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尧的到来让慈宁宫的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换。
元灯欢也没有想到江尧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只见江尧上前,握住元灯欢的手,那?双眼睛让她几乎短暂的忘记了现在的局面。
好像只要有江尧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毕竟皇帝江尧拿出?的东西?, 目前看来可比安阳带来的那?些莫须有的证人?和证据要有说服力的多。
看似场面已经开始往元灯欢那?边倾斜了, 但?是上座的太后可没有那?么容易让此事过?去。
无?论从元灯欢的存在对于帝王宠爱的垄断来说,还?是她刚刚说的恶那?些有关于钱家的话, 从哪方面来说, 刚才?太后都挺想借此机会?,不如就除了这个宸贵妃。
“事到如今了, 皇帝还?要偏颇元氏吗?你的眼里到底还?有哀家吗?”
太后突然的话,仿佛是给安阳县主下了一剂定心丸。
她连忙跪倒喊道:“是啊太后,陛下明显是被这个恶毒的女人?蒙蔽了呀。太后您看这白纸黑字, 可都是证人?的人?亲笔亲书啊”
元灯欢那?凌厉如刀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刺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合欢。殿内死寂, 只余下合欢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不成调的细微呜咽。
“亲笔亲书?”元灯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峭,清晰地割开凝滞的空气?。
“一个恐怕连字都认不全、被你们从不知哪个角落拖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丫头, 她的‘亲笔亲书’,究竟是她自己的亲笔亲书,还?是你们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的亲笔亲书?”
她不再?看柳安阳县主,转向凤榻上面色阴晴不定的太后,声音沉稳而锐利,“太后娘娘,这等屈打成招、指鹿为马的‘人?证’,其证词可信否?”
太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早已不存在的佛珠, 指节微微发白。
看样子?,今日宸贵妃的命确实要留着了。
安阳眼见太后动摇,心中大急,立刻将矛头转向另一个“铁证”:“就算合欢的证词糊涂!李妈妈的话总做不得假!她是春日宿的老鸨!她亲口指认你是她楼里的姑娘!是元家买通了送进来的!这难道还?有假?!”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跪伏在地、冷汗浸透衣背的李妈妈身上。
李妈妈感受到那?如同实质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不敢抬起半分?。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哦?李妈妈?”元灯欢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心底发毛的轻柔。
她缓缓踱步,走到李妈妈面前几步之遥站定。宫装迤逦,裙摆拂过?散落在地的赤红珊瑚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毒蛇游过?枯叶。“抬起头来,李妈妈。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李妈妈像是被这轻柔的声音蛊惑,又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攫住,竟真的、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艰难地抬起了那?张布满油汗和惊惧的脸。她的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元灯欢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对视。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
“娘娘!”一个带着哭腔和喘息的声音,猛地从紧闭的殿门方向传来!
沉重的殿门竟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浅碧色宫女服饰、发髻微乱、脸上带着几道新鲜血痕的女子?,正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守门太监死死扭住胳膊!她奋力挣扎着,不顾太监粗暴的钳制,朝着殿内凄声喊道:“奴婢…奴婢有东西?要呈给娘娘!!”
来人?正是相?念。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众人?又是一惊!太后眉头紧锁,太监厉声呵斥:“放肆!慈宁宫重地,岂容喧哗!拖下去!”
“让她进来!”元灯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竟瞬间压过?了太监的呵斥!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宫女手中紧攥着的一样东西?——那?东西?在殿内烛火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温润的银光!
相?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钳制,连滚带爬地扑进殿内,扑倒在元灯欢脚边,高高举起手中的物件,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比的忠诚:“娘娘,东西?奴婢带来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银制的长命锁。样式古朴简单,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圆润,显然有些年头了。锁身正面刻着寻常的“长命百岁”字样,背面……却刻着一个不甚清晰、略显歪斜的“康”字。
元灯欢的目光在那长命锁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与决绝。
她伸出?手,动作优雅而从容地将那?枚小小的银锁接了过来。冰冷的金属触感入手,她却仿佛握住了扭转乾坤的钥匙。
她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去看任何人。
只是用指尖,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长命锁上那?个歪斜的“康”字。仿佛在感受那粗糙的刻痕,又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她手中的长命锁上,充满了惊疑、不解和莫名的紧张。安阳死死盯着那?枚普通的银锁,心中警铃大作,却完全猜不透元灯欢的用意。
然后,元灯欢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像是欣赏一件寻常的玩物,将那?枚长命锁随意地提起,对着殿内摇曳的烛光,微微转动着角度。那?点温润的银光在她指尖跳跃。
而就在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间,那?长命锁的正面,尤其是那?个歪斜的“康”字,恰好清晰地映入了跪伏在地、正偷偷抬眼窥探的李妈妈眼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妈妈的目光,如同被最炽热的烙铁烫到,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康”字上。
她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灵魂出?窍般的惨白和惊恐。
她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如同被冻住,随即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
她看到了,她认得!
那?是她当年亲手刻下,又偷偷塞给那?个被她寄养在乡下、视若性命的儿子?的长命锁!那?个“康”字,就是她儿子?的小名!这锁…这锁怎么会?在这里?!在她儿子?手里?!难道……难道……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比面对太后、面对任何权贵都强烈百倍千倍的恐惧,攫住了她全部的心神!儿子?!她的儿子?!
元灯欢的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李妈妈那?瞬间崩溃的脸上。她甚至没有开口质问,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指尖依旧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长命锁。
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酷刑都更?具摧毁力。
“不——!!!”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李妈妈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整个人?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顾一切地用头疯狂地磕着坚硬冰冷的金砖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娘娘!贵妃娘娘!饶命!饶命啊!”李妈妈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绝望的哭腔,“奴婢错了!奴婢该死!奴婢猪油蒙了心!全是假的!奴婢说的全是假的!”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求生欲,手指颤抖地、笔直地指向脸色瞬间煞白如鬼的安阳县主,又仿佛穿透她,指向她背后那?无?形的阴影——德妃于敏盼的身上
“是她!是安阳县主!还?有…还?有德妃娘娘宫里的人?!”李妈妈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撕裂耳膜。
“是他们!是他们拿刀架在奴婢脖子?上!逼着奴婢诬陷贵妃娘娘!他们给了奴婢银子?!好多银子?!还?说…还?说要是奴婢不照做,就要杀了奴婢在乡下的老娘!奴婢…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根本没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根本就不是在春日宿长大的!奴婢…奴婢从来就没见过?她啊——!!!”
轰!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李妈妈这石破天惊、充满血泪的彻底反口,将柳安阳县主精心构筑的、看似“铁证如山”的诬陷堡垒,瞬间炸得灰飞烟灭。
殿内一片死寂。
死寂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毕剥声,能听到李妈妈额头磕破、鲜血滴落在金砖上的细微声响。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太后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安阳的惊骇欲绝与面无?人?色,于敏盼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安阳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巨雷劈中,身体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
她指着李妈妈,手指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想要尖叫,想要怒斥,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完了!全完了!这个卑贱的老鸨,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反口了!还?把她和德妃……都咬了出?来!
元灯欢静静地站着,手中那?枚小小的长命锁垂在身侧,银光微闪。
她看着李妈妈不顾一切地磕头哭嚎,看着安阳摇摇欲坠的惊恐模样,看着太后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那?张苍白清丽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暴风雨前深海般的平静。
真相?的碎片,正在她精心布下的棋局中,被这枚小小的长命锁,一块块撬起,即将拼凑出?足以焚毁一切虚伪与阴谋的烈焰。
她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男子?,今日就算没有他,自己照样可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