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色浓重。
温听宜简单换了身衣裳,急匆匆从舞室赶往航站楼。
航班时间过于紧迫,连行李都来不及带,兜里就揣了手机和证件,只身飞往沪城。
凌晨抵达。
离开机场,先去了一家24小时药店,专门买了两盒退烧贴。
高中时频繁生病,用药都用出经验来了,她知道这个牌子的退烧贴最好用。
虽然是给小孩子用的,但很有效,退烧快是其次,主要是能让人安心睡个好觉。
某人最近这么忙,又突然生病,肯定睡不安稳,吃太多西药只会让他更头疼。
买好东西,温听宜联系在沪城的司机。
对方很认真地加了个班,将她送到檀府。
夜风刮过树梢,别墅灯火微明。
温听宜快步踏上门前台阶,搓了搓胳膊。
好冷,来之前忘记穿外套了,下车之后连打三个喷嚏。
气温骤降,难怪某人这么强健的体质也会生病。
按了按门铃,保姆一开门看见她,面露惊讶:“温小姐?您怎么来啦,这么晚!”
温听宜被冷懵了,幸好室内恒温,身体及时缓了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问保姆:“他睡了吗?”
“还没呢,先生刚回卧室,需要我帮您叫他吗?”
“不用了,谢谢阿姨,我直接上去。”
温听宜快速换了鞋,拎着药店袋子上到二楼。
走廊浮着晚香玉的气息,主卧的门半掩着,透出一线微弱的光。
她悄声上前,顺着门缝往里瞄。
床边亮着一盏小夜灯,程泊樾半躺在床头,被子很敷衍地盖着腰部以下,他闭着眼,一手搭在额上,紧锁的眉始终没能舒展。
貌似几分钟前淋了浴,他穿一件深色睡袍,光线在颈侧晕开一条明暗交界线,青筋脉络浸在暗影中,隐隐跳动。
温听宜不声不响看着他,心头扯了一下。
生病还要洗澡,洁癖就这么严重吗?
不过看他这样子,真不像是生病的状态。
反而像......事后。
敞开的领口透露一丝欲气,胸膛起伏的频率隐约加快,让人不合时宜地联想,前几晚他撑在她身上使坏时,也少不了这种似有若无的性|感。
欺负她欺负得那么起劲,现在好了吧,风水轮流转。
温听宜埋怨地想,可恶的男人,活该发高烧吃点苦头。
不过吐槽归吐槽,本意还是想关心他的。
她踌躇几秒,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很轻的声响,像小球落地,程泊樾似乎没放在心上,静了几秒才撩起眼皮看过来。
对视的刹那,他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眨眼间恢复平静,凉丝丝的目光盯着她,跟审犯人似的。
她指尖颤了一下。
这人明明发烧了,身上的气势却一如既往的令人生畏。
温听宜被他盯得底气不足,呼吸逐渐放慢,讷讷问:“可以进去吗?”
程泊樾不说话,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落在她冻红的膝盖上。
在她未曾注意时,他眉心不着痕迹地紧了一瞬。
图漂亮,又穿这么少。
悄然无声,温听宜琢磨一会儿,就当某人默许她进入了。
她松开门把手,攥着小袋子踏进去。
“别过来。”
冷声倏然落地,她心脏抖了抖,后退两步。
声音都被他吓颤了:“对不起,我不该不打招呼就过来。”
她埋着脑袋,像被罚站一样定在门口,没有赦免就不敢轻举妄动。
程泊樾望着她,搭在额上的手无奈地放下来,鼻腔沉了一记略重的呼吸。
“我说,”他声线缓了几度,“别靠得太近,会传染。”
“......噢。”
温听宜绷着的劲慢慢放松,用宽慰的语气解释,“没事的,我来之前问过Leon医生了,他说你不是病毒性的发烧,不会传染。”
体贴的轻言细语,在房间和走廊的交界处泛起淡淡回音。
偌大的别墅,空得冷清,女孩子来了之后才多了一丝活气。
她安安分分站在门边,扎了个温柔的低马尾,耳边散了几缕碎发,一件尚未及膝的法式连衣裙,不出错的浅杏色。
假如怀里再抱本书,下一秒就能返回校园上课了。
来时穿的应该是双浅色马丁靴,现在换成毛绒绒的兔耳居家鞋,双腿有些局促地并拢。
一张过分漂亮的脸蛋浸在柔和的光影里,缓缓抬眸,莹莹清澈的眼神巴望着他,哪怕说出再过分的请求,都让人难以拒绝。
程泊樾莫名喉咙泛痒。
烟已经戒了七八年,按理来说不该有这种感觉。
他喉结轻滚,瞥一眼她手里的袋子,眸色松泛了些。
温听宜趁他神情松动,默默走进去,看见床头柜的体温枪,顺手拿起来。
程泊樾不声不响,仿佛闲散观摩,看她究竟要怎么关心他这个病人。
温听宜弯腰靠近,体温枪对准他额头测一下。
38.6度。
她疑惑地直起身,又测一次。
程泊樾瞧着她,自顾将一只手臂压到脑后,懒懒耷着眼皮,闲靠着:“你拿它当玩具?”
她有理地眨眨眼:“当然不是。”
心想,40度一定是周凯夸张的说法,要是真烧那种程
度,这人的手背应该插满输液管了。
周助理做事一直很谨慎,从来不会代俎越庖、打一个没有经过上司允许的电话,更不会刻意诓她。
所以,一定是某个病人需要陪伴了。
但程泊樾一脸冷肃,对她突然的到来,似乎没有感到什么惊喜和愉悦。
不知是不是欲擒故纵。
温听宜闷闷不乐地想,这趟赶过来费了不少功夫呢,当晚的机票还很贵,她一门心思飞过来,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站得腿酸,转眼一瞧,椅子在落地窗边,距离不方便拿。
她不想多走了,直接盘坐到一尘不染的地毯上,用一个午睡的姿势趴到他床边,垂着睫毛欲言又止。
“程泊樾,你要是觉得我打扰你,我待会儿就走。”
程泊樾垂眸,平静瞧着她。
不知是她故意的,还是女孩子平日里的习惯,她进入他的房间,却以一个勾人欲念的姿势趴在他眼前,用极其柔软无辜的眼神,说出暗含委屈的话。
很容易让人身心燥热。
她撩起羽睫,视线暗涌交汇,程泊樾忽然伸手将夜灯调亮,光线乍然散开,温听宜闭了闭眼,像被一盏审讯灯照在脸上,心跳乱了一拍。
跟她隐藏的心慌意乱比起来,程泊樾面色冷淡,语气直白又正经:“今晚又有什么目的?”
她眉心一跳。
怎么突然这么问。
差点词穷,快速镇定下来:“我是来关心你的。”
他目光深了一度,像怀疑:“关心我?”
“嗯。”敌不乱,我不乱,温听宜面不改色,“假如你不需要我关心,周助理怎么会专门给我打电话?他向来不敢忤逆你的,没有经过你允许的事,他不会做。”
理由还挺充分。
程泊樾不着痕迹地勾唇,徐徐开口:“所以你不是心甘情愿过来的,而是被他一个电话叫来的?”
“?”
怎么还给她扣莫须有的罪名呢,这坏蛋。
她咬咬唇,下巴更深地埋进臂弯,幽怨咕哝:“当然是心甘情愿的,不然我早就让你报销机票了,很贵的。”
小骗子,不耍花招的时候又过分耿直,老实巴交的,叫人不舍得为难她。
程泊樾不慌不忙移开了眼,伸手从枕边捞起手机,点了两下,状似随口一问:“多少钱?”
温听宜定住。
连忙找补:“我开玩笑的,不用真的报销。”
她言行一致,快速抢过他的手机放回枕边。
动作收束的一刻,他冷不丁扫来一眼,空气静得过分,她像游戏里的像素小人,一下就卡住了。
她心下一叹,好,又吃豹子胆了,居然自作主张抢了他的东西。
但抢都抢了,将错就错吧。
她升华主题:“之前我生病,你连夜照顾我,我一直记着呢,今晚想还个人情,所以是心甘情愿过来的。”
随后直起了腰,从身旁的袋子里掏摸出一盒退烧贴,拆出一片。
“这个很有用,贴完第二天就好了,你不要嫌这个幼稚。”
她直接撕开一张。
某人躺在床上也有点高,她只能站起来,忍着轻微的腿麻,将退烧贴粘到他脑门上。
啪啪两下,粘稳边角。
“好啦。”
程泊樾久违地贴上这种东西,冰凉感沿着眉心蔓延,强烈但又不会让人不适。
温听宜完成任务,收回手坐回地毯上,整理零落的包装袋,起身时突然被他攥住手腕。
他掌心惊人的热度传到她手臂上,她身形微滞,这才有了某人在发高烧的实感。
她咽了咽喉咙,从怔愣到茫然:“怎么了?你不想贴这个吗?还是你想......不行,你发烧呢。”
他目光一凛:“你觉得我跟你独处就只能做那件事?”
她颤睫噤声。
余光里,退烧贴边角有点黏不稳,她又伸出食指,轻轻往他额角戳了一下。
小心翼翼的动作,在她身上却有种莫名的可爱。
程泊樾眸色深黯,声音也沉了几分:“你对别的男人也这么细心?”
莫名的压迫感,温听宜弱弱地反驳:“当然没有。”
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连震好几下。
“有人找你。”程泊樾别有深意地提醒,“对方貌似很着急。不看看么?”
“......”
她深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应钧给她发了一段巨长的语音。
她不想播放,想转文字。
不幸,指尖心虚的小动作被程泊樾捕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温听宜定了定神,好像被激将法激到了,光明正大碎碎念:“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想听的话,我直接放出来就好了。”
她心想,说不定应钧发语音过来,只是为了发泄情绪、从此跟她划清界限。
毕竟她完全不理他,甚至到了想拉黑他的地步。
点开,画风却是意想不到的深情款款:
“宝!对不起!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我那帮朋友全是嘴贱的东西,那家伙要是再敢跑到你面前胡说八道,我就揍死他!
我没有觉得你吊着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全程都是我一厢情愿。你不喜欢海洋调的香水,我现在不用了,你觉得我开的车太骚,我都换了,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打扰你,所以我决定了,默默喜欢你。
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的好,我在等你回头看我的那一天!”
语音结束,空气静得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程泊樾泰然自若,气息很淡地哼笑一声:“看来不用给你报销,应该给你买一张返程机票,让你们当面聊。”
那倒也......不必。
温听宜摸不清这人具体在想什么,听他这冷嘲热讽的语调,她基本得知,这人不待见应钧。
应家一直在巴结程家,事实上却经常给集团拖后腿。
前段时间,应钧父亲托程家的关系拿到一个红头项目,前期好好的,后期却差点搞砸,是程泊樾手下的人在善后。
既然是程泊樾不待见的人,那温听宜也不能让对方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她不想让他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难哄,哄不好,就偷不到心了。
她严正解释:“我不喜欢他,你不要误会。”
程泊樾从容不迫,冷声问:“那你喜欢谁。”
“喜欢你。”她脱口而出,三分乖顺,九分的真。
兴许是她说得太过不假思索,反而露出破绽。
程泊樾似乎没被她哄到,撇过头笑了下,有点微妙的嘲弄。
温听宜轻咬下唇,本就零散混乱的思绪被他的轻笑撞了一下,更是收不拢。
程泊樾一言不发,覆在眉骨上的退烧贴变得温热。
从前连跟他对视都不敢的女孩子,现在长大了,在不了解他本性的情况下,就敢揣着坏心思接近他,被他冷冷一审,她就慌不择言。
但他竟然,连半点怒气都生不起来。
心底某块平稳沉着的领域,似乎也在被她撼动。
气氛僵持,又一条语音跳出来。
“宝,是不是程泊樾回国之后管你管得太严,你不敢谈恋爱?那你搬出来住吧,我给你买地段最好的房子,雇最好的厨师给你做营养餐。”
“......”
温听宜想关机了。
程泊樾毫无情绪起伏,字字轻缓:“看来今晚这场病生的不是时候,耽误你发展感情了。”
这人语气怎么怪怪的。
“你误会了,我真的不喜欢他。”遇上一个这么固执的追求者,她也很为难,“我回去之后会跟他说清楚的,不会让你不高兴。”
他像是否认:“我不高兴?”
“你不是看他不顺眼吗?”她一本正经地嘀咕,“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处理方式已经试过很多种了。
每次跟应钧说自己有了男朋友,对方都不信,如果要快刀斩乱麻的话,必须有个实实在在的男友出现才行。
“程泊樾,要不你......”
她想说,要不你帮我个忙,就说你是我男朋友。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险些宕机。
还是算了吧,连他的心门都敲不开,怎么可以提这么贪心的要求。
她话
说一半,程泊樾等不到下文,似乎有点不耐烦:“你说什么?”
温听宜倏然醒神,摇头:“没什么。你休息吧,如果你睡着了,我会帮你换一次退烧贴的。”
她小心翼翼站起身,作势离开,没说今晚是要住在这儿,还是连夜返回京城,返回那个有追求者存在的地方。
转身的霎间,程泊樾又攥住她手腕。
强势的牵扯感,力量悬殊,步伐被男人收敛的力道狠狠绊住。
心跳滞了一拍,她茫然回过身,撞进他深暗难测的眼眸。
视线交织,程泊樾纹丝不动地靠在床头,撩起眼皮的瞬间莫名显得阴冷,她指尖瑟缩一下,听见他气息很沉地说:“哪儿也不准去。”
“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