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负气辨丹，小婉惊疑
林夜睁开眼，看向身旁。
那鹅黄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眼眸清澈，透着不谙世事的好奇与灵动，正歪着头打量他，嘴角噙着一丝友善的笑意。她摊位上的玉瓶瓷盒精致，与周遭散修的粗陋之物格格不入，显然来历不凡。
“我……暂无物可售，只是在此歇脚。”林夜略一迟疑，如实相告。在这龙蛇混杂之地，他本能地保持着警惕，但这少女的目光纯净，并无恶意。
“哦？”少女眨了眨眼，非但没有嫌弃，反而觉得有趣，“那你可占了个好位置呢！这儿人来人往的，说不定就有什么机缘砸你头上！”她语气活泼，自顾自地忙碌起来，将那些玉瓶标签摆正，又小声嘀咕，“爹爹非要我来历练，说散修坊市最能识人心，可这里好多人都古里古怪的……”
林夜闻言，心中微动，不再多言，重新闭目，暗自调息，同时留神听着四周动静。
少女的摊位果然吸引了不少人。很快，一个穿着锦袍、大腹便便的中年修士踱步过来，目光在那些玉瓶上一扫，最终落在一个标着“固元丹”的青玉瓶上。
“小丫头，这固元丹怎么卖？”胖修士拿起玉瓶，拔开塞子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少女立刻扬起笑脸：“前辈好眼力！这是上好的固元丹，能稳固炼气期修为，一瓶十粒，只要五十下品灵石！”
“五十？”胖修士眉头一皱，放下玉瓶，摇头道，“品相一般，丹气略有驳杂，最多值三十灵石。”
“三十？不行不行！”少女急得摆手，“这丹药是我……我家药师亲手炼制，用料都是好的，绝无驳杂！五十已经很公道了！”
“哼，小丫头不懂行情。”胖修士故作不悦，“你这丹晕浅淡，火候定然不足，服用后能吸收五成药力就不错了！四十灵石，卖不卖？”
“这……”少女显然缺乏讨价还价的经验，小脸涨得通红，有些无措。
林夜虽闭着眼，但神识因“负道”之故，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那胖修士拿起药瓶时，他体内那“异样”根源微微一动，传递出一丝对那丹药的“排斥”，但那排斥感中，又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亲和”？不，不是对丹药本身，而是对丹药中某种……隐藏极深的异样能量。
他悄然睁开一丝眼缝，看向那瓶固元丹。在常人眼中，那丹药圆润光泽，丹气氤氲。但在他特殊的感知里，那丹药表层之下，似乎萦绕着一缕极其淡薄、与主体丹气格格不入的阴晦之气，若非他感知特异，绝难察觉。
这丹，有问题。
眼看那少女就要被胖修士说动，林夜忽然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丹气浮于表，内蕴蚀脉藤粉末，久服伤根基。”
这话如同惊雷，瞬间让那胖修士和少女都愣住了。
胖修士脸色猛地一沉，眼中凶光毕露，狠狠瞪向林夜：“哪里来的野小子，在此胡言乱语，污蔑老夫看中的丹药？找死不成！”他炼气五层的气息隐隐压迫过来，带着威胁。
少女也是愕然看向林夜，小脸上满是疑惑和一丝被质疑的不悦：“你乱说什么呀？这丹药怎么会有蚀脉藤？那可是毒物！”
林夜面色不变，依旧盘坐在地，只是抬眼平静地看向那胖修士：“是与不是，前辈心中应当最清楚。蚀脉藤粉末极细，混入丹衣，寻常难以察觉，但能延缓药力散发，看似药效持久，实则暗中侵蚀经脉。阁下急于压价购入，莫非是想转手坑害他人？”
他点破的不仅是丹药问题，更是胖修士的心思。这类劣丹，正经修士不会服用，往往是些奸商低价购入，冒充好丹卖给不识货的散修或凡人武者，牟取暴利。
胖修士被说中心事，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闪烁，杀机涌动：“小杂种，你……”
“怎么回事？”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附近几个摊主和路人围观。坊市虽乱，但公然闹事也会引来巡查。
胖修士见人多起来，强压下怒火，恶狠狠地瞪了林夜一眼，又对那少女冷哼一声：“哼，既然有人搅局，这丹不要也罢！小丫头，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而去，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少女愣在原地，看着胖修士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那瓶固元丹，小脸阴晴不定。她拿起玉瓶，仔细检查，甚至动用神识探查，却依旧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林夜面前，蹲下身，将玉瓶递过去，好奇又带着几分不服气：“喂，你说这丹有问题？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了半天都没发现啊！”
林夜看着她清澈疑惑的眼神，沉默片刻。他无法解释“负道”感知的玄妙，只得道：“一种天生的感应罢了。信不信由你。”
少女撅了撅嘴，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眼珠转了转，忽然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又掏出几个不同的玉瓶，放在林夜面前：“那你再帮我看看这几瓶！要是你说对了，我……我请你吃灵果糕！”
林夜看着地上那几个玉瓶，里面分别是“聚气丹”、“回春散”、“解毒丹”。他微微凝神，体内那“异样”根源自发感应。
片刻后，他伸手指向那瓶“聚气丹”：“此丹尚可，灵气虽非顶级，但纯净无暇。”
又指向“回春散”：“此散……掺了三分之一的普通凝露草，药效减半。”
最后指向“解毒丹”，眉头微蹙：“此丹炼制时地火不稳，有一缕火毒未除尽，解毒反可能添毒。”
少女眼睛越睁越大，小嘴微张，满脸的不可思议。她赶紧拿起那几个瓶子，按照林夜所说，运用宗门教授的秘法，全力感应辨别。
果然！那聚气丹确实品质中上但纯净；回春散仔细感知，药力果然不如预期，确有凝露草气息混杂；而那解毒丹，在她耗费心神仔细探查下，果然在丹丸核心处察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燥热之意，若非被特意点醒，根本难以发现！
“天呐……”少女捧着丹药，看着林夜，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都能看出来？我爹爹说，就算宗门里的炼丹师，也要借助工具或者尝药才能分辨得这么细！”
这种对药力本质近乎直觉的洞察力，简直骇人听闻！
林夜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现在可信了？”
“信了信了！”少女小鸡啄米般点头，连忙将那瓶有问题的固元丹收起，小脸有些后怕，“还好你提醒我了，不然我真可能便宜卖了，要是害了人可就糟了……”她性子单纯，立刻将对林夜的那点不悦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而充满了感激和好奇。
她麻利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几块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灵气和甜香的点心：“给！说好的灵果糕！我叫苏小婉，你叫什么呀？你是炼丹师吗？”
“林夜。”他报出名字，看了一眼那诱人的糕点，却没有立刻去拿。这点心蕴含灵气，对他而言并非滋补，反而是需要排斥的“杂质”。
苏小婉却以为他客气，直接拿起一块塞到他手里：“别客气嘛！可好吃了！这是我用晨露和朱玉果做的呢！”
入手冰凉滑腻，灵气盎然。林夜握着糕点，能感觉到体内“异样”根源传来的明显排斥感。他若吃了，大部分灵气会被浪费般排斥掉，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正当他思索如何推拒时，坊市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几声嚣张的呵斥。
“让开让开！没长眼睛吗？”
“王少驾到，都滚远点！”
人群被粗暴地推开，几个衣着华丽的纨绔子弟，在一个手持折扇、面色倨傲的锦衣青年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那锦衣青年目光扫视坊市，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最终，落在了苏小婉那摆满精致玉瓶的摊位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哟，这穷酸地方，居然还有这等好货色？”那被称作王少的青年摇着折扇，径直走到苏小婉的摊位前，毫不客气地拿起一瓶丹药，“品相不错嘛，小丫头，这些丹药，本少爷全要了！”
苏小婉正和林夜说话，被打断后，看到来人如此无礼，小脸顿时一板：“不卖！你谁啊？懂不懂规矩？”
“规矩？”王少身后一个狗腿子立刻叫嚣起来，“在黑炎城，我们王少就是规矩！城主府王管事是我们王少的亲叔！识相的，赶紧把丹药包好，孝敬我们王少！”
原来是城主府的亲戚，难怪如此嚣张。周围摊主和路人见状，纷纷色变，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不敢招惹。
苏小婉气得小脸通红：“城主府就可以强买强卖吗？我说不卖就不卖！”
王少嘿嘿一笑，折扇一合，用扇骨去挑苏小婉的下巴：“小丫头脾气还挺烈？本少爷看上你的东西，是给你面子……啊！”
他话未说完，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只见林夜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王少拿着折扇的手腕上。
王少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股极其诡异的冰冷感，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折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更让他惊恐的是，他体内那炼气三层的灵力，运行到手腕处时，竟如同撞上一堵无形墙壁，瞬间溃散消融，根本无法凝聚！
“撒手！”王少又惊又怒，试图挣脱，却发现那少年的手如同铁箍，纹丝不动。
林夜面色平静，目光却冷冽如冰：“她的东西，不卖。”
他体内那“异样”根源微微流转，一股无形的“否定”之力透过指尖，悄然渗入王少手腕经脉。
王少顿时感觉整条手臂都酸麻无力，灵力运转彻底停滞，仿佛那部分经脉暂时“废”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王少声音发颤，脸色煞白。
那几个狗腿子见状，叫嚣着要冲上来。
林夜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中蕴含的冰冷死寂，让几个修为更差的狗腿子如坠冰窟，竟一时不敢上前。
“滚。”林夜松开手，淡淡吐出一个字。
王少踉跄着倒退几步，抱着毫无知觉的右臂，惊骇欲绝地看着林夜，再不敢有丝毫嚣张，色厉内荏地放下一句“你…你给我等着！”，便带着一群狗腿子，狼狈不堪地挤开人群跑了。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气息微弱的少年。
他竟然敢对城主府的亲戚动手？而且……似乎还用某种诡异的手段瞬间制住了对方？
苏小婉也张大了嘴巴，看着林夜，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和……一丝崇拜？
“林夜…你…你好厉害啊！你怎么办到的？那个讨厌鬼好像炼气三层呢！”
林夜没有回答，只是弯腰捡起地上那块没吃的灵果糕，拍了拍灰，递还给苏小婉：“这个，我无福消受。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坊市更深处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嘈杂的人流之中。
苏小婉愣愣地拿着那块糕点，看着林夜消失的方向，眨了眨眼，小声嘀咕道：“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过，好像挺有意思的？”
她看了看自己摊位上那些丹药，又想起刚才林夜神乎其神的辨丹之术和诡异的手段，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快速收起摊位。
“哎！林夜！你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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