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全是垃圾 (1)
一周才清理一次垃圾,垃圾房里的垃圾都堆成了小山。
但这污垢遍布的地方,也遮不住那些沾染血腥的灵魂的恶臭味。
鉴于此时已经是夜里,在草丛中寻找物证的难度很大,加上冯凯也不能真的让另一个区的公安局局长来帮忙找物证,所以冯凯决定还是先把顾红星给送回去,让现场的辖区派出所加派人手看守现场警戒带内空间,等天亮之后再进行地毯式搜索。
案发后,下过一场大雨,即便他们能找到塑料片,它也经过了大雨的洗礼,能不能找到指纹还真的不好说。好在天气预报说今晚无雨,所以他们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第二天一早,冯凯和卢俊亮领衔,带着东城区分局的十几名技术和侦查人员,对现场周围的隐蔽位置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目标就是透明塑料制品,尤其是被削成长条形的塑料制品。
一直找到了中午时分,当大家饥肠辘辘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一直在楼边清理垃圾的卢俊亮叫了起来:“凯哥!快来!”
这个时代,有一种特殊的处理垃圾的建筑构造。每个单元的楼道里,都有一个垂直的垃圾井,每层开一扇小门。居民们需要丢垃圾的时候,无须走到楼下,只要推开自己这层垃圾井的小门,就可以直接把垃圾倒进去。垃圾顺着垃圾井就直接坠落到一楼单元门旁的垃圾房里。
这种设计虽然极大地方便了居民,但因为垃圾井壁无法清理,时间长了,垃圾的污秽就会熏染整个垃圾井,整个楼道里都会弥漫腐臭的味道,反而会影响居民们的生活。因此,到了陶亮的时代,这种垃圾井的设计已经基本销声匿迹了。
而现场的这栋房屋,就有这样的垃圾井。垃圾井的下方,是一楼楼外的垃圾房,而垃圾房的容积较大,不可能每天清理。按照当地的常规,垃圾站一般会派人每周来清理一次垃圾。虽然这样很不卫生,却给警方提供了获取物证的机会。
卢俊亮自告奋勇清理垃圾站的垃圾,虽然这活儿很脏很累,但和法医工作相比,实在是小儿科了。
果不其然,卢俊亮还真的从垃圾房里找到了线索。
“发现什么了?”冯凯快要熄灭的希望被卢俊亮这么一喊,“死灰复燃”了,他狂奔到卢俊亮的身边,问。
“你看这个。”卢俊亮用戴着白纱手套的手拿起一个透明的塑料瓶,递给了冯凯。
这是一个装食用油的大号塑料瓶,瓶体被人用利器裁掉了如手机大小的一条。
“和锁扣里找到的塑料片,材质一样吗?”冯凯问。
“我觉得是一样的。”卢俊亮说,“而且,一般人也不会把油瓶裁掉这么一块啊。”
因为一周才清理一次垃圾,所以垃圾房里的垃圾都堆成了小山。成堆的垃圾,因为重力的作用,顶开了垃圾房的大门,很多垃圾都是散落在垃圾房外的。而这个塑料瓶,就是在垃圾房的门口找到的。
看着湿漉漉的瓶体,冯凯的心里又是一沉,看来这个瓶子也同样遭受了大雨的洗礼。那么,想在瓶体上找到指纹几乎是不可能了。
卢俊亮像是看出了冯凯的心思,笑着说:“凯哥,高兴点,你看。”
说完,卢俊亮把瓶子举起,透过阳光可以看见瓶子被裁掉的位置的旁边,似乎有几枚椭圆形的指纹。
“真的有指纹?”冯凯惊喜道。
“凯哥你别忘了,这可是油瓶,而油是保存指纹的很好的载体,水都不一定能冲掉。”卢俊亮说。
冯凯立即想起了曾经和顾红星一起经历的“女工案”。当时顾红星对这起惨案念念不忘,事隔大半年,他终于在事发机器上找到了用于破案的指纹,当时找到的就是油脂指纹。
“你说谁闲得没事会把手伸到油瓶里面去留下指纹啊?而且手指从瓶口伸的话,也伸不到这个位置啊!”卢俊亮接着说,“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裁剪塑料片的时候留下的指纹,所以指纹的主人肯定是裁剪塑料片的人,而裁剪塑料片的人应该就是技术开锁的人。”
“这绝对是决定性的发现!”冯凯兴奋道,“你和老顾,真的是绝代师徒啊!”
“别夸我了,赶紧分析分析案情吧。”卢俊亮一边给塑料瓶拍照,一边高兴地说道。
“很简单,凶手来到现场之后,发现不容易进入现场,于是想到了塑料片开锁的方法。”冯凯说,“然后他随便在垃圾堆里找到一个油瓶,用随身携带的匕首裁下来一块,顺手把剩下的油瓶扔回垃圾堆。案情很清晰,一目了然。”
“所以,我现在回去,一是用显微镜把锁扣里发现的小塑料片和这个油瓶的塑料材质进行比对。”卢俊亮说,“二是把指纹的特征点都固定下来。”
搜查工作取得圆满成功,冯凯宣布收队,和大家一起回到了分局。
到了分局后,卢俊亮就一头钻进了痕检实验室,和几名痕检员一起研究塑料片的事情。而冯凯则坐在实验室的门口苦思冥想。
对于卢俊亮能否得出结果,冯凯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有了嫌疑人指纹之后,又该如何划定范围把嫌疑人给找出来。
“海选”是必须要做的,冯凯会让卢俊亮安排痕检员在全市所有有前科劣迹,尤其是有强奸、猥亵前科的男性人员中逐一对比指纹卡。但这是一项很繁杂的工作,算是大海捞针,取得突破的可能性不大,迅速取得突破的可能性更小。
要想找到案件侦破的捷径,就只能从魏前进的矛盾关系人中发现问题了。只可惜魏前进提供不出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反倒是他的同事黄华曾经说过,魏前进和一个年轻人在隐蔽的巷道中发生过争执。但这个线索并没有得到魏前进的证实。
冯凯细细回想着,突然记起自己在第二次询问魏前进的时候,说到“有摩擦的熟人”这一关键词时,魏前进的眼神似乎有一些闪烁。而说到熟人有钥匙的时候,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如果有一个和魏前进存在矛盾的熟人,他拿不到魏前进家的钥匙,而魏前进也不想和任何人提起这个人,那么魏前进的一切表现似乎都合理了。
什么样的熟人,会满足以上的条件呢?
魏前进甚至宁可不为妻女报仇,也不愿意把他说出来,他们该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之前,他们已经调查过魏前进工作和结婚后的所有社会关系,对他在此之前的生活经历和交往圈子并没有足够的信息,问题会不会就出在这里呢?
辖区派出所提供的信息,只能查到魏前进是十几年前从城南镇迁户口来方塘镇的,对魏前进迁户口之前的情况并不了解。现在常诗和魏鑫鑫都已经死了,常诗的父母对魏前进以前的经历也不知晓。也没有其他什么亲属可以说清楚魏前进在来东城区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冯凯想起了火车抛尸案的那个凶手毛宇凡,警方也是因为未掌握其过去的身世,在排查屠夫的时候就把他给漏掉了。所以,冯凯决定补上这一块缺失的拼图,对魏前进的身世进行调查。
他这边刚打定主意,卢俊亮也完成了工作,从实验室里出来了。
“凯哥,不出所料,整体分离实验可以断定,锁扣里的那一小块塑料就是油瓶缺损部位的一角。”卢俊亮说,“而且,油瓶内侧发现左手三枚联指指纹,都有鉴定价值!”
“太好了!有了指纹,我心里就有底了。”冯凯说,“你带上勘查箱和指纹卡,我们去城南镇一趟!”
“为啥要带勘查箱?凯哥你有目标了?城南镇是魏前进的老家吗?”
一路上,卢俊亮的问题不断,但冯凯一个字也没回答他。一切都是冯凯的推测,在没有获得线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对不对。
这一天风大,骑着摩托车的冯凯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心想还是陶亮的年代好,查一个人的背景资料,直接通过系统就能查了,哪像现在,查个户籍都要到辖区派出所去翻柜子,实在是有诸多不便。
好在之前冯凯在城南镇清查炸药,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对城南镇的环境还是很熟悉的。在卢俊亮的疑惑中,他们跨越了几乎整个龙番市区,来到了龙番市西南角的青山区城南镇派出所。
没想到的是,派出所居然没人。
“他们人呢?”冯凯给派出所门卫大爷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问道。
“是市局领导啊,欢迎。他们都忙去了,不在所里。”
“忙到一个人都不留?”冯凯说,“今天是12月3日,周一啊,不是休息日啊。”
“说是在青南村丢了个大学生。”门卫大爷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说,“大学生多金贵啊,这莫名其妙就丢了,得是多大的事儿啊。”
这个年头,大学生确实不多,整个公安局的大学生都是屈指可数的。无论是龙番市市局的卢俊亮,还是青山区分局的那位理化检验师马晴红,在局长乃至全局民警的眼中,都是宝贝一样的存在。所以,一个小村子里面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整个村子都会以此为傲。
“听说啊,顾局长都亲自过去了,所长、指导员带着大家都赶过去了,只留下两组民警,不过这时候都出警去了,所以没人。”老大爷继续跟他们介绍道。
“青南村?我在这儿工作了不少时间,咋没听过这个村子?”冯凯问。
“市局领导啊,这村子在我们镇最南边,也是整个龙番市的最南边,非常远。”老大爷说,“你们要办事,得等他们回来。”
龙番市的西南边是山区和丘陵,也没有石矿场,所以冯凯排查炸药的工作并没有涉及这个南部偏远的小村落。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卢俊亮问。
“哟,等所长他们回来,那可就没准了。”老大爷说,“不过刚刚出警的那两组民警,最多半个小时也就回来了。”
“哦,那还行。”卢俊亮跨下了摩托车。
“上来。”冯凯对卢俊亮说。
“你要去哪儿?不是到派出所找户籍吗?”卢俊亮又重新坐回摩托车后座上。
“你问题真多,问了一路了。”冯凯说,“你师父帮我们找到了指纹,我们不应该去谢谢他吗?”
“你要去青南村啊?那儿好远的!”卢俊亮说。
“远才能体现我们的诚意。”冯凯发动了摩托车。
“市局领导,你们不等了吗?”老大爷问。
“我们过一会儿再回来。”冯凯说完,一骑绝尘。
青南村确实很偏远,它和市区之间还隔着几座山。虽然通往青南村的小路早就修通了,但路况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冯凯他们行驶了一个小时,终于抵达青南村的时候,卢俊亮都被颠吐了。
不过这个村子可真的犹如世外桃源,实在是一个风景秀丽的风水宝地。
整个村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美丽的青南河从村子的西北角向南流淌,在流经村子最南边的时候转而向东流淌。整个村子就像是倚靠在青南河边,被群山簇拥。
山中这块盆地,中央是村民聚集的居住地,四周则被村民耕种的农田所环绕。此时虽然是初冬,但翠绿的村子并没有褪色,因为在群山之中,反而没有市区气温低。乡间炊烟袅袅,更有一番不一样的人间烟火气。
冯凯把摩托车开到了村子里,简单询问后得知,村委会的人和警察们,此时都在村子最南边的河边。河边有几座山,他们应该是在山脚下找了个地方开会。
村民描述的位置不难找,因为站在村子的中央,就能看见南边的小山头了。冯凯按照村民们指的路,骑车带着卢俊亮沿着青南河边的石子路,很快就来到了小山的脚下。果然,这里聚集着数十人,村委会成员、顾红星和他带来的十几名警察都在。
“你们怎么来了?”顾红星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又看见冯凯和卢俊亮,着实很惊讶,“你们是怎么知道这案子的?不对,目前还只是失踪,没有立案呢。”
“巧了,碰上的。”冯凯笑着停好了摩托车,走上前去拥抱了一下顾红星。
“能在这个地方碰上,那还真是太巧了。”顾红星显然不相信冯凯的敷衍。
“嗨,就是我之前找你的那个案子,幸亏你的提醒,我们后来真的找到指纹了。”冯凯低声在顾红星耳边说,“现在我准备查一下死者丈夫的背景资料,他以前就是城南镇的人,所以,这就碰上了。”
“我就说吧,派出所不能不留人。”顾红星对远处的所长说,“你派个人和冯大队回去查资料。”
“是。”所长立正道。
“不急,不急。”冯凯说,“来都来了,屁股颠得生疼,我休息会儿。”
“看你这架势,这是想介入?”顾红星问。
“不至于,不至于,但八卦一下案情还是可以的。”冯凯说。
顾红星和冯凯在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对“八卦”这个网络用语已经很熟了,于是说道:“村里的一个大学生,在外地上学,两三年没回来了,最近因为要办事,所以从学校请假回来了。前两天很多村民都见过他拿着相机到处拍照,但紧接着就失踪了。”
“回学校了吧?”
“关键就是学校报的警。”顾红星说,“他借了学校的照相机回来的,结果过了请假期限,他还没有回去,学校找相机的时候发现他不在,于是到学校当地派出所报了警,学校当地派出所联系了我们城南镇派出所,说了这件事。”
冯凯想到,此时买火车票还没有实名制,无法从购票情况来推测他是不是离开了龙番,于是问:“总不会是携照相机潜逃吧?”
“怎么可能?照相机也不至于那么值钱。”顾红星白了冯凯一眼。
冯凯笑着说:“我就是开个玩笑,别那么较真。”
“我们民警配合村委会找了一上午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顾红星说,“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在学校也是严格遵守各项规章制度的。他在约定的时间没有正常返校,我感觉事态严重,就赶过来了。”
“这个村子就这么巴掌点大的地方。”冯凯看了看身边流淌的碧绿色的河水,说,“要是没找到人,会不会是掉进河里面,漂到下游去了?”
“我要批评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诅咒我们的大学生呢?”一名老者背着手走了过来,对冯凯说。
“这位是曹永明村长。”顾红星对冯凯说,“是村民都很敬仰的老人家。”
冯凯朝村长点头示意,伸出手去,说:“我是市局刑警支队的,虽然我的话说得不好听,但不能排除这种不好的推测啊。不管是杀人抛尸,还是得了抑郁症自杀,河里都应该要搜一下的。”
“什么症?”村长问,“你说乔乔有那个什么症?”
乔乔应该就是失踪大学生的乳名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瞎猜的。”冯凯说,“这条河,无论是抛尸还是投河,恐怕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的不无道理。”村长转头对顾红星说。
“不管怎么说,先要查清楚这摊血迹是怎么回事。”顾红星说。
原来,这么多人之所以都集合在这座小山的脚下,就是因为有人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大摊颜色有些发暗的血迹。
地面都是石子和土壤,血迹的周围没有可以辨别的血足迹。更重要的是,十几名警察对血迹周围几百米简单搜索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人或是动物的尸体。
“在山里,野兽互相攻击导致出血,也很正常。”冯凯说,“说不定动物的尸体被别的肉食动物叼走了,或者动物受伤了,不知道钻哪个犄角旮旯里死了。”
“所以对血液进行检验,是第一要务。”顾红星说。
“这不,我跟你多有默契,把你的宝贝勘查箱给带来了。”冯凯笑着指了指卢俊亮。
“太好了,我本来还准备带回分局去做呢,可那么老远,沟通也不便。”顾红星说。
卢俊亮一边打开勘查箱、戴手套,一边往血迹附近走去,说:“没想到,咱们为了常诗母女双尸案而带来的勘查箱,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纯属巧合。”冯凯说,“我让你带勘查箱是为了以防万一需要验证指纹。”
卢俊亮蹲在地上,对血液进行了检验。这一套流程,在排查屠夫的时候冯凯已经耳熟能详了。卢俊亮先是用滤纸沾了血迹,滴上联苯胺,说:“师父,是血。”
说完,他又取了一些血迹放进试管里,用生理盐水稀释后,插入了FOB试纸,说:“师父,不是人血。”
听到这句话,大家几乎是一起“哦”了一声,每个人似乎都如释重负。
但卢俊亮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按照顾红星制定的《现场勘查规则》,在确定了不是人血之后,继续确定是不是几种常见动物的血。
冯凯正准备和顾红星说,他规定的这一步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可没想到卢俊亮又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师父,是鸡血。”
大家又“哦”了一声。
冯凯倒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把准备和顾红星说的话咽进了肚子。他在严肃地思考着,和其他人的状态截然不同。
“你在想什么?”顾红星看出了冯凯有心事,问道。
“鸡流了这么多血,还能跑吗?”冯凯问,“鸡要是被别的动物咬了,附近能没有鸡毛吗?”
“对啊。”顾红星恍然大悟。
“正常情况下,杀鸡都应该在自己家的厨房或者院子里杀吧?”冯凯转头问村长,“你们村的人会跑到离村子这么远的荒郊野外来杀鸡?”
村长低头沉思。
“杀鸡,除了吃,还能干啥?”冯凯问村长。
“除了吃,不就是祭祀先人了嘛。”一名村民抢答道。
“这里又没有你们村的祖坟,放眼看去,一个坟头都没有。”冯凯说,“那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祭祀,在这里杀鸡干什么?”
“你直接说结果。”顾红星说。
“我觉得,乔乔凶多吉少,他可能就被埋在这座山里。做了亏心事的人,心里内疚,所以来这里杀鸡祭祀。”冯凯靠在自己的摩托车上,说,“所以,搜查河里的时候,也搜一下这座山,说不定就能找到埋尸的地点。”
“埋尸?”村长说,“搜山可不简单哪,这座山虽然不大,但是座野山,平时没啥人来,搜起来可不是容易事。”
“毕竟扔河里会漂起来啊,埋了可能就一了百了了。”冯凯说。
“老凯说的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不管是不是容易事,我们警方都要去搜山。”顾红星立即做了决定,对所长说:“你安排一名了解户籍的民警和冯大队回所里查资料,然后把所里的联防队员都调来,我从分局再给你派些人手,立即搜山。”
“是。”所长又一个立正。
“虽然小山没开发,但大家只要重点去寻找植物被压断的痕迹和新鲜翻土的痕迹,就能找到埋尸的地点了。如果真的有埋尸地点的话。”冯凯想到自己在魏前进家屋后观察荒草折断的经验,心想这个办法又能用一次了。
顾红星出来了好几个小时,分局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找他了,于是他先回了青山区公安分局。而被所长派出来的管户籍的小民警曹天,则骑着一辆自行车,跟冯凯的摩托车一起,向城南镇派出所驶去。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骑辆自行车和我开摩托车差不多快。”冯凯和与自己并排的曹天说。
“不是年轻的问题,因为我就是从青南村出来的人嘛。”曹天说,“虽然我的车子慢,但我对路况熟啊。”
“哦?你就是这个村子的?那乔乔你认识?”冯凯问。
“必须认识啊,我们村子就那么百十来户人家。”曹天说,“他比我小6岁,人家说‘三年一代沟’,所以我们跨了代了,在一起玩得不多。不过,我们村子的孩子都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我和他也算是师兄弟吧。”
“那你觉得,假如他真的遭遇不幸了,那他杀可能性大,还是自杀可能性大?”卢俊亮好奇地问。
“如果真的是埋尸,还有人来祭祀,那就是他杀可能性大了。”冯凯打断了卢俊亮,说。
“是啊,乔乔是很阳光开朗的一个孩子,我觉得他不太可能自杀。”曹天说,“大家现在都指望着他只是没打招呼就出去玩,忘了时间。”
“愿望是好的,但你们不是说乔乔是个严格遵守制度的乖孩子嘛,这么反常的情况,”冯凯说,“还是要考虑不好的结果。”
“唉,谁知道呢?”曹天说,“他上的可是名牌大学,学化工,村子里的人还指望他毕业回来带着大家奔小康呢。”
“是啊,小山村里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可真不容易。”冯凯说。
“是啊,都不容易。”卢俊亮感同身受,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乔乔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同理心,“他能考上名牌大学,肯定下了不少苦功。”
几个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南镇派出所。曹天停好车,和门卫大爷打了招呼,带着冯凯、卢俊亮径直走进了派出所的户籍档案室。
“对了,冯大队,你们来城南镇,本来是要查什么的来着?”曹天问道。
“哦,是查一个叫魏前进的人的原始户籍。这个人,是十几年前迁出的,迁到东城区了。”冯凯说。
曹天点点头,拖过来一把梯子,放在户籍柜前,然后飞快地浏览那一排排户籍资料的背脊。不一会儿,曹天就找出了一本发黄的户籍资料,翻到了其中一页。
“业务很熟啊。”冯凯赞叹曹天的办事效率。
“那是必须的,就是干这个的。”曹天拍掉手掌上的灰尘,说道。
魏前进,男,1950年1月27日出生于龙番市青山区城南镇魏家村,曾经的住址为城南镇魏家村一组第13户。1969年,他高中毕业后,受到时势的影响,回家务农。1975年,他通过城里的招工,到城里找工作,于是把户口迁到了东城区。无任何前科劣迹。
简简单单一张户籍资料,似乎看不出魏前进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但是,冯凯顺手往下一翻,就看到了一页让他惊讶的户籍资料。
魏兰花,女,1948年12月13日出生于龙番市青山区城南镇魏家村,曾经的住址为城南镇魏家村三组第7户,现住址为城南镇魏家村一组第13户。备注:1990年10月3日,死亡销户。
冯凯连忙又翻了一页。
魏壮壮,男,1971年6月5日出生于龙番市青山区城南镇魏家村,现住址为城南镇魏家村一组第13户。
“这三个人是住在同一户的?”冯凯指着户籍资料问曹天。
“是啊,这不是一家三口吗?”曹天说,“不过户籍上没有结婚标识,说明这两口子没有打结婚证,就生活在一起了。不过,这在农村也很普遍啦。哟,这女的42岁就死了呀?是不是非正常死亡,得去分局刑警大队查一下。”
“冯大队,支队来电话找你。”一名刚出完警的派出所民警在户籍室外面喊道。
“支队找我?”冯凯连忙跑到了派出所的传达室,那里的桌子上搁着一个电话听筒。
“喂,我是冯凯。”冯凯拿起了话筒,说道。
“冯大队,我是内勤小叶啊,刚才东城区分局来电话,说是魏前进自首了,让你赶紧回个电话给他们。”
城南镇派出所的传达室里,冯凯靠在一张椅子里,跷着二郎腿,听着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
东城区分局刑警大队的侦查员转述道:“魏前进是自己来我们分局的,说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他说,自己等于是入赘到常家的,很可怜。”
“啥叫入赘?魏鑫鑫那孩子不还是跟他姓魏吗?”冯凯冷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这样说的。”侦查员说,“他说,自己入赘到常家之后,各种被瞧不起、被冷落、被嘲讽,总之就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因此,十几年来,他心里的积怨可以说是越来越深。”
“他岳父岳母不都把经营权给他了吗?”卢俊亮在冯凯身边趴着,也在旁听。冯凯干脆按下了免提键。
“经营权都给他了,但大事小事都过问,所以他说自己就是个傀儡,做不了什么事情。”侦查员继续说,“这又让他感受到了不被信任的滋味,所以积怨就更深了。”
“那他是怎么作案的?”
“他说,事发当天,他喝了酒回家……”
“之前的调查不是说,他当天晚上没有回家吗?”
“是啊,但不在场证据查不实。因为之前他说的是,自己因为加班,所以晚上就在厂里的宿舍睡了。他经常会在厂里的宿舍过夜,住的又是单人宿舍,所以没有其他人能给予佐证。”
“你接着说。”
“魏前进说,事发当天晚上,他喝多了酒,回到了家。没想到,他的妻子常诗又对他冷嘲热讽,说的话很难听。他本来积怨就已经很深了,一直在忍着,这一天因为喝了酒,就失去了理智,忍不了了,于是对常诗进行了殴打。常诗性格泼辣,不可能被动挨打,于是就和他对打。魏前进一气之下,就从家里拿了一把刀,说是原本准备吓唬吓唬常诗的,可没想到常诗丝毫不怕他,继续跟他撕打,于是他顺手一刀,正好就插常诗脖子上了。”
“那魏鑫鑫呢?”
“说是父母在打架,魏鑫鑫上来拉架,结果他一不小心把魏鑫鑫撞倒了,没想到就这么死了。”侦查员说,“事情发生后,魏前进就清醒了,他把魏鑫鑫的尸体从主卧拖到了次卧,然后离开了家,回到厂里的宿舍睡了一觉,想做一个不在场证明。第二天上午,他回到家里,假装发现了命案现场,然后报案。”
“哼。”冯凯冷笑了一声。
“哎,你们说,他这是一心想把故意杀人说成误杀啊。一般这样的人,就会拿酒来说事儿。”侦查员在电话里感慨道。
“不管什么事儿,酒才不背锅,酒精只是揭开画皮的一个工具。”冯凯说,“不过,他编的这个故事,你们也信?你们没掌握现场情况?”
“你说魏鑫鑫被强奸的事吗?”侦查员问,“魏前进倒是没提这件事,但禽兽父亲我们偶尔也会见到啊。”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冯凯说,“我和卢俊亮来城南镇派出所查魏前进以前的户籍,这件事你们是不是告诉魏前进了?”
“没有告诉。”侦查员说,“但你让我们调查魏前进户籍的时候,我们发现他没有迁入东城区之前的资料,就打电话问了他以前的户籍情况。”
“所以,你们的一个电话,就让他知道我们要调查他来东城区之前的资料了。”冯凯说。
“啊?这也违反侦查保密要求吗?”侦查员有点担忧。
“你先别急,来,我先让卢俊亮告诉你为什么他这自首纯属瞎扯,是替人顶罪的。”冯凯示意卢俊亮靠近电话机。
卢俊亮轻咳了一声,说:“魏前进之所以没有提强奸的事情,不是他怕丑,而是因为我们坚决执行顾局长制定的《现场勘查规则》,严格遵守保密规定,没有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所以魏前进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强奸。”
“你简短点,别搞得和做报告似的。”冯凯说。
卢俊亮点点头,说:“首先,现场提取的犯罪分子的精斑是O型血,而魏前进是A型血,所以血型不符。其次,魏鑫鑫是被人勒死的,从法医学角度,这种杀人手段一定是蓄意杀人,而绝对不可能是失手杀死的。再次,从现场勘查的角度看,根据现场喷溅血迹的形态,常诗是处于睡眠状态被人一刀致命,并没有起床或者搏斗的过程。最后,现场的门是被塑料片开锁的,而不是钥匙。”
说完,卢俊亮又看了看冯凯,说:“够了吗?”
“听到没有?”冯凯对着电话那边说,“侦查不能和技术脱节,技术获取的现场情况,侦查部门一定要及时了解,这样就可以轻易分辨出供词的真伪了。哪怕是来自首的,也有很多是冒名顶替的。”
说了这一番话,冯凯自己都想笑。当他自己还是陶亮的时候,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这一句了,所以他说起来就会朗朗上口。不过,之所以他会听到这么多遍,就是因为他作为一个侦查员,经常会和技术脱节,不搞清楚现场的状况,就贸然去破案。所以无论是顾红星还是顾雯雯,都对他这个缺点十分担忧。看来经历了这场梦境,还真是让他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对啊,我听我师父说,你俩曾经办过一个父亲杀死儿子的案件,儿媳妇出来顶罪呢。”卢俊亮说,“怎么会有人替别人顶罪呢,听起来就挺匪夷所思的。”
“那个案子不匪夷所思。”冯凯想到了曾被家暴的护士袁婉心,对卢俊亮小声说,“当年是我们侦办方向错了才会错抓了她,而她心灰意冷才会把罪责担了下来。后来也幸亏你师父技术精湛,才搞清楚了真相。”
“你们说了半天,说的是魏前进替别人顶罪?”侦查员说,“我就不懂了,他为什么要替人家顶罪?他家人都死光了,他替谁顶罪?有人杀了他妻女,他还替凶手顶罪?”
“是啊,从现在的情况看,魏前进替人顶罪才是真的匪夷所思。”冯凯说,“不过,你不要着急,这案子就要破了。”
“哦?”侦查员仍有些不放心,问,“那我们联系魏前进,让他知道我们在调查他的背景资料,违反保密规定了吗?”
“原本我还只是有一种推测和怀疑,但既然魏前进来顶罪了,那么这案子就很明朗了。”冯凯说,“也就是说,魏前进的自首,算是帮我做了一个心理确认。即便你们违反了保密规定,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你们现在把魏前进关好,别放了,防止他出来后通风报信。”
“知道了。”侦查员挂断了电话。
“凯哥,你是怀疑那个曾经和魏前进住在同一个地方的魏壮壮,对不对?”卢俊亮兴奋地说。
“那还用说吗?那个魏壮壮很显然就是魏前进的儿子啊。”冯凯说,“一个父亲为儿子顶罪,就不匪夷所思了吧?”
“可是为什么魏前进之前没有顶罪?”
“因为魏前进之前并不确定这事儿是不是他儿子干的。”冯凯说,“我当时问他有没有熟人对他有恨,他虽然故作镇定,但下意识地眼神闪烁就有点露馅了。当我问到谁有他家钥匙的时候,他显然又轻松了下来。说明从一开始,他内心就怀疑过这个儿子,但他可以确定,他儿子没有他家里的钥匙。”
“有道理啊。”卢俊亮恍然大悟。
“这些天,魏前进的心里估计一直在打鼓。”冯凯说,“当他知道我们要来调查他以前的户籍资料时,他知道事情捂不住了,必须要有个交代。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去顶罪。因为他的顶罪有可能终止我们的侦查,这样他的儿子就被保护住了,而且说不定他有个儿子这件事,连他岳父岳母都不知道,这样他的秘密也就保护住了。”
“所以他还强调是失手杀人,这样他说不定服完刑出来还有可能分到常诗的家产。”卢俊亮说,“真是做他的春秋大梦啊。”
“是啊。”冯凯接着说,“他描述的,都是他看到的现场情况,比如常诗是被刀捅死的。但因为我们之前保密了,所以他不知道魏鑫鑫是怎么死的,还以为只是摔死的。而且魏鑫鑫的衣着完整,他根本想不到魏鑫鑫被强奸的事情,否则,他也绝对不可能出来顶罪。不然,这种禽兽罪名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所以说任何一项看似无用的制度,都有现实的意义。”卢俊亮说。
“这句话怎么好像是我说的?”冯凯笑着说道。
“不过,这个魏壮壮应该是魏鑫鑫同父异母的哥哥吧?这种禽兽事情也做得出来?魏鑫鑫虽然可能没见过魏壮壮,但魏壮壮潜入了人家家里,应该知道这个女孩是自己的妹妹吧?”卢俊亮想到这里,打了个冷战。
“是啊,哥哥性侵妹妹,是这案子中唯一难以解释的情况了,不过不能否认有这种禽兽不如的人存在。”冯凯说,“至于魏鑫鑫为什么不认识魏壮壮,很有可能是这个魏前进对常诗母女俩隐瞒了很多啊。”
案情已经很明了了,现在的任务就是抓捕犯罪嫌疑人魏壮壮。
其实一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对冯凯这种“老谋深算”的刑警来说,抓来并不难。但冯凯想到,顾红星多次嘱咐他,抓捕一定要按“两人以上才能进行”的制度,所以他没有打扰派出所的民警,而是让卢俊亮配合他的行动。
想当年,配合他抓捕的,不就顾红星一个人吗?而且那时候的顾红星比卢俊亮瘦弱多了。
果然,整个抓捕行动并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事情出现,和抓捕大部分犯罪嫌疑人一样,进行得十分顺利。毕竟,“警察”两个字本身就具有威慑力。
当冯凯和卢俊亮来到户籍上记录的魏家村的地址的时候,他们发现这就是一座简陋、破旧的民宅,甚至连院子都没有。
已是傍晚时分,房子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阵阵打麻将的声音,还有几个人嬉笑的声音。
冯凯也没有带枪,他扶住藏在衣襟下面的手铐,假模假样地冲到了屋内,大喊了一声:“都不许动,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一见来人穿着绿色的警服,四个人几乎是步调一致地蹲在了地上。其中一个壮汉说:“公安同志,我们不是赌博,我们就是朋友在一起小玩一下,一块钱一局的。”
冯凯没理会他的狡辩,问:“谁是魏壮壮?”
另外三个人同时看向了牌桌最里面的一个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头都没有抬。
魏壮壮并没有人如其名,反而长得十分瘦小,身高大概只有165厘米,体重看上去也只有100斤左右。
“除了魏壮壮,其他人离开。”冯凯发号施令。
其他三个人如蒙大赦,连忙跑走了,牌桌上的零钱都来不及拿。而魏壮壮可能认为冯凯一手扶住的是腰间的手枪,所以也没敢做任何动作,乖乖地让卢俊亮给他戴上了手铐。
“先取指纹和血。”冯凯把魏壮壮压在麻将桌上,让卢俊亮取证据。
“好咧!”卢俊亮说,“回去就能比对了。”
冯凯和卢俊亮两个人押着魏壮壮,回到了城南镇派出所。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们刚把魏壮壮带到审讯室里坐好,外面就传来汽车的声音,原来是顾红星来了。
冯凯来到派出所门口,对刚刚从车上下来的顾红星说:“老顾,这案子得亏有你,果然破了!你咋这么快就知道我们破案了呢?是来祝贺我们的吗?”
顾红星先是一愣,很快意识到冯凯说的是他正在办的常诗母女双尸案,摆手说:“那倒不是,我是来送这个的。”
说完,顾红星往身后一指。
吉普车上又跳下来一个人,是殷俊。殷俊的肩膀上扛着一台大号的摄像机,若不是他穿着制服,看上去就像是电视台的记者一样。
“嚯!你真买来了!”冯凯说。
更激动的是卢俊亮,他赶紧跑了几步到殷俊的身边,伸手抚摸着摄像机,一脸羡慕的神色。
“说买就买,这东西有大用处。”顾红星说。
“不过,你买的这也太大了吧?这么大一个家伙。”冯凯说。
“摄像机不都是长这样的吗?”顾红星一脸不解。
“你没听过有种东西叫DV吗?”冯凯笑着说。
“什么味?”顾红星问。
“就是小型摄像机,一只手拿着就行了。”冯凯说,“你没听过也没事,反正你买了这个大家伙,至少肯定拍得清楚。”
“应该还行吧。”顾红星说,“我听说他们搜索那座小山发现了线索,找到了新鲜的翻土痕迹。但是现在天色已经暗下去了,现场那种情况不适合挖掘。为了能看清楚尸体的原始状况,我让他们守好现场,准备明天天亮了再挖掘。正好我买的这台摄像机也到货了,我就送过来了,从明天开始,从挖掘尸体开始,全程录像。”
“那你的录像带够不够用?”冯凯说。
“什么意思?”顾红星问,“我们都保证了购买摄像机的经费,还能不保证录像带的经费吗?”
“那就行,就当是试验机器了,从今天的审讯就开始录吧,你还能给东城区分局做一个大大的人情。”冯凯说。
“也行,要是效果好,东城区也会学我们去买摄像机的。”顾红星笑着说,“我也来旁听审讯。”
当殷俊把摄像机在审讯室里架好的时候,魏壮壮的脸色都吓得发白了。他时不时地看向那闪着红灯的摄像机,嘴唇都有些哆嗦。
冯凯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顾红星,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这个大家伙,不仅能记录审讯的全过程,提供非常好的法庭证据,还可以起到威慑效果,击破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实在是有大用处的宝贝。
“知道这是啥吧?知道录像带有多贵吧?能用在你身上,你也知道是为什么吧?”冯凯厉声问道。
魏壮壮咽了一口唾沫。
“你也知道,我抓到你之后,最先做的是什么?”冯凯说,“我取了你的血,取了你的指纹。”
此时卢俊亮正好敲了审讯室的门。
“进来。”冯凯说。
卢俊亮推门进来,朝冯凯微微点了点头。
“你就直接说,大声说,说给他听。”冯凯胸有成竹地说道。
“经过血型检验,魏壮壮的血型和现场精斑的血型吻合。”卢俊亮会意,大声宣布道。
“血型就不说了,指纹的事儿,你也和他说说。”冯凯说。
卢俊亮继续大声宣布道:“经过指纹比对,魏壮壮的左手食指、中指和环指的指纹,和现场提取到的用于开锁的塑料片母体上的左手三枚联指指纹吻合。”
“我再给你解释一下。”冯凯把凳子拖到魏壮壮坐的审讯椅的旁边,凑近他说,“你用于开锁的塑料片,是从油瓶上裁下来的吧?油瓶被我们找到了。”
魏壮壮开始全身发抖。
冯凯指了指摄像机,说:“你现在的表现,可全都录下来了。如果你早一点认罪,说不定还有宽大处理的机会,要是你拒不交代,那就是你自己在放弃机会。”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魏壮壮抖着嘴唇说,“我恨的是魏前进,我要杀的是他。”
冯凯看了看顾红星,会意一笑,又把凳子拖回写字台的后面,对身边的侦查员说:“记录。”
魏壮壮偷偷抬眼看了看冯凯,又看了看摄像机,清了一下嗓子,说:“魏、魏前进,他在我心里就是个垃圾。他贪图富贵,我四五岁的时候,他就抛弃了我和我妈,他是陈世美,我妈就是秦香莲。”
这几句话,他大概跟人说过很多遍,所以说着说着,魏壮壮就不那么紧张了。他滔滔不绝地往下道:“我妈是个很傻的女人,她的心脏不太好,魏前进就说,他要出远门赚钱,给我妈治病,让我们在家等他回来。我妈就真的信了,我呢,才那么点大,我妈都相信了,我还有不信的道理吗?这么多年了,没有哪一句话像这一句‘等我回来’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拿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等他回来。从小学等到中学,我都不记得魏前进长啥样了,只知道家门口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我上了初中后,我妈的心脏病好像加重了,她经常捶自己的胸口,经常浑身是汗,看起来就很虚。我劝她去医院看看,但她心疼钱,不愿意去。你们想想,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又要种地,又要管家,能不操劳吗。所以,我初中就辍学了,一边种地,一边照顾妈妈的身体。”
“你没问过你妈,你爸去哪儿了?”冯凯问。
“问了不知道多少遍。”魏壮壮神色哀伤,“不过,小时候我妈不和我说,一直到我辍学了,扛起家里的责任了,我妈才告诉我,说魏前进有了新的家庭。她说她不怪他,让我也别怪他,就是以后不要等他、不要找他了。那时候,我好恨啊……可我连我要恨的这个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渐渐地,我就真的把他忘记了。”
“那后来怎么又想起来了?”
“哼,是魏前进自己来找我的。”魏壮壮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辍学之后,才知道母子二人要吃饱都是个问题,所以我天天都在为柴米油盐发愁。忽然有一天,应该是两年前吧,魏前进找到了我。”
“他找你干什么?是忏悔吗?”冯凯问。
“忏悔?他这种垃圾会忏悔?”魏壮壮恨恨地说,“他拉着我看了又看,说我长得像他,不愧是他的种。他说,他后来的家庭很不如意,最郁闷的就是生了一个女儿,而且他老婆因为生女儿遭了不少罪,坚决拒绝再生了。所以,他就想起我来了,这辈子,他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他满脑子都是‘传宗接代’的事,所以才来和我相认了,嘱咐我千万不能改姓,得认他这个爹。”
“这些话,你也听得进去?”冯凯问。
“说真的,一开始我就不想和他聊。当他说他是我爹的时候,我就想反问他,他什么时候尽过当爹的责任?”魏壮壮轻蔑地说,“可是,我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因为他见我的时候,在开口说话之前,就在桌上放了500元。我知道,只要我愿意认他,他就会把这500元给我。如果我有了这500元,我就能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用为钱操心了。”
卢俊亮在冯凯的身后叹了口气,冯凯知道他开始有些同情这个魏壮壮了,于是回头狠狠瞪了卢俊亮一眼。
“我能怎么样呢?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妈,我是为了我妈才忍气吞声,才屈服于他的。”魏壮壮感受到卢俊亮的眼神,更是伤感地说道。
“拿到这500元后,你带你妈妈去医院看病了吗?”冯凯直接地问道。
魏壮壮被突然这么一问,有些语塞,说:“呃……那,那家里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钱去看病啊,人活着,那,那总得先吃饭吧。”
“你接着说。”冯凯头也不抬地记录着。
“从那时候起,他偶尔会来村里,给我三五百块。有时候我进城,也会去他的厂子找他,让他给点钱。”魏壮壮闷闷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地址的?”冯凯问。
“是他自己说的,他说他现在在一个牙刷厂当老板,说再过几年,牙刷厂就是他的了。”魏壮壮说,“他还说了,只要我好好孝顺他,这个厂子迟早也是给我的。”
“画饼充饥。”
“龙番市只有这么一家牙刷厂,所以我一问就找到了。”魏壮壮说,“我记得我第一次去他厂子的时候,他非常紧张,把我拽到厂子后面去说话。他告诉我,以后找他,不要直接进门问,就跟门卫说一声,然后去厂子旁边的巷道里等他。他说,必须要低调,这样他才能顺利接手牙刷厂,让牙刷厂变成我们父子俩的产业。”
冯凯又对卢俊亮使了个眼色。看来之前他们推断得不错,魏前进确实把自己曾经结婚并有一个儿子的事情对常诗隐瞒了。他这么怕别人知道魏壮壮,就是为了继续隐瞒这件事,直到自己拿到牙刷厂的真正掌控权。
“既然你爹承诺了你这么多好处,你为什么又和他翻脸了?”冯凯问。
“我没有,我才没有贪心什么牙刷厂。”魏壮壮说,“不过,就算他真的给我牙刷厂,我也没什么好推辞的。魏前进这些年欠我们母子俩的,不就应该补偿给我们吗?”
冯凯抬眼看了一下魏壮壮,示意他正面回答问题。
“翻脸是因为我妈病重了。”魏壮壮只好继续说,“两三个月前,我妈病重了,我就跑到他厂子里找他要钱,准确地说,是跑到他厂子旁边的巷子里找他要钱。魏前进本来打算拿点零钱来打发我,但那哪里够啊。我再逼他,他就说他的钱都是他老婆在管着,他本来就只有很少的私房钱,再多,他就拿不出来了。于是,我们就发生了争执。我说在这种时候,他就应该不顾一切弄一些钱出来,哪怕是找个借口借一些钱出来,先救了我妈的命再说。而他说,我妈那病是治不好的,现在砸这些钱进去没有意义,如果留下来,以后都会是我的。你们见过这么绝情的男人吗?”
冯凯冷笑了一声,没答话。
魏壮壮接着说:“所以当时我就很生气,和他吵。而他很紧张,生怕别人看见,为了稳住我,最后妥协说给他几天的时间。只可惜,我等了9天,等了9天他也没把钱给我,我妈就这样走了。”
“你妈是10月3日去世的。”冯凯说。
“是的。”魏壮壮停顿了一下,忽然抬头看向摄像机,说,“从那一天起,我就决心要为我妈报仇。”
“是因为你妈?还是因为你发现魏前进连几千块钱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拿到整个牙刷厂了?或是因为你发觉他一直以来都在给你‘画大饼’,觉得自己白白被他欺骗了这么多年?”冯凯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魏壮壮。
魏壮壮想要辩解,但冯凯挥手打断了他,说:“你说你是怎么作案的。”
“那一天,不,是前一天,我在牙刷厂门口蹲着,等魏前进出来后,就一直尾随着他,知道了他家的住址。”魏壮壮说,“我在他家单元门外来回晃荡,等一个进屋的机会,比如趁他下楼倒垃圾,溜门进去之类的。可没想到,他家倒垃圾就在门口,根本不用下楼,所以我一直也没等到机会。这一天晚上,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晚上,我做了一点准备,我带着绳子和匕首,又来到了他家单元门口继续等。一直等到深夜,我实在是不耐烦了,他要是一直不出来怎么办?于是,趁着夜深人静,我就走到他家门口,想看看他家的锁是什么样子的。没想到,他家的锁和我家一样,都是暗锁,这种锁很好开,只需要一块塑料片就行。后来,我在楼下垃圾房找到一个油瓶,就是你们发现的那个。我裁了一块,拿去开门,可没想到他家的门缝很小,开起来非常费劲,甚至都弄出了动静。好在当时已经是凌晨,所有人都熟睡了,最终还是让我把门给弄开了。”
“接着说。”冯凯见魏壮壮停了下来,催促道。
“进去之后,我适应了一下,才看清了他家的布局。他家有好几个房间,有的门敞开着,有的门关着。我看了看,锁着门的就只有两个房间,应该就是他们的卧室。一间看起来大一些,应该是夫妻俩的房间,我就先往那个房间去了。卧室门没有反锁,我一下子就推进去了,我看床上有个人影,上去就扎了一刀。也是扎得准,那个人一动不动,好像死了。可床上只有一个人,我仔细一看,居然不是魏前进,而是他后来的那个老婆。”魏壮壮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说,“魏前进居然不在家里!虽然说杀掉这个抢走别人老公的女人,也是替我妈报仇,但没把狗男人杀了就太可惜了,他怎么就恰好不在家呢?我心里越想越气,走出那房间的时候,听见另一个卧室有动静,我猜可能是我那个妹妹被惊醒了,二话不说就推门进去了。”
“你也知道那是你妹妹?”冯凯咬着牙说。
“其实我真的不准备杀她的,真的不准备的。”魏壮壮说,“她又不认识我,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我要杀她?”
“对啊,你为什么要杀她?”卢俊亮生气地问。
“她那个屋的窗帘很厚,屋子里很黑。她确实惊醒了,但没来得及开灯,所以没看见我的脸。”魏壮壮说,“我怕她报警,所以决定先把她捆起来,再逃出去。可是她很不听话,我捆她的时候,一直在挣扎。我本来没想怎么样她,但她这样挣扎,我心里一股邪火就起来了。我就想着,魏前进如果知道我糟蹋了他的女儿,他会怎么想?他是怎么伤害我们母子俩的,我就要怎么伤害他的家人。”
“你到现在,还在为自己的禽兽行为狡辩?”冯凯说,“你说强奸也是为了复仇?那可是你的亲妹妹!”
“什么亲妹妹?都不认识我,怎么就是亲妹妹了?”魏壮壮说,“我真的是为了复仇,不然我才没那么多时间做那事呢。”
“接着说。”冯凯强压着怒火,说道。
“完事之后,她就哀求着让我放了她。”魏壮壮接着说,“我也知道,她是无辜的,所以我准备把她放了。我割断了她手上的绳索,结果不小心把她手腕割破了,她就又开始哭。女孩子一哭我就慌,连忙找来了手纸给她止血。后来她不哭了,我心想和她聊聊天吧,安抚安抚她。”
“安抚她?”冯凯对魏壮壮的用词感觉十分诧异。
“是啊,她毕竟是帮她爸承担了罪责,自然要安抚一下。”魏壮壮说,“安抚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既然我知道她的存在,她会不会也知道我的存在呢?于是我就故意试探,问她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她想了想,说自己不知道。我就问这有啥不知道的?她说她曾经偷听到她爸厂里的两个人聊天,说她爸以前好像有家。我这么一听,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居然知道这么多,那么她就不能留了。因为我杀了她妈,警察肯定要找她问话,那样,警察就能找到我。所以,我趁她不注意,用割断了的绳索勒死了她。没办法,我真的不想杀她,是她自己找死。”
冯凯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勒死她之后,我就拽亮了灯,想从她家找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带走。”魏壮壮说,“可是我一拽亮灯,就看见了客厅的那一张全家福。嚯,他们这一家三口,笑得可真甜啊!留下我和我妈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所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用刀去砍全家福上魏前进的脸。可没想到这么一砍上去,那照片就掉下来了,发出了‘轰隆’一声,吓了我一大跳,我怕夜里有邻居听见然后过来查看,就不敢再在她家里找钱了。所以,我赶紧拽灭了灯,就从大门跑了。”
“刀呢?绳子呢?还有开门的塑料片呢?”冯凯问。
魏壮壮答道:“回家之后,我见身上有血,就把衣服和开门用的塑料片,还有那根绳子都给烧了。”
卢俊亮一脸失望的神情。冯凯站起身,拍了拍卢俊亮的肩膀,又指了指正在闪着红灯的摄像机,意思是告诉他虽然丢失了很多证据,但从现有的证据来看,已经算是证据确凿了。更何况有了摄像机的加持,犯罪嫌疑人第一时间的完整供述,对现场细节的描述,都是有非常强的证明力的。
“那你后来还去找过魏前进吗?”冯凯问。
“我不会放过他的。”魏壮壮说,“最近风声紧,我没动手,如果你们没抓到我,过几天我还是要去寻他晦气的。这次,要是我还能出去,我还是要去寻他晦气的。”
冯凯又冷笑了一声,心想,你如此罪大恶极,居然还妄想能出去?
至此,审讯结束。
分局的侦查员让魏壮壮在讯问笔录上签字画押,而冯凯和顾红星、卢俊亮走出了审讯室。三个人都觉得心里很复杂。
“不管怎么说,还是祝贺你再破一案。”顾红星走到走廊外,看着星空说道。
“要不是你,我们找不到指纹,这案子也不好破。”冯凯也抬头看着星空,说。
“指纹只是起印证的作用,之前你都已经摸到他的尾巴了。”
“不,指纹很重要。虽然我们查出了魏壮壮这个人,但如果没有你的点拨,我们没找到指纹,那审讯的效果就会差很多。”冯凯说,“没有心理确认,就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给他施压。而且,魏壮壮把关键证据都烧毁了,如果没有这枚指纹,他拒不交代,这个案子就破不了了。”
“你说这种话,我很意外。”顾红星说,“想当年,你总嫌我们刑事技术是浪费时间。如果不是因为我俩关系好,你就不会一直帮助我在刑事技术之路上走下去。说不定,还会像陈秋灵一样反对我。”
“嗐,你还真记仇,老陈都退休多少年了。”冯凯笑着说。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老顾你看得真准,陶亮以前还真就是这个德行。
“科技发展,刑事技术也会更加成熟;而刑事技术更加成熟,就会促进破案率的提升;破案率提升了,法律就不仅能起到‘惩’的作用,还能起到‘戒’的作用;法律充分发挥出‘戒’的作用了,就会降低发案率;而只有发案率降低了,人民群众才能安居乐业。”顾红星感慨道。
“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冯凯也感慨。
“不过这个魏壮壮太可恶了,亏我开始还有点同情他。”卢俊亮在一旁愤愤地说。
“要我看啊,这对父子,还真是有遗传。”顾红星说。
“遗传什么?”冯凯问。
“伪善啊。”顾红星说,“你说,这父子俩是不是一模一样?父亲为了自己活得开心,抛妻弃子,到后来想要‘传宗接代’了,又跟他儿子许诺这许诺那的,让他儿子都相信了。而儿子呢,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母亲,结果有了钱,也没有给母亲看病。”
“我们抓他的时候,他还在打麻将。”冯凯说,“实在是太离谱了。”
“就是!禽兽,明知是自己的妹妹都能下手,还说什么是为了报仇。”卢俊亮说,“他难道还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正义?”
“他还不是想让别人觉得他才是有苦衷、有委屈的那一个,打着复仇的幌子,干着禽兽不如的事。”冯凯说,“所以老顾的这个‘伪善’还真的是形容得很恰当。”
“行了,破案了,你们也别急着回去了。”顾红星说,“明天还有一场硬仗呢!还记得青南村那个失踪的大学生吗?事情有新的变化了,目前我们高度怀疑这是一起杀人埋尸案,青南村也在你们的管辖范围,明天一起把把脉吧!”
第二天一早,城南镇青南村南边的小山坡下,又一次聚集了十几个人。这些人有城南镇派出所的民警和联防队员,有村委会的干部,每个人都肩扛着铁锹和锄头。
冯凯、顾红星、卢俊亮和殷俊四人没有扛铁锹和锄头,而是分别拿着照相机、摄像机和勘查箱。
这样的阵势,在陶亮的年代并不少见,但在此时算是大场面了。顾红星一声令下,大家排着队向位于半山腰的疑似埋尸点走去。
这处疑似埋尸点是一名民警发现的。其实,这块地方乍看上去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两样,都被枯枝和树叶覆盖着。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新挖掘的痕迹。
民警之所以能发现异常,还是因为冯凯之前的提醒,他让大家注意看折断的植物。这名细心的民警一直记着冯凯嘱咐的话,他搜寻到这块区域时,发现枯枝有不少都是折断的。于是,他蹲下来仔细观察,发现有一些枯枝的断面很整齐,就像是被铁锹铲断的一样。
这一处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用手拨开浮土,发现这块地方的土壤确实有问题,不像正常那样有从浅到深的层次,而是混杂的。这就说明,有人先把浮土铲到一边,在下面挖了个坑。掩埋的时候,先用深部的土埋,再将浮土撒在面上,最后盖上枯枝和树叶。
人为的迹象那么明显,基本可以断定,这里就是埋尸地点了。
顾红星由衷地夸赞了这名民警的细致和睿智,嘱咐殷俊开机录制,然后下令开挖。
挖尸,如果没有目标,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如果有了目标,众人拾柴火焰高,挖起来就非常容易了。
所以即便尸体被埋得比较深,但没到半个小时,一名联防队员的锹尖就触碰到了软物。
发现了尸体,大刀阔斧的挖掘工作就变成精工细活了。冯凯和卢俊亮拿着两把勘查铲,跳进了坑里,把尸体上的浮土一层层铲出来,让尸体慢慢暴露了出来。
慢慢地,尸体的全貌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乔乔啊!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就死了啊!谁这么狠心害死你啊!村里培养你二十多年,眼看你就要成材了,结果人就这么没了啊!”村长在一旁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引得几名村委会的成员都低声抽泣起来。
顾红星知道,死者应该就是那名他们寻找多时的大学生了。
冯凯和卢俊亮没有受到众人的影响,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尸体周围的土都拨开,然后把尸体抬到了坑外。
按照《现场勘查规则》,卢俊亮要对尸体进行现场初步检验。于是,顾红星让联防队员将村委会的人都送下了山,只留下参与现场勘查的几个人。
尸体的穿着很正常,就是普通的冬天衣着。死者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的棉袄,从扣缝中可以看到里面穿的是棕色的毛线衣。现在是12月初,气温还在零摄氏度以上,不算太冷,死者下身穿的是普通的布裤子,里面穿了秋裤。脚上是一双自制的布鞋,里面的毛线袜子也都穿得整齐。
卢俊亮看了看死者的眼睑和口鼻,说:“口鼻无损伤,眼睑没有出血点,口唇无紫绀,应该是没有机械性窒息征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