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一声,以假乱真的亲昵。
温听宜说完就跟捅了篓子似的,蹭地别过脸,多亏有长发遮住燥红的耳。
突然意识到,某人本来就是她的养兄。
她鲜少叫他哥哥,总是叫他大名,偶尔很疏远地叫他程先生。
无论是哪一种关系,都覆着一层危险与耐人寻味,二者暗示着她,自己本就不该跟居于上位的人走得太近,否则后果难料。
这场扑朔迷离的爱欲游戏,她忽然没了取胜的把握。
百爪挠心地装了会儿乌龟,忽然被他捏着下巴掰正脸蛋。
还没反应过来,程泊樾往前一步,几乎压到她身上,她后背贴着半掩的门板,再往后就要跌空了,情急之下扯住他的衣服,这一扯,将他掖进西服裤的衬衫拽出一大半。
幸亏站稳了,她顾不上这算不算挑衅,破罐子破摔地想,早知道就攥他皮带了,绝对稳当。
程泊樾扫一眼她作乱的手和凌乱的衬衫下摆,视线移回来盯着她,眼里似有若无的暗涌,在对视瞬间平息下来。
“叫我什么?”他嘲讽又玩味,“再叫一声?”
温听宜错愕地眨眼。
这人的语气翻译过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有胆你就再叫一声。
她一时口干舌燥,目光躲了躲,硬生生圆回来:“我的意思是,你像哥哥一样可靠。”
空气安静下来,沉默的时间格外煎熬,程泊樾纹丝不乱,似笑非笑宛如思索:“像哥哥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这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软硬不吃了。
温听宜脊背微僵,索性一条道走到黑,坦然对上他审度的视线:“但我只这么叫你。”
程泊樾无动于衷,又泛起那股散漫劲儿:“我在你这儿是个例外?”
明里暗里的试探,好像要看她能不能把三言两语编出花来。
她小幅度倒吸一口气:“是。”
反正硬着头皮,什么好听就说什么。
在他质疑真假之前,她勇敢扳回一城:“那你呢,我在你这里是例外吗?”
软声散在暖色的光晕里,程泊樾沉稳的目光荡起一瞬波澜。
貌似揣着明白装糊涂:“关于称呼?”
当然不是了。
她莫名有点急,攥着他衬衫的手稍稍用力,又把衬衫从窄腰里拽出来一截。
像极了纵情缠绵前的准备工作,身下是待解的金属扣,眼前是她柔软清莹的目光。
几分钟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因她不经意的动作乱了方寸。
她皱着眉反驳:“不是那种简单的例外,是那种,你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帮我解决麻烦,不会生我气的......那种例外。”
最后半句顿了几秒才完整,声线温柔含怯,听着很好欺负,又很理直气壮。
像提前打好了草稿,私下百般演练,才勉强学会一点进可攻退可守的本领。
程泊樾不着痕迹地压了压目光里的灼热,使坏地绕了她一道:“那得看你有没有坏心思。”
温听宜没被绕进去,情急之下将他一军:“坏人看谁都坏。”
怼完就垂眼躲闪,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头已经冒起火星子,扑都扑不灭。
程泊樾低眸瞧着她,胸膛加重了起伏,忽然攥住她一只手腕,像是坐实了她口中的“坏”。
她茫然往回扯,他收紧力道控住她,她无措后退,程泊樾就顺着往前,她纤瘦的身体抵住门板,一股脑地后退,瞬间连人带门撞到了墙上。
砰一声,盖住两道急促的呼吸,温听宜倏然醒神,发现程泊樾的手就垫在她后背,抵消了那股冲击力。
大概知道自己即将蹚雷,她埋头噤声,程泊樾敛眸,无怒无喜地看着这小怂包,她嘴唇抿得紧,绽开更深的红晕。
迄今为止,他见过了太多绵里藏针、两面三刀,唯独没见过这种挑衅。
看似张牙舞爪又贪心,其实无害又胆小,像只流离失所的小仓鼠,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小窝,护好一堆过冬的坚果。
勤勉中带了点小机灵,偶尔又露出一点乖巧的笨拙。
不对她心软都不行。
程泊樾莫名感觉胸膛发闷,不算烦躁,就是有点难捱。
温听宜被他盯得后背都要烧起来,企图降温:“那个,我刚才开玩笑的,没说你是坏种。”
然后他就得理不饶人了:“就这么轻描淡写?”
她一时词穷,真想咬住他的喉结,堵住他欠扁的话头。
“那我明天拉横幅给你道歉好了,红底金字,一定很有仪式感。”
她佯装平静,可别人一眼就瞧出她是气鼓鼓的。
程泊樾压着想笑的嘴角,懒声懒气应了声“好”。
低哑醇厚的尾音吊扯着心绪,温听宜险些被他勾得失神,她后背紧贴着门板,脚下挪了挪,有气无力地说:“我们能坐着说话吗,我腰有点酸......”
“哪儿酸?”
他拖着懒散腔调,一边说着,手指探过来给她揉几下,在她放松警惕时,他手臂一圈,将她抱到柜子上坐着,影子又强势地罩住她。
动作有点急,一阵松木淡香躁动沉浮,皮带金属扣从她大腿内侧擦过,冷得她一哆嗦,双腿顺理成章夹住了他的腰。
手机从她口袋滑落出来,屏幕频繁亮起,程泊樾替她捞到手中,饶有兴味地问她接不接,眼神却黑幽幽地盯住她,一看就是别有深意。
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好像她犯了什么天条。
温听宜摩挲着手机侧边,忐忑地将他推开半寸。
程泊樾耷着眼睫,细品她的动作,忽然笑了下,眨眼就恢复了往日的薄情样,对什么事都不上心。
“看来我是局外人,接下来的话不是我该听的。”
你干嘛要听?温听宜很想这么问,终究憋住了,诚恳地试探:“要不你......到院子里喂一下鱼?”
使唤不动,男人直接到不远处的休闲沙发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侧着撑起一只胳膊,拳峰抵着唇角。
就这么懒散轻慢地盯着她,甚至衬衫都是乱的,像事后的波澜不惊,欲望隐在深处,能把人拖进难以抽离的漩涡。
又凶险,又蛊惑,简直往她脖子上架了把无形的刀,磨来磨去。
温听宜呼吸都不稳了:“你在这儿,我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一声怯懦的恳求,他原本可以狠硬地驳回,再质问一句“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但事实是,程泊樾不动声色离开了房间,她甚至没看清他最后一秒的表情,只见他顺手从客厅拎走一袋鱼粮,像忙碌之余闲散的消遣,喂鱼去了。
温听宜这才安心接了电话。
那头在吸鼻子,仍哭着,背景音有风声旋卷:“宝,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她心累,直入正题问:“如果我是因为妥协才跟你在一起的,你会开心吗?”
“我——”应钧哑然片刻,“可是我放不下你啊,你真的喜欢程泊樾吗?不要被他骗了,你玩不过他的。”
误会有点离奇。
她尽力解释:“他不是什么渣男,也没有什么特殊癖好,总之谢谢你关心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生日礼物......”
“你留着吧。”她柔声说,“如果你对我有真心实意的生日祝福,哪怕我不收礼物,它都永远存在的。或许我拒绝你,会让你心存芥蒂,但我宁愿被你讨厌,也不想再让你消磨热情了。你今晚等不到我的,与其吹一晚上冷风生病感冒,不如回家好好休息,可以吗?”
听筒里的哭声淡了些,保留最后一点执着:“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程泊樾吗?”
温听宜一时宕机,斟酌片刻,只能顺水推舟发挥一点演技。
对电话里说:
“因为程泊樾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守在我床边,一夜都不合眼,明明是关心我才这样的,却故意说自己在赶论文,让我别管那么多。”
“本来整个南院都是他的,却因为我住进来的缘故,他的主卧变成了我的房间,他不声不响搬到了次卧,虽然看样子有点不情愿,但他没有怪我霸占他的房间,还给我加了一道落地窗,因为我不喜欢太封闭的房间。”
“有一次我告诉他,我觉得锦鲤很可爱,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第二天就有工人上门,在院子里修了个鱼池。”
年复一年,鱼池里的锦鲤已经胖成了球。
程泊樾靠坐在池边的躺椅上,毫无感情地往水里撒鱼粮。
池子里的锦鲤高高兴兴吃夜宵,池边的男人哪管它们撑不撑,反正饲料多,一把接一把地撒,越撒越懒怠。
恨不得把一整袋都丢进去,让这帮胖球鱼吃个天荒地老。
冷风轻悠悠刮过,应钧坐在大门口,忍着腿麻慢慢站起来,鼻子抽噎几下:“我明白了。”
他莽莽撞撞的追求,怎么比得过人家七八年积累下来的情愫。
还是适可而止吧,他心上人都这么温柔地拒绝了,他不能再让她为难。
温听宜终于等到电话里那声“再见”,她如释重负,放下手机望了会儿天花板。
刚才一番话演得太真,差点入戏了,好像她真的对程泊樾爱而不自知似的。
对了,某人还在院子里喂鱼。
通话时间这么长,他还在喂吗?可别把鱼撑死了。
温听宜快速到院子里查看,发现这人居然在躺椅上睡着了。
一定是今晚喝醉的缘故,加深了他的倦意,程泊樾一手搭在额上,另手放在胸口下一点的位置,脑袋微微偏向一侧,阖着眼,呼吸很淡。
衬衫领口敞开几颗扣子,精壮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
原本凌厉的气势浸在院落暖光里,变得异常平静。
天气转凉,温听宜想提醒他回卧室睡,免得着凉了。
靠近时,却听见他嘴里低喃着什么。
她心下疑惑,低身,侧耳去听。
男人半熟睡,嗓音含混低哑,气息很轻,又带了点温柔的绵长。
“溪溪......”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