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天这婚礼,不办也罢
滨海市最顶级的费尔蒙酒店,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华,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昂贵香水混合的甜腻气息,每一个宾客的脸上都挂着精心排练过的祝福笑容,笑容之下,是审视与算计的冰冷暗流。
主婚台上,顾慎身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意大利定制西装,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嘴角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足以应付台下所有的镜头与目光。
然而,若有人能直视他的双眼,便会发现那片深邃的瞳孔里,没有半分新郎的喜悦,只有一片沉寂,宛如被永恒冰封的深海。
他不是他。
或者说,他的灵魂,已不属于这具名为“顾慎”的躯壳。
三天前,他还是国内最负盛名的心理干预专家,在无影灯下的手术室里,刚刚将一个重度妄想症患者从自我毁灭的边缘拉回。
手术成功的喜悦尚未褪去,一阵剧痛便从他的颈后传来,冰冷的液体被强行注入血管。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助手那张扭曲而贪婪的脸。
再睁眼,他便成了他。
一个活在都市爽文小说里的悲剧角色——苏家赘婿,顾慎。
一个在开篇序章里,为了衬托“天命之子”的登场,注定要被当众退婚、剥夺一切、最终惨遭灭口的垫脚石。
今天是他的“婚礼”,也是他的“葬礼”。
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书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它们像冰冷的锁链,预告着他接下来无可逃避的命运。
“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司仪高亢的声音在厅内回响。
来了。
顾慎的心跳没有半分加速,他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他拿起那枚躺在丝绒盒子里的钻戒,正要伸向身旁的新娘苏晚晴。
就在此刻,宴会厅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阵强劲的夜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灌入,让厅内温暖的气氛骤然一僵。
一个男人逆光走来,一身黑色风衣,衣角带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节点上。
他身后,紧跟着苏氏集团的几位董事,以及一群扛着长枪短炮、早已准备就绪的媒体记者。
来人正是林曜,这本书的“天命之子”。
他步伐稳健,穿过惊愕的人群,无视了一切,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穿透璀璨的灯光,精准地钉在顾慎的身上。
全场哗然,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
苏晚晴的手指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向后缩了半步。
林曜走到主婚台前,却没有看苏晚晴一眼,他的视线始终锁死在顾慎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傲慢。
他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份文件,当着所有人的面,高高举起。
“各位,请安静。”林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我今天来,只为揭露一个真相,拯救苏家于水火,拯救晚晴于不幸。”
他抖开那份文件,上面的标题与红色的印章在灯光下格外刺眼——《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男性生殖健康体检报告》。
“苏小姐与顾慎结婚三年,至今无所出,外界流言纷纷,皆指责苏小姐。但真相是,”林曜的语调陡然拔高,如同法官宣判,“顾慎先生,因其自身生殖系统存在严重且不可逆的损伤,根本不具备生育能力!”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将主婚台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切割成苍白的碎片。
羞辱,赤裸裸的、精心策划的公开羞辱。
这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加恶毒。
苏家的掌舵人,苏晚晴的父亲苏振邦,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但他眼中的怒火并非指向林曜,而是像淬毒的箭,射向顾慎。
林曜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他将那份报告递给苏振邦,随即,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他面向苏振邦,单膝下跪,姿态虔诚,言辞恳切:“苏伯父,我林曜今日在此立誓。林氏集团愿动用所有海外渠道与资源,助苏家度过眼下的供应链危机。我别无所求,只求您能将晚晴许配于我,我愿用一生来爱护她,守护她。”
话音未落,台下的苏氏董事与部分宾客,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热烈非凡,仿佛这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而是一场早就排练好的、盛大而隆重的权力交接仪式。
苏振邦冷漠地接过体检报告,甚至没有看上一眼,他那双阅尽商海浮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权衡。
他扫过顾慎,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
“我宣布,”他对着麦克风,声音冷硬如铁,“顾慎与小女苏晚晴的婚约,即刻解除!从这一秒起,顾慎不再是我苏家的附属成员,其名下由苏家授予的所有资产、权限,全部冻结、收回!”
顾慎始终没有说话。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没有像书中那个“原主”一样歇斯底里地咆哮。
他的平静,在此刻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晚晴,那个名义上与他夫妻三年的女人。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两片黯淡的阴影,捏着婚纱裙摆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但从始至终,她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更没有为他说一个字。
够了。
顾慎收回目光,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随之破灭。
他彻底确认,自己正身处那本小说的剧情线上,分毫不差。
书中的“原主”,正是在这一刻,因不甘羞辱,冲上去怒骂林曜“卑鄙无耻”,结果被林曜身边的保镖当场打断三根肋骨,像死狗一样拖了出去,最终在当晚被暗杀灭口,尸沉滨海。
他绝不能重蹈覆辙。生存,是此刻唯一的议题。
“把他请出去。”苏振邦厌恶地挥了挥手。
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黑衣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夹”住顾慎。
他们的手看似是“搀扶”,实则如同铁钳,肌肉紧绷,随时可以施加致命的暴力。
顾慎没有反抗。
他甚至配合地转身,随着他们走向宴会厅的侧门,走向那条通往后巷的、书里早已写好的死亡之路。
他挺直的背影,在身后那片虚伪的掌声与祝福声中,显得异常孤寂,又异常坚定。
后巷阴冷潮湿,暴雨如注,冲刷着肮脏的水泥地面。
空气中混杂着垃圾发酵的酸腐味和雨水的腥气。
明亮的宴会厅被一扇门隔绝,仿佛是两个世界。
为首的保镖叫陈虎,是苏振邦的心腹,也是书中负责处理“原主”的刽子手。
他眼中闪烁着不耐烦的凶光,只想速战速决。
然而,顾慎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愣住了。
顾慎停下脚步,主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一张银行卡,递到陈虎面前。
他的声音很低,被雨声掩盖,却清晰地传入两名保镖耳中:“我知道你们是奉命办事。手机和卡里没有多少钱,算是我请两位兄弟喝茶。我不会反抗,也不会让你们难做。但我若是激烈反抗,失手之下出了什么意外,苏董或许不在意,但责任终究要有人来扛,你们说对吗?”
这番话平静得可怕,不像是一个即将被处决的人该有的反应。
陈虎眉头紧锁,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
眼前这个人,和资料里那个懦弱、冲动、毫无城府的赘婿判若两人。
这种从容不迫的冷静,反而让他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忌惮。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给了顾慎宝贵的观察时间。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如同最高精度的计算机。
后巷笔直,长约五十米,尽头连接着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左侧墙壁上,挂着一个老旧的废弃配电房,门板锈迹斑斑,但上面那个红色的“高压危险”骷髅头标识,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
雨夜,湿滑的地面,高压电设备……完美的舞台。
“走吧。”陈虎压下心中的异样,不耐烦地推了顾慎一把。
三人继续前行,离地下车库的入口越来越近,那里的光线更加幽暗,是完美的行凶地点。
就在行至车库边缘的斜坡时,顾慎的身体突然一个踉跄,仿佛脚下湿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急促而艰难,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我……我有先天性心脏病……”他蜷缩在冰冷的积水中,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别……别杀我……求你们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会滚出滨海市,永远不回来……”
这逼真的演技,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这是他从无数心理病患身上学到的,最能激发人瞬间犹豫的示弱姿态。
陈虎他不再犹豫,从腰后抽出一根黑色的电击棍,按下开关,前端顿时亮起令人心悸的蓝色电弧,发出“滋滋”的声响。
雨水,让电流的威力倍增。
陈虎一步步逼近,电弧的光芒映照在他冷酷的脸上,如同地狱来的使者。
死亡的阴影,在这一刻浓重到了极点。
千钧一发之际,顾慎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骤然响起:【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降至濒危阈值,因果推演系统激活条件满足,正在绑定中……】
【绑定成功!】
紧接着,一个无边无际的灰白色空间在他意识中瞬间展开。
空间中央,一行由光点组成的文字缓缓浮现:【是否启动首次因果推演?】
生死一线,顾慎来不及思考这超自然现象的来源,强压住心脏的狂跳与本能的恐惧,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将已知的关键信息飞速输入这个所谓的“系统”:
“林曜性格极端自负,需要用我的死来立威;苏家重利,不希望背上明确的杀人罪名,倾向于‘意外’;陈虎奉命灭口,但忌惮无法撇清的后患;当前环境:暴雨、潮湿、遍布积水、存在高压带电设备。”
信息输入完毕,灰白空间中的文字瞬间变幻,三段模糊的未来影像如快进的电影般飞速闪过,最终定格为三条清晰的路径选项:
【推演方案B:持续乞饶拖延。你将继续示弱,承诺用不存在的秘密换取活命机会。结果:陈虎会上报苏振邦,你将被秘密囚禁七十二小时,在榨干所有利用价值后被注射药物,伪装成吸毒过量死亡。生存率:0%】
【推演方案C:制造触电事故假死。利用环境与现有道具,主动触发配电箱漏电,造成自己“意外”触电身亡的假象。此举将完美符合苏家对“意外”的需求,并能最大程度打消行凶者的疑虑。成功率:67.3%】
没有万无一失的选项,但C,是唯一的生路!
意识回归现实,前后不过一刹那。
陈虎手中的电击棍已经高高举起,蓝色的电弧即将落下。
顾慎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不是扑向陈虎,而是以一种决绝而疯狂的姿态,转身扑向了左侧墙壁上那个锈迹斑斑的配电箱!
“你们别过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癫狂,“我宁可自己死,也绝不受辱!”
他的手,狠狠地拍在了那个画着骷髅头的铁皮门上。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他用身体里藏着的一小片从西装上撬下来的金属装饰片,精准地触碰到了门缝里裸露的线头。
滋啦——!
一团刺眼的白光猛然爆开,狂暴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全身。
顾慎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像一具被抽掉所有骨头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缕焦糊的气味在暴雨中弥漫开来。
倾盆的暴雨疯狂地冲刷着他倒下的身体,很快在他身下汇成一滩血水混合的污流。
陈虎和另一名保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后退半步,面面相觑。
几秒钟后,陈虎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他蹲下身,用电击棍的绝缘端捅了捅那具趴在水泊中一动不动的“尸体”,毫无反应。
他皱着眉,收起电击棍,戴上塑胶手套,有些嫌恶地将顾慎的身体翻了过来。
雨水冲刷着那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双目紧闭,嘴唇发紫。
陈虎伸出两根手指,探向他的脖颈,在颈动脉的位置按压了足足十秒。
指尖下,一片冰冷,死寂,没有任何搏动。
(/bi/285964/36629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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