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距离巡演倒计时还有两天。
虞笙随Ancho来到一栋安静坐落在一条街道深处的四层小楼前,褪色的招牌上写着“ClinicaPrivataSant'Anna”,看起来毫不起眼,与社区里其他小型医疗机构别无二致。
位于三楼一间安静的病房内,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浅色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带。
虞念姝靠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毯。
她的眼神依旧带着些微的迷茫,但比之前在医院时,似乎多了几分安稳下的平静。
房间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位气质温和的女护工安静地在一旁整理物品。
门被轻轻推开,Ancho亲自引着虞笙走了进来。
听到动静,虞念姝的目光缓缓移向门口。四目相对,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之前的剧烈排斥和恐惧,只是带着一丝陌生的打量,像是在辨认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妈……”虞笙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温暖,一步步慢慢走近,在虞念姝面前的矮凳上坐下。
她不敢贸然触碰母亲,只是将一直小心抱在怀里的琴盒轻轻放在脚边。
虞念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开,看向窗外。
这份没有回应的沉默,让虞笙鼻腔酸涩,心也微微下沉。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轻轻放在虞念姝的手背上。
“妈,”她声音放得很轻:“我今天带了琴来,我给您拉一首曲子好不好?”
说完,她轻轻打开琴盒,取出小提琴和琴弓。
不是什么恢弘的乐章,而是小时候,虞念姝夸她拉的最好听的一首曲子:《爱的礼赞》。
音符如同清澈的泉水,温柔流淌在安静的病房里。
细腻而克制的揉弦,将旋律中那份深沉的爱意与温柔的抚慰表达得淋漓尽致。
起初,虞念姝依旧望着窗外,眼神放空。但随着那宁静如夜曲的琴声持续传入耳里,她的目光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转了回来。
视线从她在琴弓上优雅的动作,到她微微低垂的侧脸……
当最后一个温柔的音符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虞笙放下琴弓看向母亲。
在她的满心忐忑和期待里,虞念姝的嘴角,终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然后,一个非常轻,也非常模糊的声音,从她微张的唇角里吐了出来:“真好听。”
短短三个字,却如同一股巨大的、滚烫的暖流,瞬间席卷而来。
唯恐自己任何过激的反应惊扰了母亲这来之不易的回应,虞笙紧紧咬住下唇,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差点就要汹涌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妈……”虞笙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您……您喜欢听吗?”
虞念姝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眼神也比之前更加清明了一些。
Ancho对护工使了个眼色,护工会意,立刻安静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母女。
这短暂的、珍贵的半小时,在温暖的阳光里和无声的情感交流中飞快流逝。
Ancho走到虞笙身后,轻声提醒她时间到了。尽管虞笙很舍不得走,但母亲那句“真好听”,已经如同一剂强心针,给她注入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力量。
离开诊所时,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温暖的金色。
虞笙抱着琴盒,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普通的“圣安娜诊所”小楼,转身后,她脚步变得异常轻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回去的路上,她对林菁说:“我感觉我准备好了!”
此时的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是林菁认识她到现在,从未在她眼里看见过的坚定的神采。
林菁握住她的手,“你一直都是最棒的,一直都是!”
周三,也就是虞笙米兰巡演的前一天晚上,陆邢周坐上飞往都灵的私人飞机。
舷窗外,那无垠的、被夕阳染成金红与深紫的壮阔云海,如同燃烧的熔岩凝固在天空的尽头。
陆邢周坐在宽大的座椅里,摊在他面前的,是都灵菲亚特项目的核心文件,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条款摆在眼前,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充斥在他脑海的,全是陈默精心准备的那份“突发技术困境”的剧本。
目光穿透厚厚的舷窗,陆邢周看向那片燃烧的云海。
明天。
就在明天。
米兰的斯卡拉剧院,晚上八点整。
她将会站在那座艺术圣殿里,而他,此时乘坐的这架飞机却飞往相反的方向,飞向一场精心设计、由他本人导演的“困局”。
那是一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煎熬,一种明知她即将踏上最耀眼的殿堂,而他却只能缺席的无力感。
他缓缓闭上眼,想象着她一身华服,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琴弓挥洒在琴弦上肆意燃烧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冲破这机舱,想撕碎父亲布下的天罗地网,想不顾一切地降落在
米兰的土地上,坐在正对舞台的VIP席,直面享受她那一刻的荣光。
然而,理智将他牢牢禁锢在座位上。
他不能。
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不仅会毁掉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更会将风暴引向她和她刚刚获得一丝平静的母亲。
指骨在身侧悄然收紧,在指甲深陷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中,他一点一点压下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冲动。
“等我。”
电话里对她说的那两个字,此刻翻涌在他不露声色的眼底,陆邢周缓缓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舷窗外那片逐渐被夜色吞噬的云海。
与高空之上的凝滞压抑截然不同,位于米兰斯卡拉剧院后台的独立休息室里,这里弥漫着一种紧张与兴奋的灼热气息。
虞笙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发型师为她挽起了一个优雅而利落的发髻,几缕精心挑出的碎发垂落侧颈,突出了她那双此刻亮得惊人的眼眸和优美的下颌线。
不远处的衣架上挂着两套Erik让人送来的礼服,一套水蓝色,一套墨蓝色。
林菁一手一件取下来:“笙笙,想好穿哪套了吗?”
虞笙看过去。
水蓝色那套是真丝材质,设计是简洁的抹胸A字裙,但是腰间点缀着细密如浪花般的手工水晶,灯光流转,折射出细碎的星芒。
而另一套的墨蓝色是天鹅绒材质,经典的一字肩鱼尾,裙摆处,用银线刺绣着繁复而低调的古典藤蔓花纹,灯光一照,银线暗纹若隐若现,如同夜空中流淌的银河,神秘而优雅。
目光流连间,虞笙走过去,手指轻拂过墨蓝色天鹅绒的厚重质感,然而,她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抹水蓝色上。
那清澈的、充满生命力的颜色,像一束光,像极了她此时的心境——在废墟之上,绽放出全新的、属于ClaraYu的光芒。
“就这件吧!”虞笙从她手里接过那套水蓝色礼服。
“好,那就这件,”林菁把手里的那套墨蓝色礼服挂了回去:“我来帮你换上。”
当那如同流动海水般的水蓝色真丝包裹住虞笙纤细却蕴含着力量的身体时,林菁激动地捂住嘴:“天哪,这也太美了!”
“哦对了,”林菁突然想起来,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精致小盒子,“刚才剧院工作人员送来的,说是后台收到的匿名礼物,指明给你的。”
虞笙微微一怔,接过盒子,轻轻打开。
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枚设计极其简约却无比精致的铂金音符胸针。音符的尾端,镶嵌着一颗微小却光芒内敛的钻石。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但虞笙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个仰慕者……
自己粉丝众多,可不知为何,虞笙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
林菁从她手里接过那枚冰凉的铂金胸针,别在了她的左肩。
小小的钻石音符,在纯净的水蓝色映衬下,如同指引归途的星辰,散发着温柔而坚定的微光。
“好看,要戴着吗?”
虞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礼服纯净,音符闪耀。
她点了点头:“戴着吧。”
此时,在距离米兰一百多公里之外。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都灵璀璨的夜景,埃菲尔铁塔形状的安托内利尖塔在远处亮着标志性的灯光。然而,位于菲亚特集团总部的顶层会议室里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长型会议桌旁坐满了菲亚特方面的高管和核心工程师,个个面色凝重。
陆邢周坐在主位,深色西装衬得他气场愈发冷峻逼人。
他面前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一组复杂到令人眼晕的电池能量密度模型和实时测试数据流,旁边还开着视频窗口,连接着远在实验室焦头烂额的陈副总。
“陆总,”说话的是菲亚特首席技术官,他指着屏幕上的异常波动,“您看,第37号样本完全超出了预期模型,参数根本对不上,我们怀疑是阴极材料界面——”
“实验室那边的模拟环境搭建还需要多久?”陆邢周声音冷冽,打断对方的同时,扫向视频窗口里的陈副总。
“设备调试遇到点麻烦,至少还需要……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陆邢周眉头紧锁,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叩,沉闷的响声让整个会议室为之一静。
“时间就是市场窗口!等你们调试好,竞争对手的方案可能已经摆到客户桌上了!立刻协调所有备用资源,给我压缩到一小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紧迫感。围桌一圈的高管们面面相觑,被这位年轻陆总突然爆发的强势所震慑。
会议室内气氛更加紧绷。
讨论转向如何临时调整测试方案,如何在有限时间内获取关键数据。
陆邢周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抛出精准而犀利的问题,引导着讨论方向,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钉在这场由他导演的“技术危机”上。
他表面看似在处理着眼前的一切,然而,在他意识的最深处,一个倒计时正在无声地跳动。
七点四十五分,距离她站在米兰的斯卡拉剧院舞台,还有15分钟。
这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艺术殿堂,今夜星光璀璨。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夺目光芒,将金碧辉煌的巴洛克式内饰映照得如梦似幻。
衣香鬓影的观众席早已座无虚席,来自世界各地的乐迷、评论家、音乐界名流济济一堂,共同等待着这场被推迟一个月的小提琴演奏现场。
而此时的虞笙,正站在休息室的门后。
随着她最后一次深呼吸后,林菁掌心轻压她肩膀:“准备好了吗?”
虞笙对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重重点了点头。
休息室的门拉开,虞笙走了出去。
通往舞台的走廊光线略暗,两侧是其他乐团成员鼓励和期待的目光。
Erik站在乐团首席的位置附近,看到虞笙走来,眼神复杂,有惊艳,有紧张,也有一丝刻意的讨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虞笙平静而强大的气场无声地压了回去。
虞笙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向那扇通往光芒的厚重幕布。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幕布缓缓升起。
刹那间,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虞笙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对音乐最纯粹的虔诚。
她向观众席优雅鞠躬,然后,稳稳地将小提琴托上肩头。
开场是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第一个长音,她的揉弦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水蓝色般的清冽与穿透力,将旋律中深沉的情感如同醇酒般层层晕染开来。
紧接着,一连串的快速音群又如同珠玉落盘般,颗粒感十足。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镶嵌在节奏的链条上,快而不乱,疾而不躁!
她站在舞台中央,水蓝色的身影仿佛与手中的小提琴融为一体。
琴弓挥洒间,时而如狂风骤雨,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时而又化作月光下的溪流,细腻婉转,低吟浅唱,诉说着她刻在骨子里的温柔与坚韧。
那份在毁灭后涅槃重生的磅礴生命力,在绝境中淬炼出的,直击灵魂深处的艺术感染力,通过琴弦,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这超越技巧的演奏所震撼。
就在第一乐章推向最高潮,虞笙一个凌厉的、如同闪电般的跳弓即将完成时——
啪!
整个音乐厅,毫无预兆地,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断电了!
不仅观众席一片慌乱,舞台上的乐手门也是一阵茫然,指挥更是在黑暗中僵在了原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后台的林菁心脏差点骤停,Erik
更是差点失声叫出来!
然而,就在这令人恐慌的黑暗之中,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音符,如同黑暗中倔强燃起的火种,坚定且从容地响了起来!
是从虞笙指尖流淌出的琴音。
她的演奏并没有因为这场始料不及的意外而中断。
那个未完成的跳弓音符,被她以惊人的稳定性和控制力,稳稳地接续了下去。
紧接着,流畅而充满感情的旋律,如同夜空流淌的星河,缓缓从她的琴弦上倾泻而出。
观众席的惊呼声渐渐平息下来,很快,后台应急灯也随之亮起,只是光线微弱,只勉强勾勒出舞台的轮廓。
虞笙稳稳地站立在舞台中央。
她闭着眼,仿佛黑暗对她毫无影响,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指尖的琴弦与内心的音乐图景中。
乐团成员们被她的镇定和强大的气场感染,也纷纷摸索着拿起乐器。指挥也在微光中,努力看清虞笙的轮廓,抬起手。
渐渐的,乐团的伴奏跟了上来。虽然有些凌乱,但在虞笙临危不乱的引领下,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顽强而奇迹般地延续了下去!
而此时的都灵会议室。
陆邢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除了那份让所有人焦头烂额的技术报告,还有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加密小窗口。
小窗口中,正是斯卡拉剧院舞台的实时高清画面。
角度绝佳,如同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他看到了她的登场,水蓝色的身影在聚光灯下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到了她肩头那枚闪烁的钻石音符;
他听到了那震撼人心的开场华彩,听到了她琴声中蕴含的磅礴生命力!
他放在桌下的手,因为激动和骄傲而紧握成拳。
然而,当画面毫无预兆地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嘈杂的惊呼声传来时,陆邢周眉心狠狠一皱!
怎么回事?
难道是父亲?
就在他脑海里闪过各种可能性的时候,小窗口的音频里,在巨大的嘈杂声中,那独属于她的琴音稳稳地传了出来。
她没有停,她在继续!
加密传输的音频质量极高,小窗口的夜视功能被紧急启动,画面转为幽绿的单色,虽然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到舞台中央那个依旧挺立的水蓝色身影,以及她闭目沉浸在音乐中的侧脸轮廓。还有她左肩位置那一点因为微弱光线折射而显得格外醒目的钻石星芒。
陆邢周紧紧盯着屏幕,看着那一点在黑暗中顽强闪烁的胸针星芒,听着那从未中断、反而更显力量的琴声……
陆刑周狠松一口气的同时,眼眶也随之一热。
他迅速垂下眼,借着查看面前技术报告的动作,掩饰住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她做到了。
他的笙笙,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坚韧,也更加耀眼!
就在这时,视频窗口里传来惊呼声:“陆总,找到了!问题根源找到了!是数据采集模块的低温补偿参数设置错误!我们模拟重现了!”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惊叹和掌声。
陆邢周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掌控全局的冷峻。
他声音沉稳有力,听不出丝毫异样:“很好。立刻修正参数,重新测试。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准确数据。”
“是,陆总!”
陆邢周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激动的人群,最后,状似无意地掠过自己面前那份关键技术报告,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继续。”
而位于米兰的斯卡拉剧院内,在虞笙那如同定海神针般的琴声引领下,在乐团成员被感染而逐渐找回的微弱伴奏声中,观众席的躁动已经完全平息。
黑暗中,听觉会被无限放大,那流淌的、充满情感的旋律仿佛拥有了实体,在每位听众的心弦上引起共鸣。
所幸这份黑暗没有持续太久,大约两分钟后,舞台上方的水晶吊灯终于重新亮起。
璀璨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所有黑暗,将金碧辉煌的音乐厅重新展现在众人眼前!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所有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然而,舞台中央的景象,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虞笙从容而优雅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插曲从未发生。
灯光辉煌,让她一袭水蓝色的礼服流淌着纯净的光泽,而那枚钻石音符胸针,更是折射出了比之前更加璀璨夺目的星芒。
虞笙缓缓放下琴弓,睁开眼。
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历经风暴后的沉静与强大。
她微微扬起下巴,对着观众席,露出了一个从容而自信的微笑。
观众席爆发出比开场时更加狂热,也更加持久的掌声与欢呼!
Erik坐在首席位置,看向台上的眼神里,有震惊,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折服的敬畏。
他知道,从今晚起,ClaraYu这个名字,将不仅仅意味着精湛的技艺,更代表着一种无与伦比的艺术韧性和临危不惧的舞台王者风范!
然而,虞笙的目光依旧平静,她缓缓扫过沸腾的观众席,扫过激动的乐团成员,而后,她重新将小提琴托上肩头……
当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最终归于寂静时,整个斯卡拉剧院安静到针落可闻。
几秒之后,掌声、欢呼声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炸响。台下观众全体起立,脸上带着近乎狂热的表情,用尽全身力气鼓掌。
在如潮的掌声和炽热的聚光灯下,虞笙站在舞台中央,向着观众席深深鞠躬。
一次,两次,三次……
可是当她直起腰,当幕布从穹顶缓缓落下,观众席的掌声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幕布后,指挥走上前,激动地拥抱了她,乐团的成员们也纷纷围上来,向她表达着由衷的敬意和祝贺。
Erik站在外围,眼神复杂,最终也走上前,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Bravo,Clara!Yousavedthenight!”
欢呼的簇拥声里,虞笙几乎是被公关人员护送着回到了后台休息室。
门一关,林菁立马激动得冲上来抱住她:“笙笙!太棒了,你真的太棒了!你看到观众的反应了吗?天呐,黑暗里那一段简直可以封神!”
虞笙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疲惫却无比明亮的笑。她用力回抱住林菁,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沙哑:“我做到了,林菁。”
林菁重重地点头,想说话,可涌入鼻腔里的酸涩,却堵住了她喉咙。
这时,“叩叩”两道敲门声传来。
林菁松开她,回头:“请进。”
一位剧院工作人员捧着一大束花走了进来:“Clara,祝贺您!这是后台刚刚收到的,指定送给您的花束。”
虞笙的每场演出结束,都会有乐迷送礼物来,有花,也有亲笔写的信件,又或者一些贵重的礼物,对此,两人都不觉意外。
林菁走到门口,将花接到手里。
纯白色的海芋,搭配着灰绿色的银叶菊。整体用最素雅的浅灰色雾面纸包裹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低调却透着一股沉静的高级感。
林菁从花束中取出一张简洁的卡片,轻声念道:“一个仰慕者。”
虞笙仿佛没有听见卡片的内容,目光紧紧锁在林菁怀中的花束上。
纯白色的海芋……
这是她心底深处最隐秘的偏好,一个连林菁都不知道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上,知道她这份特殊偏爱的……
除了陆邢周,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林菁也认出了这独特的花材和包装风格,联想到那枚音符胸针,她这才联想到一个可能性。
“是…陆邢周送来的吗?”她
眼神复杂。
虞笙没有回答,她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裙布,心绪翻涌。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转达他的祝贺,还是别的什么?
见她许久不说话,林菁赶紧换了个话题:“媒体和乐评人那边,需不需要我和Erik说一声?”
原来还算平静的心绪,如今已经被这束海芋搅出波澜,起起伏伏的,让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虞笙深吸一口气,“我跟你一块去吧。”
林菁看得出她的疲惫,拉住她的手:“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换衣服,我快去快回。”
门关,虞笙看向被林菁放在化妆台上的花。
垂在身侧的手要看都要碰到花瓣,又被她快速收了回来。
卸妆的过程被她刻意按了快进键。
当林菁回来的时候,虞笙刚换回便装。
把那枚沉甸甸的音符胸针从礼裙上取下来后,林菁问都没问她,就给别在了虞笙的针织衫上。
“戴着吧,挺好看的!”
不等虞笙反应过来,林菁就一把背起她的琴盒,“走吧,车在等着了。”
剧院的后门通道比前厅安静许多,但远处仍有零星的乐迷和记者在寒风中守候,希望能捕捉到她的身影。
林菁和剧院保安默契地将虞笙护在中间,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
司机早已等候多时,看到她们出来,立刻下车,利落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虞笙弯腰坐进宽敞的后座,小心翼翼地将琴盒放在身侧。林菁紧跟着坐进来,车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林菁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总算结束了,今晚可真是太刺激了!”
虞笙靠向椅背,演出成功的轻松感与卸下重担后的疲惫同时涌上。她闭上眼,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观众席上热烈的掌声,而鼻尖,则清晰萦绕着身边那束白色海芋的鲜香气息。
车子平稳启动,汇入米兰夜晚的璀璨车流。
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淌而过,在虞笙略显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就在这短暂的、只有引擎低鸣的静谧中,一个低沉的嗓音,毫无预兆地从前座副驾驶的位置传来——
“琴弓很稳。”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穿透力,瞬间让虞笙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猛地睁开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背脊,目光直直地射向前方。
昏暗的光线下,副驾驶方向,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缓缓侧过头。
车窗外的流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轻抿的薄唇。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正穿透昏暗中有限的距离,精准地朝她望过来。
虞笙来不及去辨认此刻在他眼底翻涌着的情绪。
她只知道,他来了!
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在米兰,在这辆车里。
在这个对她而言如此特殊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