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温听宜提心吊胆,等他的回答。
三秒过去了,程泊樾根本没说话,好像无论她怎么做他都会无动于衷。
一阵令人难捱的沉默,耳边只有落叶簌簌飘下的声音。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内心打起了退堂鼓。
程泊樾是不是早就看穿她了?
完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哭懵了,异想天开了,居然想利用他,拿他当挡箭牌和避风港。
程泊樾哪有那么好对付。
他像只沉静慵懒的狮子,表面上会放任她,在她咕咕哝哝说他坏话时,他偶尔会警告地扫来一眼,不会拿她怎样,因为她做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没有闲工夫跟她计较。
但假如,她真的不怕死地侵犯他的领地,一定会被他一掌碾成粉末。
什么动不动情的,可能性太低了。
这个男人真有那么容易被看透就好了,她就不至于害怕他。
她怀疑他最近一直在琢磨怎么彻底收拾她,但因为回国后工作太忙,所以算账的事就暂时搁置了,偶尔心血来潮就逗逗她。
等哪天他真的闲下来,新账旧账一起算,她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温听宜心里慌张,又害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于是竭力维持住失落茫然的模样,像只弄丢坚果的小松鼠,慢慢从他怀里脱身。
两人拉开一点距离,程泊樾的手掌扣着她后脑勺,忽然用了点力,她睫毛一颤,顿时被他掌控住了,乖乖定在原地。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温听宜只能小心翼翼抬眸,声若蚊呐:“怎么了?”
说话时撞进他深不可测的目光,他这只翻云覆雨的手移到她耳边,拇指落在她眼皮上,不轻不重地给她擦掉眼泪。
“哭完了吧。”
含着颗粒感的嗓音磨过耳边,淡淡的强势感,像问句,又像没什么耐心的陈述句,叫人摸不透他真实的情绪。
他应该很讨厌别人躲在他怀里哭吧。
温听宜越想越后悔,吸一下鼻子止住抽泣,颤声答:“哭完了。”
想哭也不敢了。
程泊樾眼皮半阖,松懒的目光打量她:“哭完了,能静下心跟我说话了?”
她泪湿的脸蛋被他一只手托住,乖觉又迷茫点了点头:“嗯,可以了......”
女孩子的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软绵绵的嗓音像毛絮一样挠过男人的耳朵。程泊樾给她擦泪的力道莫名轻了些,好像他稍微一用力,她就会软成一滩水。
他浓眉往下压了压,声线放缓:“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温听宜微微一愣。
好温柔的语气。但怎么跟兴师问罪似的。
她唯恐被他洞悉一切,只能局促地改口:“没什么,我是随便问的,你当我没说。”
可是之前说出去的话没有反悔余地,在她决定撒娇卖乖时,就意味着她已经闯进狼窝了。
程泊樾突然用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
身子一轻,她惊慌失措地攀住他肩膀,眨眼间被他抱到一个台阶上站着。
有了台阶的加持,她的视线就勉强跟他的齐平了。
好近,他的呼吸落在她微烫的脸上,漆黑双眸凝视她。
对视两秒,她怯生生收起下巴。
程泊樾眉心微动,一手稍显不耐烦地托起她下颌,沉嗓戏谑:“跟我说话怎么老低着头,什么毛病。”
她双手还攀在他肩上,蜷住手指默了几秒。
“因为你眼神很凶。”她声音越来越小,严谨地补一句,“有时候很凶。”
他轻嗤一声:“你倒是很擅长把我越描越黑。”
懒散的尾音往下沉,仿佛轻轻拽了她一下,让她坠入一个不知深浅的漩涡。
此刻的程泊樾,似乎为了迁就她而低敛着眉目,额前深黑色的碎发被路灯勾勒,眉骨周围覆盖着锋利冷峻的阴影。
男人的体温近在咫尺,一只结实的手臂圈住她细瘦的腰,对她有一点纵容,有一点溺爱,允许她靠在他身上,允许她像个小朋友一样揪住他的衣服。
都是真实的,而非错觉。
她的心头忽然又燃起了希望。
温听宜撩起眼睫直视他的眼,无师自通地问:“你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吗?”
程泊樾波澜不惊,微嘲地勾起唇角:“你用这种委屈的眼神看我,要我怎么专心回答?”
“我......”
她一时哑然,心跳快了起来,不明白他到底在谑弄她,还是一昧顺着她。
她擅长的卖乖,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把戏。
但她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该怎么投其所好?
“温听宜。”他忽然沉声。
她醒过神来,心尖被揪了一下。
派出所门口缓缓驶过一辆警车,程泊樾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圈在她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温听宜瞳孔一震,被迫往前挺腰,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
因脚下踩着台阶,这个合适的高度,距离倏然缩短,她差点吻到他。
滚烫的气息缠在半空,程泊樾冷幽幽的目光审视她:“这是你第几次招惹我?”
她呼吸差点停了。
难道被他看出来她目的不纯了?
温听宜硬着头皮装淡定,却控制不住目光的躲闪,不确切地说:“第二次吗?”
程泊樾不置可否,直接越过了她露怯的答案,不愠不怒地问:“这次不打算跑了?”
温听宜顿了顿,心想他好像没有发现她的意图。
她壮壮胆子说:“不跑了。”
不知他信不信,下一秒又听见他饶有兴味地问:“不怕我了?”
当然怕。
她深吸一口气,内心踌躇。
为了今后的安全,为了获得他强大的庇护,她此刻下定决心,昧着良心说:“不怕了。”
紧接着圈住他的脖子,哭过的双眸乖巧莹润,直勾勾盯着他:“所以......你还要我吗?”
甜软的嗓音如羽毛拂过,程泊樾眯起眸,仿佛看着一只偷偷闯入他领地的小乖贼。
她胆子越来越大了。
程泊樾不动声色地应:“闯了三个红灯赶过来,你说我要不要你?”
霎那间,温听宜的脑海炸开了烟花。
她好像登上了属于她的安全岛,眼前的男人竟然为她放低了姿态,把独一份的温柔留给她了。
一时间鼻梁酸涩,怕他觉出异样,她低头默了默,再抬头时,程泊樾的手抚摸她脸颊,沉冷目光落在她唇上,不经意间偏额靠近。
她身形一滞。
时刻三年,热烈的身体记忆被唤醒,她知道这是想接吻的意思。
她应该凭借本能的生理反应,给予一些回馈。
于是咽了咽喉咙,压住强烈的心悸,正要大胆迎上去时,程泊樾忽然往后退了退,欲望不露痕迹地藏在眼底。
他对上她呆滞的小表情,忽然坏心眼地牵起嘴角:“派出所门口,讲点儿分寸。”
“......”
明明是他先主动的。
温听宜被迫理亏,无所适从地红了耳垂,一门心思埋进他肩窝,小猫似的蹭了蹭。
依恋地说:“那你带我回家。”
音落,她感觉男人的胸膛有一瞬间的紧绷,耳边的呼吸也沉了沉。
但他转眼就恢复平静,一手捏了捏她柔软的后颈,慵懒嗓音含着纵
容的调侃:“这么会撒娇啊,温听宜。”
她心尖颤抖,被他触碰过的肌肤烫了起来,好热,心跳好快,甚至不想从他肩上抬起头了。
......
宾利在派出所门前停了快二十分钟。
半宽不窄的道路愈渐冷清,街边树影婆娑,几片枯叶落在车头。
驾驶座里,周凯鬼鬼祟祟降下车窗玻璃,诧异地望着远处。
没看错,绝对没看错,一向冷情冷眼的老板真的有情况了。
几分钟后,后排车门打开。
周凯正襟危坐,准备开车。
温听宜今天出门带了一个牛皮托特包,里面装着各种化妆品和一些零碎的拍摄道具,满满一袋。
上车后,她习惯性将包包放在座椅中间,隔开了两人。
下一秒,冷不丁撞到身旁扫过来的眼神。
程泊樾就这么半冷不热地打量她,懒懒耷着眼皮,有点不悦,有点嘲弄。
温听宜眨了眨眼,思衬片刻,决定把包包放到靠近车门的位置。
碍他眼的东西消失了。
车子徐徐启动,隔板升起,后排空间变得安静而隐秘。
温听宜乖乖坐着,在他没有出声之前,她暂时不敢造次。
程泊樾闲适地靠住椅背,瞧了她片刻,一手伸过来,撩开她耳边微乱的碎发,动作很轻,她抿唇感受他指尖的温度。
程泊樾漫不经心低笑一声。
“还不过来?”他意味深长地说,“小心我控制不好力道,弄疼你。”
温听宜呼吸一顿。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不主动过去的话,他就直接把她掳过去了。好一招先发制人。
她先按兵不动,软乎乎嘀咕:“你看,你又吓唬我。”
音落,程泊樾挑了挑眉梢,慢条斯理道:“光说不做才叫吓唬,而我说到做到。试试?”
不了不了。
温听宜撇着嘴转过身,朝他的位置慢慢挪过去,几乎在他的引导下养成了习惯,正面分开双腿坐在他身上。
密闭的车厢里,他身上的淡香愈加蛊惑人心,她不由得呼吸紧张,只觉得嗓子越来越干,身体越来越热,手臂以很慢的速度勾住他的脖子。
她羞赧而主动的模样,程泊樾似乎很受用。
他一手扣着她后脑勺,凝视着她。他的眼神一向沉重锐利,洞察一切,此刻却变得轻飘飘的,仿佛失焦,清冷中藏着欲望,一寸寸勾勒她眉眼。
空气升温,干柴烈火。
温听宜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但是很知趣地,软绵绵唤他的名字,又用鼻尖轻轻蹭他,乖得要命。
程泊樾目光一凛,突然吻过来。
气息撞在一起,迅速交融。
他含住她的唇,熟练地勾缠、舔|弄。她僵硬几秒,压着剧烈的心跳,慢慢回应他,听见男人克制的喘息声。
可是太久没有过这样的亲密,她的技巧略显青涩,在他大开大合的吻技进攻下,她很快就败下阵来,有点喘不过气。
接吻间隙里,他低低笑了声,半掀起眼皮睨着她,气音含糊浑哑:“怎么连接吻都不会了?”
温听宜埋着脑袋,睫毛簌簌颤动。
“我会好好学的......”她脸色鲜红欲滴,一双水波滟潋的眼眸微微抬起,怯生生看着他,小声说,“你教我,好不好?”
话音甜丝丝地飘落,程泊樾平静的眉心倏然一颤。
至此,他眼底的欲望彻底燃烧升腾。
......
时间一秒秒流逝。
快要回到程宅时,温听宜缺氧无数次,已经很累了。
她思绪混沌,伏靠在程泊樾怀里,沉沉睡去。
程泊樾摸着她的头发,命令周凯降下隔板。
隐秘的空间再次变得敞亮,车里静了许久,他严肃地压低音量:“周凯。”
周凯吓一激灵,手里方向盘差点打滑。
“诶,程总,有事儿吗?”
程泊樾默了默,忽然问:“我很可怕?”
“您......”周凯不敢说实话,只能巧言令色,“您属于不怒而威的类型。”
程泊樾平静搭腔:“那就是可怕了。”
周凯不敢吭声,怕说多错多。
但不回话又不行,他脑子急转弯,非常明事理地问:“程总,您是感觉温小姐怕您吗?”
程泊樾没有应声。
周凯继续说好话:“我觉得,她可能只是担心您讨厌她,所以在您面前有些拘谨,您并不可怕的。”
程泊樾垂眼,看着怀里安心熟睡的姑娘。
她呼吸淡淡,殷红的嘴唇带着纵情的痕迹,眉目却依旧纯粹,柔媚和乖巧融合在这张过分漂亮的脸蛋上,一切恰到好处,让人喉咙生痒。
程泊樾抬手,拇指抚过她红晕未消的脸颊。
下一秒,他开口回话,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冷,抚摸的动作却温柔缱绻:“我要是讨厌一个人,不会任由她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
与此同时,程宅大门前有人闹腾。
程奕作势要闯进门,李叔拼命拦下他:“小奕少爷,您回去吧,老爷子真不在家。”
程奕不信:“不是说已经从白云寺回来了?你蒙谁呢你!”
李叔为难:“唉,真没回来,得过两天呢。现在太晚了,小奕少爷您先回去吧。”
程奕登时来了气:“回什么回!这儿不是我家?这么大的宅子,还没有我的落脚地了?”
“话是这么说,但您已经搬出去了......”李叔欲言又止,干笑一下,“小奕少爷,我只是个管事儿的,您别为难我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今晚先回去吧,这儿确实不太方便让您进来。”
程奕难以置信地冷笑一声,顶着一脑门的火:“你他妈算老几啊敢拦我?我不姓程了?不是程家人了?别当我不知道,这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全是程泊樾的狗!你们还把老爷子放在眼里吗?只要老爷子还活着,只要他还承认我是他孙子,我就永远能踏进程家大门,谁也没资格拦我!”
李叔一把半老的身子骨拦不住这气势汹汹的小年轻,正要喊家里的佣人帮忙,一束刺眼的车灯忽然从远处射过来。
程奕眯起眼转头看去,目光一下子生出了刺。
宾利平静地停在门前,程泊樾气定神闲下车。
开门瞬间,程奕晃眼瞥见车里有个姑娘,他愣了愣,满含恶意又亢奋地瞪大双眼。
程泊樾早就关上车门,车窗玻璃防窥,程奕什么都看不见。
“堂哥回来啦。”程奕假模假式打招呼,眼珠子不死心,频频往后座里瞟,“哟,我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车里藏娇了?”
程泊樾淡淡一笑,不动声色折起衬衫衣袖:“你过来,我告诉你。”
程奕鬼使神差上前两步,程泊樾撩起眼皮,前一秒还淡定如常,下一秒就狠狠掐住程奕的脖子。
他使力时只有手臂是紧绷的,青筋瞬间暴涨,仿佛要置人于死地,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柏,没有丝毫的晃动。
程奕整个人傻了,骨骼和气管几乎要同时断掉,他想咳咳不出,目眦欲裂,发出窒息濒死的求饶:“堂哥,有话好好说,先松、松手......”
身高差异,程奕几乎要被连根拔起。
程泊樾睨着他,手里寸劲十足,目光悠闲而冷静:“程奕,事不过三。”
程奕此刻只想求生,一双涨满血丝的眼睛飙出眼泪,艰难地点头:“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分钟如此漫长。
车后排里,温听宜安安静静躺在座椅上,
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里,她被一头灰狼追逐,它眸光锋利,獠牙尖锐,仿佛能一口咬破她的血管。
温听宜惊醒,默默调整呼吸,确认这是现实后,她才安心地揉了揉眼。
嗯?到家了吗,车怎么停了。
随后又怔住。程泊樾呢?
她茫然起身,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
果然到家了。
大门前风平浪静,初秋夜色被暖色调的灯盏荡开,显得格外温柔。
程泊樾背对着站在车门旁,不知道刚才干了什么,现在正用湿巾擦手。
温听宜望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影,迷茫片刻,车门被他从外面打开。
她刚睡醒,浑身软绵绵的,程泊樾直接用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出去。
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忽然想起方才的噩梦。
无法后悔了,这次是实打实的,招惹上这个危险如恶狼的男人了。
怕被他看穿心思,她就选择乖巧不语,呆呆看着他,程泊樾随之垂眸,用缱绻淡柔的目光回视。
下一秒,他吻在她额上,嗓音沉缓:“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