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镇墓兽 (1)
那尊石雕长得有些瘆人,乍看像老虎,细看又带了点其他动物的影子。
可是,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傍晚时分,陶亮和顾雯雯回到了龙番市公安局。
顾雯雯找来了两名技术员,对照临市公安局移交的物证进行拍照、录像固定,并准备登记入库。
当他们在物证室里忙活的时候,陶亮则从这起案件的物证柜里,找出了所有和化工厂有关的资料。他记得自己还是冯凯的时候,和卢俊亮一同度过的最后一天,就是在村委会的文秘室里清理资料。当时他们已经整理到了最后一柜,里面全是村办企业的资料,他们用了整整一天才整理完。但是,当他又回到了陶亮的生活中,他对梦里那一柜子的资料的内容却已经记不清了。除了建厂的基本资料和分红的大致情况,他就只记得那张冯凯死前都很在意的《土地征用协议书》。
这也难怪,毕竟陶亮的梦境都是从顾红星笔记的内容里来的,所以顾红星没有记录的东西,他自然不会知道,只有模糊的想象。
“我跟你说,老婆,我在梦里的时候,就非常留意这个村办企业。”陶亮说,“当然,也许是因为我看笔记知道冯凯是在调查这个企业的资料的时候牺牲的,所以才特别有印象。但我当时就是觉得,这案子可能和这个企业有关系。所以那个厂长的名字,我才会记在心里。”
陶亮说着,戴着手套从物证中取出了那一张《土地征用协议书》。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手印,陶亮不禁怔住了。
“这个我们之前统计过,一共有23个人的签名,这些人应该是核心利益集团。”顾雯雯一边指挥着技术员拍照,一边说道。
“是啊,既然他们是核心受益者,多多少少会对厂子有一些印象,如果我们挨个找一找呢?”陶亮问。
“他们不一定会说,因为这个厂子是被责令整改的,所以一出事,大家都怕担责任,都避之不及。”顾雯雯说,“我们找过两个人,他们都说自己不记得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想要突破这一起案件,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这二十多个人中的某一个。”陶亮说,“你把你们之前梳理的村民名册给我,我来看看还有多少人活着。”
“你居然会主动要活儿干了。”看到陶亮如此积极,顾雯雯揶揄道。
“那是必须的。”陶亮咧嘴一笑,认真道,“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假如,我说假如,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DNA是这23个人中的某个人留下的,而这人现在还活着,那么我们这一次撒网调查就很有价值了。我建议,我们同时安排抽血检验,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好,那就这样干。”顾雯雯说,“明天一早,我俩就来梳理这些核心利益集团的人。”
把所有的物证安置妥当,顾雯雯他们两口子回了家。
之前陶亮说要拉大家一起下馆子,结果岳母林淑真大手一挥,决定还是在家做饭。等他俩到家的时候,饭菜的香味都已经扑面而来了。
四位老人都已经在顾红星家的客厅坐定,两个老头儿不知道在说什么,正在哈哈大笑,这温馨的场面让陶亮忍不住也跟着咧起了嘴。
见顾雯雯他们回来,顾红星第一句话就是:“案件怎么样了?”
顾雯雯正准备开口,被陶亮打断了。
“喀喀,他们三个是外人,是不是要回避一下?”陶亮指着自己父母和岳母说。
“哎,那我退休了,也是外人。”顾红星笑道。
“您不一样,您是光荣退休的老民警,这点保密意识还是有的。”陶亮吐了吐舌头,解释道。
“要说这个,我可就不服气了。我和你妈作为龙番大学的教授,有公安局发的外聘专家证书。”陶若愚笑着说,“亲家母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帮忙干过法医的活儿。我们怎么就是外人,怎么就没有保密意识了?”
“嚯,我咋不知道,你们都成外聘专家了?”陶亮笑着说。
顾雯雯推了一把陶亮,制止了他的油嘴滑舌,两人洗洗手入座,边吃着东西,边把案子的进展跟顾红星同步了一遍。顾红星听得很认真,差点忘记吃饭,还是林淑真把菜夹到了他碗里,他才反应过来。
陶亮端起饮料杯,和大家干了一杯。看着面前的四位老人,他百感交集。之前,陶亮并不觉得父母们已经老了。可是,从梦境里归来的他,刚刚和年轻有活力的他们打过交道,如此反差,让他不自觉地有些伤感。
若不是他们奋斗的往昔,哪有我们幸福的今天?
“对了,你俩是怎么认识的?”陶亮忽然岔开话题,问两个老头儿。
“这话问的,你们不结婚我们怎么认识?”顾红星说。
“你这孩子,是还没睡醒吗?”陶若愚也说。
“哎,按照我的梦啊,你们应该早就认识了。”陶亮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对林淑真说:“妈,您现在的手艺真好!我都好几年没吃过您做的菜了,真好吃!”
林淑真慈爱地看着陶亮大快朵颐,笑着说:“胡说什么呢,你昏迷前不还来吃过吗?”
“嗨,我这三场梦啊,跨越了十几年,我在梦里都像是活了另一辈子了。”陶亮笑嘻嘻地说道,“就说1985年,我妈刚生我的时候,有个公安局的人去龙番大学找我爸做IgE,你们可有印象?那案子是在一个煤窑里发现了女尸,后来推断是过敏死的。”
两个老头儿都愣住了。
倒是林淑真最先想起来了,说:“哦,我想起来了!嗐,这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是我看论文的时候看到了,推荐你们去的!难道说,那位年轻的教授,就是亲家?”
“当年我确实对IgE进行过研究,也记得曾经帮公安做过一个案子的检测。”陶若愚说。
“还真有这么回事!真是缘分啊!来,亲家,走一个。”顾红星笑着说。
大家一阵欢笑后,顾雯雯看向父亲,问道:“爸,青南村的案子,当年就是你办的,很多细节你也都还记得,要不你也加入我们专案组呢?”
“我?我老了,脑子没有年轻的时候好使了。”顾红星叹了口气。
“嗨,爸还老当益壮呢!”陶亮笑着说,“爸,你就来当我们的顾问吧,笔记再详细,也不如本人到场。新老两代警察齐心协力,这回准能破案!”
“也不是不行,不过需要覃市长同意。”顾红星被说服了,旋即问道,“那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查?”
“查和化工厂有关的村民,抽血、询问,看能不能问出一点情况。”顾雯雯说。
“那是侦查部门干的事情,你们技术部门呢?”顾红星一说到工作,立即又像一个公安局局长在听专案汇报了。
“我是这样考虑的,既然曹松乔内裤口袋上提取到了微量DNA,”陶亮说,“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在蒋劲峰的衣服残片和藏尸麻袋上提取DNA?如果麻袋上有其他人的DNA,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埋尸的人。这个DNA证据,比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DNA证据的证明力更强。”
顾红星有些惊讶,陶亮居然能从技术的角度来寻找突破口了。
“不行,不一样。”顾雯雯说,“曹松乔的内裤口袋,包括你之前提出的指纹卡上的DNA,在我们的标准化物证室里保存了30年,所以才能做出DNA。可是蒋劲峰的衣服残片和藏尸麻袋在土地里埋了10年,日晒雨淋的,不可能做出DNA了。”
“这一次,我赞同陶亮的观点。”顾红星插话说,“你不试试,怎么能知道结果呢?而且我刚才听你们汇报的时候,也想到了一点。如果埋了10年的麻袋上的字迹,都能用化学方法显现出来,那么,曹松乔的外衣呢?行李箱呢?这些物证能不能再做一遍检验?”
“这些物证,我在刚接手此案的时候,已经全部重新提取过一遍了。”顾雯雯说,“除了内裤口袋,其他地方都没有找到DNA。我们分析,曹松乔被埋在土里,尸体没有包裹物,所以外面的衣服上即便有微量物证,也在几天之内就腐败降解了。而内裤在里面,有外衣遮挡,才保存了微量物证。”
“DNA做不出来,那其他检验手段呢?”顾红星说,“前些年,我给你们刑科所买了好些技术装备,什么色谱,什么电镜的。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呢?”
“爸,你是说对衣服、行李箱再做一遍微量物证的检验?”顾雯雯问。
顾红星说:“没错。包括陶亮刚才说的,对蒋劲峰的衣服残片和藏尸麻袋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检验。之前你们检验过的检材,也可以再做一次检验。据我所知,在大物体上提取DNA,有时候也是看运气的,提取不到,自然检验不出来。但万一运气好提取到了,说不定就能检验出来了。那样,咱们的标准化物证室就发挥出它的作用了。不试,肯定不知道结果;试一试,说不定有惊喜。”
“爸说得对。”顾雯雯说。
“老公说得也对。”陶亮龇牙笑着。
“那行,明天就这样。”顾雯雯对陶亮说,“我明天安排一名民警跟你一起梳理村民名单,然后你们去访问村民。我把这些物证从头到尾再检验一遍,DNA检验和微量物证检验都来一遍。”
“那我跟着你去查。”顾红星对陶亮说。
“你身体行吗?”林淑真说,“都退休了,还这么魔怔。”
“没事,我现在好得很,而且现在都是坐车,比我们当年舒服多了。”顾红星执拗地说,“跟着年轻人跑跑,就当锻炼身体了。”
第二天一早,当陶亮来到市公安局的时候,发现顾红星已经在门口踱着步等着他了。
“爸,你这么早就到了。”陶亮加紧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是你们年轻人起得太晚。”顾红星说,“走吧,咱们抓紧梳理名单。”
顾红星和陶亮上楼,来到刑警支队大案大队的办公室,配合他们工作的年轻刑警已经整理好材料,在等着他们了。
“顾局长,您怎么来了?”年轻刑警猛地起立,敬了个礼。
“老顾同志现在是我的助理,咱们仨今天是一起行动的,听我指挥。”陶亮没大没小了起来。
顾红星没有发表异议,挥手让年轻刑警坐下,问:“材料上的23个人,现在还有多少活着的?”
“根据顾姐之前组织调查回来的资料,23个人中,有14个人已经过世。”年轻刑警说,“不过这14个人中,有11个人是有亲属可以配合调查的。”
陶亮接过名册看了看,对顾红星说:“这些人的名字,不少都在你的笔记中出现过。尤其是这个董子岩,我印象比较深,我记得他是曹松乔的发小。”
“你是想从他发小入手?”顾红星说。
“是的,你的笔记上记载,他在案发的时候只有20岁,为人处世都还比较稚嫩。”陶亮说,“这样的人,既和死者熟悉,又容易问出东西。”
“那行,不浪费时间,我们按照地址去找他一次。”顾红星起身说道。
“行,助理,这次听你的。”陶亮说完,看了看顾红星。虽然顾红星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年轻刑警忍不住向顾红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这让陶亮连忙收起了插科打诨的心,拿起了桌上的车钥匙。
陶亮梦中见到的董子岩还是个年轻人,但现在的他已经50岁了,目前是龙番市的一名出租车司机。陶亮、顾红星和年轻刑警三人找到董子岩的时候,他正在出租车公司的食堂里吃饭。
“前不久,有个女警官来找过我。”董子岩有些疑惑,说,“我记得的事情都已经和她说过一遍了。”
“哦,我们这次来,不是来问你和乔乔有关的问题的。”陶亮说,“我们来问问你,乔乔和你们村当年的那个化工厂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董子岩说,“乔乔去上大学的时候,化工厂刚开始建设。他出事之前,都没有回过村里。”
“乔乔上学前,知道你们要建化工厂吗?”
“大概不知道吧,他高中是在镇里读的。”董子岩说。
“那他为什么会选择化工专业?村里办的正好也是化工厂,难道不是为了专业对口、能给厂子出力?”陶亮步步紧逼。
“啊?这我还真没想过……”董子岩张大了嘴巴,一脸茫然地说,“要么就是村长让他选的这个专业,村长对他有恩嘛,他很听村长的话。当然,我们村里人都很听村长的话。”
“据我所知,你也在这个厂子里兼职?”陶亮接着问。
“我,我偶尔帮帮他们吧,算不上兼职。”
“你帮他们做什么?”
“我那时候拿了驾驶执照,会开车,帮他们跑运输。”
“厂子里有几辆车?”
“最开始就一辆车吧,1993年左右厂长才买了私家车。”
“你说的就一辆车,是运货的货车吗?”陶亮问。
“这你们都知道啊?”董子岩有些惊讶,说,“他们有专职的司机,但就一个人,所以司机请假或休息的时候,我就去帮他们的忙,跑一趟能赚10块钱。放在那个时候,也还不错了。”
“这辆车早就报废了吧。”陶亮说。
“啊?你们想找这辆车?”董子岩问。
“不是,我们随便问问。”顾红星连忙岔开话题,“你是啥时候搬出青南村的啊?”
“我1995年就进城了。”董子岩说,“一开始开‘面的’,后来就改开出租车了。”
“那村长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那可有些年头了。”董子岩想了想,说,“好像是香港回归那一年吧。”
他们又说了几句闲话,陶亮用血卡取了董子岩的DNA样本,然后告辞出来。上了车,陶亮问:“爸,你怀疑他?”
“不值得怀疑吗?他可是曹松乔的发小,若说报复杀人,他和村长有同样的动机。更何况,他还开货车。”顾红星说完叹了口气,又说,“警察就要对一切充满怀疑。”
“这句话真耳熟。”陶亮说,“董子岩撇清了和厂子的关系,所以也不会给我们提供多少线索。但名册里,有个叫董世豪的人,确定是在这个厂子干全职一直干到厂子倒闭的,他可撇不开关系。”
“那我们接下来就去找他。”顾红星俨然一副指挥官的模样。
寻找这个董世豪还真是费了一点功夫。董世豪在派出所留的电话号码打不通,派出所联系了他的家人,才知道他因为肺癌晚期住院了。
来到了龙林省立医院的肿瘤科病房,陶亮他们见到了虽然只有60岁,却全身插满了管子、奄奄一息的董世豪。
在得到医生的允许后,陶亮对董世豪进行了问询。
董世豪从28岁退伍归来开始,就在青南村的村办化工厂当保卫科科长,一直工作到厂子倒闭。但是,用董世豪的话说,他不过就是厂长养的一条看门狗,根本就进不了核心利益集团,所以对厂子的运营情况一无所知。
陶亮把包裹蒋劲峰尸体的麻袋照片给董世豪看了,董世豪确定这就是厂子里用来包装、运输产品的麻袋。不过,这种麻袋在厂子里到处都是,也有村民偷偷从厂子里顺几个回去装东西。因为偷麻袋的事情,他还专门训斥过几个村民。
所以,现场发现了这种麻袋,实在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不过,在整个问询的过程中,陶亮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个董世豪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红星显然也感觉出来了,于是他问道:“你是有什么心里话想说又不敢说吗?我们三个都是靠得住的人,会帮你保密。”
这句话像是一根尖刺,刺破了装满了水的气球,董世豪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了好一阵,才低声说道:“有个秘密埋在我心里30年了,我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怕谁,今天就告诉你们吧!”
年轻刑警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执法记录仪,开始录制。
“案发当年就有公安同志问过我,但我当时靠着厂子吃饭,所以根本不敢说。”董世豪说,“其实,当年是有异常情况的。就在你们发现乔乔尸体的前几天,有天晚上10点多,正好是我值班,我在门卫室都已经睡着了,忽然被汽车喇叭声吵醒了。我一看,发现是我们厂的货车正要出车,按喇叭让我开门。”
“半夜出车?”陶亮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过。”董世豪说,“我们厂的货车一般都是早晨或者午饭后出车,从来没在夜里出过车。我一看,开车的是董子岩,他旁边坐着的居然是厂长,厂长说有一批重要的货要连夜送,他要亲自押送,所以我就赶紧给他们放行了。毕竟厂子就是他的,什么事情不还是他说了算嘛。”
“他们几点回来的?”陶亮连忙问。
“早晨8点多,我正在交班的时候回来的。”董世豪说。
陶亮看了一眼顾红星,顾红星也看向了他。陶亮微微点了点头。
“当时我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发现董子岩左手上缠着一条毛巾。”董世豪说,“那时候天气确实比较冷,但驾驶员一般都是戴手套,像他这样缠毛巾的很少见,所以我心里就有点起疑了。后来,乔乔的尸体被发现了,我越想越害怕。但我转念又一想,董子岩那小子是乔乔的好朋友,而厂长和乔乔一点都不熟,他们俩都没有杀死他的动机啊。再加上我靠厂子吃饭,就没敢把这个疑点告诉公安同志。但是我越是瞒啊,就越是慌,这个秘密压在我的心头30年,压得我时时做噩梦,梦里头,我总觉得谁都是坏人,醒了之后呢,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哎哟,今天当着你们的面,我总算可以说出来了!”
“那你还记得,董子岩和厂长夜里出车的事儿,具体是发生在哪一天吗?”陶亮追问道。
“具体日期我记得不那么确切,但应该是在你们找到乔乔的尸体之前。我想想,应该是11月的……28日?不,是29日。我想起来了,第二天是30日,我交完班就回家给我老婆过生日了,当时还和我老婆说了一嘴,我老婆骂我多管闲事……唉,那时候我老婆还有力气骂我,后来我老婆也没啦。啊对,没错,就是29日这一天。”董世豪絮絮叨叨地说道。
“这个信息太重要了,谢谢你!”陶亮等人和董世豪告辞,出了病房。
“你怎么看?”顾红星问。
“埋蒋劲峰尸体的现场,我自己驾车跑过,从市里过去需要三个小时,但从青南村过去只需要两个小时。”陶亮说,“当时还没有高速公路,即便是夜间路上没车,货车的速度也相对较慢。所以我估计至少应该需要三个半小时,至多四个半小时。来回是七至九个小时,加上埋尸一个小时,就是八到十个小时。出车是晚上10点多,回来是次日早上8点多,这么一算,正好是九到十个小时,完全吻合。”
“嗯。”顾红星说,“而且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董子岩的左手虎口上有个伤疤。”
“是吗?”陶亮惊讶道,“您这真是痕检员的眼睛!”
“所以,先不管曹松乔的死是怎么回事,现在看来,杀死蒋劲峰的头号嫌疑人就是董子岩。”顾红星说,“我们应该马上回去抓他。”
一路上,陶亮把车开得飞快。
“别超速。”顾红星说。
“没超速。”陶亮指了指仪表盘,说。
虽然没有超速,但以这样的速度在车流里穿行,还是挺刺激的。顾红星一只手抓着副驾驶室上方的把手,不发一言。看他的表情,似乎很紧张,但又很享受这种和年轻人一起疯一次的感觉。又或者,他只是想到了喜欢开快车的冯凯罢了。
回到出租车公司,陶亮一眼就瞥见了停在车群之中的董子岩的车,他心中一喜,留下年轻刑警看守董子岩的车,自己则和顾红星一起径直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他们说明来意之后,总经理很配合地让秘书去把董子岩找来。可是,等了良久,秘书传回来的消息是董子岩的车没动,人却不见了。
陶亮明白了过来,之前他们找董子岩,又抽了他的血,算是打草惊蛇了,这小子是趁机逃跑了。不跑还只是有嫌疑,一跑,那可就坐实了。
“你现在把这个董子岩的信息传给高勇,我来给他打电话。”顾红星似乎又变回了公安局局长,说,“我让高勇安排辖区派出所的同志去他家蹲守,通知视频侦查部门寻找他的下落。”
“就是啊,跑什么跑。”陶亮掏出手机发信息,说,“这又不是上个世纪了,在咱们这年代,想抓你,你还跑得掉吗?”
安排好一切,陶亮让年轻刑警留在出租车公司,防止董子岩返回,自己则和顾红星一起回局里,看顾雯雯那边工作的情况。
到了局里,他们发现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的门前乱成了一锅粥。原来,顾雯雯派出去对青南村50岁以上村民血液样本取材的大部队陆陆续续返回了,正在DNA实验室外的受案室里逐个进行登记录入。
“你们回来了,怎么样啊?”顾雯雯穿着白大褂,忙得气喘吁吁,“因为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DNA还没找到主人,所以我就申请了手续,把还健在的村民的样本取回来做一下DNA,说不定就能对上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陶亮从口袋里掏出装着董子岩血卡的物证袋,递给了顾雯雯,说,“我觉得这个掏过曹松乔内裤口袋的人,应该就是凶手,而且应该就是村里的人。”
“可是,当年的很多村民现在都不在了,DNA也无法获取了。”顾雯雯说,“我把这一拨检材安排好,我们再去会议室捋一下。”
陶亮和顾红星在会议室里等了好一会儿,顾雯雯才像一阵风似的快步走了进来。此时她脱了白大褂,一身警服更显英气。她一边把头发扎起来,一边说:“顾局长,刚安排好检材上机器,要几个小时后才能出结果。”
十几年的工作中,顾雯雯养成了一到单位就称呼父亲为“顾局长”的习惯。
“不是局长了。”顾红星坐在会议桌的一边摆了摆手。他虽然面庞苍老,眼里的光芒却不减当年。
“我听高勇说了,董子岩跑了?”顾雯雯问,“真的是他用私刑处决了蒋劲峰啊?”
“传消息还挺积极。”陶亮嘀咕了一句,说,“具体作案动机还得捋一捋,但他确实是在我抽了他的血之后跑的。而且,有一个叫董世豪的人,当年是化工厂的保卫科科长,指证董子岩和厂长曹广志在案发前后有异常出车的情况。”
“化工厂的麻袋、化工厂的货车,应该是可以串起来的。”顾红星补充道。
“可惜,麻袋我们仔仔细细检验了一遍,没有任何物证残留。”顾雯雯说,“是我盯着他们一寸寸取材的,确实没有找到线索。”
“那当时遗留的衣物、行李什么的呢?”顾红星问。
“也没有。”顾雯雯说,“不管是外衣还是行李,我们都复检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有做出来。我们分析,毕竟当年掩埋的时间太长了,即便后来保存得好,DNA还是早就降解了。不过,在提取外衣和行李表面检材的时候,我总觉得那件棉袄有些脏,用多波段光源照射,也可以看到很多斑迹。所以,我就让他们理化检验部门介入,对棉袄上的斑迹进行了检验,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哦?”刚刚歪倒的陶亮又坐直了身子。
“这些斑迹里,检出了沉香醇、硝酸钠、苯甲酸钠、十一烷、正二十二烷,还有其他的烷烃化合物……”顾雯雯说。
“你就说结果,那些是什么东西?”陶亮着急地问道,“你这样说,我有点迷糊。”
顾雯雯被陶亮逗乐了,说:“我咨询了一下,简单说,应该是香灰、灯油、蜡烛之类的东西。”
“听起来怎么像是到了庙里呢?”陶亮说完,开始沉思。
“我觉得,是要捋一下。”顾红星说,“根据你们之前说的,我也回忆了一下。30年前,我们认为是蒋劲峰杀死了曹松乔,埋尸在小山,然后畏罪潜逃。可是,根据陶亮找到的指纹卡DNA的对比,发现蒋劲峰的尸体在2000年被人发现埋在荒郊野岭,死亡时间是10年前。也就是说,1990年,曹松乔死亡后不久,蒋劲峰也死了。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地推断,蒋劲峰应该是在杀人后潜逃的路上被人杀死,凶手很有可能是为了给曹松乔报仇。现在,再仔细想想,我们会不会是先入为主了?如果有人那么早就发现曹松乔被杀死了,为什么当年我们找尸体还找了那么久?如果蒋劲峰是在逃离的路上遇害的,凶手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地把尸体拖到那么远的地方再埋尸?”
“是啊,如果是蒋劲峰杀死了曹松乔,为何在曹松乔身上找到的是另一个人的DNA?”顾雯雯说。
“这两天,我又翻看了当年的笔记,当年我就有疑惑。”顾红星说,“现场没有打人的工具,没有捆人的绳子,甚至连一点血迹也没有。当时的解释是,工具和相机都被蒋劲峰带走了,没有血迹是因为包扎得及时。”
“当时还有别的疑点。”陶亮插话道,“现场有麻袋的拖擦痕迹,但曹松乔的尸体没有被包裹麻袋,反而是蒋劲峰的尸体被包裹了麻袋。那么,蒋劲峰家的所有痕迹,都只能说明这是杀死蒋劲峰的现场。”
“可是,蒋劲峰和曹松乔是继父子,他们共同生活的场所只有这里。”顾红星说,“如果是蒋劲峰虐待并杀死曹松乔,除了现场,就没有更好的地方了。更何况,当时根据村民的调查,他们家门锁的情况,也确实符合蒋劲峰在家里虐待曹松乔的状态。”
“咱们抛开可能性推测,就单纯用物证来说话。”陶亮说,“你说的那么多庙里才有的东西,在蒋劲峰的家里,一样也没有。所以……”
“所以曹松乔确实不是死在蒋劲峰家里。”顾雯雯补充了陶亮的话。
两人相视一笑,又是这种默契的感觉。陶亮的一句“单纯用物证来说话”,更是让顾雯雯莫名地有了心动的感觉。那个只凭直觉破案的陶亮,已经不复存在了,眼前的丈夫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来人不仅会长大,也是会成熟的。
“是啊,我赞同你们的观点。”顾红星说,“之前我们先入为主,认为会杀曹松乔的,就只有蒋劲峰,因此作案地点就只能是家里。但如果杀死曹松乔的另有其人,作案地点就不一定是家里了。更何况,如果按照之前的推理,蒋劲峰杀死了曹松乔,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在自己家里睡觉吗?毕竟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睡眠衣着。所以,一开始我们的方向就错了。”
“这也难怪,当年没有及时发现蒋劲峰的尸体,所以导致推断错误。”陶亮说,“而且,曹松乔是村里的宝贝大学生,确实没有任何人有动机杀死他。我在梦中和爸一起办了好多案子,也都是我看爸的笔记时印象最深的案件。无论是1976年的女工案、1985年的金苗案,还是后来的火车抛尸案和剖腹取子案,都是之前的推理基础错误导致案件侦破走了弯路。现在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些案件印象深刻了,因为我的潜意识告诉我,青南村这起案件,咱们的基础也是有问题的。”
“这样看,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DNA,就是最关键的物证了。”顾雯雯说。
“只可惜当年的好多村民都已经死了。”顾红星说,“能不能比对上,还是个问号。”
“不要紧,我们现在有了新的抓手。”顾雯雯说,“就是看能不能找到曹松乔被杀的第一现场。这个村子,30年前交通非常闭塞,从村子外面把尸体运进来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曹松乔应该就是在村子里被杀的。那么,村子里没有寺庙,什么地方才会有这些祭祀用品呢?”
“是个好问题。你先送咱爸回去休息,我倒是想起来点什么,等我去查证查证。”陶亮对顾雯雯说完,疾步向物证室走去。
龙番市公安局的标准化物证室是10年前重建公安局大楼的时候新修的,这里除了有全新风空调,还有完善的防火、防潮、防虫、防尘系统设备。物证室里一排排整齐的物证架分区合理,找起物证来就很容易了。
在物证室管理员的帮助下,陶亮找来了“1990.12.3专案”物证中所有的文档资料。他戴好了口罩和手套,在物证室的操作台上一一观察了起来。
看了好一会儿,陶亮发现这些资料中有一张很大的宣纸,展开一看,是一张简笔画。陶亮想起,他在梦境中对村委会文秘室的文档进行翻看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一张村子的全景示意图。但是,梦里的图和眼前的这一张不一样,眼前的这张图非常详细,不仅把整个村子的建筑物方位都画得一清二楚,还把村里每家每户的户主姓名都标在了图上。可以说,这是一张超详细的内部资料图。
陶亮在图上仔细辨认着已经有些褪色的墨迹,他先是找到了埋尸的小山,又找到了村委会的地址,还找到了蒋劲峰家。虽然画图的时候,化工厂还没有修建,但是根据《土地征用协议书》的描述,陶亮也可以大致搞清楚化工厂的具体位置。
顺着写满了字迹的一个个小方框看下去,陶亮注意到位于村落中轴线最北边靠东方的一个稍大的小方框里,写着两个有些模糊的字。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看出这两个字是“族祠”。
“祠堂。”陶亮恍然大悟,脑海中的很多线索就在这一瞬间串联到了一起。之前对这起案件的基本认知,在他的脑海里完全被推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猜测和推理。
违反族规,家法处置,重伤猝死,深夜埋尸。
显然,曹松乔的死,如果不是因为被蒋劲峰虐待,那么凶手就只有这一种动机了。只不过,陶亮还有一点没有想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按照族规处置曹松乔,会连坐到蒋劲峰?蒋劲峰和曹松乔是敌对状态,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蒋劲峰的身上并没有虐待伤。难道蒋劲峰是被灭口的?可如果他是被灭口的,为什么案发地点又不在一起呢?村长当年就有帕金森,难道厂长曹广志和司机董子岩都是他的帮凶吗?
陶亮的脑海里,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如果真的是按照族规处置,那么“执法”的就应该是村长。他记得在顾红星的笔记里,冯凯一开始怀疑过村长,但因为村长家的藤条不符合致伤工具的条件,就排除了村长的嫌疑。那么,假如还有另一根藤条存在呢?
只可惜,村长和厂长早已死了好多年,尸体也已经被火化了。经过前期调查,村长和厂长都没有后代,那么,从哪里去找村长曹永明和厂长曹广志的DNA呢?
想要证实陶亮的猜测,只能寄希望于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DNA是董子岩的了。
陶亮这样想着,又拿起了那份《土地征用协议书》,看着下面一排排整齐的油墨指纹,发起了呆。
这一夜,陶亮没有回家。
他办了手续,从物证室里借出了不少资料,在顾雯雯的实验室里研究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顾雯雯来到局里,一头就扎进了DNA实验室,和DNA检验师们研究起跑了一晚上的机器吐出来的图谱。
顾红星则找到了陶亮,训斥了一通:“你刚从医院出来才几天,居然又开始熬夜了?你就不怕再晕死过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样过度消耗自己的身体,下半辈子怎么办?雯雯怎么办?”
听着这一番训斥,陶亮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温暖。他在心里说,你现在60多岁了,开始教训我了,当年你在青山区分局不也整夜整夜不回家吗?
顾红星还是那样,一训起人来就停不下来,陶亮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一直到顾雯雯走进办公室,顾红星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顾雯雯说:“爸,你先别训他了,DNA检验结果不好。所有活着的村民,DNA都比不中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有些去世了的村民,我们找到了他们的后代,经过数据比对,也比不上。”
“也就是说,内裤口袋上的DNA也不是董子岩的。”陶亮沉思后道。
“不是。”顾雯雯说,“现在我们的侦查员都开始怀疑,曹松乔是被外人杀死的。”
“不可能。”顾红星说,“他是被虐待的,有很明显的熟人作案特征。”
“毕竟,我们最重点的嫌疑人,也就是村长曹永明,他的DNA还没有获取到。”陶亮说,“所以现在不算是山穷水尽。”
“那你一晚上没回家,研究出什么没有?”顾雯雯问陶亮。
陶亮指了指实验台上的文档资料,说:“那当然,研究出了很多东西。”
顾红星戴上了手套和口罩,翻了翻这些资料,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都是当年冯凯从村委会文秘室里提取回来的物证。”
“是啊,这份《土地征用协议书》就是他落水前保存在警服里的。”陶亮说。
“这些资料,有什么用处呢?”顾红星问。
“至少有值得我们去突破的地方。”陶亮笑着说,“你们看,这份《土地征用协议书》上面有这么多核心人员的指纹,而这些核心人员,有一大半都死去了。死去的人中又有几个是没有后代的,咱们获取不了他们的DNA。那么,他们生前按下的指纹里,是不是应该有他们的脱落细胞呢?如果这些指纹能做出DNA,这岂不是获取核心人员DNA的最佳捷径?”
“哦,你从当年的指纹卡里获取了蒋劲峰的DNA,就得到了这个启发。”顾红星点头认可。
“可是,这不一样。”顾雯雯说,“之前做的是指纹卡,指纹里的细胞不会和刷出指纹的微小颗粒相互作用,所以做得出来。但这个是油墨,是化学物质,很有可能会和细胞发生作用,破坏细胞。至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油墨指纹30年后还能做出DNA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不重要,重要的是郑大姐有没有听说过。”陶亮说,“所以,想要取得案件的突破,我觉得还得跑一趟省厅,寻求一下帮助。”
“我觉得陶亮说得对,不管行不行,试一试。”顾红星说,“只不过,上一次是指纹卡,有备份,数量也多,破坏了就破坏了,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这一次,资料仅此一份,破坏了就没有了,零容错。这个,你敢试吗?”
“而且这还是冯凯牺牲前还不忘保存的物证。”陶亮说。
顾雯雯低着头,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说:“走,去省厅!”
龙林省公安厅DNA实验室。
“什么?30年前的油墨指纹?”郑大姐惊呼了一声,把陶亮吓了一跳。
“姐,这可是本案的救命稻草了。”陶亮说,“油墨指纹都能弄出来,那才能显出你的本事啊。”
“对于油墨指纹的检验,我确实看过几篇论文,有现成的方法。”郑大姐说,“但是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现有的办法能不能检出DNA,我可不敢保证。”
“不需要你保证,试试就行。”陶亮说。
“这个,我们取材了,资料可就破坏了。”郑大姐谨慎地提醒。
“知道,我觉得值得冒险。”顾雯雯坚定地说,“还是那句话,责任我来担。”
郑大姐点点头,说:“等我两三个小时吧。你这丫头,真不错。”
坐在等候室的三个人也没有闲着,陶亮掏出了手机,点开一张图片并放大,递给了顾红星,说:“爸,你看看,这是我拍摄的一张村落示意图,这里写的是不是‘族祠’?”
顾红星眯着老花眼,把图片放大了又缩小,看了好一会儿,说:“不管这两个字是啥,但这个位置确实就是村子里的祠堂。那个现场我当年去过很多次,有印象。”
“所以,这个DNA检验很重要。”陶亮说,“如果真的是村长在曹松乔身上留下了DNA,就说明很有可能是家法处置。而家法处置的场所,很有可能会在家族祠堂。而家族祠堂里,很有可能会有灯油、蜡烛、香灰等物质。如果曹松乔是被囚禁在祠堂里,并且有翻滚、厮打、挣扎的过程,他的身上就会沾染这些物质。”
“当年老凯确实怀疑过村长,他们也去村长家里勘查过,发现了家法杖,可惜和死者身上的损伤不符。因此,排除了家法处置的可能性。”顾红星说,“所以,当年没有人想到去村子里的祠堂看一看。”
“你的笔记里说到了这一节。”陶亮说,“主要以当时的情况,没有人会想到违反族规、家法处置的可能性。毕竟曹松乔一直都在外地上学,这才回来没两天,怎么可能违反什么族规?而且,他可是全村的希望,就算违反了族规,也罪不至死啊!那都是九十年代了,得犯了多大的事儿,才会被处置啊?但现在回过头想想,如果真的是家法处置,真的是村长杀人,说不定他就会故意在显眼的地方挂一根不一样的家法杖来干扰侦查。冯凯可能是掉进了村长的陷阱。”
“是啊,村长知道公安会从死者的尸体上发现损伤。”顾红星点着头说,“如果怀疑到家法处置,就有可能突破迷雾。这时候,他故意告诉我们,他们的家法杖不是那个样子的,就会打消我们的怀疑。你说得对,即便是现在,我也难以想象这个临时回来两天的大学生,会犯了什么天条。”
“我们重新启动这个案子的时候,我派人去村里走了一趟。”顾雯雯说,“祠堂里他们也勘查了,但那就是一个大厅,我觉得不具备拘禁人的条件,也没有发现什么家法杖或是祭祀用品。”
“是的,那个祠堂我也进去过,坐北朝南的一座大房子,顶很高,有四五米。”顾红星说,“我印象中,站在祠堂门口,里面就一览无余了,根本没有死角。祠堂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最北边的墙壁上应该是挂了一张祖宗的画像,墙壁前面放着一张很大的条案,估计有10米长,5米宽。条案上铺着毯子,上面有一些牌位、香炉和供果。所以,那里确实没法拘禁一个人,太容易逃跑了,而且祠堂没有门板,有人经过门口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雯雯你之前派人去看的时候,没有针对性,也没人往可疑之处去想,所以看一次不稳妥,还得再去看一遍。”陶亮说,“我担心的是,村子正在拆迁,祠堂还在吗?”
“如果这个祠堂真的有用,那我之前的工作就没有白做。”顾雯雯说,“拆迁确实已经开始了,但他们是从西往东拆。而且,因为我们的干涉,他们也放缓了拆迁的进度。看你拍的这张图,祠堂在东北方向,所以肯定没有拆到。”
“所以,如果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DNA真是村长的,我们就要马上赶往青南村。”陶亮说,“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破案的曙光。”
“你太乐观啦。”顾雯雯笑着说,“那个祠堂,真的没法藏人。”
“能不能藏人我是不知道,爸的笔记里又没有写,我在梦里当然看不到。”陶亮笑嘻嘻地说。
顾红星拿着陶亮的手机,一直在盯着看,此时慢慢地来了一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张图,也是冯凯弄回来的。”
“是啊。”陶亮收起了笑容,郑重地说,“如果因为这份《土地征用协议书》和这张图,咱们最终破了案,那就是对冯凯最好的祭奠。”
“那就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了。”顾红星看向远处的天空。
“喀,那我是不是也该夸夸陶亮同志,现在都懂得绞尽脑汁地找物证了。”顾雯雯有意打破这略显伤感的气氛。
“那还是夸夸这个时代吧,科技腾飞的时代。”陶亮说,“我想起了在爸的笔记里看到的一张图。爸说,物证会一成不变,所以是一条直线。而科技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是进步的,所以是曲线。当曲线和直线相交的时候,就是破案的时候。科技发展得越快,曲线上扬的角度就越大,就会越快和直线相交。30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30年后,可以实现当年想都不敢想的科技创新,这也算是我们这两代人的幸运吧。”
“我好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顾红星说。
“不仅说过,笔记里还画了图呢。”陶亮说道。
“现在,我觉得要改一改这段话。”顾红星说,“物证并不会一成不变,随着时间的流逝,物证也会逐渐损毁,这是大自然尘归尘、土归土的规律。而一旦物证损毁了,它就不再是一条直线,而成了一条线段。无论科技的曲线如何上扬,只要在相交之前,直线变成了线段,它们就会永不相交。”
“听起来好像更有道理了。”陶亮说。
“所以,我们在促进科技的曲线上扬的同时,也要尽可能延缓物证损毁的时间。”顾红星说,“让变化发生,这就是时间的意义。”
“只要事物发生变化,时间就有意义。”陶亮说,“这也是你写在笔记本上的。”
“是老凯说的。”顾红星说。
“所以,爸是率先建设了标准化物证室的那一批人,爸应该感到自豪。”顾雯雯笑着说。
“那也是受到了老凯的启发。”顾红星说,“不仅仅是建设标准化物证室,我们现行的《现场勘查规则》,里面有很多内容,都是我和老凯一起摸爬滚打、吃了教训才得来的。”
“任何一项看似无用的规定,背后都有失败的教训。”陶亮喃喃道。
说话间,郑大姐手上拿着两张纸,推门走进了等候室。
“怎么样?”顾雯雯和陶亮站起身来,异口同声地问道。
“按照你们的要求,我们这一拨就做了曹永明的油墨指纹。”郑大姐说,“出的图谱不算太好,但勉强也够做对比了。我和之前的数据对了一下,曹松乔内裤上的DNA,就是曹永明的。”
“耶!”陶亮跳了起来。
“曹永明已经死亡了,如果证据确凿,确定他是犯罪嫌疑人,按照《刑诉法》的规定,就应该撤销案件。”顾雯雯说,“但他有帕金森,这起案件应该不只是他一个人作案,如果有同伙,那就不能撤案,我们要把还活着的犯罪嫌疑人抓回来。”
“所以,我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把你给我的那张纸上所有人的油墨指纹都做一遍,对吧?”郑大姐笑着说。
“活着的,我们都已经做过了,已经去世的,就麻烦郑大姐了。”顾雯雯拥抱了一下郑大姐,说,“我们现在就去复勘现场。”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三个人开着车抵达了青南村。
村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居住了,将近一半的房屋都已经倒塌或者破损,但这个村子所处的自然环境真的非常秀美,比陶亮梦境中所见的样子还要美丽。
人类退场后,大自然成了这里的主人。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到处郁郁葱葱,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村子的西边已经拆除了一小块,在已拆除的化工厂原址旁,有一大块草坪。这块草坪曾经是村民的自留地,但早已废弃多年。此时经过锄草作业,只剩下过踝的草桩。草坪上架起了十个火红的大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因为公安局的干涉,拆迁队放缓了拆除的速度,此时刚拆到村落建筑群最西边的村委会。而位于东北方向的祠堂,还安然无恙。
祠堂作为家族的圣殿,建筑的质量比一般的民房要好得多,所以虽然废弃了几十年,依旧屹立不倒。
这座祠堂四周都有墙壁,靠南的正门没有门板。大门有3米高、2米宽,是完全敞开的设计。和顾红星说的一样,站在大门口就可以看到祠堂的内部。祠堂内部有8根石制的立柱,支撑着将近5米高的房顶。
和顾红星说的不一样的是,祠堂内部并不能一览无余,因为最北边的墙壁被一扇砖砌的屏风遮挡住了,屏风后面的区域是看不到的。而顾红星说的很长、很宽的木质案板也没有了,很可能是被这一扇屏风取代了。
这扇3米高、7米宽的屏风上,曾经应该挂过祖宗的画像,只是长时间没有人维护,屏风上只能看到挂过卷轴的痕迹。
陶亮说:“爸,你是不是记错了,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
顾红星沉思了良久,说:“不,我的印象不会错,这个祠堂内部应该发生了变化。”
听顾红星这么一说,陶亮立即有了力气。他三步并作两步,绕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也没有什么木质的案板,而是矗立着一座石像。这是座底座1米见方、高约2米的石像,它紧贴着屏风,面朝北,坐落在屏风之后。陶亮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石像是个什么东西。
石像雕的应该是只动物,因为年头太久看不太真切,乍看上去像是只老虎,细看又带了点其他动物的影子,后背似乎还有双隐约存在的翅膀。
“这是什么玩意儿?长得古古怪怪的。”陶亮打量着屏风后的这只神兽。
顾雯雯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顾红星思忖着道:“我也拿不准……但我之前在别的地方可能看到过类似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神兽天禄。但是,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在古代,这可是镇墓兽啊!镇墓兽怎么能放到祠堂里面来?”
“镇、墓、兽?”陶亮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几乎是同时,陶亮和顾雯雯的眼睛里都闪过了一道光芒,他们同时看向了对方,眼神里充满了惊喜。
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进了祠堂。
正好村子要拆迁,也省去了顾雯雯申请调配机械的麻烦。他们直接去了拆迁队,说现在可以加速进行拆除作业了,希望他们从祠堂开始拆。
一听到可以拆了,整个拆迁队是求之不得。不管是从哪里开始拆,他们都是乐于配合的。于是,陶亮和顾雯雯坐着一辆推土机,从村西头到了村东北头,开进了祠堂,准备先把屏风拆除,再拖走那只叫“天禄”的镇墓兽。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当年顾红星去过祠堂之后,祠堂的布局就发生了变化。多出来一扇莫名其妙的屏风和一尊莫名其妙的镇墓兽,可以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红星推测,曹松乔的案子发生一段时间后,村里就组织对祠堂进行了翻新。对外的说法可能是重修祠堂,但对掌权的人来说,真实目的或许就是掩盖作案现场。
过去,当所有人路过这座祠堂的时候,注意力都会被挂在墙壁上的卷轴画以及墙壁前的木质条案吸引。没有人会注意到,条案和墙壁之间还有一些空间。而中间多出来一尊莫名其妙的镇墓兽,那就说明这个作案现场的入口,很可能就在这尊镇墓兽的下方。
顾红星很后悔当年案件陷入僵局后,自己没有再来这座祠堂看看。假如他再看一眼这座翻新的祠堂,必然可以发现这蹊跷之处。
随着推土机的轰鸣声,砖屑横飞,屏风应声而倒。紧接着,推土机的铲斗顶上了那尊神兽像,轰隆隆地将它向前推进了1米。
和他们预料的一样,镇墓兽一移动,底座下面就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这里果然是一个地窖的入口,只是以前这个入口有窖门的遮挡,又有条案的掩护,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好了,谢谢你们,你们可以去村里的其他地方继续进行拆除工作了,但这座祠堂要多给我们保留几天。”陶亮和推土机司机打了招呼,然后打开手电筒,就要第一个进入洞口。
“等会儿。”顾雯雯一把抓住陶亮,说,“不能这样下去,要先用鼓风机往里鼓风。”
“为啥?”陶亮问。
“这个洞口处于地下,容易蓄积比氧气重的二氧化碳,形成二氧化碳湖。”顾雯雯说,“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是可以致死的。”
“那点根蜡烛带进去不就行了?”陶亮说,“人点烛,鬼吹灯,这不就可以测试二氧化碳了吗?”
“带蜡烛的作用不大,因为二氧化碳湖就像是一个湖面,低于这个湖面,就会有高浓度二氧化碳,而高浓度二氧化碳会让人‘闪电式死亡’。”顾雯雯说,“蜡烛一灭,人也就没了。”
“说得挺吓人。”陶亮没有逞强冒险,而是等着顾雯雯从拆迁队借来了鼓风机,对地窖进行了鼓风作业。他们耐着性子等了好久,确定地窖里已经充入了足够的氧气,顾雯雯点点头,陶亮才打着强光手电筒进入了地窖。
鼓风作业后,整个地窖里灰尘飞扬。即便陶亮戴着防毒面具,也觉得有些呛人。不过,他一看到地窖里的一切,心里就安定了。这个地窖很有可能就是杀死曹松乔的第一现场,而且这么多年来并没有被打扫和整理过。
地窖只有十多平方米,正中央是一根木柱,起到支撑顶部的作用。地窖的角落里堆放着蜡烛、香灰等祭祀用品。地窖里没有电源,照明靠的是挂在木柱上的一盏煤油灯。木柱的两侧,放着两张藤椅,藤椅的旁边是一张行军床。行军床的上面铺着一床棉絮,因为时间久了,已经腐烂成絮状。行军床的旁边,有一个外表锈得很厉害的煤炉。
“来,戴好装备再勘查。”顾雯雯也已经下到了地窖里,把手套、头套、口罩和鞋套递给陶亮以及身后的顾红星。
三个人穿好了装备,三束手电筒的强光同时聚焦在地窖中央的木柱上。木柱上已经黏附了大量的灰尘,但幸亏地窖的密封效果好,所以还没有什么蜘蛛网。顾雯雯用勘查毛刷把木柱上的灰尘拂去,显现出几道比较明显的横行擦痕。
“看,这种痕迹就是硬质的绳索和木头反复摩擦造成的。”顾雯雯说,“说明这根木柱上以前绑过人,只是不知道绑的是不是曹松乔。”
“有DNA就行。”陶亮用手电筒照射着木柱的另一侧面,说,“这块黑色的斑迹,应该是血吧?”
陶亮说完,蹲下身来,背对着木柱,比画着说:“你看,曹松乔和我差不多高,蹲下来,头顶的位置和这块斑迹的位置差不多。”
“对,曹松乔头部受伤,当时我还疑惑为什么他家里没血。”顾红星说。
顾雯雯也看了看木柱,煤油灯的下方有一些灯油流淌留下的痕迹,但陶亮发现的那块斑迹颜色很黑,且有喷溅的方向,和灯油留下的痕迹不一样。她二话不说,从随身携带的勘查包里拿出棉签和生理盐水开始取材。
陶亮用手电筒继续照射地窖的其他位置,因为地窖的面积很小,又没有什么摆设,所以一览无余。唯一可以藏匿物品的,就只有那张行军床的下面了。于是,陶亮俯下身来,照射床底。
果然,床底有一团麻绳,还有一根条杖。
“雯雯,这儿还有更带劲的。”陶亮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顾雯雯已经把木柱上的可疑斑迹提取了下来,放进物证袋里。听到陶亮的呼唤,她和顾红星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两人走到床边一看,也发出了惊呼:“这就妥了,这里肯定是现场了。”
说完,顾雯雯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一团麻绳看了看,又拿起条杖看了看,说:“我看过曹松乔身上的伤痕,无论是约束手脚的绳索损伤痕迹,还是击打在身上造成的皮下出血痕迹,和这麻绳、条杖的形状、纹路都是一致的。”
“这条杖上面还有一个磕碰痕迹。”顾红星指了指条杖上的一处凹陷,说,“我记得当时小卢分析,致伤工具会有这样的磕碰痕迹。”
说到卢俊亮,顾红星的表情里似乎有一丝心痛。
“木柱捆人,留下血迹,工具俱全,还有看守的人睡觉的地方,就连曹松乔衣服上的微量物证都对得上,这里就是刑讯、拷问、虐待的地方,这一点没跑儿了。”陶亮说,“只是不知道,这些工具上面,还有没有希望做出DNA?”
“我们对DNA检材的保存要求就是放在阴冷、干燥的环境里。”顾雯雯说,“这里密封得这么好,周围的香灰即便变成粉了,也没有受潮的痕迹,而且这里面不冷不热,我觉得很有希望从这些工具上做出DNA。”
“案发当时是年底,是天气最冷的时候。”顾红星指着煤炉说,“即便是在地窖里,也还是需要取暖的工具的。”
“当时就这样烧炉子啊?也不怕一氧化碳中毒。”陶亮把手伸进了炉膛,扒拉了一下里面厚厚的炉灰。
陶亮这么一扒拉,脸色顿时变了。他连忙把两只手都伸进了炉膛内,摸索了半天,拿出来一个圆柱形的物体。
“这是……胶卷啊!”顾红星用手电筒照射着陶亮手中的物件,说道,“外壳有被烧毁的痕迹,不知道里面的胶卷有没有残存。”
“这,这东西怎么弄?”陶亮努力回忆着自己小时候拍照时是如何将胶卷变成照片的。
“我会弄,走,找个暗房,我们看看去。”顾红星说。
黑暗的房间内,只有一盏红色的小灯亮着,照红了两个人的侧脸。
顾红星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药液池里夹出一张照片,夹在悬挂在绳索上的夹子上。
陶亮屏着呼吸,忍不住赞叹道:“配药、显影、停显、坚膜、水洗、漂白,再水洗、定影、晾干,全程还要控制温度。这……出一张照片也太不容易了!”
“是啊,现在有了新技术,就给我们带来了捷径。”顾红星感叹道,“原先没有这样的技术,我们就只能用老办法来。不过,只要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最终也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嗯,我以前觉得,有捷径不走,都是傻子。”陶亮说,“可有时候,明明走的是捷径,反而容易变成弯路。欲速则不达,越快越容易出错。”
“是啊。”顾红星也感叹道,“答案就在眼皮底下,我们却花了30年才看到它。只可惜,胶卷受热损坏了,只有这半张似乎还能看出一些图形。等显现完毕,看看究竟是什么。”
两人屏息等了一会儿,照片显现了出来,半张是空白,而另外半张则是在野外拍摄的管道之类的东西。
“这张照片没有拍到人。”顾红星细细地看着照片,说,“拍的这是什么呢?”
“我大概猜到一些了。”陶亮说,“走吧,老……爸,我们先去看看雯雯那边的战果。”
两人从暗房出来,开车回到了公安局。
顾雯雯正坐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对着眼前的一堆DNA图谱,在白板上涂了又写,写了又涂。
“怎么样?能做出来不?”陶亮着急地问道。
顾雯雯看了一眼陶亮,说:“希望做出来的结果,全都做出来了。不过,情况看起来有点复杂。”
“复杂好啊,越复杂越能证明事实的真相。”陶亮说,“这就是物证的魅力啊。”
顾雯雯听陶亮这么一说,脸上恢复了一些神采,看看陶亮,又看看父亲,笑道:“那就请两位大神帮我参谋一下吧。郑大姐那边对油墨指纹的DNA检验结果也传送过来了,我和我们自己的DNA实验室做的现场物证的DNA结果进行了一个碰撞。”
“碰撞出什么了?”顾红星问。
顾雯雯在白板上一边画,一边解说:“现场木柱上的血迹,是曹松乔的;现场绳索上检出的DNA是曹松乔和老师曹文化的;现场条杖上检出的血迹是曹松乔的,检出的DNA是化工厂厂长曹广志的;现场藤椅上检出的DNA是曹文化、曹广志和曹松乔的发小董子岩的;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DNA是村长曹永明的……你们看,是不是很乱?”
“不乱不乱,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陶亮神秘一笑,说,“这可多亏了冯凯当年提取的这张《土地征用协议书》啊,我们从中获取的村民们的DNA信息,为本案提供了查清事实的基础。”
“我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顾红星也笑了笑,说道。
“喂喂,你俩别打哑谜啊。”顾雯雯道,“是你们的照片里冲洗出什么了吗?有什么秘密吗?这时候卖关子就太没道义了啊!”
“别急别急,”陶亮道,“当务之急是抓人,我来的路上就听说视频侦查支队已经查到了董子岩的下落,现在去抓人了。那么,曹永明、曹广志、曹文化这三个人中,是不是只有曹文化还活着?”
“是啊,他现在70多岁了。”顾雯雯说,“当年他搬出村子后,就在一个民营的培训机构教书,直到退休。他应该就在家里,你现在就要抓他吗?”
“抓!”陶亮回想起梦境中曹文化“西装球履”的模样,说道,“咱们边走边说!”
龙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办案中心第一审讯室。
陶亮绕着审讯椅走了三圈,这让坐在椅子上的董子岩明显焦躁了起来。
“我说警官,你有什么话直说好吗?”董子岩挠着自己的头发,说,“对于乔乔那事,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跑什么?”陶亮问。
“我没有跑啊,我就是去亲戚家休息两天,我们跑出租的,天天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