭了蹭桂花树树根边的围树砖。

    卢俊亮举着铁丝,兴奋地道:“现在看来,这根铁丝的色泽、粗细,和穿尸块的那根是一模一样啊!希望这家伙抛尸之后没再用过这卷铁丝,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可以用穿尸块的铁丝和这卷铁丝进行整体分离实验,断端一对上,就是铁证了!”

    “好办法!痕检的办法!”冯凯想起当年顾红星就是用这个整体分离的办法,才找到了那条差点勒死他的绳子。他用力蹬了一脚围树砖,欣慰地说:“你啊,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技术大队长了。”

    “那我们赶紧走吧!”卢俊亮一只手拎着铁丝,另一只手拎着装有滤纸的物证袋,迫不及待地说道。

    “别着急啊。你看,这些围树砖一半埋在土里,另一半露在土外面,这样给树浇水的时候,就不会弄脏周围的地面,对吧。”冯凯指着刚刚自己踹过的地方,问,“但为什么这么多围树砖,只有这两块是松动的,其他的却都很牢固?”

    “牢固,是因为埋的时间长。松动……难道是因为最近起开过?”卢俊亮眼睛一亮。

    “之前我们发现的所有尸块都是被抛弃的,所以我们形成了思维定势,觉得死者没被找到的一双手掌和小腿也应该是被抛弃的。”冯凯说,“但如果凶手反其道而行之,不抛反埋呢?”

    卢俊亮的眼神从冯凯的脸上,转到了那一圈围树砖上,已经跃跃欲试了。

    “一起验证下?”冯凯左看右看,见院墙边放着几把工具,从里面挑了一把铁锹出来。卢俊亮也放下物证,走到院墙边,找了一把锄头。

    两个人用一锹一锄,很快把围树砖给扒拉了出来,然后对树根边的土壤进行了挖掘。越往下挖,冯凯越是信心百倍,因为虽然树根边的土被踩得很实,但是越往下,土就越松。很显然,这个区域的土壤曾经被人挖掘过。

    大概挖到80厘米深的时候,冯凯的锹尖碰见了软物。

    “快快快,拍照。”冯凯让卢俊亮先拍照固定,然后用戴手套的双手把浮土一点点捧出来。

    慢慢地,土壤的下方出现了一个透明塑料袋。

    和池塘抛尸现场发现的塑料袋一模一样。

    “凯哥!又被你猜中了!你太牛了!”卢俊亮跳了起来,说,“他真的把手掌和有文身的小腿埋了!”

    冯凯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从土壤里拽出了那个袋口打了死结的透明塑料袋。袋子上没有血迹,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手掌和小腿。小腿的皮肤上,甚至还有烧灼的痕迹。

    “拍照了没?”冯凯举着塑料袋问。

    “拍了,拍了,证据确凿。”卢俊亮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这样,我们先去区殡仪馆,你把尸体拼一下,确保是同一个人的。”冯凯说,“然后咱们再回局里,一举拿下口供。”

    回到区公安分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此时冯凯和卢俊亮已经胜券在握。

    他们刚刚走到分局一楼,就看见从楼道里走出来的殷俊。冯凯上前问道:“你们顾局长呢?”

    “他几天没睡觉了,我们强行要求他去休息了。”殷俊一脸疲惫。

    “你也应该强制休息。”冯凯笑盈盈地对殷俊说,“审讯怎么样?”

    “和冯大你猜测的一样,他拒不交代。而且这个人很狡猾,几个回合下来,他心里就大概知道我们有什么牌了。”殷俊说,“他说自己坐火车是去散心,去厕所一个人抽闷烟。”

    “绿皮车的车厢间不就是吸烟室吗?”

    “他说躲在没人的地方抽烟舒服,所以换了好几个厕所,趴在窗户上抽烟。”殷俊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抽烟还是闻臭?”卢俊亮说。

    “那用水量呢?”冯凯问。

    “说是他最近在家里大扫除,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所以用水也就多了。”

    “他明明是平时就有强迫症。”卢俊亮挥舞着拳头说,“真会狡辩!”

    “别审了,晾他一晚上。”冯凯说,“我和小卢去做一个整体分离实验,再洗几张照片,明天他就没法狡辩了。”

    一夜过去,最先来找冯凯和卢俊亮的,是顾红星。

    顾红星一觉醒来,就去询问审讯的情况。他刚觉得有些失望,殷俊便告诉了他冯凯他们二人信心满满的“预告”。所以顾红星就急吼吼地来痕检室找他们了。

    而此时冯凯和卢俊亮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和工作台上睡觉。

    “你们有什么发现?”顾红星进门就问。

    卢俊亮一惊,从工作台起身的时候还一头撞在了对比显微镜上。

    卢俊亮揉着脑袋,指着对比显微镜说:“师父来啦,你看,你看。”

    顾红星连忙跑过去,往目镜里看去。

    两边的载物台上,各有一根铁丝,而铁丝断端的细微痕迹,是完全可以吻合的。

    “一根是从毛宇凡家搜来的铁丝,另一根是抛尸现场的铁丝?”顾红星问。

    “嗯。”卢俊亮揉着惺忪的眼睛。

    “这还不是王牌呢。”冯凯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说,“走,我们去审讯室。”

    审讯室里,一头黄毛的毛宇凡还是一副轻蔑的表情,根本不拿眼前的人当回事。

    “这是顾局长。”冯凯介绍道。

    “别说局长了,就算是市长来,我也没杀人。”毛宇凡抖着腿,说。

    “啪”的一声,冯凯把一沓洗出来的照片扔在了审讯椅前面的小桌板上。

    顾红星也很好奇,踱步到毛宇凡的背后,看着照片。

    毛宇凡一看照片,瞳孔剧烈收缩,全身也颤抖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你凭什么挖我院子?你凭什么破坏老百姓的家!”

    “嚯,你可不是老百姓,你是犯罪分子。”这回轮到冯凯用轻蔑的口气说话了。他在办公桌上拿起一根侦查员的香烟,从中间掰断,双手捏着,放到了毛宇凡的面前。

    冯凯说:“你看,虽然香烟被我掰断了,但我还能把它拼起来,这就叫‘分离’和‘整体’。而你穿尸块的铁丝,和你家的铁丝,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因为它们都是同一个‘整体’上‘分离’下来的。现在在你家发现了死者的尸块,也发现了和穿尸块的铁丝属于一个‘整体’的铁丝,你要是还想狡辩,就只能说有人不仅把尸块埋到了你的家里,还偷了你家的铁丝来穿尸块,甚至还把剩下的铁丝还回了你家。这种解释,连法官都不会信,更不用说……”

    冯凯指了指一边的录音机,说:“你刚才看到照片时的反应,已经全部被录下来了,现在你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毛宇凡呆呆地看了一眼闪着红灯的录音机,懊悔自己不该露了马脚。

    “说吧。”冯凯拖了把椅子,坐在离毛宇凡1米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争取宽大处理。”

    “是她先要害我的,我是自卫!我真的是自卫!”毛宇凡说。

    “别急,别急,先从你小时候说起。”冯凯说,“为啥来龙番啊?以前是学什么的?”

    被冯凯这么一打岔,毛宇凡想要狡辩的思路也给打断了,他低头想了会儿,说:“我大概小学毕业的时候吧,父母离婚了。他们都有新家,都不愿意要我。于是,我就去跟着师父学手艺,毕竟他那里包吃包住。但是他太老古董了,天天絮絮叨叨,什么事也不让我做主,我觉得跟着他,没前途……”

    “你师父是杀猪的?”冯凯问。

    “外省的你们都能查到?”毛宇凡有点意外。

    “你继续说。”

    “我那个师父天天和我说,我们这行当,见血腥,所以要心平气和,凡事不能太冲动。”毛宇凡说,“什么叫心平气和?我是杀猪的,又不是写毛笔字的,心平气和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师父年纪大了,也该退了,我想接班他的屠宰场,可他就是不同意,老说什么我心气太浮躁,还不到时候,要多磨炼才能接班。没错,那时候我才15岁,确实还不算多成熟,但我看他一点诚意都没有,二话没说就离家出走了。那两年,我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打零工,捡破烂,我都干过,就是希望能有自己的生活。后来从老家亲戚那里听说,龙番有个远房叔叔,开了铺子,人还很好,无儿无女,我就来投奔他试试。要知道,挨饿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你叔叔对你好吗?”

    “那是没话说,我爹都不把我当亲儿子,他把我当亲儿子。”毛宇凡说,“他教会我修自行车,然后就‘退休’了,所以,我的修车铺这些年都是我说了算。”

    “修车铺能挣钱吗?”冯凯问,“干了不少销赃的活儿吧?”

    “公安同志,你说得也太难听了。有人来卖自行车,我还有不收的道理吗?”

    “你和人家打群架,是为了抢地盘吗?”

    “那倒不是,兄弟有难,两肋插刀。”毛宇凡的眼神很闪烁。

    “那你把收来的自行车都拆了,一辆整车都不留,是怕丢自行车的人找上门来吗?”

    “那也不是,那是我的习惯。你见过拉出来一头整猪卖的吗?”这一回毛宇凡的眼神不闪烁了。

    “接着说,你和祁月春怎么认识的?”

    “祁月春?谁?”

    “就是被你碎尸的那位。”

    “哦,那个‘三陪女’啊。”毛宇凡说,“我哪里会认识她,是她自己心怀不轨的。那天我在回家的路上,见她醉醺醺地在歌舞厅门口吐,就好心问问她有没有事。这女人,真是不正经,直接上手就把我抱住了。都是男人嘛,她穿那么少,这谁受得了。”

    “所以你带她回家了?”

    “是啊,说好了30块钱的,结果完事儿后,说我把她弄疼了,要50块,这不是坐地起价吗?”毛宇凡说。

    “所以是因为嫖资纠纷,你就杀人了?”冯凯说。

    “不是,真不是!”毛宇凡昂着头说,“我真不差这点钱。我都说了,是这个女人想害我,所以我得自卫。”

    “你都愿意给50块了,为什么她还想害你?”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我有钱,所以想弄晕我,然后抢劫我,或者是仙人跳什么的?反正她是真的想害我。”毛宇凡一边用手比画着,一边说,“我都准备给她钱了,忽然发现床上有个圆滚滚的像药丸一样的东西!是从她那里面掉出来的!这女人真毒啊!居然把药下在那种地方!你说,她这不是想害我还能是干吗?”

    “那应该是她治疗妇科病的阴道栓。”在一边旁听的卢俊亮忍不住说道。

    “啊?”毛宇凡没听懂,说,“反正她就是想害我,所以我就掐着她脖子问她为什么要害我。没想到,她那么不经掐,就死了。你说,我这是不是自卫?”

    “是不是自卫得让法官来说。”冯凯眯着眼睛说,“既然是自卫,为什么不报警?还要碎尸?”

    “这种事怎么报警啊?”毛宇凡说,“你们也看到了,我住在大街边,驮着尸体出门肯定不现实啊。行李箱、蛇皮袋都放不下,就只有给她砍开了。”

    “那为什么把手掌和小腿埋在后院?”

    “手掌有指纹,小腿有文身,我怕人认出来是她。我看过电视,我觉得如果没有人能认出她是谁,你们就应该破不了案了。”毛宇凡说,“文身我还烧了一下,烧不掉,我想到以前猪身上的烙号也是烧不掉的,所以只能弄下来埋了。”

    “破不了案?你觉得这和你收赃物自行车一样吧?有特征性的部件,你都会藏起来,所以警察就不知道那些零件是赃物了?”冯凯说,“你现在再想想,你师父对你说的话,是不是挺有道理的?”

    毛宇凡愣了一下,连忙说:“有什么道理啊?我那不是冲动,我是自卫!”

    “坐火车抛尸,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冯凯问。

    “不然呢?我又没有汽车。”毛宇凡说,“我就想丢远点,那只能坐火车了,这样也安全些吧。”

    “行了,签字画押,等待判决吧。”冯凯甩了甩袖子,走出了审讯室。

    回到了顾红星的办公室,顾红星对冯凯说:“你真是破案的一把好手,是我们公安局的宝贝。”

    “哎呀,真肉麻!还不是大家的功劳。”冯凯坐到沙发上,挠着头说,“只是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找到了这个毛宇凡,他居然是为了这么个理由而杀人。本来以为他是那种老谋深算的人呢,结果他一惊一乍的,杀人碎尸居然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那肯定。”卢俊亮说,“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任谁也没安全感啊。”

    “我倒觉得不是安全感的问题,而是他在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太想要证明自己,反倒滋生出了扭曲的掌控欲。”顾红星说,“他师父对他也算不错,可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说走就走了。要不是他叔叔去世得早,以他着急冲动的性格,难免也会和他叔叔起争执。他希望可以掌控一切,掌控所有人。一旦出了计划外的情况,就会变得格外多疑。因为一枚阴道栓而杀人,听起来不可思议,放在他身上又挺合理的。”

    “还真是,碎尸也是掌控欲的一种表现。”冯凯说,“还有他拆自行车的那个习惯,也算是一种表现吧。他就是希望一切可以在他认为安全的情况下进行。”

    “嗯……拆自行车是习惯,拆人也是习惯。”卢俊亮跟着他们的思路说,“把有特征性的部件藏起来,都是习惯……”

    “我们研究这个干什么?”冯凯笑着说。

    “有用。”顾红星说,“正常情况下,只要是碎尸案件,一般都是熟人作案。这才有了‘找到尸源,案子就相当于破了一半’的说法。可是,这起案件是完全陌生的人作案,违背了碎尸案件的一般规律,所以我们必须要搞清楚他的心理状态,也能为将来类似的情况提供参考。”

    “不过,这也给我提了个醒。以后办碎尸案,可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找尸源上了。”卢俊亮说,“另辟蹊径也是有很多破案的途径的。”

    “嗯,这个案子对我也很有启发。”顾红星说,“刚刚理过发的民警,把自己的碎头发遗落在了现场,差点对案件侦查造成误导。这事儿不能就这样当成一段插曲结束了。”

    “所以,你又要改《现场勘查规则》了?”冯凯说。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顾红星笑着说,“现在要求民警穿戴鞋套和手套已经不够了,我得要求大家再戴一个头套。我给起个名字,就叫‘三套齐全’吧。”

    “能不能不要把我比喻成那么恶心的东西?”冯凯一边笑一边说,“你这个要求是对的,戴了头套以后还有别的作用。不过,你最好一步到位,改成‘四套齐全’,加个口罩。不然文件总改来改去,你不嫌烦啊?”

    “规则本来就是在不断完善的,”顾红星说,“怎么会烦?不过,为什么要戴口罩?怕大家在现场吐痰?还是说,怕现场有病毒?”

    “随便吧,都可以吧,反正以后总是要戴的。”冯凯挥挥手,说道。

    “你怎么总说‘以后’?你怎么知道以后的事?”卢俊亮饶有兴趣地问。虽然他对戴口罩一事也不太理解。

    “喀喀,这就叫合理预言。”冯凯说,“虽然我不知道细节,但也能推理出这是大势所趋嘛。就像老顾让你们检测血液,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一样,也许绝大多数案件中,都没有什么作用,但也许某一起案件里,就会起到关键作用,道理是一样的。”

    顾红星低头想了想,说:“好,就按你说的办,口罩洗洗能反复使用,成本也没多少钱。”

    冯凯知道,这个时候就连医生戴的都是多层纱布口罩,而非一次性口罩。

    “这么一想,我也觉得凯哥说得有道理了。”卢俊亮说,“虽然大家多了清洗口罩的活儿,但是医用纱布口罩可以有效防止一些病毒的侵入,不管怎么说,至少保护了民警。”

    顾红星拿出了一沓纸,奋笔疾书起来。冯凯知道,他开始撰写呈报市局党委要求再次修改《现场勘查规则》的报告了。冯凯百无聊赖,瘫坐在沙发上,他想在这种放空的状态下找出一些线索,想想顾雯雯侦办的命案积案究竟是哪一起。

    在这段时间里,冯凯一直关注着支队对今年的命案积案进行侦破的情况。现在,未破的命案,只剩下两起了,但这两起命案嫌疑人都很明确,只是看什么时候能抓到人。而且,这两起命案的现场都非常简单,还有目击证人可以直接指证犯罪嫌疑人,不存在什么证据缺陷的问题。如果只是抓人的活儿,应该不会让顾雯雯有这么大的负担,因为顾雯雯是市局刑科所的所长,管的是刑事技术,也就是破案的线索和证据的完善,而这两起案子显然都无须这两方面的支撑。

    1990年过得很快,只剩下最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如果不出意外,那起案件应该就发生在这两个月内。可是龙番市这么大,这案子究竟会在哪里发生,谁也不知道。而如果是区里发生了案子,破不掉了才上报市局刑警支队,那么等冯凯得知案件情况后,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破案时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顾雯雯的忙了。

    冯凯有些焦虑,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真的穿越,这只是一场梦,是因为自己看岳父顾红星的办案笔记而进入笔记世界的一场漫长的梦,准确地说,是第三段梦了。他相信,自己会做这个梦,肯定是有原因的,肯定是他在翻阅笔记的时候,潜意识里注意到了一些对顾雯雯可能会有用的内容。只不过,他身在梦境中,无法看穿这一切罢了。他只能认真去对待梦中的每一个案子,说不定,破案的契机就在他所经历的一切当中。

    想到这里,冯凯信心倍增,嘱咐顾红星说:“我去把清查炸药的扫尾工作给做完,然后就回支队了。你们这儿要是有什么命案,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顾红星头也没抬,笑着说:“知道你喜欢办命案,但全市的案件有你办的,我这儿的,能不麻烦你就不麻烦你。”

    “不行,你得答应我。”冯凯执着地说。

    “行!有案子告诉你,回去吧。”顾红星说,“我写完这个报告,就给你写报功报告。”

    忙了十几天的扫尾工作,冯凯他们工作组终于把青山区所有炸药库的台账全部清查、清点完毕了,时间也来到了10月下旬。

    交接完手头所有的工作,冯凯准备过完周日(也就是10月21日)后,回到支队去工作。自己这一离开,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支队有没有其他的命案积案,自己正好回去看看。

    周六晚上,冯凯在分局给他的临时宿舍里打包好行李,去顾红星办公室向他辞行。走到公安局办公楼楼下的时候,冯凯一仰头,看见顾红星的窗户还亮着灯。不出他所料,这个工作狂即便主要工作都做完了,也不回去陪女儿,还在这里加班。就算公安局局长确实很忙,但毕竟只是在一个分局,不至于一点业余时间也没有吧?

    冯凯抱怨着,上了楼。

    顾红星依旧保持着他那个习惯的姿势,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一份卷宗,目不转睛。

    “周一我就回支队了。”冯凯开门见山地说,“这案子都破了,你就不能回去陪陪你家闺女?”

    “她妈陪着她呢。”顾红星头也不抬地说。

    “父爱是不能缺的,懂吗?”冯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你这忙什么呢?”

    “哦。”顾红星合上卷宗,用拇指和食指揉着鼻梁,说,“毛宇凡这个案子吧,给了我很多启发。任何案子,都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如果我们坚信碎尸案件就是熟人作案的话,这个案子就破不掉。所以,双管齐下、三管齐下,甚至是多管齐下,才是最保险的侦查方式。”

    “你可以写书了。”冯凯笑着说。

    “我们区这几年,发生的比较惨烈的案件,一起是毛宇凡这个案子,还有一起是两年前的案件,现在还没破。所以,我就把那个案件的卷宗调过来看看,想想是不是已经穷尽所有的侦查手段了。”顾红星说。

    冯凯一听,立即来了精神。但他转念一想,顾雯雯办的那起案件,好像是1990打头的,那应该就是发生在1990年,而顾红星看的是两年前的案子,应该不是同一起。

    他一边从沙发上起身,一边打趣道:“所以你大半夜的不回家,就是在看这起命案积案啊。你作为一个公安局局长,格局要大一点好吧?公安工作这么庞杂,要是每起案子你都亲自上阵,那你干脆也别回家了,以后都住在办公室里得了。”

    “这案子当年也提交到你们大队了。”顾红星没理会冯凯的打趣,说,“但不在你手上,所以你不一定知道。”

    “什么案子啊?”冯凯好奇道。

    顾红星把合起的卷宗扔给冯凯,一个残忍又诡谲的凶案现场便展开在他们的面前。

    1988年8月21日,青山区公安分局马甸派出所里,冲进来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他惊慌失措地报警说自己怀孕7个多月的妻子被人杀死在家中。

    接到报警后,马甸派出所的所长李锋带着两名民警和两名联防队员,第一时间赶到了男人的家里,进行现场情况确认。

    经过确认,这确实是一起“一尸两命”的案件。死者名叫朱丽丽,女,29岁,怀孕七八个月。朱丽丽在一家事业单位就职,工作比较清闲,所以她也暂时没有在孕期休假。单位领导对她比较照顾,当时她是上一天班、休息两天的状态。8月20日,星期六(当时还是每周休息一天的工作模式),她上了一天班,所以次日(也就是事发当天)是处于休息的状态。

    死者的丈夫叫于飞,30岁,在一家企业里供职。此时已经是改革开放时期,多劳多得,所以于飞几乎是没有完整的休息日的。8月19日,于飞就随经理去外地出差,一直到事发当天,也就是8月21日下午4点多才乘火车返回。回来后,于飞就直接回家了,迎面看到的就是十分惨烈的一幕。

    确认完现场及死者朱丽丽、报案人于飞的情况后,李锋所长知道事关重大,立即打电话要求青山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派员支援。

    刑警大队的重案中队和技术中队派出了五名民警赶赴现场,对现场进行了勘查。

    现场位于马甸镇镇中心的一栋四层居民楼内。朱丽丽的家,是这栋居民楼二楼的一户。这种老式建筑,说起来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标准格局,但客厅很小,所以整套房屋也就五六十平方米。

    现场房屋西南角是入户大门,从大门进入,最先看见的是房屋东南角的阳台门,门外就是阳台。这个阳台是这家人主要使用的阳台。两扇门之间,是一个狭窄的客厅,客厅里只放着一张餐桌。客厅的西边有一扇门,进去了就是厨房,厨房北侧墙壁有一扇门,里面是卫生间。这是老式的建筑物常见的一种户型:厨房和卫生间是连通的空间,想要进入卫生间必须穿过厨房。因为卫生间很隐蔽,所以实际上用起来也十分不方便。客厅的北面是次卧和主卧,两间卧室的门靠得很近。次卧基本是空置的状态,毕竟孩子还没有出生,这个房间还没来得及布置。次卧的东边墙壁上还有一扇小门,通往房屋的另一个阳台,这个阳台空间狭小,只有一个水池。次卧和小阳台平时是不用的。主卧比较大,处于整套房子的最北端,主卧里面有床、床头柜、衣橱、五斗橱等摆设。

    中心现场就在主卧里。原本温馨的房间,一片狼藉。死者朱丽丽仰卧在床上,怀孕七八个月的她,远看就像是一座血色的小山。她的上衣被粗暴地掀起,胸部袒露在外,腹部膨隆着,双手无力地垂在两边。

    床单、被子都沾满了血污,血浆混合着羊水,死亡和新生仿佛被硬生生地搅在了一起。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卧室中,让每个抵达现场的人,都立刻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痕检员殷俊他们抵达现场后,先打开了现场勘查通道。

    现场是水泥地面,没有多少灰尘沉积,所以一般的灰尘足迹也无法留下。但殷俊还是发现了一些擦蹭状的血迹、疑似血足迹的组成部分以及大量的滴落状血迹,于是将它们一一用粉笔圈了出来。

    沿着勘查通道紧接着进入现场的,是法医周满。

    周满刚靠近朱丽丽的床,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差点没站稳。朱丽丽裸露的肚子被某种利器切开,里面露出一个皱巴巴的暗红色肉团——那正是她尚未出世的孩子。剖腹的凶器就遗留在现场,在那血液与羊水交融的床上。周满皱着眉,对朱丽丽的尸体做了初步检验,发现胎儿的脐带被人剪断了。这个可怜的胎儿并没有被完全取出腹外,而是被人掏出来一部分,然后就停在了那里,夹在子宫壁和腹壁之间。

    而朱丽丽腹部的那一刀,生活反应不太明显,应该是濒死期造成的。凶手可能是以某种方式杀死孕妇后,剖腹,剪断了胎儿脐带,部分移动了胎儿。

    很难想象,谁会做出如此残忍且意义不明的举动。

    殷俊第一时间通知了顾红星,顾红星也连忙赶到了现场。连顾红星都觉得现场十分惨烈,更不用说死者家属了。这起案件是死者丈夫于飞最先发现的,对他的心理肯定也造成了极其强烈的刺激。而现场的惨状也不知被谁给传了出去,“剖腹取子的恶魔”的传言也迅速传遍了整个马甸镇乃至青山区,一时间人心惶惶。

    也正是因为这起案件的前期保密工作没有做好,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有可能影响后期的侦查,所以顾红星才再次强调,在案件侦查阶段,要严格保守案件现场的秘密。

    话说回来,不管民间如何盛传,对顾红星来说,尽快破案才是第一要务。

    他抵达现场后,对现场勘查工作进行了部署。

    经过现场勘查,首先根据门锁完好,排除了凶手是撬门入室的。而现场位于居民楼的二楼,所有的窗户,包括封闭的阳台都是有安装铝合金防盗窗的。防盗窗也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因此可以确定凶手是敲门入室的。门上有猫眼,那么朱丽丽如果能给凶手开门,就说明两人应该是熟悉的人。

    床上遗落的那把刀,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经过死者丈夫于飞的辨认,就是家里的水果刀,原本放在客厅餐桌上。也就是说,凶手杀完人后,就地取材,用刀剖开了死者朱丽丽的腹部。同时,尸体身上没有其他工具性损伤,这也说明,凶手并不是携带工具预谋作案。

    这把不大的水果刀,已经完全被血液浸染。如果这个年代已经有了DNA技术,那即便刀被血液浸染,也可能从刀上提取到凶手的DNA。但放在1988年,警方的技术还停留在指纹、血型检验上,是无法从刀上提取到任何痕迹物证的。

    朱丽丽毕竟是一个孕妇,抵抗能力有限,所以现场没有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地面上有一些滴落状血迹,但基本都在主卧内,其他房间没有,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凶手可能没有进入其他房间,活动范围仅限于主卧。

    凶手杀人剖腹后,手上应该沾有大量血迹,但卫生间和厨房没有清洗的痕迹,其他家具上也没有擦拭状血迹,这说明现场没有明显的翻找痕迹,进一步验证凶手可能没有去其他房间,那么,杀人的动机应该不是谋财。

    殷俊他们通过常规现场勘查,在朱丽丽家的地面上找到多枚残缺的血足迹,经过拼接,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血足迹,应该是39码的普通白球鞋,看不到明显的磨损,而这样的鞋子随处可见,无法通过足迹来找人。血足迹,是鞋子踩在有很多血迹的地面上才形成的,因此,血足迹是有证明价值的,需要拍照保存。

    另外,殷俊他们还从各个家具上提取到数十枚汗液指纹,有的属于死者朱丽丽,有的属于死者丈夫于飞,还有的属于他们家的一些亲戚,剩下的一些,也不知道是谁的。但汗液指纹的证明力有限,所以价值不算太大,只能制作成指纹卡封存。

    室内的勘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发现。倒是在对外围进行勘查的时候,殷俊他们在居民楼楼道外的20米处,发现了一滴孤立的滴落状血迹,经过血型检验,和死者朱丽丽一样,都是A型血。这一滴血迹是孤立的,那么就有三种可能:一是凶手离开的时候,手上沾了死者朱丽丽的血迹,但是量不大,走了这么远才滴下来一滴;二是凶手自己受伤了,而且凶手也是A型血,这滴血是凶手的;三是这滴血是其他人的,和本案无关。

    在进行全面现场勘查的同时,周满法医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检验。经过检验,确定死者朱丽丽的死因是扼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死者颈部皮肤的擦伤不严重,这提示了凶手扼杀死者的时候,是徒手操作,且没有戴手套。只可惜,在死者的颈部无法找指纹。如果是在有DNA检验技术的年代,提取颈部擦拭物,倒是有机会找到凶手的DNA。

    从前面的线索来看,凶手很有可能是和平入室、矛盾激化、临时起意杀死死者的。

    死者朱丽丽的腹部创口,有轻微的生活反应,说明剖腹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亡,但死亡并不久,因为细胞还存在一定程度的超生反应。

    此外,朱丽丽身上没有其他损伤,也没有遭受性侵的迹象。经过测量,她腹中的胎儿为孕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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