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你想看见我的时候。”
“我保证,我一定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说完,陆邢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进去吧,外面冷。”
但是他只把虞笙送到了酒店大堂门口。
目光追着她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电梯口,陆邢周才转身回到车里。
安静坐了一会儿,他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陆总。”
“派人24小时暗中保护虞笙在伦敦的安全,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是。”
“另外,”陆邢周指尖轻点方向盘:“通知意大利那边,计划……可以开始了。”
电话挂断,陆邢周望向车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流光溢彩的伦敦街道。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对父亲,对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阻碍,对虞笙那不敢宣之于口的恐惧和依赖……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她劈开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无论代价是什么。
而酒店大堂的电梯里,虞笙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耳边反复回响着他那句:在你想看见我的时候,我保证,我一定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不是“我会尽快安排”,不是“等事情处理完”,而是:“在你想看见我的时候……”
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力量。
不仅在她心头掀起巨浪,更让她恐慌、让她无所适从,让她心底深处,裂开了一道名为“希望”的缝隙。
回到京市,陆邢周第一时间去了陆政国的办公室。
预想中的狂风骤雨并未降临。
陆政国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随口似的——
“回来了?”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陆邢周应了一声,同样简洁。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关于虞笙,关于他“失踪”的数日,陆政国只字未提。这种反常的平静,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陆邢周心生警惕。
许久之后,陆政国终于抬起眼,“格伦伍德那边交给你处理,务必办妥,不能影响集团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明白,”陆邢周浅浅蹙了下眉,神色流露出几分凝重,“我会立刻着手处理。”
陆政国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探究出什么,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王诚会配合你,去吧。”
陆邢周颔首,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他眼底的冷芒一闪而逝。
这场“腥风血雨”,本就是他为了保护虞笙而主动掀起的风暴。
“办妥”,不过他一个电话的事。
但是他需要演一场戏,一场焦头烂额、努力破局,最终“艰难”解决危机的戏,演给王诚看,更是演给父亲看。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陆邢周“火力全开”。
他召集紧急会议,让团队反复研究替代方案,一次又一次地与格伦伍德方面进行“艰难”的远程沟通。他故意让王诚看到他在办公室通宵达旦、眉头紧锁的样子,听到他对着电话语气严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他有意让一个看似“可行”的替代方案在会议中被“意外”发现,然后让团队顺着这条线去深挖,过程中又“碰巧”遇到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阻碍。
他在王诚面前,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格伦伍德背信弃义的不满,以及对寻找新供应商的“焦虑”。
“王秘书,你亲自去接触一下这个备选供应商,摸摸他们的底细和底线,尤其是技术参数和交付能力,一定要确认清楚!”
陆邢周将一份文件递给王诚。
这份文件里,包含了他精心筛选过、足以让王诚“发现”关键信息,但又不会暴露他早有准备的细节。
“是,陆总。”
然而,当王诚走出陆邢周的办公室,却没有立刻转身去执行,而是径直走到了董事长的办公室门口。
“叩叩”两道敲门声后,陆政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进来。”
王诚推门而入,将那份关于备选供应商的文件双手递到陆政国的面前。
“董事长,这是陆总让我去接触的备选供应商资料和初步接触要求。”
陆政国放下手中的雪茄,拿起文件。
他看得很快,手指在某个技术参数和交付时间节点上点了点,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嗯,思路是对的。这份资料筛选得还算用心。照邢周说的去做,尽快摸清这家公司的底细,尤其是他们能不能满足我们核心项目的技术要求。”
“是,董事长。”
就在他转身快走到门口时,陆政国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等等。”
王诚立刻停下脚步,转回身:“董事长。”
陆政国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落地窗外,“这几天……他们那边,”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够明确,又补充道,“邢周和那个女人,有没有联系?”
王诚心领神会,立刻回答:“陆总这几日几乎寸步不离公司,所有精力都扑在解决格伦伍
德断供的危机上,所有的通讯记录和行程都围绕此事展开,没有发现与……虞小姐相关的异常联络。”
陆政国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听不出是满意还是嘲讽,“那是因为现在火烧眉毛了!格伦伍德这根骨头卡在喉咙里,他分身乏术!”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对儿子“识时务”的满意,但随即眼神又冷了下来,“你看着吧,这件事一旦被他办妥了,他的心,怕是又要立刻飞到那女人身上!”
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眼神变得阴鸷而充满算计。
“邢周主动去找那个女人,那可能是他年轻气盛、不甘心,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心思,我可以理解他在跟我较劲。”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忤逆的冷酷,“但是,如果是那个女人不识抬举,主动来招惹我儿子……”
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抬眼看向王诚,“给我盯紧那个女人的动向。一旦有她主动联系邢周的任何迹象,无论电话、短信、邮件,一旦发现,立刻报告给我!明白吗?”
“明白!请董事长放心,有任何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去吧。”陆政国挥挥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虞笙……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已经从一个遥远的符号,变成了一个需要被严密监控、必要时可以随时被清除的“麻烦”。
与此同时,陈默也敲开了陆邢周的办公室门。
“陆总,王助理没有直接去接触供应商,而是先去了董事长办公室,停留了大约十分钟才出来。”
陆邢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果然。父亲从来就没有真正放手。王诚的任务从来就不只是“配合”他,只是父亲安插在他身边,监控他每一个决策、每一步动作的眼睛和耳朵。
当然,那份交给王诚的文件,不过是他抛出去的又一个诱饵,让父亲看到他正在按照他的期望,在“困难”中“努力”解决问题。
陆邢周背着双手站在落地窗前,声音古井无波:“知道了。”
陈默继续道:“另外,虞小姐那边……我们的人汇报,她今天除了正常排练,没有异常外出或接触可疑人员。不过,她似乎……有些心事,在酒店楼下站了很久。”
心事...是关于她的母亲,还是演出,又或者是他......
陆邢周的心微微揪紧。
“继续保护,保持距离,不要惊扰她。”陆邢周沉声吩咐。
他安排在虞笙身边的人,首要任务是她的绝对安全,其次才是观察。他不想给她增加任何压力或恐惧感。
“是。”陈默应道,随即又压低了声音,“新的供应商代表会在下午三点整给您打一通紧急电话,内容是关于‘产能瓶颈’和‘技术壁垒’,需要您亲自斡旋。另外,意大利那边的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就绪,机组随时待命。只要京市这边不出意外,航线畅通,抵达虞小姐演出的城市时间充裕,绝不会影响您准时坐在观众席上。”
陆邢周的目光骤然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玻璃幕墙,落在了某个遥远而温暖的坐标上。
五年。
整整五年。
他像一个最忠实的幽灵收藏家,将她每一次公开演出的票根都小心翼翼地保存并锁在保险柜的最深处。
那些印着她照片的方形卡片,既是他隐秘的勋章,也是无声的刑具。
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爱与恨。
他想象过无数次她站在聚光灯下,琴弓轻触琴弦,流淌出或激昂或婉转旋律的画面,却从未有一次,他敢真正踏入那片属于她的光芒之地。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缺席。
他要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亲眼看着她架起心爱的小提琴,亲耳聆听那经由她指尖震颤出的音符。
为此,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契机,一个能暂时摆脱父亲和王诚那无处不在的严密监控网、让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京市的“合理”窗口。
而王诚,这位父亲忠诚的耳目,将会“恰好”看到或听到他为此事焦头烂额、不得不暂时“消失”一段时间去“斡旋”的假象。
陆邢周低头看了眼时间,“通知战略部和法务部,两点半开会。”
“是!”
门悄无声息地合拢,陆邢周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手指轻敲桌面,节奏沉稳,如同他此刻精心算计的棋局。而这京市的棋盘上,他落下的每一子,都在为千里之外那个即将到来的、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夜晚铺路。
他要在她光芒万丈的时刻,兑现那个关于“出现”的承诺,无声地告诉她:无论何时,他从未真正离开。
下午两点半,小会议室,会议准时开始。
战略部总监、法务部负责人正襟危坐、面色凝重,王诚则如影随形地坐在侧位,一双眼睛如同扫描仪一般,捕捉着陆邢周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指令。
会议在一种高压、高效的氛围中推进。陆邢周主导着节奏,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每一个决策都显得果断而必要,甚至在讨论到关键的技术替代方案时,因为一个数据误差,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
这场会议,与其说是解决问题,不如说是演给王诚看的一场“困兽犹斗”的大戏。
讨论正进行到关于备选供应商技术适配性的关键分歧点时——
陆邢周的工作手机准时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凝重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邢周和他的手机上。
陆邢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不合时宜的打扰有些不悦。他抬手示意会议暂停,然后按下了免提键。
“我是陆邢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焦急、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英语的男声。
“陆先生!非常抱歉在您工作时打扰!我是代表贝尔图斯工业的马尔科。目前我们面临非常严重的产能瓶颈,还有……还有之前没预料到的技术壁垒!我们的工程师团队刚刚确认,现有的工艺无法完全满足贵方项目要求的极端精度!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评估整个合作框架!情况紧急,我们需要您亲自来一趟意大利总部,越快越好!否则……否则我们担心会彻底延误贵方的项目!”
电话里的“惊慌”和“求助”,顿时让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通“火上浇油”的电话内容,尤其战略部和法务部的人,脸色别提多难看了。这意味着他们刚刚讨论的备选方案也岌岌可危。
王诚更是屏住了呼吸,眼神紧紧锁定陆邢周,等待着他的反应。
陆邢周脸色阴沉,他沉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击了一下,带着被冒犯的怒意:“马尔科先生!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们之前所有的沟通和测试数据都表明是可行的!现在你告诉我技术壁垒和产能瓶颈?还要我亲自飞过去?你们贝尔图斯就是这样对待合作伙伴的?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集团现在面临多大的损失?”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马尔科的连声道歉。
然而陆邢周却用一种极其强硬的语气打断对方:“听着!我现在没空飞到意大利去处理你们内部的问题!立刻让你们的技术总监和CEO给我一个详细的书面报告,把问题根源、解决方案、以及你们能承诺的最新时间表,在今天下班前,发到我的邮箱!
如果报告不能让我满意,或者解决方案无法保证我们的项目节点,合作立刻终止!你们承担所有后果!就这样!”
说完,他不等对方再辩解,“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陆邢周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惫、愤怒以及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打击的沉重感。
他看向在座的众人,声音低沉:“你们都听到了?备选方案也出了问题!现在,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必须集中所有火力,在最短时间内拿出对格伦伍德最具杀伤力的反制方案和法律追索路径!法务部,三个小时内,我要看到极限施压的具体步骤和预期效果!战略部,重新评估所有可能的替代路径,哪怕是边缘方案,也要挖出来!散会!”
会议在一种压抑和紧迫的气氛中结束。
看着王诚匆忙离去的背影,陆邢周眼角微眯。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陆政国办公室汇报会议和这通电话,而是故意留在会议室,慢条斯理地收拾文件,甚至让秘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喝着。
半个小时后,他接到了父亲陆政国的电话。
他眸光微闪,等了约三声,才不疾不徐地拿起听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父亲。”
电话那头,陆政国的声音比平时更沉:“贝尔图斯那边的事情,王诚都跟我说了。”
陆邢周握着听筒,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刚才在会议室处理得很强硬,这没错。”陆政国话锋一转,“但是光靠施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格伦伍德才是核心,我刚刚收到消息,格伦伍德的欧洲总部负责人已经主动释放了重启谈判的信号,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政国的语气加重,带着一种“我来替你拨乱反正”的意味:“贝尔图斯那边所谓的‘技术壁垒’和‘产能瓶颈’,我估计就是坐地起价或者内部协调出了问题!你亲自去一趟意大利,既是给贝尔图斯施压,让他们知道我们对备选方案的重视和解决问题的决心,也是向格伦伍德展示我们的底牌,我们不是非他们不可!同时,格伦伍德的总部离贝尔图斯也不远,你完全可以利用这次行程,亲自去格伦伍德总部,当面和他们最高层谈!双管齐下!”
他停顿了一下,不给陆邢周任何插话的机会,直接下达命令:“别再犹豫了!京市这边,备选方案和法务施压的事情,我会让王诚亲自盯着,随时向你汇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立刻飞往意大利,亲自处理贝尔图斯的问题,并抓住机会与格伦伍德高层直接对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看到核心设备供应恢复的实质性进展!”
一切都按照陆邢周预设的剧本精准上演,但他不能让这份“顺利”显得太过顺理成章。
他故意沉默了几秒钟,声音透着犹豫和权衡:“父亲,现在京市这边……备选方案刚有点眉目,后续还有几个关键环节需要我亲自盯着,格伦伍德那边未必真有诚意,是否可以派王诚……”
“胡闹!”陆政国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压,“王诚的分量够吗?格伦伍德摆明了要跟我们集团核心层对话!备选方案只是备胎!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楚?京市的事情,我会让王诚暂时盯着,你立刻动身!这是命令!”
“……是,父亲,我明白了。”陆邢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经过一番挣扎后终于的屈服:“我立刻安排去意大利。”
“嗯。记住,目标只有一个:恢复核心设备供应!手段你自己把握,我只要结果!”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陆邢周缓缓放下听筒。
下一秒,他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沉重”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海般的冷静和一丝即将冲破牢笼的锐利光芒。
他按下内线:“陈默,准备一下,立刻出发去机场,飞意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