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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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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泊樾耐心哄着,语调又轻又缓,像一阵平地而起的风,顺着她耳畔拂到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紧绷已久的心口蓦地发软。

    温听宜讷讷地抽泣一声,心潮尚未平息,眼泪也没止住,一时不想抬头,也不敢抬头。

    周遭如此晦暗,他凛不可侵地堵在她面前,自带的威压分毫未减,叫人辨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温听宜盯着他宽阔有力的胸膛,思绪从紧张,变成不可避免的恍惚。

    视野被泪水浸得朦胧,看不见他身上的细节,只能勾勒出大致轮廓,他平整的黑衬衫松开了一粒扣子,耸硬的喉结周围晕开一片暗影。

    温听宜怔愣地眨眨眼,目光清晰一瞬,男人模糊的轮廓又变得锋利。

    她脊背微僵,这才清楚感知到,他的手掌一直扣在她后背,这人少见地顿住,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让她融化碎开一样,所以他尽力克制。

    她泪湿的脸颊被他另一只手托住,触感温暖而干燥。

    哪里有泪痕,他就轻轻给她擦拭,手指靠近她眼尾细薄的肌肤时,她睫毛忽而哆嗦,他就略停顿,换作更轻的力道。

    “溪溪,看着我。”

    声音又沉一度,气息里时隐时现的温柔,从头顶落下。

    这么高不可及的个子,仿佛为她低了几寸。

    她险些怀疑自己被蛊惑。

    不由自主地,扬起湿哒哒的睫毛看他一眼,目光潦草交汇,她被他眼底深暗的情绪烫到,很快又低下头。

    像耍了个小小的赖皮,你让我看你,我看了,看一秒也是看,所以你不能再为难我了。

    偏偏这转瞬即逝的一秒,也能让某人心猿意马。

    时隔半个多月,眼神终于交汇,程泊樾尽量克制住胸腔的燥热,低眸望着她发顶。

    她不再哭了,只是一时间缓不过来,依旧会断断续续地抽噎。

    但她忍着不出声,脸颊憋红了,嘴唇也咬出鲜红欲滴的印子,整个人愈发委屈脆弱,又很谨慎,周围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竖起耳朵警惕。

    程泊樾体内的燥热又化成莫名的郁结,这才切实感悟到,原来他一贯利落强势的行事风格,会让她这么害怕。

    而他先前脱口而出的冷言冷语,更是让她慌乱不安。

    她再也不会扯着他的衣袖跟他撒娇了。

    更不会对他露出甜软的笑意,扑进他怀里求抱了。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远离他。

    程泊樾眼皮一敛,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

    温听宜满心疑虑,分不清这人究竟是愤怒还是平静,她生怕踩雷,抿唇不敢吱声。

    本就抵不住惊吓的一颗心,被他打量得惴惴不安。

    忽然听见他问:“好点了吗?”

    问得合情合理,温柔又一本正经,好像把她惹哭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她莫名有种想捶他一拳的冲动,但细细一想,根源是她做错了事,惹他生气。

    一时间,愧疚,懊恼,委屈,别扭,通通拧成一股绳,攫住她。

    “不好,一点都不好!”她不情不愿地出声,红着眼眶控诉他的恶行,“用邀请函骗我过来,居然还安排了断电给我一个下马威,有你这么坏的吗......”

    简直像往兔子窝里丢了一颗雷,把目标吓出来,再一把逮住。

    程泊樾神情错愕,难得被她噎了一下,冤枉又有点哭笑不得地说:“断电是意外,真跟我没关系。”

    懒腔懒调的,磨得人耳痒心痒,更想捶他了!

    温听宜重整旗鼓,借着昏暗瞪他一眼:“那邀请函呢?”

    “这个我认。”他目光直白,“但把你哄过来,不是为了欺负你。”

    “是想见你。”

    没有半点拐弯抹角,而是清晰的一句,想见她。

    温听宜失神一瞬,低头,目光迷惘地闪了闪。

    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你凶巴巴捉我的理由吗?”

    程泊樾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难得,他竟然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

    今晚的本意并不是吓她。

    而是心平气和守株待兔,等到时机合适了,就到她面前去。

    可是她慌忙跑出宴会厅,身影在黑暗里穿梭,仿佛下一秒就彻底消失了,反倒将他搞了个措手不及。

    温听宜心乱如麻地等他回答,他却一言不发。

    她如坐针毡,不想再跟他僵持下去了,本来就是毫无胜算的一局,凭她这点脆弱短小的血条,根本撑不住。

    于是仓皇伸手,又去掰门锁。

    手腕突然被他克制的力道圈住。

    她心一慌,程泊樾手背的青筋隐约紧绷,那双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暗流涌动,深深注视她。

    “我来兑现承诺。”他不假思索地说。

    温听宜纳闷呆滞,对上他灼热的视线,她心脏跟着颤了颤,不由得撇过脸,恍惚问:“什么承诺?”

    程泊樾默了几秒,慢慢松开她的手腕,将她抱进怀里。

    她僵着脊背,无处安放的双手攥在身前,脸颊贴到他胸膛。

    “让着你。”

    他回答时,胸腔轻微震动,明明如此真实,她整个人却因此空了一瞬,又缓缓地,被他微烫的体温填实。

    程泊樾摸着她的头发,感知不到她任何反应。

    要是放在之前,她一定会睁着亮莹莹的眼睛对他笑,问一句“真的吗?”

    但此刻的她,只是安安静静,又乖又怂地待在他怀里,连表情都没有。

    程泊樾顿住手腕,女孩子柔软的发丝绕在他指间,却让他胸口的沉闷挥散不去。

    早该让着她的,而不是任由本性里的冷傲和狠厉刺伤她。

    事到如今,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

    不能再吓到她了,只能慢慢哄。

    空气陷入沉寂。

    温听宜像缩进壳里的小蜗牛,不声不响,保持最后一点反骨和清醒。

    没有因为程泊樾的回答而当场雀跃,而是进一步居安思危。

    唯恐他今晚对她温柔,明天就甩开她的手,加倍对她冷酷无情。

    此刻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让她凌乱的思绪浮在半空,总是落不到实处。

    直到程泊樾伸手,摸向门边的触控按钮。

    毫无防备,一盏顶灯打下一束暖光,温听宜从他怀里脱身,皱眉适应光亮。

    余光看清,这是一间小型休息室。

    茶几上整齐码放着几个小巧的玻璃展盒,各式珠宝首饰存放在其中,在灯下泛着熠熠耀眼的彩辉。

    温听宜微偏头,视线越过他手臂,悄悄地望着那一处。

    没了昏暗的掩护,她表情里的所有细节,程泊樾都清晰捕捉。

    她清澈的瞳仁里泛起小心翼翼的好奇,琢磨几秒,似乎觉得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不属于她,转眼又陷入失落。

    因为摸不清他的底,她的失落里又多了几分不安和焦虑,明显如芒在背。

    程泊樾全然洞悉,试图让她放下戒备,他轻笑一声:“要吗?”

    温听宜老实巴交地抬起头,满脸都写着“你觉得我敢要吗”。

    但她眼神有点怅然,招人怜地咕哝:“那些东西像诱饵一样,你在钓鱼吗?”

    程泊樾耐人寻味地盯着她:“从始至终,谁在钓谁?”

    话里暗戳戳的指向性,温听宜抿抿唇,若无其事别过脸,手指无助地抠了抠门板。

    本想客观陈述一番,说出口却像狡辩:“你又没有上钩,我无功而返,不算钓......”

    程泊樾低着眸,懒声顺水推舟:“不打算重整旗鼓了?”

    她示弱地摇摇头,斩钉截铁:“不敢了。”

    就她那些雕虫小技,不够拿出手的。

    现下吃一堑长一智,可不敢再稀里糊涂招惹他了。

    “对不起,我得罪你两次了。院子里的鱼,你好好养着它们吧,麻烦你了。明天或后天,我回去收拾一些零碎的东西,那间卧室,也可以物归原主了。今后我每年都会回去看望爷爷,给老人家送礼。至于其他时间,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不高兴了。”

    她小心翼翼地呢喃,颇有伤感的告别意味。

    以为就这么一拍两散了,没想到,程泊樾模棱两可地迂回:“你不在,家里就空了。”

    她眼波荡漾,疑惑地望他。

    程泊樾忽然扣着她后脑勺,让她泛红的耳朵贴近他心口。

    “你听得见的地方,也空了。”

    落在她耳畔的声音,带着让人溺毙的柔情。

    她脊背微顿,后知后觉,心跳层层跃起。

    这种感觉,无异于刀尖舔蜜。

    程泊樾揉着她的头发,低下头,声音离得更近。

    “一会儿出去了,你想见谁,想跟谁聊天,我让他亲自走到你面前。你只需要等在原地,那些你期待的事,都会去找你。”他又弯了弯肩背,将她整个人裹进怀里,低哑嗓音烘出的热意,绕在耳边,“从今往后,不要跌跌撞撞往前,不要让我担心。明白吗?”

    尾音缓缓落下,好像这份耐心和温柔,是独属于她的。

    温听宜埋着脑袋,手指攥住自己轻薄的裙摆,压着心绪,弱弱地“嗯”了一声,像迷茫的梦呓。

    之后就无意识咬着唇,鼻梁兀地酸涩。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依恋越来越重,明明知道他本性里藏了危险的荆棘,稍不留意就会刺到手,却还是贪恋他怀里的安全感。

    可是她看得清自己的心,却看不清他的。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哭腔说:“程泊樾,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留住你。”他气息很沉地说,“我们可以再试一试。愿意吗?”

    情绪过载,温听宜险些喘不过气。

    他动怒时甩门而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对他残留的惧怕,不会轻易消退。

    而他从不对外诉说的心结,她也不清楚他到底解开了没。

    她想摇头说“不愿意”,可是内心深埋的情愫却阻挡着她,让她一时僵住。

    懵懵懂懂

    ,像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找不到前行的路,需要有人耐心引导,才能看见一点光亮。

    程泊樾抱着她,手掌压在她纤薄轻颤的后背上,愈发明白了,她是有多么抗拒他。

    温听宜仿佛听见一声叹息,以为是幻觉,直到下一秒,听见他沉磁隐忍的声线。

    “溪溪,别怕我。”

    “别讨厌我。”

    ......

    回到宴会厅时,程泊樾下意识牵起她的手,她却往旁边退了一步,怯生生跟他保持距离。

    程泊樾稍微停顿,眼底划过一丝黯然,眨眼间恢复冷静。

    了然的目光收了回去,空空如也的手放回西裤口袋,恍如什么事都没发生。

    接下来一小时,温听宜独自一人,尝试跟几位前辈长时间交谈,目光从生涩,到落落大方,无论什么话题,她都能努力接住。

    很久以前,程泊樾第一次带她参加宴会,教给她一些零碎的技巧,她倒记得很清楚。

    如今一个人浸在这声色犬马里,已经能做到应对自如。

    宴会厅是复式结构,二层有个宽敞的挑台,绕一圈玻璃围栏,边上设有贵宾雅座。

    程泊樾独自坐在桌前,神情寡淡地饮一杯浮着冰块的酒,脸庞时不时扭转,任目光落下,定在某一处。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连她眼角眉梢的笑意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不知不觉,黎柔端着一杯养生茶走到身边,一手扶在围栏上,望着下方的小姑娘,默了会儿,又看了看身边这位不好惹的大少爷。

    黎柔温和地笑了笑。

    知子莫过母:“我还以为,你不舍得让她一个人应付这种场合。”

    程泊樾眼皮都不抬一下,过了许久,才淡淡出声。

    “我不可能一直把她关在温室里。”程泊樾望着温听宜,灯光落在她白皙的肩上,一切都显得清澈又透明,“她可以一个人尝试很多事情,体验很多条路,我随时给她兜底,托着她,让她站上更高的地方。”

    “她可以跌倒,但我永远不让她陷入泥淖。”他目光空远地说,“她比我想象中机灵得多,必要的时候,我不会把她当成小朋友。”

    话音落下,黎柔静静看着他,仿佛看见亲生儿子的另一面,不禁若有所思。

    程泊樾摩挲着酒杯。

    只是不知道,小机灵鬼今晚愿不愿意跟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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