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一次,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句话不再是他投向父亲的战书。
而是穿透五年迷雾,他心底最真实的向往。
可是这句话却在虞笙心底激起层层叠叠、难以平复的涟漪。她靠在他胸前,耳边还残留着他低沉笑意的余音。
不会就这么算了?
是指她五年前那封绝情信和“抛弃”的旧账,还是指……在今晚之后,在父亲的眼皮底下,他对她,还有着更长远的、不容她退缩的打算?
无数个猜测和疑问在她脑海里翻涌,带着不安,也带着一丝隐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她攥紧了他腰侧的西装布料,想问,却又不敢问。
然而,陆邢周并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
那紧锢着她的力道,毫无预兆地松开了。
温暖坚实的怀抱撤离,走廊里微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裸露的肩颈,让她下意识地轻颤了一下。
陆邢周低头看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只是那眼底深处,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难以言喻的光。
他牵起她刚刚松开他衣料的手,“陪我去换身衣服?”他语气温和,带着一丝询问,可那动作却是不容置疑的牵引。甚至都没有等她回答,就牵着她走向隔壁那间客房。
虞笙被动地跟在他身侧。
走到衣柜前,陆邢周从里面取出一套已经熨烫好的黑色西装,还有同色的马甲和挺括的白色衬衫。
意识到他要脱掉身上原本的西装换上,虞笙慌忙转过身,结果不等她抬脚往外走,人就被陆刑周拉了回来。
“去哪?”
虞笙埋着脸:“你不是要换衣服吗,我、我出去——”
一声低笑从身侧传来。
陆邢周指腹摩挲着她手腕的脉搏:“又不是没看过。”
虞笙脸一红,抬起头:“你再说——”
结果就看见他解衬衫纽扣的动作,虞笙顿时把脸低了回去。
陆邢周动作利落,不过很短的时间,就换好了衬衫,一颗颗的纽扣被他扣上后,他拿起那条与西装同色系、带着细致暗纹的领带递到她面前。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动作不言而喻。
虞笙只觉心脏开始砰砰砰……
本来是看向他手里的领带的,可不知怎的,眼睛却不受控地往他喉结那儿瞄。
见她抿着唇,迟迟不接,陆邢周既不催促,也不收回手,而是很轻地笑了一声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调侃,“还是说,五年过去,已经忘了怎么打领带了?”
这句话像一根小刺,不仅扎破了虞笙强装的镇定,也让她不服输地抬起头。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羞恼和倔强。
“谁忘了!”她声音里三分羞恼,七分倔强,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了那条领带。
陆邢周嘴角的笑意渐深,向她靠近一步后,极其配合地低下头。
距离瞬间拉近。
虞笙甚至能看清他衬衫领口处细密的针脚,还有他喉结处细细的绒毛。
虞笙手指僵硬地捏着领带的两端。
不就是打个领带,和他的拥抱、和他的吻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后,将宽边的一端留得稍长,绕过他的后颈,再将窄边的一端搭在宽边上……
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步骤却清晰地印在肌肉记忆里。
因为,五年前,这曾是她的“专属”。
每次他需要打领带,总会微微低下头,而她则踮起脚尖,手指灵巧地翻飞,为他系上最完美的温莎结或半温莎结。打完后,他总会趁机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奖励的吻……
回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带着旧日阳光的暖意和甜蜜的酸楚。虞笙的眼眶微微发热,手上的动作却因为这份回忆而逐渐流畅起来。
宽边绕过窄边,从环中穿过,拉紧,调整……每一个步骤都被她自然而然地完成。
然而当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颈侧的肌肤时,她明显感觉到他喉结在她指腹下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温热而真实。
她屏住呼吸,努力忽略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心跳声,专注于手中的动作。终于,一个标准的、饱满的半温莎结在她指尖下成型,服帖地卡在他衬衫领口之下。
打好结,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替他抚平领口最后一丝细微的褶皱,让一切都完美无瑕。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领口的瞬间——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五年了。
一切都不同了。
这个下意识的、充满亲昵的小动作,已经不再合适。
于是,她掐断了差点越矩的动作,把手收了回来:“…好了。”
尽管她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但陆邢周还是从她戛然而止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和矛盾。
虽然心有失落,但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看了她几秒后,他问:“准备好了吗?”
虞笙看向他身上的西装。
挺括的肩线,流畅的腰身,黑色的深邃与他本身冷峻沉稳的气质完美融合,在灯光下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强大的气场。
虞笙蜷了蜷垂在身侧的手,朝他点了点头,“嗯。”
可她努力维持的平静下露出的紧张,依旧被陆邢周捕捉到。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虞笙抬头看他。
他说过很多很多的话。
在芬兰风雪中他说“跟我一起去”。
在车上他说“别怕,一切有我”。
在门口拥抱时他说“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还有很多很多……
然而,在此时此刻,在这赴宴前夕的紧张时刻,虞笙几乎瞬间就明白他指的是哪一句。可是那句让她安心的话就在唇边,却因为心绪翻涌而一时未能说出口。
陆邢周像是看穿她的犹豫,他把手又朝她伸近了几分。
“不要紧张。”
他深邃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睛,清晰而沉稳地,替她把那句未能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一切有我。”
低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虞笙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力量感的手,不再犹豫,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虞笙深吸一口气,拿出了这五年来独自面对一切所练就的勇气,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黑色加长轿车平稳地停在曼哈顿广场酒店的拱廊下。
门童恭敬地拉
开车门,陆邢周率先下车,一身剪裁挺括的黑色西装在酒店辉煌的灯火下散发着沉稳内敛的光泽。他没有立刻前行,而是转身,极其绅士地向车内伸出手。
这次,虞笙没有犹豫,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微微躬身,踩着精致的高跟鞋优雅下车。
纯白色单肩长裙在流光溢彩的光线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瞬间吸引了周遭不少惊艳或欣赏的目光。
尽管在外人眼里,她挽着陆邢周的手臂,姿态亲昵,宛如一对璧人。
然而,只有陆邢周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他触碰到她指尖的瞬间,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轻颤。他不动声色地收紧手臂,好让她更靠近自己一些。
侍者引导他们穿过大堂,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无声滑开,璀璨夺目的灯光和衣香鬓影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星河,从高耸的穹顶倾泻而下,四周墙壁镶嵌着巨大的水晶镜面,将空间无限延伸,也将整个餐厅映照其中,如同一个流光溢彩的奢华梦境。
虞笙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戒备,在偌大的空间里快速搜寻陆政国的面孔。
然而宽敞的餐厅内,一个人都没有。
是还没到?
就在她不知该暗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时,一道低沉、带着一丝刻意温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响起——
“虞小姐,别来无恙。”
短短一句,瞬间让她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她挽着陆邢周的手臂僵硬如铁,却又因为那支撑着她的力量,让她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勇气转过身。
陆政国就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穿着考究的深色西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商人的儒雅笑容,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牢牢锁定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这份从心底生出的恐惧让虞笙下意识就想抽回被陆邢周紧紧握着的手!
然而,陆邢周仿佛早有预料。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电流,强行拉回了她几乎溃散的理智。
“父亲。”陆邢周的声音平稳响起,带着应有的礼节,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陆政国。
陆政国仿佛这才注意到儿子,目光极其短暂地在陆邢周脸上扫过,随即又落回虞笙脸上,那笑容似乎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虚伪的赞赏。
“五年不见,”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切感,“虞小姐如今的成就,当真是让陆某刮目相看啊。全球巡演的小提琴家,”他啧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了不起。”
虞笙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尽管对他的恐惧依旧还在,可是掌心传来的那股坚定、滚烫的力度,像是给她注入了一股强心剂。
她迎上陆政国那虚伪的笑脸,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一个弧度,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讽刺和深意:“陆董过誉了。”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能有今天,也离不开您当初的……‘谆谆教导’。”
“谆谆教导”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心领神会的、沉甸甸的讽刺。
陆政国眉眼一沉,眼底激起一丝极快的不悦,但转瞬即逝,他随即哈哈一笑,仿佛真的在听一句恭维。
然而,这句话却在陆邢周心中激起强烈的疑惑。
谆谆教导?父亲何曾对她有过什么教导。
五年前,他和虞笙热恋时,父亲从头到尾都没有认可过她,态度疏离甚至带着轻视。她离开后,父亲更是对“虞笙”这个名字讳莫如深,即使在得知她成名后,也从未提及或流露过任何与“教导”相关的意味……
那么这句充满深意的话,从何而来?
陆邢周不动声色地侧头,目光落在虞笙的侧脸上。
她的侧脸线条紧绷,眼神冰冷地直视着父亲,那份清晰的敌意绝非仅仅源于父亲对她母亲的威胁。这背后,似乎还藏着更深的、他不了解的纠葛。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热情、带着浓重美式口音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Clara!”
这个称呼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和熟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迈克尔索恩。
他的到来瞬间打破了僵局。
陆政国眼底的阴沉瞬间被完美无缺的商业笑容取代,他立刻迎上一步,主动伸出手:“索恩先生!”
索恩礼节性地与陆政国握了握手,但目光依旧热切地停留在虞笙身上,那份欣赏几乎是溢于言表。
陆邢周自然地揽住虞笙的腰,带着她一起上前半步。
虞笙夜迅速调整好情绪,脸上绽放出优雅得体的笑容,微微颔首姿态从容:“索恩先生,您好,久仰大名,很荣幸今晚能见到您。”
“Clara!终于见到您本人了!”索恩显得非常激动,甚至有些忘形地忽略了旁边的陆政国,他热情地向虞笙伸出手,“您在拉赫蒂的演奏,简直太让我震撼了!”
虞笙与他轻轻握手,保持着谦逊:“您过奖了,索恩先生。应该说,能得到您的欣赏是我的荣幸才对。”
索恩显然意犹未尽,他兴奋地对秘书招了招手:“莉娜!快,帮我和Clara拍张照!我一定要把和偶像的合照放在我的办公室里,每天都能看到!”
就在这一刻,陆政国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难看的僵硬!索恩对虞笙这种毫不掩饰的推崇和亲近,甚至要将合照置于办公室如此私人和重要的位置,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让他感到一种计划被打乱和被轻视的强烈不适。仿佛他精心安排的棋局,主角却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布局者。
但这抹难看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就被他强大的控制力强行压下。他站在对面,语气里是十足的奉承:“索恩先生真是性情中人!虞小姐能得到您如此厚爱,也是她的福气啊!”
然而此时的索恩,心思完全沉浸在和偶像拍照的兴奋中,根本没有心思理会陆政国的客套话。他站在虞笙身边,像个追星成功的年轻人,一脸兴奋之余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甚至微微侧身,不敢离得太近。
照片拍完,索恩心满意足。
侍者适时上前,引导众人入座。
精致奢华的餐点一道道送上,水晶吊灯的光芒在银质餐具上跳跃。
席间,索恩显然对虞笙的兴趣远超商业话题。他饶有兴致地问陆邢周:“陆总,你和Clara的感情……看起来非常好?”说着,他的目光在陆邢周放在虞笙椅背上的手和两人之间无形的默契上扫过。
陆邢周正要开口,陆政国却抢先一步,“他们啊,感情一直很稳定!年轻人嘛,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闻言,索恩眼睛一亮,立刻惊喜地追问:“稳定?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幸参加二位的婚礼?我可是非常期待能听到Clara在婚礼上亲自演奏!”他显得兴致勃勃,仿佛已经在畅想那个场景。
然而,“婚礼”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政国的心口!
他万万没想到索恩会直接跳到这个话题!这完全脱离了他的剧本,甚至将他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他既不能当场否认,又绝对无法接受这个可能。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敏锐察觉到陆政国表情的变化和瞬间的沉默,索恩疑惑地皱了皱眉,目光直接转向陆邢周,带着询问。
陆邢周将陆政国的失态尽收眼底。
他面色平静,迎上索恩的目光,清晰而郑重地承诺道:“索恩先生放心,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父亲,又落回索恩脸上,语气真诚:“届时一定会第一时间邀请您。”
得到陆邢周肯定的答复,索恩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一直安静用餐、姿态优雅的虞笙,眼神变得格外真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
“Clara,
”他的声音放轻了一些,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关怀,“你的音乐给了我很大的力量和感动,特别是在那段……艰难的时期。我这个人不太会说客套话。”
他脸上露出一丝面对真正欣赏之人时才有的、淡淡的紧张和不好意思,“但我是非常认真的。如果你日后……遇到任何的难处,无论是音乐事业上的瓶颈,还是生活上的困扰,请不要犹豫,都可以来找我。”
他眼神恳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能认你做我的干女儿。当然,这完全是我的一个不情之请,也完全尊重你的个人意愿,请不要有任何压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认干女儿?
陆政国的脸色已经不是简单的难看,而是瞬间阴沉下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强烈的忌惮!
如果真的让他“认亲成功”,这无异于给虞笙套上了一层极其坚固的护身符!这意味着,他今后任何针对虞笙的动作,都将不得不面对来自索恩及其背后庞大金融帝国的巨大阻力!
虞笙也完全愣住了。
她没想到索恩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政国,正好捕捉到他眼中那几乎无法掩饰的震惊、愤怒和……深深的忌惮
就是这一眼!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给了虞笙莫大的勇气和一种报复般的快.感!
她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目光坚定地迎向索恩带着期待和一丝忐忑的眼睛。
“索恩先生,能得到您如此深厚的欣赏和信任,是我莫大的荣幸。您的提议……”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哽咽,“让我受宠若惊。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接受这份珍贵的情谊。这是我的荣幸。”说完,她郑重地向索恩举杯。
索恩大喜过望,脸上那份腼腆被巨大的喜悦取代:“太、太好了!Clara!这是我的荣幸才对!”说完,他立刻端起酒杯,与虞笙轻轻碰杯。
清脆的碰杯声在略显凝滞的空气中响起。
陆政国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认亲的一幕,只觉得胸口一股郁气堵得他几乎窒息!他强忍着翻腾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也僵硬地举起了杯:“恭……恭喜索恩先生,喜得……干女儿。也恭喜虞小姐。”
眼看晚宴的主题即将彻底跑偏变成一场认亲宴,陆政国再也坐不住了。
趁着索恩和虞笙放下酒杯,气氛稍缓的间隙,他立刻抓住机会,试图将话题拉回关乎陆氏生死的正轨:“索恩先生,您看,今晚大家相谈甚欢,真是难得的缘分……关于我们陆氏能源那笔关键的融资……”
索恩此刻心情甚好,对虞笙的喜爱让他对陆邢周乃至陆氏的印象都大大加分。他非常爽快地点头:“陆先生放心!既然Clara和你们是这样的关系,我们银行对陆氏的实力也一直非常认可。这样,明天上午十点,你带着详细的方案到我办公室,我们详谈!问题...应该不大!”
最后一句话如同天籁,终于让陆政国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连忙举杯:“索恩先生真是爽快人!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十点,我一定准时到!”
晚宴结束,加长轿车在夜色中平稳驶回酒店。
车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虞笙靠在柔软的真皮椅背上,侧头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疲惫感层层叠叠地袭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是精神长时间高度紧绷后骤然松懈下来的虚脱感。
索恩的庇护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光,暂时驱散了陆政国带来的巨大阴影,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漩涡的中心。这份“庇护”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车子在酒店门前停下,陆邢周率先下车,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
两人并肩走进酒店大堂,暖黄的灯光洒下,映照着两人沉默的身影。
电梯在22层停落。
陆邢周把她送到房间门口,刚想问她什么时候出发去伦敦,就被虞笙抢先一步——
“晚安。”
明明是轻软的语气,可在陆邢周听来,却像是一道屏障,突然立在他们之间。
眼看她半个身子进门,陆邢周来不及多想,掌心一抬,稳稳撑住了即将合拢的门板。
虞笙扭头看他。
陆邢周站在门外走廊的光晕里,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他的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被什么堵住。
短暂的挣扎和犹豫后,他终于试探着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明天中午……有时间吗?”
虞笙微微一怔。
他这是在主动约她?在她以为一切都该结束的时候?
然而,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就在虞笙即将开口回答的瞬间——
被陆邢周拿在手里的手机震了。
看见屏幕上的来电,陆邢周撑在门板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看出他眼里掩饰不住的烦躁和深深的无奈,虞笙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期待,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
她太清楚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
陆政国,那个无处不在的阴影,再次强硬地介入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失落和酸涩,努力挤出一个理解的微笑,“你先去忙吧,忙完再说。”
陆邢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想穿透她的平静,看到她真实的想法。可是在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声催促下,他终究缓缓松开了撑着门的手。
“等我电话。”他留下带着承诺意味的四个字,随即转身。
目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虞笙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一顿午饭能改变什么?还是期待他能挣脱那个无处不在的掌控?
可就是这份不合时宜的期待,让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失眠了半宿。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房间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痕。虞笙睡意正浓,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
是林菁打来的。
“笙笙,不好了!伦敦那边出事了!音乐厅那边突然通知,他们预留给我们的排练时间因为一个紧急的政府活动被征用了!”
虞笙瞬间睡意全无,猛地坐起身:“会影响演出当天的场地使用吗?”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已经订了最早的航班,所以不能去纽约跟你汇合了。”
伦敦巡演是整个全球巡演中非常重要的一站,绝对不能有失。
虞笙迅速冷静下来:“你不用担心我,你先去处理,我也会尽快赶过去!”
电话挂断,虞笙立刻打开订票软件。没想到今天飞往伦敦的直飞航班,只有晚上八点四十五分的最后几张公务舱的票。
没有选择,她立刻订了一张。
收拾行李的间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安静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漆黑。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
距离昨晚他说的“等我电话”,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悄然爬上心头,沉甸甸的。这种感觉和昨晚看着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用力甩了甩头,将那股不合时宜的脆弱情绪强行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伦敦的演出,是她的音乐事业,是她能够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的未来。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动作干脆利落。
夜幕降临,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灯火通明,人流如织。
距离她乘坐的航班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
虞笙坐在候机大厅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纽约不夜的璀璨灯火。
这座城市,承载了她一夜的惊心动魄和短暂虚幻的“庇护”,也见证了她无法言说的失落和最终的告别。
她已经没有时间等他的电话了,这次再见后,他们之间,应该真的不会再见了。
想到这,虞笙拿出手机
。
指尖在通讯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
最终,她没有拨号,而是点开了短信界面。
光标在空白处闪烁,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翻腾着,挣扎着,最终却只化为最简单的两个字:「再见。」
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
她望着那两个字,许久之后,她闭上眼,指尖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用力按了下去。
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轻微响起。
她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又仿佛心口被剜去了一块。她迅速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塞进包里,不再看它。
与此同时,曼哈顿一幢高级写字楼的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屏幕上正进行着紧张的国际视频会议,讨论着陆氏能源北美市场的最新策略部署。陆邢周坐在主位,神情冷峻专注,听着屏幕那头高管的汇报。
突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提示弹出。
看见发件人的号码,陆邢周忙拿起点开。
屏幕上,只有简短至极的两个字:「再见。」
心脏骤然紧缩,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再见?她要去哪?为什么是再见?昨晚,明明说好了等他电话……
昨晚那句“等我电话”的承诺言犹在耳,可父亲今早临时召集的紧急会议将他牢牢钉在了这里,他甚至没找到机会给她发条信息解释……
她等不到电话,所以选择了离开?
还是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无数个混乱而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脑海!
“会议暂停!”
他猛然起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打断了屏幕那头的汇报。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他。
但是他却一个解释都来不及说,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如同一阵风般冲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