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说,陆邢周,我们结婚,越快越好。”
这句话说完,话筒那边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无声地压迫着虞笙的耳膜。
在擂鼓般的心跳声里,她等待着。
等待他的追问。
等待他犀利的洞察力撕开她仓促决定下隐藏的惊涛骇浪,她以为他会问——
“为什么突然答应?”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甚至已经在脑中飞快地编织出了各种回他的理由:巡演压力太大想安定下来、被他的真诚打动……
尽管她知道,每一个借口都苍白无力,她或许根本就骗不过他。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刚那句破釜沉舟的答案,正裹挟着巨大的喜悦,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甚至想立刻飞到她身边,但紧随而来的,却是让他不敢深想的疑惑和不安。
他应该问她,应该弄清楚她突然答应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那原因,很可能不是他想听到的。
她甚至不想让他知道真相,所以他如果此刻追问,她一定会用那些精心准备的、看似合理却漏洞百出的借口来搪塞他。
也许是怕他担心,也许是怕他冲动,也许……
但那真相本身,一定会撕裂他们之间好不容易重建的脆弱关系。
与其听她编织谎言,让猜疑和不安在彼此心中生根发芽……
不如不问。
说他自欺欺人也好,说他掩耳盗铃也罢。
总之,只要她愿意走向他就好!
因为他相信她。
相信她此刻的应允里,必然有对他的一份真心。
这就够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被强行压下,他甚至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一点轻松的调侃和懊恼的笑意。
“早
知道,我就不这么早回来了。”
虞笙在电话这头,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他竟然什么都没有问?
他心思何等敏锐,怎么会猜不到她突如其来的应允背后的隐情?
可他却选择了沉默……
选择了用这样一句看似玩笑的话,轻轻揭过了所有。
他用他的方式,笨拙又无比坚定地告诉她:他不问过程,只要结果,而她就是这结果。
是察觉出与他父亲有关,害怕破坏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结果吗?
商场上那么雷厉风行的他,在此刻,却那么的卑微和胆小。
一股无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虞笙的鼻尖,在她眼底迅速升腾出厚厚一层雾气。
这份沉默的包容和纵容,比任何追问都更让她无地自容,也更让她难以抗拒。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虞笙握着手机,脸一点一点埋下。
“陆邢周,”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潮湿的胸腔里艰难挤出来:“我想你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藏不住的脆弱,瞬间穿透了万里的距离,带着滚烫的暖流和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强行压下的苦涩和不安!
那点被她异常反应勾起的苦涩和猜疑,在这声带着哭腔的“我想你了”面前,溃不成军!
“笙笙,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虞笙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呜咽声泄露出来,可滚烫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划过,砸在冰凉的地板上。
陆邢周没有等待她的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沉稳、最坚定的声音——
“我说过,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我陆邢周,绝对会是你这辈子,可以绝对相信和依靠的人。”
“笙笙,我爱你。”
“我的爱,绝对可以给你,还有你珍视的一切,撑起一片绝对安全的天空。”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最庄严的誓言,穿透话筒,也穿透了包裹在虞笙心头的恐惧。
压抑的哭声再也控制不住,从喉咙深处溢了出来,带着一种终于找到港湾的委屈和全然释放的信任。
电话那头,陆邢周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心脏又酸又涨,他素来很怕她哭,可此时此刻,她这全然信任的、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哭泣,却奇异地像一剂舒缓的镇痛药,缓缓注入他同样波澜起伏的心湖。这哭声意味着她终于不再独自硬撑,意味着她愿意将她最脆弱的一面交付于他。
他抬眼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知何时已全然亮起,五彩斑斓的光芒终于在他深邃的眼底映照出灿烂的倒影。他垂眸,嘴角无声地弯出深刻而温柔的笑痕,那笑意里,带着无比的心疼,和更加坚定的、要为她遮蔽所有风雨的决心。
“等我,我会尽快把婚礼的所有事项都安排妥当,你只要安心准备你剩下的几场巡演。”
顿了顿,他又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还有你母亲那边,你放心,她一切都好,Ancho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安保万无一失。等你巡演结束,我陪你去看她,我们一起。”
“嗯……”虞笙用力地点头,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却承载了她心头不能明说的千言万语。
“好了,”陆邢周轻声哄着,“你那边也很晚了,早点休息。什么都别想,一切有我。”
虞笙听话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窗外。
这里是街道的深处,楼层不高,窗外并无城市璀璨的夜景,只有浓稠的夜色。万籁俱静里,能听见一两声模糊的狗吠,却更衬出此地的宁静。
“晚安。”她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晚安。”
电话挂断。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像心跳的余韵。
虞笙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久久未动。
窗外的寂静包裹着她,而电话里他留下的承诺,却在她心中漾开一圈圈带着暖意的涟漪,暂时驱散了四周的寒意。
京市。
厚重的窗帘缝隙,透入城市苏醒的第一缕灰白晨光,驱散了卧室的昏暗。
七点半,陆邢周早早来到公司,很快,陈默敲门进来。
“陆总。”
陆邢周站在落地窗前,晨光勾勒着他深邃的轮廓,他转过身,眼神异常明亮。
“立刻着手准备婚礼事宜。”
陈默脸上的沉稳瞬间凝固,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婚、婚礼?”
陆邢周无视他的震惊,继续道:“在阿尔卑斯雪山脚下找一处私密性极好的教堂。仪式要庄重简洁,邀请名单我稍后给你。新娘的婚纱和珠宝,你联系一下意大利那边,按最高级别的定制服务,让他们立刻到东京给虞笙量体。另外,媒体那边要绝对封锁消息,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张照片流出去惊扰到她。具体方案,两天内给我。”
等他一口气说完,陈默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直到陆邢周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才猛地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一开口,声音里依旧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陆总,您是说……您要和……虞小姐……结婚了吗?”
陆邢周看着他震惊到失态的样子,非但没有不悦,唇角反而向上一勾:“不然呢?你觉得能和我结婚的,还有第二个人?”
陈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摇头,“当然没有!恭喜陆总!”巨大的震撼过后,他面露迟疑,“可是,董事长那边……”
“你记住,”陆邢周沉声打断他,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没有人能插手我的婚事。”
他目光扫过陈默脸上依旧残留的忧色,朝门口的方向递了一个眼色,“去吧,按我说的去办。”
看着陆邢周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破釜沉舟般的决心,陈默只能强行压下心中所有的疑虑和担忧。他知道,这一次,陆总是真的铁了心,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挡他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后,颔首:“是,陆总!”
陈默动作极快。
翌日上午,一份详尽的婚礼策划草案便放在了陆邢周的办公桌上。
“陆总,这是初步方案。地点按您要求,选在瑞士阿尔卑斯山麓,位于采尔马特附近一家极私密的百年教堂,已初步接洽,对方承诺可以提供完全封闭式的服务。仪式流程也遵循简洁庄重原则,新娘入场、誓言交换、戒指仪式、牧师宣告、退场,全程预计四十分钟。婚纱定制,我已经联系了三个设计师团队,都是意大利知名的设计师和团队,名单在上面,还需要您筛选并确认,至于珠宝定制,会由格拉夫接洽。”
陆邢周快速翻阅后点了点头:“可以。宾客名单我明早确定给你。记住,安保级别提到最高,尤其是虞笙和她母亲那边的信息,绝对不能泄露一丝一毫给不该知道的人。”
“明白。”陈默应道,随即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装帧精美的图册,轻轻放在婚礼方案旁边,“另外,这是今晚‘京华瑰藏’拍卖会的拍品详单。尤其是尾场的压轴,是一颗12克拉D色无瑕TypeIIa切割钻石,名为‘极光之泪’,纯净度和切工都是顶级,非常罕见。”
“不过,”他补充道:“拍卖时间是在晚上八点半,那个时间点刚好与北美那边的并购案的视频谈判会议有冲突。”
陆邢周的目光从婚礼方案上抬起,落在那份散发着珠光宝气气息的拍品图册上。他直接翻到尾页,那颗在专业摄影灯下呈现出的纯净如冰的巨钻图片映入眼帘。
短暂斟酌后,他声音平淡:“今晚的拍卖会,我亲自去。你和对方几位核心董事协调一下时间,将会议改期,时间由他们另提,我们全力配合。”
陈默对此结果毫不意外,颔首道:“是,陆总。我立刻安排。”
夜幕低垂,京市最顶级的私人拍卖会所内弥漫着一
种低调而奢华的静谧。衣着考究的买家们散落在拍卖厅内,轻声交谈之余,目光偶尔扫向展示台。
陆邢周选择的位置在拍卖厅后方靠近角落的阴影里,一盏造型古典的壁灯恰好被厚重的丝绒帷幕挡住大半光线,将他笼罩在一片恰到好处的昏暗之中。
他穿着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颗纽扣,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仿佛只是来欣赏一场演出。
陈默则安静地坐在他侧后方,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
拍卖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厅内回荡,一件件价值不菲的古董、艺术品、珠宝被竞相追逐。
陆邢周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看着,手指偶尔在扶手上轻点,深邃的目光隐藏在光影里,让人无法窥探他的意图。
中场,一对镶嵌着明亮式切割钻石的手镯被推上展台。
设计非常独特,并非传统的圆环,而是流畅的几何线条交织,钻石如同被随意抛洒在金属丝线上凝固的星辰,既有现代感又不失优雅。
介绍称其灵感来源于“宇宙弦理论”,起拍价并不算惊人。
陆邢周的目光在那对手镯上停留了几秒。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看到它的瞬间,脑海里闪过虞笙纤细白皙的手腕。他觉得她会喜欢这种独特而不张扬的美。当竞价攀升到一个平缓期时,他微微抬了抬手,示意陈默。
会意,陈默举起手中的号牌。
“后排这位先生,出价300万。”拍卖师的声音响起。
场内有几道目光带着好奇向后扫来,但昏暗的光线完美地隐藏了举牌者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又经过两轮小幅加价,最终,拍卖槌落下,清脆的声音宣告这对“星辰手镯”归那位神秘的角落买家所有。
拍卖渐近尾声,厅内的气氛随着压轴拍品的临近而变得凝重起来。
当那颗被命名为“极光之泪”的12克拉D色无瑕TypeIIa切割钻石,在特制防弹玻璃展柜中被推上中央展示台时,全场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
璀璨的光芒在顶级射灯的照耀下,仿佛凝聚了星辰大海最纯粹的光华,冰冷坚硬,却又蕴含着摄人心魄的火焰。
起拍价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竞价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前排几位知名的珠宝大亨和几位代表神秘买家的电话委托席频频举牌,价格如同坐上了火箭般一路飙升。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全场的神经,空气似乎都因这金钱的角力而变得粘稠。
陆邢周依旧隐在昏暗的角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冷静地观察着场上的厮杀。当竞价攀升到一个令人咋舌的高位,节奏开始放缓,只剩下前排两位买家还在胶着时,陆邢周终于动了。
他没有示意陈默,而是亲自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一个清晰、沉稳的手势。
拍卖师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这个从后方阴影里举起的号牌,声音带着明显的波动:“后排这位先生,出价——3亿6千万!”
这个价格,直接跳空了一个巨大的阶梯。
全场哗然!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那片昏暗的角落。
惊讶、探究、难以置信……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交织。前排那两位竞争者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碾压式的报价震慑住了,其中一人无奈摇头,另一人对着电话低声急促地说了几句,最终也颓然放下号牌。
拍卖师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3亿6千万第一次!……3亿6千万第二次!……后排这位先生,3亿6千万……”
拍卖槌高高举起,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带着千钧之力落下!
“——成交!恭喜后排这位先生,获得‘极光之泪’!”
清脆的槌音如同一个休止符,敲定了这场天价角逐的归属。
强光瞬间聚焦在展台上那颗光芒四射的钻石上,它静静地躺在丝绒垫上,仿佛在回应着最终赢家的目光,而角落那片昏暗里,陆邢周缓缓放下了号牌。
光线依然吝啬地不肯完全照亮他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些许,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台上钻石璀璨的冷光,仿佛点燃了两簇幽暗而炽热的火焰。
他没有理会周围探寻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颗钻石。这不仅仅是一块价值连城的钻石,而是他即将为她打造的最坚固的誓言,是他为她撑起的那片“绝对安全的天空”上,最闪耀的一颗星辰。
至于代价,在他决定走向她的那一刻起,就已无足轻重。
陈默低声询问:“陆总?”
陆邢周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压迫感。
“处理后续。”余音未绝,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拍卖厅侧面的通道阴影里,留下身后一片尚未平息的震惊与猜测。
拍卖会上的天价豪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表面涟漪不大,暗流却已在涌动。
陆邢周推迟北美关键会议的决定,让王诚嗅出了反常,他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汇报给了陆政国。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陆政国低沉的声音:“原因呢?”
在这通电话前,王诚已经让人查了陆邢周昨晚的行踪。
“陆总昨晚去了‘京华瑰藏’的夜场拍卖会。”
“拍卖会?”陆政国的尾音微微上扬,透出几分意外,“拍了什么?”
“中场拍下了一对钻石手镯,尾场又拍下了一颗12克拉的钻石。”说到这里,王诚停顿了一下后,报出了那个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
电话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为了个女人,倒是舍得。”
王诚手心沁出薄汗,他深知董事长的怒气正在积聚,但更重要的信息还在后面。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补充道:“还有一件事,董事长。陈默近日正在和法国那边联系,对象是……伊莎贝拉杜邦。”
“谁?”陆政国微微蹙眉。
“伊莎贝拉杜邦,”王诚压下心头忐忑,“那位……世界知名的婚纱设计师。”
说完,王诚几乎能想象到,此刻董事长办公室内,陆政国那张惯于掌控一切的脸上,是如何的风云变色。
“婚纱……设计师……”陆政国喃喃地重复着,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拍卖天价钻石,联系婚纱设计师……这两件事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他绝不愿意承认、却已呼之欲出的可怕事实——他那个翅膀硬了、处处与他作对的儿子,竟然在偷偷筹备婚礼!
对象除了那个阴魂不散的虞笙,还能有谁?
“砰!”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似乎是手掌重重拍在实木桌面上的声音。
王诚心脏猛地一跳。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显然陆政国已从办公桌后起身,在偌大的空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那脚步声像鼓点一样敲在王诚的心上,他知道,董事长此刻的愤怒和震惊,已到了爆发的边缘。他苦心孤诣拆散了他们五年,不惜用尽手段,如今,他们竟然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用婚姻来对抗他!
脚步声停住了。
“王诚,”陆政国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你觉得呢?”
这三个字,重逾千斤,猛地砸在王诚头上。
他觉得?
王诚后背顿时沁出冷汗。
他知道董事长在问他对策,问他要如何阻止这场婚礼!
可这问题,是他能随便回答的吗?
他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只觉得两膝发软。
无论出什么计策,一旦实施,日后被陆邢周查出来,以那位太子爷如今的手段和那份对虞笙近乎疯魔的执着,所有的雷霆之怒必然百分百倾泻到他这个提出者身上!
可如果什么都不说,眼前这关显然过不去!
董事长此刻的怒火需要宣泄口,需要有人献
上解决方案。如果他显得毫无用处,那么他在董事长心中的地位将一落千丈,甚至还会怀疑他的忠诚度!
两头都是深渊……
短短几秒,王诚的额角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急速权衡后,他在恐惧的夹缝中找到了一条能暂时保全自己的、最委婉的路径。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极其小心地开口:“董事长……您……您这段时间,心绞痛犯了两次,脸色也一直不太好。您看要不要……抽个空,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王诚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几秒钟后,一道极轻、极冷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你说得对,身体……确实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