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
我对面坐的师姐我之前就认识,做毕设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据说她这边可以测荧光,我给她说了一下,本来说的是周五,她说这几天都约满了,改到下周三。到了周五那天,她忽然问我样品准备好了没有。
我说不是说到周三吗?
她说啊?我就把聊天记录给她,她一看,拍拍自己脑袋,说哎呀不好意思,给我记岔了,她今天给我专门留了时间,给别人推到后面去了。她说对不起,我当然承受不起,明明是我麻烦人家,她却先说不好意思起来。我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样品可以现在制。她说那行,到时候测样的时候叫上她。
我是带着惶恐去的,毕竟就算是她记错了时间,但麻烦追溯起来终于还是我造成的,再加上那段时间我还算是“编外人员”,就更不好意思了。道歉没说几句,她大手一挥,说诶没事。测样的时候时间比较长,有一句没一句聊起来。她说自己是团支书,我说那得收不少土特产。
“诶——哪里有,做这个的都是干一些必须做的不过没有人知道的活。”
说自己组里什么情况,讲些八卦,说在这个实验室里面,能抽烟的必须是有能力的人。说自己参加主任的会,主任讲到一半,会忽然停住,说现在我需要抽根烟,抽完之后才接着说。我觉得挺有意思一个人,也放开了开玩笑,说我这个样品就这结果,肯定能把咱们实验室建设成国重,我说等我以后做了院士,就让你当室主任。她甩着音调,说诶——,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当个研究员就可以了。她这种开玩笑的节奏让我忽然觉得有点像我自己,有时候幽默的点别人听不出来,僵住的氛围也让我似曾相识,我甚至有点昔昔相惜起来。
看起来很神经大条,但是测完后说要把数据拷到另一个师姐那,她说她给我联系。我就去另一边了,到了那边电脑上拷数据,瞥了一眼聊天框,她给这位师姐发的消息竟然意外的正式。某某师姐,你好!我这边给....数据麻烦你保存一下...谢谢...抱拳!我觉得很惊讶。
后来汇报完数据,说再考虑考虑其他情况。我再去找她测,开玩笑着发了消息,可是后来都没有回复。我还反复看了手机,确实是没有什么消息。郁闷当然是有的,但也觉得合情合理,一方面是麻烦别人,另一方面,我觉得她本来应该是这些幽默还有神经大条的,但现在和周围人相处着相处着,这些东西已经缩起来了,只有偶尔发现有人也这样的时候才会透露出来,浅尝辄止。本质上的东西不会变,但是要怎么表现,还是会受环境的影响。
实验测不了,进行不下去。和主任谈了谈,他倒是对这些看的很开,说咱们室里,主要还是职工在做,你们小孩做的东西,当然如果真的有用那更好,没有用也没关系。没有用确实对室里来讲没关系,但对自己那是确确实实影响毕业哪。好在本科毕业要求不严,就拿之前测得数据,论证论证这样行不通,让他们知道这学生有处理问题的哲学了,就可以了。
可是聊天不能一直这么悬着,有始有终,梳理完论文,过了几天后我再给她发消息,这次没有那么玩笑式得,就是客客气气地说之前说的再测一次现在不用了师姐,感谢师姐之前帮忙测实验。她一下回了消息,说没事没事,不用客气。可是不客气怎么行,说话不客气,那就是思想在裸奔,没什么客套的东西护着,出了洋相还不是自己兜着。
不过好在“有终”了话题,后面有了问题还能互相交谈交谈,有几次是我去找哪位老师,也是问的她。有几次室里办什么活动,她也找找我,让我组织组织同一届的整点活。玩笑总也会适当地开,开的也相当客气。今年入所,第一天回来没看到她,第二天才看到。她一抬头,说诶!回来了,你坐这啊。我说是,昨天回来的,昨天室主任看你没在,专门让我在这给你盯着。她哼口气笑。我坐下去,隔着工位伸给她两块饼干。
“给你两块这个。”
“呦,带着特产来的啊。”
我说那得带资进组啊。
后面和她的交谈也大多这种,我先随便开什么玩笑,然后顺着这个玩笑东拉西扯起来。倒是有两次她兴致意外地高,走到放我买的水果的桌子上,问
“呦,这谁买的提子啊?”
“这是葡萄师姐。”
她就客气着合起掌弯着头笑,“哦哦哦不好意思我看它长长的就以为它是提子。”
第二次她走过去,又指着果盘问
“呦,这谁买的桃啊?”
“这是李子师姐。”
“不是,师姐,你真是——”
我忍不住转过去,她倒没有先前那么客气,跺起脚抢一步过去捏着一颗李子:
“不是你没见过没见过油桃吗?就它这个颜色这个形状可不就认成油桃吗?!”
说完扬长而去从办公室走了。
这是在人少的时候,人多的时候她总还是板着张脸,冷峻地坐在那里。她现在在那里坐的时间也少,据说是毕业要求都达到了,总是在做项目。桌子上养的不少盆栽都干的掉渣,我看着于心不忍,说这个我来养吧,她说给你吧,花盆连着底座一块挪我桌子上。前几天浇水,一边浇一边掉叶子,最近的气色也没有好转,但是昨天浇水的时候意外发现原来这个不知道什么树的枝干上悠哉悠哉往下爬着一只蜗牛。
我想她看来是一直都在这,只不过她等了多久,我就不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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