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尸骨袋 (1)
为了修高速公路,施工队在挖山的时候,挖出了一个麻袋。
麻袋里有一具不知是何年代的白骨,还有一团散落的黑发。
黑暗,无边的黑暗。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某种物质紧紧地缠绕着,大量刺鼻的东西从鼻腔、眼睛、嘴巴、耳朵里涌进来,头顶和脚下都是空的,晃动的、旋转的……他想要冲出这让人窒息的炼狱,却不知道应该往哪边逃,这深邃的空间似乎没有尽头,再激烈的喊叫声都会被吞没……
“雯……”
冯凯的嘴唇里,费力地发出了一丝声音。
就像是套在外面的黑色塑料袋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空气忽然流动起来。他大口地呼吸着,身体也似乎不再被锁住了。冯凯费力地睁开眼,被眼前的白光刺得酸痛。他忍着不适感,艰难地环顾四周,努力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雪白整洁的病房,厚重的病床,一台电脑模样的仪器,通过十几条管子和他的身体连接,对面还有一台40寸的液晶电视机。
冯凯努力地想让自己坐起来,可是身上的管子限制了他的运动,他上身明明已经抬起了30度角,却就是无法坐起来。
就在此时,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两名护士突然从门口冲了进来。医生不由分说地把冯凯按倒在床上,有人翻他的眼睑,有人用笔杆刮他的腿部皮肤。
“睁眼!张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抬动腿吗?胳膊呢?角膜反射正常,呼吸、心跳、血压正常,GCS14分。不错,意识状态基本正常了。你去拿体温计,量个体温。”
冯凯本能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他还有些恍惚。
“顾局长,他苏醒了,一切正常。”医生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好,好,好,谢谢。”一个听起来有些疲倦的声音,如释重负地回答道。
“他长时间卧床,现在肌肉没力气,也不能随便下床,会晕倒。”医生对护士说,“你先把他的床摇起来一些,让他在床上自主翻身,过一段时间再尝试坐着,然后才能慢慢下床。对了,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随着一阵吱呀声,冯凯感觉到自己随着床的上半部分升起而坐了起来。可他紧接着就吓了一跳,面前出现的,居然是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医生口中的“顾局长”,正是顾红星。
只是,这又完全不是那个他所熟悉的顾红星了。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清秀的脸上爬上了皱纹,眼里充满忧虑与不安……时间好像从他身上瞬间夺走了几十年。
“老……老顾?”
冯凯伸出手去,有点慌张:“你怎么了?我……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顾红星没有接住他伸过来的手,又忧心又庆幸地看着他,说:“二十多天,你可算是醒了……”
“二十多天?可你怎么就……”冯凯本来想说“老成这样了”,却生生憋了回去,因为他在病床的某个不锈钢物品的反光里,陡然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那个人……是2020年的陶亮。
他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紧接着,一种揪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迟疑地收回手,问:“对了,我,哦不,是冯凯,冯凯他……他被人救上来了吗?”
就像是一场暴雪突袭了草原,顾红星的眼神变了。
他的鼻尖和耳朵都开始发红,张了好几次口,最后才缓缓地问:“你说什么?……冯凯?”
陶亮不知道从何说起,眼前的人,是他无比熟悉的老顾,却也是他无比陌生的岳父。他有些苦涩,有些难过,自嘲地笑了笑,说:“那应该就是我这二十多天做的一场梦吧……喀喀,说起来真好笑,爸,我看了太多你的笔记,就做了一个非常荒唐的梦……我梦见你有一个朋友叫冯凯,不,确切地说,我梦见自己成了你的朋友冯凯,咱们俩破各种案,抓各种坏人。嗐,我还梦见自己为了救人掉进了水里,你说我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顾红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不是电视剧,那是真的。老凯他……他就是那么牺牲的……”
陶亮的笑容还没从脸上褪去,整个人就直接僵住了。
其实,在看到老年顾红星的那一刹,他就有种强烈的、痛苦的预感。他以冯凯的身份沉入1990年的水底,却以陶亮的身份在2020年醒来,他就已经再也回不到水面上那个灯火阑珊的昨日世界了。他曾经无比渴望逃离梦的世界,回到现实中,只是没想到,他梦里的最后一日,原来竟是冯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顾红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女婿的脸上看到些许故人的影子。他正有些恍惚,便听到陶亮不甘心地喃喃道:“为什么呢?我——不,冯凯他那么命大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小卢,小卢不是也在附近吗?他没有赶过来救我吗?还有那些村民,他们不是去找绳子、找船来救人了吗?还有……”
他的话听起来语无伦次,却深深戳痛了顾红星的心。
这位在公安战线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眼眶已经全红了。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30年前。这些回忆,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撕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
“老凯牺牲的那一天,一点预兆都没有。我甚至还记得,那天早上,我的心情很好。因为市局刚刚批复了我的申请,要授予冯凯三等功一次。”顾红星苦笑着说,“所以那一天,我是拿着这一纸批复,在办公室里等他出门调查归来的。”
陶亮怔怔地听着。
“告诉我这一噩耗的,就是小卢,法医卢俊亮。”顾红星黯然道,“小卢和老凯一起去调查案子,归来的途中遇到了小偷。事主因为被小偷吓到心脏病发,所以小卢留下抢救事主,老凯则去追小偷。小卢把事主送到了医院,等事主生命体征平稳之后,他就回到了城南镇派出所,准备对此事进行备案。可到了派出所,他就看到了全身湿淋淋的小偷。那个小偷手里还拿着老凯的警服,一直在哭,连话都说不清楚。等到小卢和派出所、医院的同志赶到河边时,事情早就来不及了。小卢跳到水里,疯狂地找人,冬天的水很冷,天很黑,但大家都不想放弃希望。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打捞,终于把老凯给捞上来了,但是,太晚了,那太晚了。”
“小卢一定也很难接受吧……”陶亮想到那个画面,心里一阵酸楚。
“这件事,完全把他击垮了。”顾红星转过身,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老凯出事后,小卢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他是溺死的。他发现老凯的手腕上有伤,觉得是那个小偷故意谋害老凯,坚持要对尸体进行解剖。尽管老凯救人的过程有很多目击者,但法医是有权利根据尸表疑点,要求对尸体进行解剖的。我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当时,我准备从云泰市借法医来进行解剖工作,但是小卢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坚持要亲自进行解剖。”
在陶亮的脑海里,小卢还是那个阳光、开朗、一腔热血的大男孩,他总是一口一个“凯哥”,和冯凯形影不离。想到这里,陶亮忍不住一阵心痛。
“我拗不过小卢,而且也确实没有法律规定他需要回避。”顾红星说,“所以,我只能同意了。解剖的结果,冯凯并没有遭受加害,就是被水草缠绕而导致的溺死。但从那以后,小卢就再也拿不了解剖刀了。只要拿起解剖刀,他的手就会不停地颤抖。”
“强烈的心理阴影啊。”陶亮叹了口气。
“所以,他觉得自己胜任不了法医工作,便向市局领导提出了辞职。”顾红星说,“他是带着不甘心走的,但我也能够理解。刚开始,我还和他保持着联系,我知道他去了深圳,代理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销售权。后来,我们的联系就慢慢变少了。我知道,他在下意识地切断和过往的交集。也许……他应该过得不错吧。”
30年,真是物是人非。
顾红星还说了很多。陶亮逐渐确信,自己在梦中的所见,和岳父的笔记所记录的那几段人生经历,几乎是重合的。陶亮在市局工作了那么久,笔记里的殷俊、周满,他之前都听说过,却唯独没听说过市局刑科所的法医卢俊亮,原来是因为小卢已经离开了警察队伍。而每年所有的年轻民警都要去龙番山下的烈士陵园吊唁公安烈士,陶亮从来没有在烈士墙上看到过冯凯的名字,原来是因为冯凯并没有被授予烈士称号,组织上最后只认定他是因公牺牲。
在时间的洪流里,冯凯只是一只小小的蜂鸟,曾经燃烧过,闪耀过,最后无声无息地汇入了万家灯火。
“对了,爸——”陶亮忍不住打断了顾红星的感慨,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有一样东西,我在梦里拼了命都想交给你,我想知道,那个东西,你收到了吗?它就放在冯凯警服的口袋里,它是真实存在的吗?”
顾红星一怔。
“让我想想,那个东西的名字叫……”陶亮皱着眉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叫《土地征用协议书》!那个,那个青南村大学生被虐杀的案子,你们后来破了吗?”
顾红星若有所思地看着陶亮,说:“看来你做的还不是一般的梦,细节都对上了——只可惜,你忘了你为什么去翻我的笔记了。雯雯现在在办的‘1990.12.3专案’,就是发生在青南村的这起案子。”
陶亮“啊”了一声,一时回不过神来。
“我这一辈子,没破的案子有好几起,但这起印象最深,可能就是出于冯凯在这个案子里牺牲的缘故吧。”顾红星说,“那份《土地征用协议书》,我翻来覆去也看了很多遍。可惜,除了补齐了蒋劲峰的指纹,并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案子一直没有破,小卢离开的时候也很不甘心。没想到,多年后,这一棒又交到了雯雯手里。”
陶亮记得,顾雯雯知道父亲曾经侦办过这起案子后,反反复复找他问了很多细节。为了避免遗漏,顾红星就找出了他珍藏多年的所有笔记。顾红星一直是个细致严谨的人,信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道理,所以无论是案件的基本情况,还是自己的感悟,他都会通过笔记记录下来。这桩案件,一定是他心头的遗憾,所以每一个细节,他肯定都反复重温过,一听到陶亮说的协议书的名字,他就反应过来了。
“对了,雯雯呢?”陶亮忽然兴奋起来了,“我在梦里梳理了好几遍案子,说不定可以和她碰一碰,给她出出主意!”
“她出车祸了。”顾红星的话一说出口,陶亮就感觉自己肾上腺素飙升,猛地坐了起来。
“没事,你别紧张,雯雯没有生命危险。”顾红星连忙补了一句,“那是四五天前的事情了,她晚上有急事,刚离开医院没多久,就被一辆大货车撞上了。唉,幸亏雯雯也是命大,颅内少量出血,在急诊科留院观察。刚才的医生就是雯雯的同学,你一醒,他就去楼下通知雯雯了,估计她一会儿就会上来。”
“颅内出血?不要紧吗?”陶亮的心还在怦怦直跳,他已经不自觉地从床上下来了。
“医生说不要紧。那天你母亲来换雯雯的班,结果雯雯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她正好看见了,因为惊吓过度发生了晕厥,也住院了。所以这几天,你父亲、我和你岳母轮流来看护你母亲、你和雯雯。不过你醒来就好了,你不用担心,你母亲今天能出院,你父亲应该正在给她办出院手续。”
真是兵荒马乱。这一家子,这些天居然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陶亮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扶着床站着,想着,顾红星给他倒了一杯水。他知道,他应该去休息,但他更想做的,是另一件事。
他从顾红星的笔记本里,获取了海量的信息,所以他才会出现在那样的一个梦境里。这不是偶然或巧合,而是相隔30年的两代警察的信念,在潜意识里默默地引领着他,一步步地靠近那个被遗落的真相。
破案,才是他要做的事,不仅仅是为了他心疼的顾雯雯,更是为了长眠在山中的曹松乔,为了顾红星,为了小卢,为了冯凯。
“爸,我不明白,当时你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后续不过就是抓捕蒋劲峰的事情了,应该没有那么复杂吧?”陶亮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30年了都没归案,是怎么回事呢?”
“在过去,抓人不容易,但是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按理说确实不难。”顾红星说。
“可是,这个案子既然只涉及抓人,不涉及证据问题,那应该是刑警支队大案大队负责侦办吧?为什么会交到雯雯的手里?”陶亮问。
“去年,公安部部署了‘云剑行动’,所以每个公安局都成立了侦办命案积案的工作组,雯雯就在我们局的工作组里做副组长。”顾红星说,“他们在梳理命案积案的时候,发现了这一起案件。雯雯认为,案件表面上看起来就是抓捕犯罪嫌疑人而已,但是如果仔细研究卷宗,会发现没有一个物证可以直接证明蒋劲峰就是犯罪分子。那么,即便我们抓住了蒋劲峰,他不交代,不还是无法破案吗?所以雯雯就回来问了我。我非常同意她的观点,本案看似嫌疑人明确,但证据并不确凿,于是我就建议由雯雯来主管这一起案件。”
“哦,原来如此。”陶亮一边慢慢在病房里挪动着步子,一边说。他很想再翻开那些卷宗和笔记,核对一下梦境里的信息,看看还有哪些物证是值得再研究一下的。
就在此时,刚才的医生忽然快步走进了病房,说:“顾局长,顾雯雯她跑了,我找遍了急诊科也没找到她。”
原来,已经在医院躺了四天的顾雯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不仅每天都要通过电话来指挥下属们加速审查案件,还让他们把一些重要的资料送到医院来给她看。
昨天下午,经过CT复查,顾雯雯的颅内出血已经完全被吸收了,再观察两天就可以顺利出院了。可是,顾雯雯根本就等不及了。所以今天上午,顾雯雯终于成功劝说了母亲林淑真回家休息,林淑真前脚刚走,顾雯雯后脚就跑回了单位。
“我要去找雯雯。”陶亮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来了精神,他见自己还穿着病号服,问,“我的衣服呢?”
“不行!你刚醒,还需要观察,不能乱跑。”顾红星有些急了。
“哎呀,爸!雯雯都已经带伤上阵了!我这都好了,哪能不去帮她啊?”陶亮拽着医生的白大褂,说,“我衣服呢?”
医生下意识地看了看病房的柜子。
陶亮感激地跑到柜子边,拉开柜门,见自己的衣服都挂在里面,于是赶紧换了起来,边换边说:“爸,你放心,你看我这头脑清醒、四肢灵活的,没问题了。我躺了这么久,肚子上的肉都少了。”
“你别逞强!回来躺下!”顾红星站起身。
“爸!换成是你,你是不是也会去?”陶亮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说,“咱家都是警察,雯雯也好,你也好,我也好,谁能放着案子不破,就这么安心躺着呢?再说了,我梦见自己变成冯凯,肯定是天意,冯凯说不定就在天上看着呢,看我们能不能把这案子破了,把他的遗憾给弥补了。你想想,他最后留给我们的,都是这个案子的物证,是不是?”
这句话一说,顾红星顿时定在了原地。
“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我不乱跑,就当好雯雯的助理,争取早日破案!”陶亮说。
“你真的没问题吗?”顾红星有些犹豫,但口气明显不那么强硬了。
陶亮了解顾红星的顾虑。以前的陶亮,就是个一事无成、只会惹祸的民警,他把警察当成一份工作,只是为了谋生罢了。但在梦境里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陶亮的心里,已经完全认同了那句话:“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
“爸,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帮倒忙的。”陶亮把顾红星的担心直接给说了出来,“我仔细看了你的笔记,不仅记住了案子里的很多信息,还学会了很多和物证相关的东西。你看,我知道显现指纹的方法有粉末法、茚三酮、502熏显之类的;我也知道提取、固定足迹的方法,有灌石膏、静电膜吸附法之类的;我还记得你制定的《现场勘查规则》,每一条规定的背后都有一个真实的案子……虽然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但我一定可以把事情捋顺的!你要相信我,我和冯凯一样都是侦查员,我可以和他一样把蛛丝马迹都串联起来的!”
顾红星看着陶亮,有点缓不过神来。以前的陶亮对各种技术手段都嗤之以鼻,更不用说什么规章制度了。他既然能记得住这么多技术手段和规章制度,至少证明他在阅读顾红星笔记的过程中,是真正用了心思,也真正脱胎换骨了。
换好衣服的陶亮,风一般冲出了病房。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身体恢复得这么快,从苏醒到健步如飞,只用了这么一点时间来缓冲。可能是冯凯在冥冥之中给了他力量吧。
“对了,别忘了跟你爸妈打声招呼!”顾红星在他背后喊道。
“我给他们打电话,放心!”陶亮一边跑,一边本能地想找个公用电话。但是他突然想起,他已经回到了2020年。于是,陶亮浑身摸了一遍,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久违的手机,一看居然还有电,不过电量只有3%了,应该是顾雯雯在出车祸之前给他的手机充了电。
他心头一热。顾雯雯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她一直相信陶亮随时都会醒来。
陶亮连忙拨通了父亲的手机,说:“爸!我醒了,啥事都没有了,我现在去办案,你照顾好我妈!”
“好!好!”陶若愚惊讶又惊喜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让陶亮莫名地想哭。
还没来得及挂电话,手机就自动关机了。陶亮奔出了医院,挥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向公安局的方向驶去。
出租车开到市公安局的楼下,陶亮正好遇见了迎面走来的法医宁文。
“姐夫?啊,你不是……”宁文一脸诧异地看着陶亮。
顾雯雯是这帮年轻技术员的姐姐,所以大家都会称呼陶亮为“姐夫”。
陶亮没空和宁文解释,对他说:“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付一下车费。”
说完,他拔腿就向位于市局大楼二楼的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跑去。
问了两个民警之后,陶亮知道顾雯雯正在三楼的刑警支队会议室里开会,他连忙又上了一层楼,直接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会议室里,各部门的十几个领导正在开会。顾雯雯额头上还打着一个“补丁”,坐在会议桌的一侧。
随着陶亮推开大门的声响,所有人都扭头向陶亮看去。顾雯雯更是站了起来,直直地看向从门口冲进来的陶亮。她的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说明顾红星已经发消息给她,告诉过她这个喜讯了。
陶亮看到顾雯雯的那一刻,激动和兴奋就迅速填满了他的胸膛。这是他久别的恋人,他在漫长梦境中无时无刻不想念的妻子,他也不管那么多了,加快几步走到了顾雯雯的身旁,一把把她拥入了怀中,紧紧地抱住。
“嗨,你这大庭广众之下就撒狗粮啊?”市局副局长高勇笑着说道。他也是陶亮和顾雯雯的同学。
“哎呀,放手,你干啥。”顾雯雯尴尬地说道。但实际上她也没有推开陶亮紧紧搂住自己的手。
陶亮抚摸了一下顾雯雯额头上的“补丁”,心痛不已,转头对高勇道:“受伤了还要上班,你就是这样当领导的?”
高勇有些尴尬,摊开双手说:“这可不关我的事。”
“放开,放开。”顾雯雯还是挣开了陶亮的怀抱,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说,“你去我办公室等我,一会儿我们就开完会了。”
“不用,拿把凳子给他,让他坐下。”高勇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陶亮现在也是我们专案组的成员。”
“啊?”陶亮和顾雯雯异口同声道。
“刚才覃市长给我打了电话,专门说了这个事情,是顾老交代的。”高勇笑着说,“不过,这个会马上就开完了,你听两句是两句吧。”
覃市长是现在的龙番市副市长、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是龙番公安的一把手,顾红星的接班人。不用说,陶亮刚才在医院的一番言辞,打动了顾红星。陶亮仔细研究过顾红星的笔记,对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都有着恐怖的记忆力,如果他加入专案组,对本案的侦破来说也是一个可靠的助力。命案积案一日不破,专案组一日不撤,这样一个有可能对命案积案侦破起到作用的人才,专案组自然不能“放过”。所以顾红星把情况和覃市长说了,覃市长从尽快破案的角度考虑,决定让陶亮这个派出所民警加入专案组。
本来还想着只当顾雯雯的助理,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进了专案组,所以陶亮一时兴奋得有些发蒙,以至于后来高勇副局长说了些什么,他是完全没听进去,只听到了最后两句:“你们大案大队派人负责去陶亮的派出所协调,帮他销假,履行抽调他过来的手续。好了,散会。”
陶亮坐在顾雯雯的办公室里,和她四目相对,眼神中尽是爱意和欣慰。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咱爸居然还推荐你这个‘问题民警’加入专案组了,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顾雯雯一边上手检查着陶亮的脑袋,一边又摸摸他因为长期输液而显得有些浮肿的手背,笑着问。
“咱爸一向是秉公办事,要不是我真的熟悉案情,他怎么可能推荐我呢?”陶亮一看到顾雯雯,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顾雯雯拍了一下他的手,说:“得了吧,那我问你,这个案子目前的主要嫌疑人是谁?之前调查到了哪些关键线索?”
陶亮知道雯雯和她爸一样,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于是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梦里记得的信息都梳理了一遍。说来也怪,一般人做梦,醒来就忘了一半,他倒是越说越兴奋。从顾雯雯逐渐惊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说的这些信息,还真没有什么错漏。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顾雯雯这下是真服气了,由衷地说,“你这脑子长得和别人真不一样吗?别人昏迷是失忆,你一昏迷还变聪明了?”
陶亮抓着顾雯雯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不是你老公变聪明了,是你老公‘穿越’了。你敢信吗?我做了一个超长的梦,你爸还在梦里管我叫哥呢!”
顾雯雯很想打他一拳,又怕伤了他刚恢复的身体,于是瞪了他一眼。陶亮赶紧把梦里的这些事儿,挑重点的跟顾雯雯说了一遍。听到冯凯牺牲的部分,顾雯雯也有些伤感,毕竟她在顾红星的笔记里也读到过这一段。
“其实,这案子已经办了有一段时间了。”顾雯雯说,“在你昏迷前,我们就组织所有辖区派出所对蒋劲峰进行撒网搜捕了。你们所长当时应该也跟你们交代过这个任务,只是那时候你没怎么放在心上。”
“老婆,你就不要挤对我了。”陶亮有些惭愧,“那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吗?我先赶紧补补课。”
“最近,青南村要整体拆迁。”顾雯雯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说,“我们暂缓了他们的进度,停工倒是停工了,但我们去案发现场又搜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刚重启这个积案的时候,我就已经去现场搜过一圈了,当时就想找到蒋劲峰的DNA。可是毕竟过去30年了,房子都倒了半边,里面荒草丛生,东西也被日晒雨淋,所以没能找到蒋劲峰的DNA。”
“看来,你们前期还真是做了不少工作啊,老婆。”陶亮说。
“那可不,你昏迷前那段时间,我的精力可全部放在这案件上了。”顾雯雯一说到案子,就变得极其认真,“‘云剑行动’启动,我们成立了工作组,就对全市新中国成立以来所有的命案积案进行了梳理。当我审核到这个案件的卷宗的时候,就发现这案子的证据是有问题的。所有的推断,都只是推断,丝毫没有物证的加持。所以,我就主动请缨,领了这个案件的侦办指挥权。”
“这案子不是没有物证,而是没有直接能证明嫌疑人犯罪的物证,那也是因为现场条件的限制。所有的杀亲案件,都容易出现缺乏直接物证的问题。”陶亮分析道。
顾雯雯有些惊讶,说:“可以啊,陶亮同志,你以前对物证可都是不屑一顾的。”
“老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是……”陶亮说,“嗐,你接着说。”
“虽然案件是我领的,但查缉工作还是第一要务。”顾雯雯说,“所以,我一方面要求所有的派出所和责任区刑警队,针对蒋劲峰的照片和指纹,对本辖区内的可疑人员进行全面筛查,因为蒋劲峰有可能会换一个身份继续在龙番市生活。毕竟根据当年对周边旅馆的调查,他应该没有跑远。不过,我们也没有放弃远处,周边各个市我们都发了协查通报。人脸识别系统也都用上了,可就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让我想到了金苗的案子……你说,蒋劲峰会不会已经死了?”陶亮说。
听到“金苗”这两个字,顾雯雯的眉毛也是一挑,前几天她正好也翻到了这一页。
“如果他死了,尸体也应该会被发现啊。”顾雯雯认真思索道,“当然,不能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所以,另一方面我就组织了技术人员,对当年的所有物证都进行了梳理,希望可以从物证里发现一些问题。我们想到要去现场采集DNA,是因为——”
“是因为蒋劲峰的十指指纹你们都有,但当时没有DNA检验技术,更没有提取DNA的意识,所以你们并没有掌握蒋劲峰的DNA,对不对?”陶亮抢答道。
“对你刮目相看了,你看笔记看得确实很仔细。”顾雯雯笑了一下,又认真地继续说道,“当时我们也考虑,假如蒋劲峰还活着,今年都已经74岁了。如果在此之前,他非正常死亡了,那么他的DNA就有可能收录入库。所以,提取到DNA,就等于多了一条寻找蒋劲峰的途径。只可惜,我们搜了现场,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家房子倒了都没人管啊?”
“这个青南村的人,在这30年中都慢慢搬出去了。”顾雯雯说,“说什么河神发怒,所以村子里的人寿命都不长。所以大概在10年前吧,村子就已经空了。”
“那现在拆什么迁?”
“那个村子的位置特别好,风景很漂亮,特别适合建度假村。”顾雯雯说,“而且很多村民都找不到了,开发商觉得拆迁成本低吧。”
“好吧,过了这么多年,东西又不是在标准化物证室里保存的,当然找不到DNA了。”陶亮说,“通风、干燥、恒温,才有可能持久地保存DNA。”
“你真的不一样了呀。”顾雯雯由衷地赞叹道,“你说得没错,技术同志们虽然梳理好了所有的物证,却很难在这些物证上发现什么新的、有用的信息。这个案子当年也是爸主办的,案子没破,我知道他也一直有心结。他把那堆宝贝笔记全都给了我,那段时间,我就一直在翻爸的笔记,想从笔记里找到一些破案的线索。别说,还真的被我找到了。”
“是什么?”
“摄像机。”顾雯雯说,“当时我在咱爸的笔记里看到他为分局技术部门购买摄像机的记录,所以就去物证室里找录像带,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呢?”陶亮说,“这起案件很有特点,是咱爸购买摄像机后发生的第一起案件,也是分局标准化物证室建成后,物证‘入住’的第一起案件。”
“是吗?有这记录?”
“那你看看,我也是看过笔记的人。人家不是说,‘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吗?笔记、卷宗都是一样的,但不同的人看,就能看见不同的重点。”陶亮有点得意地说,“我好歹也是大案大队出身的老刑警……”
“好啦,你厉害。”顾雯雯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虽然我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但我也想到了通过爸的笔记去找录像带的具体管理人。谁能想到,就在这时候,你昏迷了。”
“我当时一心想着要帮你,其实都没和你沟通,就在那里瞎拼命。”陶亮看着顾雯雯憔悴的脸,心痛道,“老婆,我错了,我应该一切行动听指挥的——那后来我昏迷了,这案子还有继续往下查吗?”
“看着你昏迷不醒,我当时确实很崩溃。”顾雯雯把手放在陶亮的手里,“不过,你醒来就好了。这个案子我没有放下,一直在用电话遥控指挥,专案组的其他同志终于把录像带给找到了。”
“录像带不在物证室,最后是在哪里找到的?”
“档案室。”顾雯雯说,“当年,专案组认为录像带必须保存,但录像带是影像资料,不应该保存到物证室,所以送到档案室里去保存了。于是我就安排人去档案室里找了两天,还真的被我们找到了。不过又出现了新的问题,现在局里没有录像机,无法播放,他们就又找了技术人员,把录像带里的影像转换成数字化的,拷贝到U盘里,带到医院来给我看。”
“你看出什么线索没有?”
“看完当时现场勘查的录像,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曹松乔那个被翻动的内裤口袋了。”
“这个我在梦里也有印象,咱爸的笔记里可能也写了。”
“我看笔记的时候还真没注意。”顾雯雯说,“但看录像的时候,就很难忽略。当时没有DNA检验技术,更不用说微量DNA的发现、提取和检验技术了,所以大家都没有这种意识。”
“所以,你找到蒋劲峰的DNA了!”陶亮激动起来。
“是的。”顾雯雯微微一笑,说,“准确地说,我们从内裤口袋上提取到了嫌疑人的DNA。能掏死者内裤口袋的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极大。但我们没有蒋劲峰的DNA样本,所以无法比对。只能说,我们暂且认为这个DNA数据可能是蒋劲峰的。”
“等等,那会不会是死者乔乔的?”
“排除了。”顾雯雯说,“刚才忘记说了,我们在梳理这一起案件的物证的时候,发现包括死者衣物在内的物证都保存得很好。当时我们就想,因为人都有脚汗嘛,死者在袜子上留下的物质应该是最多的,所以就对死者的袜子进行了DNA检验。很显然,这个数据就是死者的DNA数据,它和内裤口袋上做出的微量DNA数据是不匹配的。”
“那内裤口袋上的DNA,还真的应该就是凶手的了。”陶亮说,“感觉你距离破案已经很近了。”
“我们把这个DNA数据入库比对,可惜,没有比对上。”顾雯雯耸了耸肩膀,说道。
“如果是这样,还存在三种可能。”陶亮也来劲了,积极地分析道,“一是蒋劲峰死了,因为是正常死亡,所以没有留下DNA。二是蒋劲峰还活着,因为没有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过,所以没有留下DNA。三是蒋劲峰死了,是非正常死亡,但咱们没找到尸体,所以没有留下DNA。我觉得,第三种可能性最大。”
“我也觉得。”顾雯雯赞同。
“那其他办法呢?比如调查家族什么的?有可能从蒋劲峰的后代身上发现什么吗?”
“这项工作正在做。”顾雯雯说。
“不管怎么说,你们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陶亮说,“哪怕现在还没有取得突破,但既然有了凶手的DNA,破案是迟早的事了。”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顾雯雯指了指眼前的指纹卡,说,“所以,我虽然提前从医院跑出来了,但开完这个会后,我觉得我们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现在,除了在办公室里等待惊喜,应该没有可以再走的路了。”
“让我想想,还真不一定就无路可走了……”陶亮捏着鼻子根部的皮肤,说,“我记得,咱爸的笔记本里,提到了一个文件检验专家,说是在研究什么‘朱墨时序’。那个……大概意思就是说,一份文件里,可以检查出是字先写上去的,还是章先盖上去的。”
“这个我知道啊。”顾雯雯说,“可这和我们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关系……倒是没关系。”陶亮说,“但是,你想啊,墨和印泥混合后,依旧可以看出顺序,那……指纹卡呢?毕竟我们当年——哦不,是他们当年在现场提取了那么多的指纹卡。指纹卡,是利用汗液指纹的黏性,把细小粉末黏住,然后才显现出指纹的。你们技术人员会用胶带把这些刷出来的指纹的汗液和粉末一起粘下来,贴在卡片上进行保存,这个我记得没错吧?”
“你居然从爸的笔记里,学会了我们痕检的技术?”顾雯雯大吃一惊。
陶亮压着嘴角的笑意,继续说:“所以,按理说,这些指纹卡上的指纹,就是由粉末和汗液组成的。而汗液里应该有脱落细胞,有脱落细胞,是不是就可以做出DNA?毕竟人家只是翻动了一下死者的内裤口袋,你们都能做出微量DNA,那么一个完整的指纹,更应该做得出来啊。”
顾雯雯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丈夫,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是焕然一新。那个曾经对刑事技术不屑一顾的陶亮,居然真的把心思用在了研究刑事技术上。
“是不是啊,老婆?”陶亮伸出五指,在顾雯雯面前晃了晃,说,“这样你就可以通过曹松乔指纹卡里的DNA,来比对你们之前做的袜子上的DNA,确定那个DNA究竟是不是他的。同理,也可以通过蒋劲峰指纹卡里的DNA,来确定内裤上的DNA是不是蒋劲峰的。”
“但是,毕竟刷了粉末……”顾雯雯回过神来,谨慎地思索着,说道。
“你先别说不行,你又不是法医专业的。”陶亮说,“你可以问问法医啊。”
顾雯雯二话不说,拿起了手机,拨通了法医宁文的电话。
“姐夫提到的这个办法,确实是可行的。而且,粉末一般不会污染DNA。”宁文说,“问题是这个案件已经过去30年了,内裤能够做出DNA,是因为当时保存得当,遗留在内裤上的DNA物质迅速被风干,于是保存了下来。但是指纹卡就不行了,指纹卡上的汗液是被胶带封闭的,不通风、不透气,很容易腐败。”
“可是,当时物证室已经是标准化的了。”顾雯雯不甘心。
“即便物证室的环境没问题,但指纹卡本身保存细胞的能力是不行的。”宁文斟酌着,说,“不过,这个我也不太确定,要不你去省厅问问郑大姐?她的DNA检验技术最好,如果她都觉得不行,那就真不行了。”
“走。”陶亮站起身来,拉起刚刚挂断电话的顾雯雯。
“你什么时候这么雷厉风行了?你不是一直都有拖延症吗?”顾雯雯拿起包,小心地把指纹卡装了进去,说道。
“一场梦就治好了。”陶亮说。
龙林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法医物证检验科。
DNA检验的灵敏度现在已经非常高了,所以为了防止外来人员污染现场物证,DNA实验室现在除了科内成员,其他人都是不能进入的。
郑大姐此时正在实验室外的受案室,和一个戴着眼镜的胖胖的中年男人说着话。
“师兄?”顾雯雯叫了一声。
胖胖的男人回头见到顾雯雯,说:“咦?师妹,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郑大姐咨询个案子。”顾雯雯说完,转头对陶亮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师兄,法医秦明。”
“哦,我知道,写小说的那个胖……那个师兄。”陶亮摸摸脑袋,说。
“师兄,这是我爱人,也是你师弟。”顾雯雯笑着介绍道,“不过他不是搞刑事技术的,所以你可能不认识。”
“嚯,你们这是夫妻齐上阵啊,而且你还是带伤上阵,佩服,佩服。”秦明寒暄道,“我这边的事情不急,你们先说。”
顾雯雯也不客气,简要地把这起命案积案的侦破过程,以及重启后的检验鉴定过程和郑大姐都说了一遍。
“听完你的故事,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嫌疑人会不会是被人杀了,然后毁尸灭迹?”秦明插话道。
陶亮点头,说:“对,这是我们推测的三种可能中的一种。”
郑大姐说:“那你找我,是希望在30年前的指纹卡上找DNA?宁文说得不无道理,这事难度确实很大啊。”
“没事,再大的难题,郑大姐也能给你搞定。”秦明又笑嘻嘻地插话道,“之前啊,郑大姐从一个香炉的香灰里面,给我们找出了受害人的头发毛囊,还做出了DNA,你说她有多牛!你这事儿,对郑大姐来说不算事儿。”
“你这是帮我拍板了?”郑大姐瞪了一眼秦明,又正色道,“虽然说难度很大,但并不是不可以一试。不过,指纹卡是无法备份的,又是最直接的法庭证据,如果我要从这些指纹卡上提取DNA,就要破坏这些指纹卡。如果DNA做不出来,指纹卡又被破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顾雯雯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顾雯雯抬起头来说:“我前段时间翻看我爸的笔记的时候,看到一句话——不急功近利、不故步自封。如果凡事都只想保稳健,那如何取得突破呢?只要我们不急功近利,适当的冒险精神还是应该有的。更何况,这些指纹卡都进行了拍照固定,只要和法庭说清楚指纹卡的去处,照片应该同样可以作为证据。所以,我拍板了,破坏几张指纹卡,试一试。”
“行,那我现在就去试试,”郑大姐说,“加班给你们做。微量物证前期提取很复杂,最早也要到明天出结果,所以你们也无须在这里等待,回去等我消息吧。”
从省厅出来,陶亮开着车,还在思考着。
“在想什么呢?”顾雯雯问。
“我在想,师兄也觉得蒋劲峰被杀死后毁尸灭迹的可能性最大。”陶亮说,“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说,谁最有可能杀死蒋劲峰?”
“村长!”陶亮和顾雯雯异口同声地说道。
“曹松乔是村里的宝贝,村长口口声声说等他回来造福村民。”陶亮说,“所以,谁杀死了宝贝,村长肯定会杀死谁。我一直就觉得他有疑点,这样也就能解释杀鸡祭祀的事了。其实村长原本就知道曹松乔被埋在山里,只是曹松乔被杀的事情一暴露,他替乔乔复仇而杀死蒋劲峰的事情也就可能会被发现,所以他才一直假装在找人。”
“但是,村长曹永明都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前期我们对本案重启调查的时候,青南村村民现今的去处和落脚点,我们都调查过。”顾雯雯说。
“村长是不是有帕金森?”陶亮向顾雯雯求证,问道。
“是有,这个我在卷宗里也看到了。”顾雯雯说。
“那村长要杀人的话,会不会有帮凶?”
两人沉默了。
确实,如果蒋劲峰真的也被杀死了,那这案子就更加复杂了。光是找到他的尸体,就已经是一件天大的难事,更不用说寻找证据继续破案了。这个案子看起来很简单,好像找到犯罪嫌疑人案件就结束了,但仔细这么一想,可能还真的不简单。各种可能性就像是乱麻一样,缠绕着车里的两个人。
“不管怎么说,今天我很开心,特别开心。”坐在副驾驶座的顾雯雯歪头看着陶亮,说,“你知道吗?刚才你在那里分析案情的时候,我忽然好像看到了上学时的你。”
“哦?”陶亮嬉笑着说,“是不是‘宝刀未老’,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潇洒帅气?”
“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不要脸。”顾雯雯笑话他,随即又认真地说,“其实,我们已经很久都没这么有默契了。”
陶亮沉默了。事实上,这也正是他此刻的感受。
他的思绪也不自觉地跟着雯雯回到了大学时代。
刑警学院的男女生比例高达17∶1,所以像顾雯雯这样优秀的女生,可以说是大多数男生的梦中情人。而“潇洒帅气”的陶亮,原本压根和顾雯雯没有任何交集,他之所以能引起顾雯雯的注意,是因为一件小事。
当时,学校来了一个新的散打课老师,是一个散打冠军。这个老师做事一向古板,不讲人情。有一天,一名女生因为生理期不适而请假,被老师严词拒绝了,眼看女生面色苍白还要上场,大家心里都觉得这事儿不对,却敢怒不敢言。结果,陶亮毫不犹豫地就从队列里站了出来,对这个女生表示了支持,要求老师准假。老师被学生当众反驳,感觉下不了台阶,就说散打课要用实力说话,如果陶亮可以击倒他,他就听陶亮的意见。别人都觉得老师是全国散打冠军,陶亮自然不敢动手,没想到陶亮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虽然在搏击中,陶亮总是被老师击倒,但他就是不愿放弃,面对强敌使出了很多耍小聪明的招数,希望能搏出奇迹。当然,实力悬殊,陶亮最终也没能击倒老师,但在同学们潮水般的喝彩和鼓励声中,老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理方法不妥,向同学们承认了错误。
顾雯雯当时就在喝彩的人群中。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两个人越走越近,在陶亮向顾雯雯表达爱意的时候,顾雯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你知道吗?那天,如果你没有站出来为那个女生说话,我也会站出来的。”顾雯雯感慨道。
“快拉倒吧。”陶亮笑着说,“你要是站出来顶撞老师,再挨了老师的处罚,被咱爸知道了,肯定被训得抬不起头。”
“我爸才不是那样的人。”顾雯雯说,“他做事严谨,是有他的原因的。你啊,以前一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逃都来不及。不过他呢,对你也一直是冷冰冰、凶巴巴的。你们俩总是不对付,还不是因为你压根就没了解过他,他也没有了解过你。”
“确实……”陶亮说,“你知道吗?我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你爸,我还挺惊讶的。他那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居然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守着我,一看我醒来,就着急忙慌地跑去找医生了。我还和他聊了冯凯的事,唉,你爸也哭了。我当时就在想,假如这一次我死了,他肯定不会开心,也会很难受的。因为咱爸,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把自己柔软的心装在硬壳子里的好人。”
“所以啊,你们是性格不同的两种人,但也都是我顾雯雯亲自鉴定过的好人。如果不沟通交流,矛盾就会越来越多。但一旦交了心,就没有什么事情说不开了。”顾雯雯说,“不过,你居然把我爸给弄哭了,我都没见过我爸哭——你是不是得补偿补偿?”
陶亮笑着说:“那是必须的!回头我找个馆子,叫上四位老人,庆祝一下陶亮警官顺利苏醒,也庆祝咱爸和我妈康复出院!咱们也该大团圆了!”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顾雯雯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雯雯一翻身坐了起来,连忙接通了电话。
“起床没?”电话那边是郑大姐的声音,“雯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告诉你好消息啊,指纹卡上的指纹做出来了,曹松乔指纹卡上的DNA和之前在袜子上做出来的DNA吻合。”
顾雯雯见陶亮也坐了起来,于是把手机开了免提,问:“那蒋劲峰的呢?”
“蒋劲峰指纹卡里的DNA也做出来了。几枚指纹的DNA都互相吻合,也就是说,咱们现在掌握蒋劲峰的DNA数据了。”郑大姐说,“不过,这个DNA数据和之前从曹松乔内裤口袋上提取的微量DNA数据不吻合。”
“啊?”陶亮有些惊讶,事情没有按照他的思路往下推进。
“现在我们分析,要么是翻动曹松乔内裤口袋的另有其人,要么就是曹松乔的内裤口袋被污染了。”郑大姐说。
“被污染不太可能吧?”顾雯雯说,“现场勘查的录像我都仔细看了,即便是在1990年,勘查现场的人也都是‘四套’齐全的,他们连口罩都戴上了,不可能污染到内裤上。”
“那我就不知道了。”郑大姐说,“我只能把结果告诉你,破案的思路,还是得你们自己去捋。”
“那蒋劲峰的DNA入库也比对不上吗?”陶亮问。
“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坏消息。”郑大姐说,“我们把DNA数据录入了省里的所有数据库,都没有能比中的。”
“唉,没找到人,反而多了个事儿。”陶亮叹了口气,说,“本来就是一团乱麻了,现在曹松乔内裤上的DNA还不是蒋劲峰的,更乱了。”
“是啊,除了蒋劲峰,还能有谁去虐待曹松乔?这说不过去啊。”顾雯雯也说。
“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郑大姐又说。
“我说姐,你就不能一气儿说完吗?”陶亮说。
顾雯雯拍了陶亮一巴掌,让他仔细听,不要抱怨。
郑大姐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说:“虽然省里的数据库没有比对上,却比对上了外省的一起无主的非正常死亡案件。当时他们因为没有搞清楚尸源,所以案子也毫无进展。”
“那不就是比对上了吗?蒋劲峰真的死了!”陶亮从床上跳了起来,说,“姐,你把资料给我,我今天就开车带雯雯去案发地了解情况!”
挂断了电话,陶亮和顾雯雯抢着进行洗漱。等他俩洗漱完毕,郑大姐也已经把比对上的案件的基本资料通过警务通传给了顾雯雯。
原来,那边也是一起命案积案。
2000年,龙林省南边的山南省辖区内,在距离龙林省界碑5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具白骨化的尸体。当地警方经过尸体检验和现场勘查之后,确定这是一起命案。但是现场周边杳无人烟,没有什么可以支持破案的证据和线索。所以,警方只能从查找尸源入手。尸体已经白骨化了,自然没有指纹了,那么唯一可以用来查找尸源的就是DNA了。
在当时,DNA技术发展得还很有限,对白骨化尸体的DNA进行检验是一个难题。于是,山南警方提取了尸体的长骨和牙齿,送到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进行疑难案件DNA检测。好在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的专家不负众望,做出了尸骨的DNA数据。
拿到死者的DNA数据后,山南警方也进行了多方面的查找,发布了很多协查通报,可就是没能比对上尸源。于是,山南警方将DNA数据入库,期待之后有所发现。
万万没想到,20年后,郑大姐从青南村虐杀大学生案的指纹卡上提取到的DNA,居然和这具无名尸骨的DNA认定同一了。
顾雯雯和陶亮一起飞快下了楼,顾雯雯坐上驾驶座,说:“别急,咱们先回单位一趟。”
“啊?回去干啥?山南省可不近啊,开车过去要四个小时。”陶亮系上安全带,说。
“换车啊,我现在就找车队要辆车。”
“那么麻烦,开咱们自己的车就是了。”
“那可不行,我刚刚出过车祸,领导还批评我呢。”顾雯雯说,“公车不能私用,私车也不能公用,不然万一出了事怎么划分责任?”
“我呸,我呸。”陶亮想到了冯凯,说,“那行吧,去局里。”
“肯定要去的。再说了,咱们还得办一下手续,好和山南警方合作。”顾雯雯说。
回到了市公安局,顾雯雯在陶亮的催促下,用最快的速度开具了协作函,又从车队派了一辆警车,由陶亮开着,向南方疾驰而去。
山南省警方也认真执行了公安部“云剑行动”的部署,正在梳理命案积案。当他们听说2000年这一起命案积案的死者的尸源找到后,兴奋之情丝毫不亚于陶亮和顾雯雯。所以,他们一接到要求协作的电话,就立即派员赶到了案发现场,等候着陶亮和顾雯雯的到来。
近三个小时后,陶亮驾驶着警车,经过两省交界处的收费站后,就看见几辆闪着警灯、挂着山南省车牌、停在高速公路应急车道上的警车。
陶亮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上,和顾雯雯一起下车,与对方寒暄了一下。顾雯雯把协作函交给了对方警衔最高的一名警察。
“你们好,我是山南省公安厅刑警总队大案科副科长黄子宸,这位是我们山南省照临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邱浩。这里就是我们省‘2000.5.14命案’的发生现场,是照临市的地界。”那名警察说道。
“现在咱们这两起案件可以并案侦查了。”陶亮环顾四周,周围都是荒郊野岭,他好奇地问道,“这尸体,是怎么发现的啊?”
“哦,以前这里不是高速公路,是国道边的一片小山。”邱局长指了指路边的小山,说,“原来这些小山是连在一起的,2000年这里开始建设高速公路。高速公路嘛,都要尽可能取直线,所以就得开山。在挖山修路的时候,把尸体给挖出来了。”
“原来如此,这里确实偏僻。”顾雯雯点头赞同,“不过,既然是国道边,也具备作为埋尸地点的条件。那我们重点就要考虑是汽车运尸了。”
“是啊,这里处于偏僻之地,我们当年也认定是汽车运尸的。”邱局长说,“现场就是这么个情况,其他的具体情况,你们跟着我们的车,回局里再说。”
他们又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快一个小时,警车车队下了高速公路,进入了照临市市区。开了大概二十分钟,驶入了市公安局的大院。
照临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把案情说完了再吃饭,盒饭已经安排了。”邱局长说。
“我先来说吧,我是法医。”一名民警说道。
“对,法医最重要。”陶亮说。顾雯雯微笑着,看了一眼陶亮。
“当时我正好刚入警,所以对这案子印象深刻。”法医说,“在接到高速公路施工队的报警电话后,我们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施工队在挖山的时候,挖出了一个麻袋,打开麻袋口,看见了一团黑发,就没有继续查看,直接报警了。”
“是30年前农村常用的那种麻袋吗?”陶亮问。
“30年前,呃,我还在上初中。”法医笑着说,“就是普通麻袋,没有什么特征。麻袋里的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了,黑色头发,发长13厘米,都因为头皮消失而散落在麻袋里。”
说完,法医打开了电脑,在会议室的投影仪上投出了几张照片,说:“当年我们还没有数码相机,我就把那些照片扫描到电脑里了。”
“都成白骨了,那死亡时间是不是得有10年了?”陶亮问。
“一般认为埋在土中的尸体,一两年就可以完全白骨化了。”法医说,“不过你们看,死者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腐败成条状了,这个一两年可不够。所以,当时我的师父根据经验推断,应该是埋了有10年了。”
“那说明,蒋劲峰1990年年底作完案后不久,就被人杀死,埋在这里了。”顾雯雯说。
法医翻动着照片,找到了一张当时对死者颅骨拍摄的细目照。法医说:“从颅骨来看,死者应该是龅牙,而且右侧切牙脱落。这个特征和你们提供的蒋劲峰的情况,是高度吻合的。我们当时也按照这个特征,对尸源进行了查找。只可惜,20年前信息不发达,我们又不在一个省,所以没能碰撞上信息。”
“那死因呢?”陶亮问。
“软组织都没有了,所以判断死因也比较麻烦。”法医说,“首先,死者身上穿的,应该是秋衣、秋裤,虽然大部分衣服都已经腐败了,但我们没有在衣服残片上发现血迹。其次,头颅完好,没有骨折的迹象。再加上死者的颞骨岩部出血,我们综合判断死者应该是机械性窒息致死。”
“是被勒死或掐死的吗?”陶亮问。
“我们仔细观察了骨骼,发现死者的舌骨有轻微骨折的痕迹,牙槽骨也有骨折的痕迹。”法医说,“因此,死者应该是被人捂压口鼻、扼压颈部致死。”
“您等会儿。”顾雯雯盯着一张尸体衣物概貌照说,“您说的是,蒋劲峰被发现的时候,穿着的是秋衣、秋裤?那他被害的时候,应该是在睡眠状态啊。”
“是睡眠状态。”法医说,“麻袋里发现的是秋衣、秋裤加上一双拖鞋。”
“怎么会是睡眠衣着?”顾雯雯转头问陶亮。
“要么就是蒋劲峰杀人埋尸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早被人发现了,于是他在家里睡觉的时候被人杀死了;要么就是蒋劲峰杀完人,在逃离的路上住进了旅社,而凶手一直在跟踪他,就在旅社里趁他睡着的时候下手了。”陶亮边思考边列举,说道。
“反正不可能是路遇劫财而被杀。”顾雯雯说,“不然凶手不会费那么大力气,到那么远的地方埋尸。”
“对,我们的分析也是熟人作案。所以,查找尸源就是我们当年对本案的主要侦破思路。我们对死者的性别、身高、年龄进行推断后,还努力请部里做出了DNA,当时通过骨骼做DNA是很困难的。”邱局长说。
“可是,当年我们对周边旅社都进行了清查,并没有找到蒋劲峰的下落。”顾雯雯说。
“但假如他是住在我们省境内的旅社呢?”邱局长说。
“可惜时隔30年了,这个细节已经没法查了。”顾雯雯说。
“不,我觉得蒋劲峰很可能是在自己家里被杀的。”陶亮说,“因为1990年,我们的技术员在蒋劲峰家的地面上发现了麻袋拖擦的痕迹。当时他们认为麻袋里装的是曹松乔的尸体,是蒋劲峰为了方便埋尸,才把曹松乔的尸体装进麻袋的。现在看来,麻袋里的尸体未必是曹松乔,也有可能是蒋劲峰。”
顾雯雯又看了一眼陶亮,眼神里满是赞同。看来,顾红星让陶亮加入专案组是对的。
“我还没说完。”法医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当时我们见死者的衣物没有什么特征,就对裹尸的麻袋进行了分析。首先,这个麻袋就是普通的麻袋,上面没有任何LOGO,只有四个字‘化工产品’。”
“哦?”陶亮来了兴趣。
“是的,从照片上你们可能看不出来。”法医指着投影,说,“因为过去10年了,时间太长了,所以麻袋上的字迹看不清楚。我们找来了文件检验专家,对麻袋花了一番功夫,用了化学方法,才搞清楚上面的内容。只可惜,没有LOGO,找化工厂就是大海捞针。”
顾雯雯听到这里,迅速转头看了一眼陶亮。
陶亮微微点头。
“其次,我们仔细询问了发现尸体的工人。”法医接着说,“他们陈述,麻袋原来是扎口的,扎口的绳索系在袋口,而不是系在麻袋的中间。”
陶亮没太明白法医的意思,顾雯雯解释说:“如果尸体是蜷缩着被放进麻袋的,扎口的位置应该是麻袋的中间,但如果尸体是直挺挺地被放进麻袋的,就只能在袋口扎了。”
“哦,因为尸体白骨化了,你们看不出尸体的姿势,所以做了这个分析。”陶亮说。
“麻袋扎口的绳索系在袋口,所以袋子里的尸体是直挺挺的状态,这样的话,一般的轿车就装不下了。”顾雯雯分析道,“所以,你们当时分析的结果是,凶手应该开的是货车。”
陶亮看着顾雯雯,简直有了一种和梦里的顾红星并肩作战的感觉。他也接了一句:“对,那个年代,面包车也多。”
“除此之外,我们就没有其他的发现了。”法医点点头,说,“毕竟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离发案已经有10年的时间了,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能发现的线索都很有限。所以,我们一直找不到尸源,也就一直没能破案。”
“现在找到尸源了,但要破案也不容易啊。”陶亮揉着太阳穴说道。
“当年的物证都还在吗?”顾雯雯问。
“衣服残片和麻袋都在。”法医说,“尸骨已经火化了。”
“这起案件,应该是在我们龙番市发生的,山南省只是埋尸点。而且和本案关联的另一起命案,在1990年我们就立案侦查了。所以无论是时间先后,还是属地管辖,这起案件都应该由我们龙番警方来侦办。”顾雯雯郑重地说。
“规矩我们懂。”邱局长笑着说,“一会儿,我让赵法医办理物证移交的手续。衷心祝愿你们龙林省警方顺利侦破此案,也能带破我们这一起命案积案。如果在办案过程中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办理好物证移交手续后,顾雯雯让陶亮抱着一箱物证,打道回府。
“你这抢案件的气势,以后也要用在抢家务活儿上。”陶亮打趣道。
“想得美,我做饭你刷碗,我洗衣服你拖地,规矩不能变。”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