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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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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陆氏集团这座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大厦笼罩在一片压抑的色调中。

    陆政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王诚刚刚送来的、还带着油墨气息的行程报告。

    纸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精确到分钟的记录:晨会、批阅文件、项目视察、商务午餐、高层会议、应酬晚宴……

    每一项都标注着精确的地点、时长、参与人员。

    行程一如既往的紧凑,甚至比以往更加规律、更加高效。

    然而,陆政国的眉头却在不自觉地越蹙越紧。

    太正常了。

    正常得严丝合缝,正常得……像是照着剧本一丝不苟演出的剧目。

    自从米兰那次“冲动”之后,儿子就变得异常“乖顺”。非但没有让陆政国感到满意,反而像一粒细沙掉进鞋里,带来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不适感。

    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骨子里那份和他如出一辙的桀骜和掌控欲,绝不会因为一次斥责就彻底消失。

    这种莫名的、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如同水下的暗流,在他心底悄然涌动、扩散。他需要一个确凿的支点,需要抓住一点实质性的东西,才能压下这股不断上涌的烦躁。

    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对面的王诚,“怡安那边,最近情况怎么样?”

    王诚立刻躬身回答道:“回董事长,怡安那边每周的例行报告都按时送达。虞女士无论身体还是情绪,一切都很正常。”

    “一切正常?”陆政国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莫院长是他的人,报告应该不会作假。

    但“一切正常”这个词,在此刻听来,却格外地刺耳,带着一种粉饰太平的虚假感。

    他沉默了几秒,那股不安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强烈。

    那张带着威胁意味的照片发出去了,芬兰那边似乎也有了“反应”,但儿子这边……太平静了。

    陆政国始终觉得不对劲:“你亲自去一趟怡安。亲眼去确认一下,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如报告里所说,一切正常。”

    王诚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了然,立刻躬身应道:“是,董事长。”

    随着陆政国一个手势,王诚迅速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两个小时后,陆政国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敲响。

    “进。”

    王诚面色凝重、呼吸急促,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董事长。”

    “怎么样?”陆政国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锁在他脸上。

    “回董事长,”王诚略微停顿了一下:“虞念姝女士大约在二十天前,情绪出现较大波动,甚至有轻微的自伤倾向。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和得到更专业的治疗,同时也避免对诊所其他病人造成干扰,经过院方专家组紧急评估后,已经将她转院治疗。”

    “转院?!”陆政国的声音陡然拔高,“转到哪里去了?谁批准的?为什么没有报告?”

    王诚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头垂得更低了:“转到了邻省一家名为‘安鑫精神疾病深度干预与康复中心’的专业机构。据莫院长说,这家机构拥有更先进的治疗设备和严格的封闭式管理体系,专门应对此类存在自伤或潜在风险的重症患者。批准是莫院长依据专家组意见做出的紧急处置。时间点……恰好是在您前往纽约出差期间。”

    “纽约出差期间……”陆政国喃喃道,眼神闪烁不定。

    这个时间点的巧合让他心中的警铃大作!

    “病历呢?监控呢?”陆政国追问:“你亲自核查过吗?”

    “都核查了,董事长。”王诚立刻回答,“转院前的病历记录上,确实记录了患者情绪失控的具体表现、医护人员的评估意见以及建议转院的理由。同时,我也调取了相关时间段的监控录像片段,画面显示患者当时情绪激动,有医护人员进行紧急干预,最后确实是由一辆标识着‘安鑫康复中心’的专业车辆接走。从流程上看……符合规定,没有发现明显异常。”

    没有发现明显异常。

    这个结果像一把双刃剑,既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一丝微弱的宽慰,又让心底深处那根疑虑的刺扎得更深。

    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时间点也恰好卡在他的缺席期,监控病历看起来也天衣无缝……难道真的是自己过于敏感,杯弓蛇影了?

    片刻后,陆政国突然想到:“刑周最近,有没有离开过京市,去过那个医院?”

    王诚立刻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董事长。陆总这段时间的所有行程都有据可查,绝对没有离开过京市范围,也绝无接触怡安或安鑫相关人员的记录。”

    听到这个回答,陆政国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了一丝,他靠向椅背,长吁一口气。

    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儿子这段时间的表现,或许真的只是情感受挫后,将精力全部投入了工作。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挥挥手:“知道了。这件事……暂时就这样。你继续留意着,尤其是那个康复中心的情况,定期派人……不,你亲自过问,确保不要出任何问题。”

    “是,董事长。”王诚恭敬应下。

    王诚转身,准备退出办公室,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等等。”陆政国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诚立刻停步转身:“董事长还有什么吩咐?”

    陆政国向窗外铅灰色的天际线,眼神深邃难测。

    “找个机会,去试探一下那个女人。”他顿了顿,补充道:“我需要知道,她对邢周……还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和牵扯。”

    他要确定,那张威胁的照片和芬兰的跟踪,是否真的让她彻底断了念想。如果还有……他不介意让“威胁”变得更具实质性。

    然而就在一个小时前,王诚前脚刚离开怡安疗养院,陈默就接到了莫院长的电话。

    “陈秘书,刚刚王诚王秘书来了一趟。”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去做什么?”

    “自然是查看虞女士的情况!”莫院长语速颇急:“不过我已经按计划应对了!告诉他虞女士因‘情绪严重波动、出现自伤行为’已紧急转院到‘邻省安鑫中心’接受封闭治疗!给他看了准备好的全套病历、专家评估报告,还有那段处理过的监控录像!”

    “那他有没有起疑?”陈默追问,眉心紧锁。

    “应该……应该没有!毕竟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他眼前。”

    “你的表现呢?”陈默语气里带着无形的压力:“你有没有露出破绽?”

    “没有!绝对没有!”莫院长几乎撵着他的尾音回答:“我拿我的身家性命担保,我这边绝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请陈秘书放心,也请陆总放心!”

    “莫院长做事稳妥,陆总自然是信得过的。”陈默的声音温和了些,但这温和之下蕴含的压力却更重了,“只是,王诚是陆董的心腹,洞察力非同一般。怡安这边,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后续无论谁再来问,或者需要提供任何‘补充’材料,都必须能自圆其说,毫无漏洞。否则……后果的严重性,您比我更清楚。”

    莫院长只觉后背冷汗涔涔,他连声保证:“是!是!我明白!一定确保万无一失!有任何新情况,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但是下一秒,他声音又突然低下来,带着满腔的忧虑:“可是陈秘书,如果……我是说如果,陆董或者王诚,他们执意要

    去‘安鑫中心’实地查看……那不就……”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虞念姝不在里面!纸终究包不住火!

    谎言一旦被实地戳穿,后果不堪设想!

    陈默打断了莫院长的忧虑,声音低沉而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莫院长在京市医疗系统经营多年,人脉深厚,智慧过人。我相信,如果真有那种‘万一’的情况发生,莫院长一定会有办法,让陆董或者王秘书……打消亲自查看的念头,”说到这儿,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即使他们去了,也一定会看到一个足以让他们放心的‘虞女士’,从而彻底打消疑虑的,您说,对吗?”

    电话那头,莫院长倒吸一口凉气!

    这难度和风险,可比伪造病历监控难上百倍!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上了陆邢周的船,此刻想下船已是不可能。

    “……是,陈秘书说得是。”莫院长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疲惫和无奈,“我……明白了。我会竭尽全力,确保……万无一失。”

    “那就有劳莫院长了。陆总会记下您的这份功劳。”说完,陈默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他去了陆邢周的办公室。

    “陆总,”陈默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刚刚王诚去了怡安疗养院。”

    陆邢周握着钢笔的手突然一僵,他抬头,目光瞬间聚焦在陈默脸上:“结果?”

    陈默把莫院长在电话里说的,清晰、准确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陆邢周沉默了片刻。

    “父亲让王诚去怡安查,而不是查别的方向……”陆邢周眼角渐眯,“说明他目前最大的怀疑点,还只是集中在怡安疗养院本身。”

    陈默点头:“据莫院长所说,王诚当时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怀疑。”

    “王诚没有起疑,不代表父亲也不会。”陆邢周没有丝毫放松。他深知父亲的疑心病有多重。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却冰冷的城市,背影挺拔,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心。

    “被动防守,漏洞只会越来越多。父亲的多疑不会停止。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的阵脚,让他自顾不暇,无力再深究其他!”

    芬兰,拉赫蒂。

    冬日的阳光洒在冰雪覆盖的湖畔城市上。

    Erik派来的六名保镖安静地守在酒店入口、电梯间以及虞笙房间外的走廊上,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线。他们成功阻止了明目张胆的跟踪,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未曾真正消散。虞笙明白,暗处的眼睛并未离开,只是藏得更深了。

    母亲那张照片带来的不安,如同拉赫蒂无处不在的寒意,悄然渗入心底。

    三天后的演出在即,排练强度很大。虞笙强迫自己将所有精力投入到音乐中,试图用琴声筑起一道隔绝现实的高墙。

    音乐厅的聚光灯下,从她琴弓流淌出的琴声,清晰、坚定,带着一种在逆境中磨砺出的沉静力量。

    下午排练结束,虞笙在保镖的护送下回到酒店。刚走进大堂,前台一位笑容甜美的芬兰姑娘便叫住了她:“Clara!有您的包裹。”

    虞笙走过去,只见一个包装考究的深蓝色长方形礼盒放在柜台上,但是上面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

    虞笙的心骤然一紧。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林菁,林菁的脸色也立刻绷紧了。一名保镖迅速上前,警觉地审视着盒子。

    “请问……是谁送来的?”林菁问。

    前台姑娘摇摇头:“是一位先生,放下就走了,没有留名字。他只说是仰慕Clara才华的乐迷,希望您能喜欢。”

    仰慕的乐迷?

    这个说辞在巡演途中并不少见。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在她们刚刚经历了跟踪和威胁之后,这份匿名的馈赠足以让她们神经高度紧张。

    虞笙盯着那个盒子,手指微微蜷缩。她想起了米兰后台那束匿名的白色海芋,想起了那枚钻石音符……

    难道是陆邢周?

    不!不可能!

    她已经那么明确地拒绝了他,以他的骄傲和行事方式,绝不会再用这种模糊不清的手段。

    “笙笙,当心……”林菁担忧地低声道。

    虞笙深吸一口气,示意保镖检查。

    保镖谨慎地拿起盒子,掂量分量,仔细检查包装的每一个接缝和封口,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他看向虞笙,用眼神询问她的决定。

    虞笙点了点头。保镖这才小心地打开了盒盖。

    里面并没有预想中的危险物品。只有一条折叠整齐的雪白羊绒围巾,和一张素雅的卡片。

    围巾质地柔软细腻,触手温暖,是上好的羊绒。卡片上,印着两行简洁的英文:

    “Tomorrow8pm,LaSeineRestaurant.Don'tbelate.

    ——L”

    八点……不见不散……

    “L?”

    这个字母在她唇间无声滑过,带着震惊的余波。

    难道真的是他?

    “笙笙?”林菁担忧地看着她。

    虞笙这才回过神,她将围巾塞回盒子,盖上盖子,在保镖的簇拥下,快步走向电梯。

    回到房间,林菁关好门,小声问道,“是……陆邢周吗?”

    虞笙看着手里的盒子,缓缓摇头:“应该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笃定。

    如果真是他想约她,以他的风格,绝不会用这种毫无个人温度的印刷体。他会亲笔写下邀请,带着一种只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如同米兰那束海芋传递的无声信号。

    可如果不是他……

    一个名字里恰好有“L”的狂热粉丝?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粉丝的邀约不会带着如此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Don'tbelate”。

    这更像是一种……指令。

    她再次打开盒子,指尖轻轻拂过那条雪白的羊绒围巾。触感如此柔软舒适,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单看这份礼物,充满了体贴和欣赏,若在平时,她或许会感到一丝暖意。但此刻,在拉赫蒂冰冷刺骨的空气中,在这间被无形窥视感笼罩的酒店房间里,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却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和寒意。

    会是陆政国的人吗?

    用这个模棱两可的“L”署名,像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试探她对那个名字的反应。

    如果她去了,不仅可能暴露自己内心未能完全斩断的牵连,更可能将远在京市的他拖入更深的麻烦?

    她无法确定,也无法排除。这种未知带来的煎熬,远比明确的威胁更折磨人。

    她心烦意乱地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

    楼下街道依旧平静,行人寥寥。昏黄的路灯在傍晚提前降临的暮色中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

    冰冷的玻璃窗隔绝了室外的寒气,却隔不断那份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她知道。

    那双、或者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一定还在。它们如同隐没在夜色中的未知存在,沉默地等待着她的下一步。

    林菁走过来,“笙笙,那你今晚要去吗?”

    “不去!”虞笙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将卡片,连同那条白色围巾一起,塞回了盒子里,动作干脆。

    无论这个“L”是谁,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仰慕者,还是陆政国精心设计的、试探她对陆邢周反应的陷阱,赴约都意味着主动踏入不可预测的危险。

    冷处理,是她唯一能选择的,也是最安全的应对方式。

    将自己牢牢置于保镖的保护之下,将全部精力投入三天后的演出中,不给任何暗处的窥伺者留下可乘之机。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六千公里外的京市,王诚垂首站在陆政国的办公桌前,汇报来自芬兰的最新消息。

    “虞小姐并未按照卡片指示前往餐厅,人也未曾离开过酒店——”

    后面的话被陆政国猛然抬头的动作打断。

    他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王诚:“你这种不痛不痒的试探,

    有什么用,送条围巾,留张卡片,她只会觉得莫名其妙,这算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我要的不是她‘没去’,我要的是她彻底死心,是让她想到陆邢周名字就只有恐惧和厌恶,是让她像惊弓之鸟一样,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继续,给我用更有效的方式,让她刻骨铭心地记住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让她知道,只要她敢动一丝不该有的念头,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她和刑周的风吹草动,一丝一毫都不行,明白吗?”

    王诚低头:“是,董事长,我明白了。”

    同一时间,顶层另一端的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灯火,只留下办公桌上一盏台灯,在陆邢周冷峻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陈默无声地站在桌前,低声汇报着刚刚截获的紧急消息。

    “……卡片邀约,署名留的是‘L’,好在虞小姐没有赴约……”

    听完,陆邢周许久没有说话。

    台灯的光线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却照不进他深沉的眼底。

    他没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刻意沉寂,换来的竟是父亲变本加厉的试探,甚至还把手伸向了万里之外。

    心底对父亲残留的最后一丝尊敬与顾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陈默脸上,那眼神不再有任何温度,只剩下一种冷彻骨髓的平静,如同暴风雪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通知下去。”

    陈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立即切断陆氏能源板块在北美核心合作伙伴的供应链!”

    “是!陆总。”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

    陆邢周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光线里。

    他要看看,当父亲在北美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能源帝国面临倾覆之危时,他还有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掌控和威胁万里之外那个只想拉琴、只想和母亲平静生活的女人!

    陆邢周的命令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不过十二个小时,陆氏集团内部,特别是其北美能源分部,便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震荡与忙碌之中。

    北美分部总裁李志宏的办公室里,气氛紧绷得令人窒息。巨大的屏幕上,一场关键的视频会议正在进行。

    屏幕一端是陆氏北美分部神情严峻的高管团队,另一端,则是北美举足轻重、历史悠久的能源设备供应商巨头——格伦伍德公司的CEO詹姆斯罗杰斯及其核心成员。

    罗杰斯头发花白,面容严肃,此刻眉头深锁,语气带着一种清晰的、公事公办的遗憾:“李总,我很理解你们面临的挑战,也非常遗憾必须在这个时间点通知你们这个决定。经过我们董事会审慎评估,考虑到近期市场环境的剧烈变化,特别是贵公司北美核心项目目前遭遇的显著融资困难和潜在的技术合规挑战……我们不得不做出艰难决定:即刻暂停向贵方供应核心设备及相关的后续技术服务。这是基于当前商业风险管控所必需的措施。”

    “罗杰斯先生!”李志宏的声音因强压的怒火和震惊而微微发颤。这个项目是陆氏未来十年的战略命脉!双方合作已超过十五年!“贵公司突然中断核心设备供应,这无异于釜底抽薪!项目将被迫停滞,损失将是天文数字!我们……”

    “李总,”罗杰斯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稳,但透着一股无法动摇的立场,“商业决策必须以风险评估为依据,而非个人情谊或过往合作。我们对贵公司的处境表示同情,但格伦伍德必须对公司股东和长远利益负责。暂停供应符合合同中的不可抗力及风险控制条款。具体的法律程序和后续安排,我们的法务团队会与贵方接洽。”

    话音落下,屏幕瞬间被切断,只留下一片空荡的蓝光,映照着会议室里陆氏高管们瞬间失去血色的面孔。

    “彻底完了……”一位资深项目经理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干涩,“没有他们的设备和技术支持,这个项目……就是空中楼阁!前期几十亿美金的投入……全都要付诸东流!”

    李志宏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会议桌上。

    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压抑的怒吼终于爆发:“罗杰斯!你这个老狐狸!什么市场变化,什么融资困难!全是托词!背后一定有人捣鬼!立刻去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

    京市,陆氏集团总部。

    几乎就在北美会议被强行切断的同时,陆政国办公室那部红色专线电话便急促地响个不停。来电的正是怒火攻心、惊慌失措的李志宏。

    “董事长!出大事了!”李志宏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慌而扭曲,“罗杰斯那个混蛋!就在刚才的视频会议上,他正式通知我们,暂停供应所有核心压裂设备和技术服务!借口是什么融资困难、技术合规风险!这纯粹是胡说八道!这是赤裸裸的背叛,是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背后捅刀!”

    陆政国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瞬间铁青,“他们怎么敢?合同呢?他们是想赔付高额的违约金吗?”

    “罗杰斯搬出了合同里的不可抗力和风险控制条款!我们法务初步判断……他们很可能找到了合同漏洞!更糟的是,”李志宏的声音带着绝望,“就在刚才,我们收到确认,原本由北美第一银行牵头的那笔50亿美金项目融资……也……也告吹了!银行那边语焉不详,只推说信贷政策收紧!现在供应商断供,融资又断了,这个项目……恐怕真的要彻底停摆了!”

    李志宏汇报的消息,像一记沉重的闷棍狠狠砸在陆政国头上。

    他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办公桌才勉强站稳。

    这个北美项目,是他布局海外能源版图、打造陆氏全球能源帝国的核心支柱!不仅投入了集团能动用的近三分之一现金流,更是他向董事会证明自身战略眼光和掌控力的关键筹码。

    如今核心供应商毁约,融资渠道断裂,项目一旦停摆,意味着前期投入的数十亿美金极可能血本无归!

    这远不止是天文数字的金钱损失,更是对陆氏能源北美战略的致命打击!对他个人在集团内绝对权威的严峻挑战!

    “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陆政国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强烈的怒火!

    他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这分明是一场针对他核心命脉、精心策划的精准打击!

    “查!动用一切手段给我查!”陆政国对着话筒厉声咆哮,额角青筋因激动而剧烈跳动,“所有资源!所有人脉!24小时之内,我要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我的头上动土!”

    挂断电话,陆政国像一头被围困的猛兽,在空旷奢华的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愤怒、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交织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苦心经营、看似坚不可摧的帝国根基,仿佛在一夜之间,显露出了令人心惊的裂痕。

    手段如此精准、狠辣,直击要害!

    能同时撬动格伦伍德和北美第一银行……这背后所需的能量和掌握的情报深度,绝非等闲之辈!

    陆政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止损!是挽回!

    他抓起电话,开始疯狂地拨打一个又一个号码,声音时而因激动而拔高,时而低沉急促地交涉,动用了他在北美政商界经营数十年的所有人脉关系网,试图力挽狂澜。

    然而,回应他的,大多是官方的推脱、爱莫能助的歉意,甚至……是干脆的忙音。仿佛一夜之间,那张他曾引以为傲的北美关系网,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撕开了巨大的口子。

    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的寒意,第一次真切地从陆政国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很

    可能是一场远超预估、蓄谋已久的全面战争。

    入夜,总裁办公室。

    陆邢周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灯火。

    陈默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走到他身后:“陆总,格伦伍德工业已正式发布暂停核心设备供应的公告,银行那笔50亿的融资计划也确认搁置了。”

    陆邢周没有回头,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嗯。”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在他预料之中。

    “董事长正在全力调动所有资源试图挽回局面,但截至目前,收效甚微。”陈默继续汇报,“他……似乎还没有怀疑到我们头上。”

    陆邢周嘴角掀一抹弧度。

    他当然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儿子头上。非但不会怀疑,在局面如此失控的情况下,他那强势的父亲,恐怕很快就要将“救火”的重担,寄希望于他了。

    如他所料。

    第二天清晨,几乎一夜未眠的陆政国便将王诚召进了办公室。

    “邢周……他昨天都在做什么?”陆政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

    王诚立刻回答:“陆总昨天上午出席了华东智能物流园区的奠基仪式,下午在总部主持了新能源电池技术路演会议,全程均有详细的会议记录和多名与会人员在场。按日程安排,他晚上应该是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陆政国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让他立刻过来一趟。”

    此时,陆邢周刚结束一个简短的晨间协调会。

    敲门声后,王诚出现在门口。

    “陆总,董事长请您过去。”

    陆邢周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在等待这一刻。

    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平静地起身:“知道了。”

    他跟在王诚身后,步履稳健地穿过铺着厚实地毯的长廊,走向位于集团顶层核心区域的那间办公室。

    他内心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静,所有复杂的思虑都被严密地包裹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之下。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烟草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陆政国深陷在宽大的办公椅中,仅仅一夜,眉宇间的疲态和焦虑便清晰可见。

    尽管他眼神依然带着审视的锐利,但陆邢周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如同被困野兽般的焦躁,以及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深处,难以掩饰的、对儿子能力的倚重。

    “坐。”陆政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嘶哑,省略了所有客套,直指核心。

    “北美的情况,你应该已经了解了。‘盛源’项目被格伦伍德断供,融资渠道同时崩塌,这是陆氏能源近十年遭遇的最严峻挑战!”

    他目光紧锁着陆邢周,带着一种交付重担的迫切:“现在最紧急的是止损!是稳住局面!我动用了几乎所有旧关系,但格伦伍德和北美第一银行态度异常坚决,寸步不让!现在只剩下一个突破口——直接找到北美第一银行的迈克尔索恩,他是主管大企业信贷的全球副总裁,他的态度将直接决定融资能否重启。我得到消息,他最近几天都在纽约总部。”

    “你手头其他工作先放一放,立刻跟我飞纽约!我们父子亲自去见他!”他眼神里透着急切:“无论如何,必须说服索恩点头!这是挽救‘盛源’项目、保住陆氏能源北美根基的最后机会!”

    陆邢周安静地听着,带着一种责无旁贷的认真,点了点头:“好的,父亲,我和您一起去。”

    他的反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推诿或疑问,完全展现出一个在家族企业危难时刻勇于担当的继承人应有的姿态。

    这无疑让焦头烂额的陆政国感到一丝宽慰和支撑。

    纽约,北美第一银行总部大楼。

    长途飞行和时差带来的倦怠,被巨大的危机感强行压下。

    陆政国和陆邢周带着核心团队,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抵达了这座象征着全球金融中枢的宏伟建筑。按预约时间,他们被秘书引进了索恩副总裁那间视野开阔、陈设考究的办公室。

    然而,办公室里迎接他们的并非索恩本人,而是他那位精明干练的华裔助理,莉娜。

    “陆先生,非常抱歉。”莉娜脸上挂着职业化、无可挑剔的歉意微笑,“索恩先生临时有重要的私人安排,目前不在纽约。”

    陆政国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强压着焦躁,沉声问道:“索恩先生何时能回来?我们的事情非常重要,涉及数十亿美金的项目存续!”

    莉娜保持着微笑,语气却带着无法通融的意味:“很抱歉,陆先生。索恩先生的私人行程细节不便透露。不过,他离开前特别交代,在参加完芬兰拉赫蒂的一场重要活动后,会尽快返回处理公务。”

    芬兰拉赫蒂?重要活动?

    陆政国眉头紧锁,对这个地名和所谓的“重要活动”感到极其荒谬和不解!

    现在火烧眉毛,索恩居然跑去芬兰参加什么活动?

    “什么活动能比我们几十亿美金的项目更重要?”陆政国按捺不住地问。

    莉娜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是一场小提琴音乐会巡演。索恩先生是ClaraYu小姐的忠实乐迷,这场在芬兰拉赫蒂的演出,他期待已久,是行程中不可更改的一环。他明确表示,演出结束后会立刻返回纽约。”

    “Clara……Yu?”陆政国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大脑仿佛瞬间卡顿了一下。

    这个名字……

    怎么这么耳熟?

    小提琴巡演?

    下一秒!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ClaraYu!

    虞笙!

    那个他费尽心机要让儿子远离、要彻底抹去其存在影响的女人!那个他刚刚才授意王诚在芬兰采取更“直接”手段去“解决”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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