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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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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无声的部署和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陆邢周将自己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公务中,试图用繁重的工作压下内心的焦灼。他几乎能想象那架载着父亲的飞机在夜空中穿行,距离那个至关重要的12小时行动窗口越来越近。每一份签批的文件,每一次会议记录,都像在丈量着这段等待的距离。

    晚上九点。

    京市的夜色被万家灯火和霓虹点亮,陆邢周仍在办公室处理最后几份紧急文件。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厚厚的玻璃隔绝,室内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响。他的神情专注,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就在这时,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震动。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两个字:陈默。

    来了!

    陆邢周立刻放下手中的钢笔,一把抓起手机,指尖划过接听键的动作干脆利落,“说。”

    “陆总,”陈默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迅捷,带着一种确认完毕的利落,“两分钟前,王诚给李岩打了一通电话。”

    “内容?”陆邢周的声音平稳,但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

    “李岩汇报了集团今日几项常规事务的进展,重点提及了您今天下午主持召开的欧洲市场分析会。但是有一件事出乎了我们的预料,王诚直接跳过了李岩,亲自给怡安疗养院的莫怀远院长打了电话,询问了虞女士的日常情况和疗养院整体状态。不过莫院长已经按我们交代,汇报了虞女士的情况。”

    直接询问莫怀远?

    陆邢周眉心骤然锁紧!

    一股寒意无声地爬上后背。

    难怪莫怀远这几年在集团核心层几乎销声匿迹,原来是被父亲不动声色地安插在了这个看似不起眼、实则至关重要的“观察哨”上。父亲对怡安疗养院的掌控,远比他之前预想的更深、更直接!

    这绝不仅仅是为了控制虞念姝那么简单……

    父亲和怡安疗养院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更不为人知的联系!

    这个意外的发现,在陆邢周心里激起了巨大的疑浪。

    “陈默,”陆邢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件事之后,动用所有资源,深挖董事长与怡安疗养院的一切关联!特别是莫怀远这条线!我要知道,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明白!”

    “留给我的时间窗,还剩多少?”陆邢周迅速将疑虑压下,当前最紧迫的仍是转移计划。

    “已安排妥当。明天上午,会有几项重要但常规的‘集团高层汇报会’占用您的时间,行程公开透明。后天上午,王诚会因‘家中有急事’不得不离岗一天处理。”陈默的措辞隐晦而精准,点明了时间窗口的来源,“满打满算,您有两天半的绝对行动窗口期,不会被干扰。”

    两天半。

    时间紧迫,但陆邢周眼中精光一闪:“足够了!”他随即抛出最关键的问题:“莫怀远……你确定他这把开门的‘钥匙’,不会在最后关头突然反悔,把门锁死?”

    陈默的回答依旧沉稳,却透着一股洞悉人性的把握:“莫怀远今年56岁,在集团体系内,他的仕途基本已经到顶,没有上升空间了。但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在陆氏旗下重要的分公司担任中层,前途尚可;另一个刚拿到常青藤名校的offer,未来可期。他很清楚,他自己的位置无关紧要,但他的儿子们的前途,乃至整个家族的未来,都系于陆氏这棵大树。而陆氏的未来,”陈默顿了一下,语气加重,“只掌握在您一人手中。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很好!”陆邢周低头看了眼时间:“那就按照我们的计划,二十分钟后行动。”

    夜色深沉,疗养院走廊的灯光调暗,一片静谧。虞念姝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着,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被无形的恐惧紧紧缠绕,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瑟缩一下。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两个戴着口罩穿着疗养院高级护工制服的身影悄然而入。其中一人立刻俯身,动作熟练而轻柔地检查虞念姝的脉搏、呼吸,确认输液管路通畅,眼神专注而冷静。另一人则侧身站在门内侧,屏息凝神,敏锐地感知着门外走廊的任何一丝异动,如同一道无声的警戒线。

    没有言语交流,只有眼神和细微动作的默契。

    确认一切平稳后,检查的“护工”低声示意:“状态稳定,可以转移。”

    两人配合默契,极其小心地将虞念姝从病床上托起,将她安稳地转移到一张特制的、铺着厚实保暖垫的移动担架床上。

    每一个着力点都经过计算,最大限度减少颠簸和惊扰,整个过程快、静、稳,全程没超过五分钟。

    担架床被平稳地推出病房,沿着事先规划好的、避开了主要监控探头和值班护士站的应急通道,滑向疗养院偏僻的后勤出口。轮子在地毯上滚动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很快被夜晚的寂静吞没。

    出口阴影处,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商务车早已等候多时。车门滑开,内部经过专业医疗改装,配备了简易监护设备和吸氧装置。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名经验丰富的精神科医生和一名资深护士。

    虞念姝被小心翼翼地转移上车,安置在舒适的病床上。

    车辆平稳启动,悄无声息地汇入深夜稀疏的车流,如同无数辆寻常的夜归车,没有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

    与此同时,在疗养院管理系统的深处,院长莫怀远坐在他安静的办公室里,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略显紧绷的脸。他移动鼠标,在虞念姝的病历中,一条新的“医嘱”被悄然添加:病人虞念姝因病情突发剧烈波动,伴有严重自伤倾向,情况危急,已由专业团队负责,连夜紧急转往位于邻省的“安鑫精神疾病深度干预与康复中心”进行封闭式强化治疗。

    所有电子转院手续“齐全”,各项签名“完备”,记录在案,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京市近郊,一处小型私人机场笼罩在夜色中。

    一架喷涂着某国际医疗救援组织醒目标志的中型喷气式飞机静静停在跑道上,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低鸣,预热完毕,随时准备起飞。

    机舱内灯光调至柔和,内部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设施完备的空中医疗舱,配备了必要的急救和维生设备。

    那辆黑色商务车直接驶入停机坪,稳稳停在舷梯旁。

    陆邢周早已等候在机舱内。他换下了平日常穿的挺括西装,穿着一身深色的舒适便服,

    站在舷窗边。

    当担架床被医护人员平稳推入机舱时,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上面那个瘦弱的身影。

    虞念姝依旧在药物作用下昏睡,脸色苍白如纸,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更显憔悴。

    陆邢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无声地走近几步,在医疗床旁缓缓蹲下。

    昏黄的阅读灯下,陆邢周能清晰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和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嘴唇。这张饱经风霜、被恐惧折磨得失去神采的脸,与记忆中那个曾带着温柔笑意看着虞笙的妇人,判若两人。

    “虞阿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重量,“别怕,就快结束了。”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他让陈默紧急找来的,虞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一张近照,特意做了防水处理。他将照片轻轻放在虞念姝的枕边,调整好角度,确保她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你看,笙笙在等你。”他声音很轻却郑重:“我会安全把你送到她身边。”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正在缓缓褪去,也许是照片上女儿那熟悉而充满生机的笑靥,如同暖流触动了灵魂深处最柔软的角落。昏睡中的虞念姝紧锁的眉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同时,在她宽大病号服袖子下,那只蜷缩的手,小指也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无意识的回应。

    陆邢周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转向守候在一旁、神情专注的医生和护士,声音沉稳而有力:“拜托了,照顾好她。飞行全程,以平稳和安全为第一要务。”

    机舱门平稳合拢,将京市冬夜的寒意彻底隔绝在外。

    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增大,富有节奏地传入舱内,伴随着轻微的震动。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平稳地抬升,融入沉沉的夜幕,朝着遥远的米兰方向飞去。

    舷窗外,京市璀璨的万家灯火如同散落在黑色绒布上的碎钻,渐渐缩小、黯淡,最终被厚重如墨的云层彻底吞没。视野里只剩下机翼尖端规律闪烁的红色航行灯,在无边的黑暗中固执地亮着,成为唯一的光点。

    陆邢周已经将椅背调至一个舒适的角度。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机舱内经过过滤的、略显干燥的空气,试图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接下来的米兰之行,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他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和体力。

    米兰,CentroMedicoSant'Agostino医院。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而慵懒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气息,是林菁刚刚洗净的一盘草莓和蓝莓散发出的自然果香。

    虞笙半倚在舒适的沙发里,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脸色虽然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双颊已隐隐透出些微血色,不再像前几日那般灰败。

    上午,林菁给她带来了一本书,是罗斯盖伊的《TheBookofDelights》。

    这是一本由无数微小日常片段组成的散文集。作者用细腻而温暖的笔触,捕捉着生活中那些转瞬即逝的、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快乐与惊奇,

    虞笙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目光停留在一段文字上。

    「今天,一只麻雀在窗台上停留了整整三分钟,它歪着小脑袋,用漆黑的眼睛打量着我,仿佛在确认一个古老的秘密。就在那一刻,我感到一种纯粹的、毫无理由的喜悦,像一颗微小的气泡,从心底升起,啪地一声,在空气中绽开,留下一点湿润的凉意……它们像野草,在生活的裂缝中顽强生长,提醒着我们,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值得庆祝的奇迹……」①

    这段文字让虞笙微微出神,她想象着那只歪着头、充满好奇打量人类的麻雀,想象着那种“毫无理由的喜悦”……一种久违的、带着酸楚的暖意悄然弥漫心间。

    她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纯粹的、细微的快乐了。

    五年?还是更久?

    她扭头看向窗外,天是澄澈的蓝,几只鸽子悠闲地掠过远处教堂的红色屋顶。

    不知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陆邢周……他有没有因为自己那条短信而……

    思绪如同水面下的水草,刚刚被书页上宁静的文字短暂梳理,又悄然浮动起来:不知妈妈现在怎么样了……陆邢周……他有没有因为自己那条决绝的短信而……

    然而这一次,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并未如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或许是身体确实在一点点恢复元气,或许是这本书带来的片刻宁静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让她能够稍微稳住心神。

    就在她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略显粗糙的边缘时——

    叩、叩、叩。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病房内这份难得的、浸透着阳光、果香与书卷气的宁静。

    虞笙循声望向门口,以为是林菁回来了,她唇角稍稍弯起:“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明亮的灯光站在门口。

    深色的羊绒大衣肩头似乎还沾染着室外料峭的寒意,衣摆处也带着细微的风尘仆仆的褶皱。

    他微微低着头,眉宇间是长途飞行后难以掩饰的深刻倦意,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然而,当他的目光穿透病房内光影的交界处,精准地、沉沉地落在沙发里那个纤细的身影上时——

    所有的疲惫仿佛被驱散一空,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距离和重重阻碍后、终于抵达目标的沉凝与专注。

    陆邢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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