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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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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来不及反应,脚下突然踩空,紧接一个倒仰。

    温听宜心跳加重,本着怕摔的天性,牢牢揪住程泊樾的衣领,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程泊樾轻微怔了一下。

    可刹那间,他的眼神恢复寒气逼人的冷峻,在极短的失重状态里注视她,让她慌乱又茫然。

    视野混乱颠倒,直到砰一声。

    双双倒地。

    空气泛起嘈杂声响,而后缓缓静下。

    后背压着软扑扑的薄草地,耳边是男人沉稳的呼吸声。

    体温若即若离地交叠。

    温听宜彻底懵了。

    程泊樾高大的身躯撑在她身上,一个似压非压的姿势,她软若无骨的身子陷在密不透风的阴影里。

    男人温热有力的手掌垫在她后脑勺,她因此没被磕到。

    在看不见的地方,她裙摆凌乱,暧昧的褶皱堆在膝盖周围,再往下,高跟鞋尖抵着男人的西服裤管,差一点点就会碰脏他的皮鞋。

    她迷糊又惊诧,脑子里电闪雷鸣。

    随后是视死如归的麻木。

    完了,真的完了。

    她情急之下以一个非常故意的方式,把程泊樾拽倒了。

    或许她是第一个敢拽倒他的人。

    救命,这份殊荣她真的不想要。

    霎那间,男人说过的话浮现脑海——

    既然敢兴风作浪,那就数清楚自己有几根手指头够废。

    温听宜攥了攥生死难料的手指头,险些因呼吸僵硬而背过气去。

    程泊樾静静看着身下的女孩子紧张发愁。

    她脸颊泛红,睫毛不安地颤动着,羞赧又惊慌,像只不知所措的兔子误闯狼窝,拼命寻找安全出口。

    他一秒不起身,她就一秒不敢动弹,好像他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人,而她只能竭力乖顺,避免被他一口吞掉。

    女孩子非常局促,纤瘦的手臂交错在身前,像要抵御什么危险信号,不经意间加深了那一线动人光景。

    程泊樾眉心微跳。

    但也只有一瞬,很快他就恢复目无波澜的神情,淡淡挪开眼。

    温听宜心慌意乱,轻软的声音散落在夜里,像小萤火虫扑闪:“程泊樾,你先......起来好不好?”

    她这委屈巴巴的眼神,好像是他干了什么欺负她的恶行。

    程泊樾不动声色往下扫了一眼,她小心翼翼跟随他的视线。

    “?”

    一缕乌黑长发竟然勾住了他的衬衫袖扣,二者凌乱紧缠,仿佛难舍难分。

    程泊樾意味深长地开口:“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他的声音永远这么沉磁好听,顺着极近的距离落到耳边,牵出酥麻的电流感。

    让人想起那个情迷意乱的荒唐夜。

    温听宜乱了心跳,险些失去思考能力,愣了几秒才说:“我自己来就好......”

    随后仔仔细细,解开他手腕周围这片小小的牵绊。

    月光浮荡在两人之间,照亮她莹白如玉的手指,以及他小臂上起伏交错的青筋。

    温听宜咽了咽喉咙。

    终于,解开了。

    是时候推开他了,可是......

    推不开。

    她双手以一个意图不明的姿势撑在他胸口,隔着衣料触碰到坚硬的肌肉。

    男人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兴师问罪:“摸够了没。”

    她眼皮一跳。

    拜托,不想摸你的,谁让你像石头一样不起来。

    她立刻收回手,幽怨不敢言,轻吸一口气,慷慨赴死一般撞进他沉静的双眸。

    “对不起,程泊樾,我不是故意的,你先起来吧......”

    程泊樾一言不发,始终气定神闲,姿态流畅地起身,顺手把她拉起来。

    力量悬殊,她在他游刃有余的掌控下,像纸片一样,被他拎起来站稳。

    这个男人真是令她费解,力气这么大,刚才怎么会被她一拽就倒?

    她疑惑很多,但又不敢当面质疑。

    只希望程泊樾不要那么小心眼,不要凶巴巴跟她算账。

    虽然是她主动拽他的,但人在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有什么追究的必要呢。

    她给自己定了一套情有可原法则。

    但在程泊樾这儿似乎不太管用。

    男人轻描淡写的目光笼罩她,静了几秒,听见他戏谑地说:“觉得我不该追究你的责任?”

    她一愣。

    好无助,怎么又被他看透了。

    他双手插回西服裤袋里,轻哂:“不想被人一眼看透,下次就别把小心思写在脸上。”

    “......”

    写在脸上怎么了?谁像你,一万个心眼子,猜半天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她嗓子干干的,强行咽了咽,藏起倔强的小脾气,乖乖挤出一句:“我向你道歉了的,你还要跟我计较吗?而且我又没有压你,是你压着我......”

    程泊樾不露声色看着她乖怂的模样。

    这委屈无辜的表情,睫毛颤得可怜兮兮,他要是不网开一面,反倒衬得他罪大恶极了。

    温听宜悄悄抬眼,被他凌厉深沉的目光催出一层冷汗。

    拜托了,不要责怪她。

    她已经很倒霉了,被前公司欺负,编舞的版权不翼而飞,有理无处说,卡里还不剩多少钱,脑袋晕涨涨的,一点也不舒服。

    温听宜吸了吸鼻子,低头沉默。

    院子里淡淡虫鸣,将思绪带回儿时温馨的南方小镇。

    假如外婆还在世,她现在应该靠在外婆怀里,被外婆轻拍着背,安心睡去。

    记忆总是不合时宜地攫住心头,牵出一丝酸涩。

    后知后觉,眼眶泛了一圈红。

    程泊樾眉心轻蹙。

    “就这么怕我?”眼睛红成这样。

    听见他低沉说话,温听宜这才回神。

    居然掉眼泪了。

    真丢脸,一会儿他又该嫌她事多添乱了。

    她仓皇无措,一个劲儿地给自己擦泪

    ,妆都擦花了。

    “我确实怕你,但......”

    但此刻的难过不是因为他。

    正斟酌着该解释什么,下一秒,取代凉风的,是男人坚实温热的怀抱。

    她呼吸滞住,衣料的摩挲声模糊而轻碎,毫无征兆,竟然被他揽入怀中。

    程泊樾抬起手,给她擦泪。

    “乖点儿,不哭了。”他沉声说,“又没人凶你,哭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听出他戏谑里的温柔。

    男人的指腹略微粗糙,带着一层薄茧,是在国外频繁玩用枪|械时磨出来的。

    而且他常年健身,擅长自由搏击,手指带着强劲的肌肉记忆,压在她细薄的眼皮上,力道有点大,体验不算太好,但却令人难以抗拒。

    温听宜逐渐放松下来,眼眶湿湿的,不好意思正视他的眼睛,埋着头小声说:“既然没什么事了,那可以放我回家了吗......”

    女孩子顶着一张苍白小脸,刚哭过,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像只被人欺负的兔子。

    纤弱成这样,病还没好,大半夜走在街边不被人掳走都算走运。

    程泊樾安静看着她,虎口卡住她下巴,捏起她一心躲藏的脸蛋。

    温听宜被迫抬头,一下子撞进他眼里,窥见他眼底的情绪,分不清是冷意还是关心。

    他没什么焦点的目光掠过她哭红的眼,语气很淡:“打算怎么回去?让那个姓应的来接你?”

    “?”

    哪有。

    温听宜支支吾吾,纠结了半晌,就是不情愿留下来。

    女孩子胆子小,找借口的本事倒挺大:“程泊樾,你工作很忙,我不想打扰你,所以......”

    程泊樾饶有兴味地眯起眸,压低了嗓音:“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我没有。”

    温听宜梗着脖子口是心非,被他沉冷的气场震慑到了。

    跟他作对,一向是赢不了的。

    她深知这个道理。

    敌不过他,今晚就只能留下。

    好头疼,程泊樾回国之后就逮着她不放,缓刑似的,让她胆战心惊,唯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真后悔。

    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程泊樾。

    ......

    好在进门之后,程泊樾没有多余的时间管她。

    他今晚在书房,有一场线上跨国会议要开。

    遥想十多年前,晟亿集团成功跻身世界五百强的时候,温听宜还是个扎着羊辫的小不点。

    那么大的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数不胜数,业务板块从传统的酒店房产等实体项目,一路覆盖到数字传媒以及新兴的人工智能,商业版图无限广阔。

    程泊樾年轻有为,牢牢掌控着这艘深海巨擘的船舵,工作量可想而知。

    加上从前年开始,晟亿集团有意以大手笔投资影视行业,效益颇丰。

    程泊樾回国之后,一大半的投资项目都是他在负责,忙完这头忙那头,日程表满满当当。

    其实是件好事。

    温听宜巴不得他每天都忙。

    只要他不冷着脸找她算账,她就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

    夜深了。

    保姆带她到别墅二楼的房间。

    这间卧室显然是专门打理过的,从地毯到床具,都是温柔和谐的灰粉色调,室内浮着甜而不腻的果香。

    内心的不安被香味冲淡。

    她放松泡了个澡,换上一条新的真丝睡裙,在床边盘膝而坐,拿出手机给它充电,点进微博搜索关键词《青黛》。

    热门区已经被相关的营销号占领,底下不乏机械式的好评。

    [虽然是刚成立不久的舞团,但演绎得很好,将古典艺术美展现得淋漓尽致,支持~]

    [A组跳得特别好!可惜这个月的公演结束了,不然我要二刷!]

    [浅浅期待一个全国巡演(可怜脸)会有吗?@星棋传媒]

    温听宜平静地看了看,垂下眼睫,点进实时广场。

    另一种画风涌现。

    [无语啊,资本能不能不要下场污染小众舞蹈圈,A组那个女主演是谁啊,听都没听过,临时塞进来的吗,在台上频繁失误,谢幕还摆臭脸,你以为你是谁?]

    [好想退票,感觉看了个寂寞......]

    [u1s1,编舞很好,但星棋传媒这个骚操作我实在是看不懂,知道你们忙着拍电影捧电影咖,但好歹对自己舞蹈部的艺人上点心吧,一开始不是说《青黛》主演是温听宜吗?怎么又临时换了?难道之前放出来的是烟雾弹?]

    [一个坏消息,宜宝早在新舞团成立之前就跟星棋传媒解约了,据说是被公司坑了]

    [听说《青黛》的编舞师就是宜宝,可惜公司不做人,把人家辛辛苦苦创作的作品占用了,还魔改成这样,没眼看]

    [我说呢,难怪宜宝不发微博了,啊啊啊女神你快回来跳舞啊!不跳舞的话拍电影也行,对我的眼睛很友好(爆哭)]

    [纯路人,温听宜为什么会被公司使绊子啊?]

    [不知道,据说是因为后台不够硬,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演艺圈不就是拜高踩低吗,挺恶心的]

    [啊?她家世一般?不是说她私服很贵吗?几十万的包不重样]

    [对啊,我也奇怪,听说她爸爸是港岛富商呢......]

    温听宜划到这里,指尖顿了顿,不想再往下看了。

    她退出微博,又尝试打了一次前经理人的电话。

    还是打不通。

    气死了。

    不要脸的破公司,早知道就不那么快解约,先把一帮势利眼告上法庭再说。

    虽然现在告也不迟。

    但现下,她的财务状况有点尴尬。

    缴完巨额违约金之后,她连请一位金牌律师的钱都没了。

    假如她现在稍有财力,那她既可以请律师打官司,又可以买一份超级大礼,给程泊樾赔礼道歉。

    老老实实赔完礼道完歉,她就不至于这么理亏,在他面前东躲西藏,像只可怜小鼠。

    唉,但愿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蔫软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精致华美的水晶吊灯。

    不对啊......

    这幢别墅的室内装修是性冷淡的中古侘寂风,二楼冷不丁冒出这样一间敞亮温馨的卧室,跟整体风格差别太大。

    一看就是单独给女孩子准备的。

    这么一想,更不对了。

    程泊樾总不可能在自己的住处里,专门给她打造这样一间卧室吧。

    不可能的。

    他嫌她麻烦还来不及。

    于是另一种可能涌现脑海:

    假如,这间卧室是专门给别的女人准备的,那她一定不能睡。

    于情于理,都不适合。

    保姆正好进来送药,她如坐针毡般快速下床,很谨慎地问:“阿姨,这间卧室,之前有别的女生住过吗?”

    这个问题,刚来不久的保姆答不上来。

    对方为难地笑了笑:“抱歉,温小姐,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帮您问一问程先生吧。”

    她心紧:“不不不,不用了,谢谢。”

    不敢打扰他工作。

    想了想,自己还是默不作声当一只鹌鹑比较好。

    ......

    一小时后。

    书房里,程泊樾开完线上会议,靠坐在皮质转椅上打电话。

    特助在听筒里汇报:“程总,温小姐一共给星棋传媒缴了九百万的违约金,卡里应该不剩多少闲钱了。”

    音落,程泊樾指间夹着的钢笔在文件上轻点两下,话里没什么情绪:“知道了。”

    咚咚——

    保姆敲门进书房,送来一杯浮着球形冰块的泥煤威士忌。

    工作太累的时候,他会选择用烈性酒精安神。

    不上瘾,也不图辛辣刺激,单纯为了睡个安稳觉。

    程泊樾合上笔电,手肘撑在桌上,闭眼摁了摁鼻梁,问保姆:“她退烧了吗?”

    保姆小心放好酒杯,点头:“温小姐吃过药,已经退烧了。”

    程泊樾嗯一声,很平静:“她有没有问什么?”

    保姆阿姨欲言又止,觉得不该出卖温小姐,但她领着高额工资,实在不敢在老板面前说谎,就一五一十招了。

    程泊樾不知想到什么,轻摁鼻梁的动作无意间放慢,保持着冷淡神情,语气多了一丝嘲弄:“告诉她,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来过。”

    “好的。”

    “除了这些,她还说什么?”

    保姆犹疑地回答:“她还说......让您早点休息。”

    程泊樾一听就知道是

    假,轻蹙的眉心流露几分严肃。

    保姆神情一慌,不敢瞎扯了,实话道:“温小姐说,您忙点好哇,忙了就没时间逮她了......”

    程泊樾轻嗤一声。

    小没良心。

    他倦怠地睁开眼,漫不经心抿一口酒。

    在辛辣苦涩的强烈刺激下,喉结只是无谓地轻滚。

    几秒后,他面不改色,稳住手腕推开一沓合同文件,放下沁着冰雾的岩石杯。

    淡淡说:“叫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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