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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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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石康年家出来,还没进楼梯间,梁平就一把拉住杨森。

    “刚才那位老先生的猜想,你有什么看法吗?”

    “听起来他过得挺不方便的。没想到住在这种富人小区里,独居老人也同样需要关怀与帮助。以后得加强对辖区里老年群体的关注。”

    “你说得倒也没错。”梁平咳嗽一声,用颜色浑浊的袖口擦去额头的汗,“不过,我想问的是你对案件的看法。你觉得老人家被杀的狗与失踪案有关系吗?”

    “石先生的说法未免有些离谱了。就算是再讨厌狗,一般人也做不到报假警的地步,更不至于把年幼的女儿牵连进去。不过……”杨森略有踟蹰,似乎在整理语句。

    梁平眯起眼睛,耐心地等待徒弟思考完毕。

    十来秒后,杨森的瞳孔不再晃动,彻底稳定下来,“我觉得两者或许有联系。不然很难解释犯罪者为什么把狗的尸体扔在电梯顶上。手动打开电梯门,把尸体扔进去。这一过程又麻烦又容易留下罪证,为什么要这么做?电梯里人来人往,装尸体的袋子又没做特别的防腐处理。发臭发霉,导致被人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直接把尸体扔远点反而更方便些。况且,尸体目前的状态还算是完整,能辨认出只是一只常见的土狗,就算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也不会有人报警。犯罪者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平添麻烦呢?”

    “对啊,为什么呢?”

    “我看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没法把尸体从楼道里运出去。”

    梁平点了点头,“因为躲不过摄像头。”

    “是啊,那只狗的体型不小,如果一开始是死在三号楼内的,就没法运出去了,拎着那么大的袋子通过摄像头的拍摄范围,肯定会被狗主人察觉到异常的。”

    “会在楼里把狗弄死,这人十有八九就是这里的住户。”梁平补充道。

    “而且多少有点心理变态,这么把狗弄死,再血淋淋地丢在电梯上方。他自己坐电梯时不会心虚害怕吗?”杨森颇为愤愤不平。

    梁平望着停止运行的电梯,“如果丢失案也是这人干的,那情况可就糟糕了。”

    “情况特殊,我们现在就进屋搜查吧。”杨森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有摄像头在,那孩子肯定是出不了这栋楼的。万一真有变态虐杀了狗,保不齐孩子也会受到伤害,再不动手制止就晚了。”

    “不行,越是大案,越得按章程制度来。这样吧,你现在就赶回所里,说明情况,开一张搜查证。我就在这里看着,确保楼里不出问题。”

    杨森没有丝毫迟疑,按师父的吩咐,迅速来回跑了一趟。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了,留守在门卫室看监控的徐红蕾早已难掩倦意,听杨森简单讲明调查进展后,立刻精神起来。

    “简直是瓮中捉鳖啊。搜查令一到,立刻就能破案。”

    杨森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与等在三号楼门口,不断抽烟提神的梁平汇合。三人当即从一楼开始搜查。每层的门都要敲很久才有人开门,开门的人无不一脸倦意,怒气冲天。但在梁平出示了搜查令,又耐心劝说后,还是予以配合了。

    一层层往上搜的过程中,三人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失望。虽说每户面积都不小,装修风格也迥异,但能藏人的地方说到底也就是床底、柜子里这些地方。跳过四楼搜查完五楼后,别说丢失的孩子了,三人连点像样的线索都没发现。

    “要不我们去丢孩子那家再看看?”徐红蕾建议道。

    来到四楼,三人发现这里其实没有仔细搜查的必要。房间里已被翻得一团糟,橱柜无论大小,所有抽屉都被拉出来。里面的衣服、被褥、杂物像开膛破肚一般全被掏了出来,散落在地上。戴月伶却依然在不停地寻找,一会检查阳台的花盆,一会翻起床上的被褥,尽是些一看就藏不了人的地方。

    梁平主动搭话,企图安抚戴月伶的情绪。但她好像完全没听到,依然自顾自地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寻找行为。自从发现了电梯上的塑料袋,戴月伶就陷入了这种难以沟通的状态。就算向她解释清楚了那只是狗的尸体,也没有任何改变。看来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梁平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们再去每层搜一遍,刚才一定是遗漏了。”

    “不好吧,”徐红蕾劝道,“这么晚了,再这么折腾一遍,群众要闹意见的。”

    “那就由我来安抚情绪。再怎么赔礼道歉也得让他们配合搜查。”

    梁平快步走出房间,在门口脚步踉跄起来,杨森连忙上去扶住。

    “有点晕,没其他事。”

    “都走不稳了,怎么还叫没事。太晚了,师父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番争论后,梁平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已不复当年。他同意回去休息,但要求杨森也一起。

    “你都连续工作多少小时了?再这么干下去要出事的,你不走我也不走。”

    杨森只得同意。他和梁平回去休息,现场留给徐红蕾与增援的同事负责。

    即使回家了也睡不好,尽做噩梦。第二天上午,杨森几乎是从床上惊醒的,只比平时晚起了两个多小时。

    他喝了瓶冰牛奶,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却依旧想不明白昨晚的搜查遗漏了什么地方。太奇怪了,在监控画面里出现过的那孩子,就像凭空消失在了三号楼里一样。

    想再多也没用,还是尽快去实地调查吧。杨森麻利地换好衣服,正准备出门,梁平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梁平比杨森醒得还早,他一睁眼就打了电话,得知昨晚的增援的同事还在现场,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失踪的孩子。案发前骗戴月伶去银行配合调查的陌生号码也查过了,是一张没登记身份的手机sim卡拨出的,只在与戴月伶通话时联网过一小段时间,目前难以追踪到信号来源。

    孩子的父亲也联系上了,但通知他孩子丢失的消息时,他居然说了句“哦,知道了,我在上班,没空去管。”就挂断了电话。

    “那家伙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因为夫妻矛盾,单方面把孩子接走了。”梁平在电话里重复了一遍杨森早就意识到的结论,“你去他的公司逮住那男的,问问情况。东方豪庭这边由我们来查。”

    “可他是怎么做到把孩子带出三号楼的?”杨森仍有疑虑。

    “谁知道呢,如果是他干的,你肯定能从他嘴里问出来。”

    挂断电话后,梁平用短信发来了地址。是一个位于市中心国金大厦的3楼,一个叫鸿观途投资的公司。看到这名字,杨森觉得有点眼熟,莫非和五楼住户秦宏图的鸿途集团有什么关系不成?

    刚进国金大厦的一楼大厅,杨森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服务台后的墙上挂着鸿途集团的金色logo,楼层指示图上显示,从一楼到七楼都是鸿途集团的各分支公司,部门。

    杨森走向服务台,亮出警察证。年轻的前台小姐脸上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随后赶来的经理似乎很介意杨森站在大厅里,专程在一楼的管理区刷卡开了一个会客室,赔着笑脸,端上茶水暗示他稍等片刻,就此匆匆离开了。

    十五分钟后,一个穿灰色薄外套的男子拉门进了会议室,他看上去三十来岁,黑眼圈浓重,与地铁上随处可见的白领上班族男人没有什么差异。

    他站在杨森面前,“找我?”

    “你就是魏小杰?”

    男子点点头。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杨森按照常规套路,虚张声势地发问。

    “是为了魏秋实那孩子吧。”魏小杰的表情波澜不惊,“都说了别找我了,与我无关。”

    他的回答让杨森立马破功了,“那是你女儿哎。”

    “两个月前我就办完离婚手续了。法院把那孩子判给她妈了,有事你去找那女人就行。”

    魏小杰回答的态度十分无所谓,就像是电子商务的客服在声明免责条款一般。

    杨森的眉头拧出了天津麻花的形状,“我知道你们确实离婚了,可这不代表你可以轻易甩脱法定的血缘关系。知道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吗?”

    “你在怀疑我吗?昨天我一直在公司上班,加班到了晚上十一点才走。有几十号同事可以为我作证。”

    “没问这个,没问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你知道你女儿现在生死未卜吗?”

    “知道,但我没空管,也懒得管。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手上还有一堆活要忙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杨森控制不住情绪,用手指关节猛然叩击会客室的桌面,全然忘记了疼痛,“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这多半会是一桩刑事案件。如果你拒不配合,我们只能强制传唤你去局里配合调查了。”

    魏小杰的表情丝毫不惧,甚至有些无奈,“看来不给你们一个结论,今天我就别想上班了啊。”

    杨森没答话,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好吧,反正真说个清楚,闹出了社会新闻,最丢人的也不是我。”魏小杰拉出一张办公椅,在杨森的面前坐下,“知道我为什么要和那女人离婚吗?这事说来也简单。”

    魏小杰的人生,直到遇上那辆逆行的宝马轿车前都可以用好运气来形容。

    他毕业于名牌大学,毕业后校招进了鸿途集团。依靠优秀的个人能力,他很快升到了中层管理的位置。

    虽说各路亲友长辈都想给他介绍对象,但他还是拖到了三十多岁才结婚。同年女儿出生,他开始收敛心思,专心于家庭和事业。正值集团营收收缩,董事长秦宏图提出业务转型,他被调去新成立的分公司做管理。

    去年,鸿途集团开始筹划上市,魏小杰所在分公司也在上市的资产包里。一旦上市成功,持有不少原始股份的魏小杰肯定赚得盆满钵满。他更加踌躇满志,一心扑在工作上。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加班到深夜才回家的路上,魏小杰被一辆逆行的宝马车撞飞了,当场陷入昏迷,被送到医院输血抢救。两天后从ICU出来,又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床。

    重新投入工作后,他在新公司的业务早被人接手了,只剩下一个总经理的虚职。更糟糕的是,通过这次输血抢救,从未献过血的他发现自己是A型血。而女儿出生时,魏小杰记过母女两人的血型,分别是O型与AB型。从医学角度来看,养了好几年的女儿魏秋实不可能是他亲生的。

    “我和戴月伶大吵了一架,她倒也爽快地承认了。我提了离婚,因为不想给别人养孩子。离婚后存款都留给她了,我和那女人算是彻底两清了。”

    杨森“哦”了一声,态度软化下来。他又追问了几个和案情相关的问题,魏小杰回答得很不耐烦。见杨森仍想追问,他索性说了句,“我和那对母女两个月没联系过了,近况是真不清楚。”

    “可你连201室的狗死了都知道。”

    “昨天戴月伶给我打了不知道多少通电话。”魏小杰不耐烦地解释道,“半夜里我终于受不了,接听了一次,了解了大概情况。结果说到最后,她态度恶劣地质问我,问孩子是不是我私下抢走的,把我气得够呛。关我什么事,去找那个男人啊。”

    “那个男人?”

    魏小杰的脸色一变,“就是说……去找她的姘头,孩子的亲生父亲。”

    “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她的事我早不关心了,也不想问。”魏小杰咋舌道,“问完了吧,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魏小杰谈及婚姻经历时态度坦然,不像隐瞒了什么,此时态度却突然急躁起来。杨森感觉到了什么,决定换个询问方式,试着打打感情牌。

    “一般而言,失踪案的黄金破案时间只有24小时。超出这一时间,很多线索就会失效,进展就会愈发困难。而昨天案发到现在,已经有20小时了。如果你还知道什么线索,请务必告诉我们,以免事后追悔莫及。”

    “查线索是你们警方的事。”

    “是啊,但我们又不是万能的。查线索需要时间,如果当事人不配合,黄金救援时间就这么虚耗过去了。”

    魏小杰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没再吱声。

    “就算你与戴女士有争执,孩子总是无辜的。她小时候就这么点大,你亲手抱过吧……”杨森想起师父那学来的交流方法,缓和态度,放低姿态,话语也投入了真情实感。

    “好了,别说了。”魏小杰打断杨森的话,把一张卡片丢在桌上,“从这边出去左拐,看到电梯直接坐上六楼,去找集团的战略发展总监秦柏伟。你要问什么就问他,他肯定知道。”

    “战略发展总监……与丢失案有什么关系?”

    “他是董事长的儿子。在美国留学镀金,回国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只是那家伙能力不行,董事长扶都扶不起来。昨天是公司半年度的高层会议,讨论业务方向,连我都去了。可他这个总监却没资格参加。大家都说他被排挤出高层了。”魏小杰的语气透着几分轻蔑,“戴月伶原来也在这家公司工作过,在总裁办上班。不过结婚后就很快离职了。当初我认识她时,这位秦柏伟出过大力,算是介绍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就算你这么说……”

    “你们调查过秋实走丢的那栋楼吧,没发现三楼住的是谁?”

    “三楼的住户出去了,只有保姆在家。”

    “那个混账玩意,肯定是听闻风声紧,这才躲在公司当缩头乌龟的。”魏小杰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就住三楼。戴月伶和我闹翻后,没有自己在外面租房,隔几天就带着女儿搬到那栋楼的四楼住了。他们俩什么关系,不用我多说了吧。”

    杨森拾起桌上的卡片,“这是给我的?”

    “这张卡可以刷开六楼的门禁,直接去607的总监办公室找他。不过,千万别泄露是谁指点你去的,大老板的儿子,我得罪不起。”

    杨森点头答应下来。

    魏小杰的目光垂向地面,“是不是觉得我挺窝囊的?都这样了还不辞职。”

    杨森摇头,“不知道,我只是在查案。”

    从会议室出来,杨森隐约听到背后传出声音,“呸!再忍忍。等公司一上市,立刻就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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