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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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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这份沉甸甸的、如同暗礁般压在心底的念头,虞笙在没有告诉陆邢周的情况下,不声不响地买了回京市的机票。

    飞机平稳降落机场。虞笙走出航站楼,初春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但空气里依旧残留着料峭的寒凉。

    她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去长明墓地。”

    长明墓地依山而建,是京市公认的一处风水宝地。

    经过一片片规划整齐的住宅区。越往山上走,车辆越少,空气愈加冷冽,带着山林特有的、微凉的泥土气息。

    出租车在山腰一处宽阔的平台停下。

    五年过去,墓地似乎又扩出了一片新区,原先熟悉的小径旁也增设了新的指示牌。

    虞笙凭着记忆,一边在排列整齐的墓碑间穿行,目光一边在相似的碑石间搜寻。

    阳光透过稀疏的松枝洒下斑驳的光点,四周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轻微沙沙声和她自己的脚步声。终于,在靠近山脊的一片区域,她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的边缘已经有些许风化的痕迹,但父亲温和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见。

    和父亲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虞笙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她忙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包湿巾,抽出两张后,她弯下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名字和生卒年月,直到整块墓碑都焕然一新。

    而后,她后退一步,屈膝,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上。带着五年来未完的‘心愿’,她深深地弯下腰,直到额头轻触地面……

    三个头磕完,她直起腰,抬头望向墓碑上的父亲。

    “爸,”她眼底红着,鼻音也重,“你放心,我不会让陆政国好过的,不论用什么方式。”哪怕是和他结婚。

    她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冰冷的石板透过衣料,将寒意一丝丝渗入她的膝盖,她却浑然不觉。

    “我知道这条路不是您希望我走的路。”她像是在对父亲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起誓,“但我必须这么做。这是他欠我们的,他必须还!”

    说完,她再次俯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墓碑的基座上,久久没有起身。

    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身后寂静的墓园小径上。

    最后,她站起身,膝盖因长跪而显得有些僵硬,但她没有再回头。

    离开墓地,虞笙从网上叫了一辆出租车。

    当司机问她去哪后,她报出“岭江苑”这个久违的小区名。

    车子驶回市区,熟悉的街道从车窗外掠过。那些曾经热闹的店铺有的换了招牌,有的紧闭着卷帘门;路旁的梧桐树似乎粗壮了些,光秃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景物依稀可辨,却又处处透着时光流逝带来的陌生感。

    五年,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出租车在岭江苑门口停下。

    精心修剪过的冬青和黄杨沿着道路延伸,新叶初绽,透出点点鲜嫩的绿色。

    进了大门,经过几户庭院,记忆里的景致已经悄然变化。

    六栋那户的攀满蔷薇的花墙不见了,换成了一排耐寒的竹子;另一户门口的墙灯也从过去的方形变成了长形。

    仿佛时间在这里也被精心打理过。

    看到记忆里的那扇熟悉的雕花双开铁门,虞笙脚步不由得一顿。

    五年没有回来,不知院子里会荒凉成什么样。

    她深吸一口气,走近。

    手指在密码锁的按键上迟疑了一下后,她按下了那串刻在记忆深处的数字,那是父亲、母亲和她自己生日的合并组成的密码。

    随着轻微的电子音,锁舌弹开。

    她推开大门。

    预想中荒草蔓生、落叶堆积的萧索景象并未出现。

    相反的是,庭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小径干净,两侧的低矮灌木被精心修剪过,依旧保持着圆润的轮廓。还有角落那棵父亲亲手栽下的枣树,枝干虬劲。旁边那棵母亲喜爱的杏树,枝头更是隐约可见点点微

    小的花苞。

    最让她意外的是花园里的石台上还摆放着几盆盆栽花,其中两盆正开着,一盆是嫩黄色的迎春,一盆是粉色的山茶。

    她眼底映着那片突兀却鲜活的生机,整个人愣在原地。

    目光扫过这显然被长期精心维护的一切,虞笙顿觉疑惑。

    是谁在打理这里的一切?

    二叔吗?

    不可能。父亲公司破产后,二婶因债务纠纷早已视他们如仇人,二叔又一向惧内,绝不可能偷偷来照拂这处“不祥”的房产。

    那是小姨?

    可她远在南方城市,又怎么会有闲暇和精力打理这北方的院子。

    正当她满心疑惑地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

    掏出来一看,是陆邢周。

    那一瞬,虞笙眼波一顿。

    一个荒谬又强烈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是他?

    不,不可能!

    然而,当指尖划过屏幕,被她快速否认的想法,却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我们家的院子……是你让人打理的吗?”

    电话那头,陆邢周双脚一顿。

    他完全没料到接通电话后听到的第一句会是这个,他眉峰一拢,声音带出明显的意外:“你回京市了?”

    虞笙眼睫一颤,她垂下眼,低低应了一声:“嗯。”

    短短一个字,顿时让陆邢周身子一转,他来不及深想,刚迈进住院部大门的双脚立刻快跑下台阶。

    “等我,我现在过去。”

    虞笙握着挂断的手机,站在熟悉的庭院里,一时有些茫然。

    陆邢周刚才的反应,与其说是承认,不如说是被她的问题意外打断,所以到底是不是他?

    她穿过庭院,踩上台阶,打开门。

    一股久未人居的、带着尘埃的微凉气息扑面而来,但比她预想的要淡得多。

    一眼望去,所有家具都蒙着防尘的白布,但地面干净,显然也被人定期清扫过。

    她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环视着这个承载了太多回忆又阔别太久的地方,一时百感交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最终在门外停下的声音。紧接着,是车门被用力关上的闷响。

    虞笙的心跳,在寂静中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拍。

    她转过身,面向玄关的方向。

    随着一道人影从高大的落地窗外快速掠过,很快,陆邢周出现在了门口。

    四目相对。

    他站在门口的光影中,她站在客厅的寂静里。

    门外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型。那双定在原地的双脚只是短暂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几步就跨过玄关,径直朝虞笙小跑过来。

    甚至都不等虞笙反应过来,他就将她整个人用力揽进了怀里。

    那怀抱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沉稳的气息,还有他胸口的起伏,正压在她胸腔,一下、又一下……

    “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响在她耳畔,惊喜里又含着几分不被告知的责备。

    虞笙僵在他怀里,庭院里那精心打理的一切,还有房子里被蒙上的防尘布,在此刻都化作了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完全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又看向那个整洁得不像话的院子。

    “是你吗?”

    陆邢周抱着她的手臂顿了一下。短暂几秒后,这才回想起她在电话里的问题,他轻轻“嗯”了一声。

    是他。

    真的是他。

    虞笙心头那根刺仿佛被按得更深了一点,带来一种难以拔除的酸胀感。

    她想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他做这些,难道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她忍着鼻腔里的酸涩,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自己答应他的求婚后?

    然而她听到的却是——

    “从你离开后的第二年。每半个月,我都会来一次。”

    “你来?”虞笙微微一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自己打扫的?”

    “嗯。”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虞笙:“......”

    她以为他只是派人打理,从未想过是亲力亲为。

    她想象不出他这样身份的人,拿着扫帚拖把在这空旷的房子里清理灰尘的样子。

    想起院外墙边的那台草坪机,虞笙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那院子里的草坪机……”

    陆邢周扭头看向落地窗外那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嘴角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也不是很难。”

    不是很难。

    这几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却像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压在虞笙的心上。

    她抬头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她有些怔忡的影子。

    四年。

    每半个月一次。

    他自己动手,清理这栋承载着她巨大伤痛的空房子……

    是该说他固执,还是傻?

    她心里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酸涩、茫然、感动,还有她这趟回来的真实目的,就这么混杂充斥着她混乱的思绪。

    以一种她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式,沉重地砸在了她的面前。

    她要怎么对他的父亲“下手”?

    一直到傍晚时分,陆邢周才回医院,因为虞笙在车里等着,所以陆邢周没有在医院多有逗留,喂陆政国吃了药,他便借故离开了。

    医院的地下车库,空气里都像是能闻见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

    陆邢周走到自己的车旁。

    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一眼就看到了副驾驶座上的身影。

    车内的顶灯没有开,只有车库的灯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朦胧的光影。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而轻浅。大概是等得久了,又或许是连日奔波后的疲惫,让她在这样一个并不舒适的环境里竟然也能睡着。

    陆邢周没有立刻拉开车门,就站在车头前的位置,隔着几步的距离,安静地看着她。

    周围很安静,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人声的嘈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启动或驶过的声音,更衬得眼前这一幕格外安宁。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模样,一种久违的、极其柔软的暖流,无声地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就像冰封的河面下悄然涌动的春水,带着某种失而复得的、笨拙的暖意。

    这五年里空悬的心,在这一刻,仅仅是因为她近在咫尺地存在着,呼吸着,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仅仅是“她在身边”这个事实本身,便被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填满。

    他拉开驾驶座车门的动作放得很轻。坐进去,关门,启动引擎,一系列动作都刻意放缓,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

    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地库。

    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车内明明灭灭地流淌。

    虞笙却睡得很沉,对车外的喧嚣浑然不觉。

    每一次红灯停下,陆邢周都会多看几眼她安静的睡颜,那平稳的呼吸声像一种奇特的安抚剂,让车内狭小的空间弥漫着一种难得的静谧。

    直到车子驶入一处高档别墅区大门。

    电子手刹的机械声响传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车内却显得格外清晰。

    副驾驶上,虞笙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从睡梦中惊扰。长长的睫毛几下颤动后,她无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伸个懒腰。

    结果手背“啪”地一下,轻轻打在了陆邢周的肩膀。

    这意外的触碰让她动作一顿,她这才茫然地睁开眼,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焦距慢慢对准了身旁的人。

    陆邢周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虞笙微微一愣,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陆邢周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靠过去,身上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的下一秒,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

    见她眼底茫然不减,陆邢周很轻地笑了声,“不会以为自己还在东京吧?”

    虞笙这才回过神似的,看向挡风玻璃外,路灯的光晕在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朦胧,“…这是哪?”

    陆邢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探过她的身前,按下了她座位旁的安全带卡扣。

    “咔哒”一声轻响,束缚解开。

    他收回手,目光安静地落在她满是疑惑的眼睛里,这才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虞笙彻底清醒了,她再次扭头看向窗外。

    道路两旁是高大得近乎威严的银杏树。粗壮遒劲的树干在暖黄路灯下呈现出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古铜色,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

    目光越过树阵,更远处,一片宽阔的水域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宛如一条沉睡的玉带,将一片半岛温柔环抱。

    不是温莎国际。

    怔忡间,副驾驶的车门被从外面拉开。

    陆邢周站在车外,向她伸出手。

    看着他宽厚的手掌,虞笙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几分,短暂犹豫后,她把手递了过去。

    下了车,视线越过陆邢周宽阔的肩膀,虞笙看见一道由天然石材垒砌的、厚重而低矮的围墙,那石材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润而高贵的米黄色基调,间或夹杂着紫丁香般的纹理,厚重感十足。

    细微的声响里,围墙正中的锻铁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后,一栋恢弘建筑的局部展露出来,仅仅是那高耸的、线条笔直的墙体,以及墙体上巨大的、三层贯通的落地玻璃窗,便已透露出磅礴的气势。

    窗内灯火通明,像嵌在夜色中的璀璨宝石盒,映照着窗外精心修剪的绿植。

    陆邢周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牵着她,踏过缓缓开启的大门。

    走过一条由精心铺设的石板小径引领的通路,庭院的设计终于显然出来。

    精心规划的路径在柔光下延伸,常绿植物的深色剪影轮廓分明,几处精心布置的景观石和低矮的灯带勾勒出静谧的层次感,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和隐约的花草气息。

    小径的尽头,便是这栋别墅真正的入户大门,厚重的质感上雕刻着新古典主义的繁复花纹。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机械转动声,大门被推开。

    入目是三层挑高的垂直空间,巨大的的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星河,从顶部倾泻而下。

    就在客厅靠窗、那片三层落地窗映着外面庭院夜景的位置,静静矗立着一架通体漆黑的施坦威三角钢琴,琴盖光洁如镜,反射着水晶吊灯的碎光。

    而在客厅中央的休闲区域,一组造型极为别致的沙发牢牢抓住了虞笙的目光。

    它们并非传统的方正或圆形,而是流畅地弯曲、收拢,整体轮廓像是一把放大了数倍的小提琴!

    深宝蓝色的天鹅绒面料包裹着象征着琴身的沙发座,象征着琴颈和琴头的沙发靠背和扶手则是用金色的饰条勾勒出的。

    能将音乐的艺术凝固在家具设计之中,这份独一无二,让虞笙惊讶到失声,好半天才喃出一声——

    “天呐……”

    陆邢周站在她身边,一直留意着她的反应,听见她的惊叹,这才轻笑一声:“喜欢吗?”

    重重的一个点头后,虞笙抽出被他牵着的手,小跑过去。

    看着她围绕着沙发转了两圈,陆邢周这才一步步走过来:“从楼上看,视觉会更强烈一点。”

    虞笙顿时扭头寻找楼梯的方向。

    陆邢周把手往她面前一伸:“带你上去。”

    楼梯的扶手是温润的深色实木与锻造精良的金属组合,盘旋而上,宛如一条盘龙。然而,当虞笙的视线习惯性地顺着楼梯向上的方向移动时,她眼波猛地一顿。

    在旋转楼梯右侧那面宽阔的、从一层延伸至三层的墙面上,并非传统的装饰,而是精心布置成一面巨大的照片墙。

    那些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是她!

    是她在聚光灯下,身着礼裙,或拉琴,或谢幕的瞬间。有她闭目沉浸在旋律中的侧影,有她扬起琴弓时飞扬的裙角,有她面对如潮掌声时微微鞠躬的优雅……

    虞笙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目光被那些影像牢牢抓住。

    她看到一张两年前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演出时的照片,聚光灯下,她闭着眼,琴弓仿佛带着魔力。再往前几步,是去年初在芬兰西贝柳斯音乐厅,她站在独特的木质舞台中央,背景是巨大的管风琴。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无拂过那一个个冰凉却又好像带着温度的相框玻璃。

    “这些……”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你都是什么时候……”

    视线随着她的手指,陆邢周一张张地掠过那些照片。

    “你的每一场重要演出,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都有人会去现场,为你记录下这些时刻。”

    每一场……

    都有人记录……

    虞笙扭过头看他,眼里充满了震惊。

    感受到她的目光,陆邢周也望向她,“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甚至带着点自嘲意味的笑意,“你的每一场公开演出,无论大小,我都买了票。”

    他目光坦然,却又带着一眼看尽的脆弱。

    “只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现场。”

    因为不敢。

    他怕自己一旦踏入那个有她的空间,看到聚光灯下那个自由飞翔、光芒万丈的她……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会忍不住折了她的翅膀,将她带回来,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

    虞笙愣住了。

    所以这几年,那个始终空置着的第一排的座位,真的是他。

    其实这个猜测在她心头盘旋过不止一次,可真的亲耳听他承认,还是让虞笙感到了震惊。

    不是震惊他的执着,而是难以想象,他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买下那一张张门票的。

    她恨陆政国,恨之入骨。

    可对于陆邢周呢?当年她那样决绝地离开,不留半分余地,他又何尝不恨她?恨她的无情,恨她的逃离。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因果吗?像两条注定缠绕的藤蔓,怎么都撕扯不清。

    虞笙垂下眼,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又自嘲的弧度。

    这抹笑意落在陆邢周眼里,就像一把冰冷的钩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笙笙——”

    虞笙抬起头,那双微红的眼眶里,方才的复杂情绪还在,只是多了一份刻意的明亮。

    她眼睛一弯,“你刚刚说这里……是我们的家?”她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仿佛刚才那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

    陆邢周被她突然的转折弄得微微一愣,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对。”

    “是婚房的意思吗?”她追问,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陆邢周的心跳突然加速,握着她手腕的手也随之一紧:“只要你愿意——”

    “只要我愿意?”虞笙轻笑一声,歪头看他:“你都把婚期定下来了,现在却说‘只要我愿意’?”

    陆邢周被她问得一时语塞。他设想过她的抗拒、她的沉默,却唯独没料到她此刻会用这种近乎调侃的方式,将他的“霸道”直接点破。他喉结滚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在他怔忡的瞬间,虞笙却忽然抬脚,轻盈地踩上了一级台阶,面对他。

    “既然这样,”她微微停顿,“那我这个女主人,什么时候可以住进来?”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顺从的转折,让陆邢周根本来不及去分辨她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光芒意味着什么。

    他几乎撵着她的尾音,急切地又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随时!”

    “随时啊,”虞笙抬起两条胳膊,轻轻往他肩膀上一搁:“那今晚……可以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邢周腰身一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虞笙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陆邢周抱着她,径直走向二楼的主卧。

    月光透过走廊尽头一扇高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

    主卧的门敞开着,里面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勾勒出房内的轮廓。

    但随着脚步走近,床沿一圈的感应光带随

    之亮起。

    刚一被他放到柔软的被褥上,陆邢周就俯身欺了下来。

    昏暗中,两人的呼吸清晰交缠,带着相同的急促和热度。

    陆邢周几乎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低头吻住了她。

    像是为了压制住她嘴角那抹让他读不懂的笑意带来的惴惴不安,这个吻,从一开始就带着一种不容她抗拒的深切力度。

    他一手掌住她的后颈,指腹陷入她散落的发间,另一只手则紧紧箍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锢在怀里。

    口允口及、舔舐、勾绕。

    他的唇舌带着滚烫的温度,缠着她,在她的口腔里攻城略地。

    每一次罙入的辗转都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暧昧的吻声响在静谧的房间里,在这微弱的光影中,像是被无限放大。

    气出那细微的推拒,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的吻吞没、融化,最终化成了他衬衫上的褶皱,一缕又一缕地盘出清晰又朦胧的痕迹。

    就在陆邢周沉溺于这失而复得的亲密时,身下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虞笙双手抵住他的胸膛,腰肢猛地用力一旋转——

    陆邢周只觉得重心一偏,再定睛时,两人的位置已然互换。

    长发垂落,遮住了部分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胸腔的剧烈起伏里,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映在他瞳孔里的影子,像是两簇幽暗的火苗,分不清是他,还是她。

    但是又何必去分。

    他和她,从来就扯不清。

    带着这份越理越乱的纠缠,虞笙俯下身,主动吻了下来。

    和刚刚不同,这一次,不再是承受,而是主动地索取。

    虽然生涩,却异常用力。

    像他刚才吻她那样,深吮他的唇。

    小巧的舌尖带着滚烫的温度探入他口中,带着蛮横的力道,笨拙却坚定。

    而回应她的,是顺势而为的包容,甚至带着一丝纵容的意味。

    任由她主导这生涩的掠夺,感受着她指尖嵌入发间的微痛和那份密不透风的靠近。

    床边的地毯上,光影交界处,两双鞋无声地躺在那里,深与浅的界限在月光下模糊不清,不似墙上投出的光影,分离的短瞬后又迅速地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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