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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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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苑深处, 芍药开得?泼辣,大朵大朵的胭脂红、珊瑚粉,在暮春浓得?化不开的绿意里灼灼燃烧。

    元灯欢扶着宫婢的手, 沿着卵石小径缓行, 裙裾拂过草尖,沾了清露。

    她目光闲散, 似在赏花, 指尖却无意识捻着袖中一枚硬物——那?是枚极小的、金累丝嵌米珠的香囊球,是今晨延禧宫一个小宫女“不慎”遗落在她必经之路上的。

    香囊球里残留的香气极淡, 是上好的沉水香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苦的药味。

    这药味,元灯欢曾在华若公主萧若棠惯用的安神方子里闻到过。

    她唇角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于敏盼,终究是慌了神, 连身边人都约束不住了么?

    她自己宫里的人这欲盖弥彰的“示好”,反而成了指向萧若棠藏身之处的路标。

    “娘娘。”

    相念悄步上前, 声音压得?极低, 眼中闪着兴奋的光,“翊坤宫西?偏殿后窗下的小花园,今日午后新移了几盆开败的牡丹掩人耳目, 但角门处轮值的侍卫,换成了德妃娘娘的亲信,生面孔,腰牌却是内廷侍卫的制式。”

    元灯欢脚步未停,只将?手中一朵开残的芍药花瓣,一片片扯下,任其零落泥中。她看着那?残红,如同看着即将?凋零的生命。

    “生面孔......好。”她声音轻若耳语,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 “那?几盆牡丹移得?好。月黑风高时,残花败叶底下,埋些什?么脏东西?,也?无人会细究。”

    相念心?领神会,低声道:“人手已备妥,都是死士,口音像北边流窜过来?的悍匪。兵器......用的是前年剿匪时缴获、库中登记在册已‘损毁’的那?批。”

    元灯欢终于停下脚步,目光投向翊坤宫方向那?一片被高大宫墙隔断的天空。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点亮,将?那?方天空染成一片暧昧不明的昏黄。“去吧。”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如同拂去指尖最后一点花屑,“记得?,要‘闹’得?足够大。惊动的人越多越好。尤其是......”

    她顿了顿,眼底寒芒一闪,“今日,天命卫的杨家小侯爷杨予书正在宫中当值吧......”

    元等欢话并不毕说?全,相念便已全部知晓了元灯欢的意思。

    “是!”相念垂首应命,身影迅速隐入渐浓的暮色之中。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延禧宫西?偏殿后的小花园,几盆白日里移来?的残败牡丹在夜风中瑟缩。

    浓重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鬼手,悄然弥漫开来?,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突然。

    “有刺客——!!!”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猛地撕裂了延禧宫死寂的夜幕。

    紧接着是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沉闷的□□撞击声、惊恐的哭喊和杂乱的奔跑声。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护驾!快护驾!保护德妃娘娘!”混乱中,于敏盼惊恐到扭曲的尖叫格外刺耳。

    “在那?边!贼人往西?偏殿跑了!”

    “拦住他们?!”

    “啊——!死人!有死人!”不知哪个宫女发出一声魂飞魄散的惨叫。

    延禧宫瞬间灯火通明!无数人影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

    “怎么回事?!”

    一声年轻却带着雷霆之怒的厉喝在宫门口炸响。此?时正在当值的小侯爷杨予书一身戎装,带着一队精锐甲士,如同神兵天降般冲了进?来?。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混乱的源头——西?偏殿后那?处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小花园。

    火光跳跃,照亮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几盆牡丹被掀翻在地,泥土四溅。一个身着夜行衣、蒙着面的刺客尸体伏在花丛边,颈间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而就在离尸体几步之遥,一具穿着华贵宫装的女尸面朝下倒卧在血泊之中。

    那?宫装是极罕见?的、流光溢彩的贡缎,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色,此?刻却被大片深褐近黑的血迹浸透,如同开败的、巨大的毒花。

    更骇人的是,女尸的背上,深深插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皮绳——正是库中登记“损毁”的北地悍匪制式兵器。

    杨予书瞳孔骤缩。

    他认得那身贡缎宫装。

    那?是南越的样式

    “华……华若公主?!”有眼尖的宫人借着火光看清了女尸侧脸,失声惊叫。

    如同平地惊雷。

    整个翊坤宫瞬间死寂。

    所有目光,惊骇欲绝地投向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德妃于敏盼。

    “不......不是我!不是我!”于敏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指向地上的刺客尸体,“是他!是刺客杀了公主!与我无关!快抓住他们?!还有同党跑了!”她语无伦次,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杨予书第一个反应过来?了不对?劲。皇帝命令全成搜查的南越国公主,怎么就跟于敏盼搅合在了一起,偏偏今日还是自己当值。

    看着自己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女子,杨予书的神情复杂。

    南越那?边借着华若公主的事情一直在给大成朝施压,今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于敏盼这下算是捅了大篓子了。

    杨予书的眼神第一次在看向于敏盼时冷的像冰,他大步上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于敏盼惨白的脸,扫过地上那柄刺目的弯刀,最后落在女尸身下压着的一角布料上——那?是一小块撕裂的、质地同样华贵的宫装衣料,颜色......正是于敏盼今日所穿的鹅黄色。

    他弯腰,用刀尖极其小心?地挑起那?角鹅黄衣料,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德妃娘娘,解释一下,为何华若公主的尸身下,会压着您今日所穿宫装的碎片?这柄北地悍匪的刀,又为何会插在公主背上?还有......他目光如炬,逼视着于敏盼,“这些‘生面孔’的侍卫,腰牌是内廷的,人我看着确实面生的很。”

    杨予书还是希望于敏盼能有些解释。

    但是铁证如山,环环相扣。

    于敏盼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她看着那?角鹅黄布料,看着杨予书冰冷陌生的眼神,看着周围所有人惊恐、鄙夷、如同看一个死人般的目光......巨大的、无法辩驳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完了。全完了。

    元灯欢!是元灯欢!她设了一个死局!一个让她百口莫辩、足以将?她挫骨扬灰的死局!

    “拿下把”杨予书不再看她,咬牙下令。

    甲士如狼似虎,瞬间将?于敏盼反剪双臂,死死按住!

    “冤枉!本宫冤枉啊——!!!”于敏盼凄厉的哭嚎划破夜空,充满了不甘与彻底的绝望。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六宫。华若公主萧若棠惨死于德妃于敏盼宫中,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江尧震怒,下旨将?于敏盼褫夺封号,打入诏狱,严加审讯。于家满门下狱,抄家问罪。

    朝野震动,后宫噤若寒蝉。曾经煊赫一时的延禧宫,一夜之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鬼蜮。

    关雎宫内却一片静谧。

    烛火透过素纱宫灯,洒下柔和的光晕。元灯欢只着素白中衣,乌发松松挽着,正对?着一盘残棋。棋子是上好的暖玉和墨玉,触手温润。她指尖拈着一枚黑子,久久未落。

    “娘娘,”相念轻步进?来?,低声道,“杨大人......在宫外跪了一个时辰了,求见?娘娘。”

    元灯欢指尖的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眼睫未抬,声音平静无波:“有这功夫不去求陛下,来?求本宫做什?么?”

    “小侯爷他。”相念顿了顿,补充道,“他......是为德妃于氏而来?。想必,已经在陛下哪里碰了壁了。”

    元灯欢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杨予书,她还记得?自己在春日宿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可以说?,如果?没有杨小侯爷,就没有元灯欢的今日。

    元灯欢默默地叹了口气,自从她知晓了杨予书对?于敏盼的心?思,就精心?策划了今日。如果?不是杨予亲手将?于敏盼抓了个现行亲手打入诏狱,怕是他要在江尧面前念上许久的耳旁风。为

    但是这大老远的来?关雎宫为于敏盼求情,到是元灯欢没有想到的。

    她终于抬起眼,眸中映着烛火,深不见?底:“让他进?来?吧。”

    沉重的殿门开启,带来?一丝夜风的凉意。

    杨予书一身朱红官袍未换,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向来?风流倜傥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风尘、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走到殿中,撩起官袍下摆,竟对?着元灯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臣杨予书,叩见?宸贵妃娘娘!”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元灯欢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叫起,也?没有询问。殿内只余烛火燃烧的毕剥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这世?上没有人比杨予书更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此?刻他居然毫无顾忌的这样跪在自己面前。

    元灯欢的心?情无比的复杂,甚至有一丝的不忍。

    良久,杨予书才抬起头。他没有看元灯欢的眼睛,目光落在她面前那?盘残棋上,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斗胆,恳请娘娘看在从前的情分上高抬贵手,饶德妃.......饶于敏盼一命!”

    “从前的情分?”元灯欢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小侯爷秉公执法,亲手将?意图谋害公主、勾结外匪的罪妇于氏绳之以法,立下大功。此?刻,不去见?陛下却来?关雎宫为她求情?本宫不解。”

    元灯欢做不了江尧的主,杨予书看似来?求他,实际上还是拿着从前的事情,逼着元灯欢为于敏盼说?话。

    元灯欢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杨予书身体猛地一僵,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紧抿着唇,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片刻后,才艰涩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娘娘明鉴,昨日之事......疑点重重。于氏…,她或许跋扈,或许有罪,但勾结北地悍匪、刺杀公主这等滔天大罪,她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必要。这分明是......”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终究没敢说?出口,只是再次重重叩首,“求娘娘开恩!留她一条性命!哪怕,哪怕终身囚禁冷宫,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求娘娘!”

    元灯欢的目光终于从棋盘移开,落在他因用力叩首而微微发红的额头上。

    她看着他眼中那?份极力压抑的痛苦、挣扎和不惜一切也?要保住于敏盼性命的决绝,心?中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虽然元灯欢不喜欢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但是他原本就想着念一丝杨予书的情,况且她也?不喜欢把事情做绝,更不希望皇帝的心?腹会同自己有龃龉。

    卖个顺水人情留于敏盼一命对?元灯欢来?说?未尝不可。

    “小侯爷”元灯欢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佯装不知道:“你与于敏盼,是何渊源?值得?你深夜跪求,赌上自己的前程性命,为一个罪证确凿的阶下囚求情?”

    杨予书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元灯欢。

    烛光下,他眼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痛苦,有追忆,有难以启齿的羞愧,最终都化为一片赤诚的恳求。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怆:“臣,不敢欺瞒娘娘。臣与于氏,并无私情。但是臣与陛下还有她从小一起长大,若说?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我做不到。”

    元灯欢执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虽然知道这件事,但是元灯欢也?得?象征性的问一句,况且看着杨予书那?张刚毅却写满痛苦的脸,倒是一点儿也?不像对?于敏盼没有私情的样子。

    “青梅竹马。”元灯欢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棋子。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幽深难测的光。

    “陛下呢,陛下是什?么意思?”元灯欢问道。

    杨予书不好意思道:“陛下知晓于氏做了许多对?不起娘娘的事,他只说?自己在这件事上做不了主 ,所以......”

    他小心?抬头看了眼元灯欢, 又飞速得?将?头垂下。

    元灯欢从未见?过这样的小侯爷。

    殿内陷入一片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杨予书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他伏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元灯欢的答话,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元灯欢的目光掠过他紧绷的肩背,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翊坤宫的方向,一片死寂的黑暗。

    于敏盼,她该死。

    但杨予书......

    许久,久到杨予书几乎以为希望彻底破灭时,才听到上方传来?元灯欢那?听不出情绪的清冷声音:

    “小侯爷的心?思,本宫知晓了。”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在棋盘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死罪可免。”

    杨予书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然而元灯欢下一句话,却让他眼中的光芒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冰窟。

    “活罪……难逃。”元灯欢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玉石,清晰地敲在殿中每一个角落,“传本宫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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