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几年前,平凡整洁的居民楼里,温听宜慢吞吞收拾离家的行李,程泊樾倚靠在阳台,自她一句露怯的恳求过后,那根烟愣是没点上。
打火机轻曳的火光就此熄落,程泊樾兴味索然,拿下嘴边的烟,搁在指间转了转。
轻慢淡漠的声线随之传来:“老爷子让我照顾你。”
一句客观陈述吗?
温听宜忐忑地点了点头,没吱声,怕他觉得敷衍,又拘谨地补一句:“那就……麻烦你了。”
阳台外细雨绵绵,他挺拔身躯背着光,神情看不太清楚,态度却冷得明显:“既然老爷子执意把包袱丢给我,我也懒得跟他掰扯。但你好好记着,平时少给我添乱,我没有义务惯你。”
她惶惑地怔了怔。
“嗯,我记住了……”
傍晚,一切整理妥当。
离开居民楼,一辆深色轿车停在马路对面,买菜回家的行人打着伞经过车身,好奇地往车标上瞟一眼。
司机帮忙拿行李,温听宜双手撑伞,帆布鞋踏上被雨淋湿的街道,独自跨过水坑。
步伐落偏了,污水溅到白袜,她低头查看,本能地蹙起眉。
可惜顾不上这
么多,她只能继续迈步,踉踉跄跄追上前面的白衬衫。
他走的也太快了。
心想,如果程泊樾能回头等等她就好了。
……
温听宜缓慢抬眸,视线像越过几年前湿润的伞沿。
但耳边不是淅淅沥沥的雨,而是彼此湿热淋漓的接吻声。
思绪落回现实,温听宜搂着他的脖子,听程泊樾浑闷的呼吸声,感受着唇间轻重有度的舔|弄。
在缱绻难歇的勾缠里,她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呜咽,就当应了他上一秒的情话。
程泊樾觉察她的懵顿,他喘息淡下来,捧着她的脸颊退开半寸,微黯染欲的视线黏在她唇上,直到他撩起眼皮,目光一丝一缕交汇。
一向冷峻体面的男人被她弄得衣衫不整,腹肌纹路印有她鲜红的指甲印,她瞥一下就仓促挪开眼,耳根子莫名发烫。
酒精在脑海里荡漾,把记忆泡得柔软零碎,她甚至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她干的。
女孩子羞赧又困惑的模样,在他看来比任何事情都有意思。
程泊樾平静往后靠,拉开的距离持续不到三秒,他顺手将她抱回怀里,一只手掌拢着她后颈,餍足又颓靡地,偏头亲吻她泛红的耳垂。
他呼出的热气时轻时重,夹杂淡弱的喘,让她半边身子都酥了。
温听宜下意识瑟缩,心想这个人怎么越来越蛊了,在别人面前一副随时出家的寡情样,在她面前就这么欲兴浓热。
程泊樾吻了一阵就抬起头,拨弄她耳边散开的发丝。
她在余韵里失神,屈膝岔开的腿动了动,委屈低吟一声:“腿麻了……”
他好像不舍得把她抱回副驾驶,就匀出一只手,拢着她膝盖逐渐往上,替她舒缓似的揉着。
这人很有耐心,状似给她醒酒:“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
温听宜掉线沉思。
“记得。”可惜记到别处去了,她正义凛然地咕哝,“你刚才骂脏话,还说要杀人。”
半醉半醒,也要争做文明小标兵。
程泊樾有点好笑地吻她额头:“知道了,以后不骂了,也不杀了。”
“……好。”
她像个专业质检员,点点头,对他改邪归正的态度很满意。
程泊樾正要问她接下来想干什么,她就困倦地打个小小哈欠,眼角冒一点泪花,茫然盯住他衬衣敞开的怀抱。
下一秒就趴到他胸膛,侧脸贴在他心口,睡得闲适安稳。
把他钓成这样就偃旗息鼓了?
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耍他的?
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反正是一点也没放过他。
程泊樾很淡地喘了一口气,靠住椅背看向车窗外,眼底恢复了清明。
他扫一眼远处那家便利店,额角跳动的青筋逐渐放松,收回视线,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她头顶的软发,任她蜷在怀里打瞌睡。
喝了酒,又困成这样,他拿她没辙,不想欺负她。
他顶多有点变态的掌控欲,但在她面前也收敛了一大半,至于霸王硬上弓的坏癖,他没有。
索性拿毯子把人裹起来,安放到副驾,程泊樾一颗一颗系好衬衣扣子,清醒地开车,带她回临湖别墅。
半路打了个电话给陆斯泽,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最后一句话撂下:“你看着办。”
陆斯泽正在会所二楼的私人包厢,给自己养的小猫铲屎。
挂了电话之后,他吊儿郎当嚼着口香糖,下楼,到人影散乱的舞池旁搜寻目标。
果然,程奕那狗逼崽子,转场转到他这儿来了。
陆斯泽让场内安保把狗逼崽子揪出来,揪到后巷去,顺便通知两名打手。
几分钟后,程奕被两个男人架离酒桌,当场就懵了。
怎么了到底?他跟朋友尽兴喝个酒,犯天条了?
一帮塑料朋友神情呆滞地看他被架走,顿时悟出来,程奕一定是得罪人了。
谁也不想沾一身腥,于是这群二代们假意起身救助,其实屁股都没离开沙发。
又装出一脸担忧的样子,拿起手机扣到耳边,说要打电话给程奕叫人,让他别急,但手机里开的是闹钟界面。
就这样,众人在小小的骚乱中目送程奕狼狈离开。
程奕骂了一路,场内保安将他拖到后巷,手一甩,将他交接给打手。
两名黑脸大汉摩拳擦掌,步步逼近,程奕木着脸后退,被坑坑洼洼的路面绊了一脚,当场摔跤。
他要气死了,瘫坐在一个铁质垃圾箱前破口大骂:“有病啊?!你们到底是谁的人?谁要搞老子?”
其中一人说:“小程少爷,不必问太多。”
说完就踹了他一脚,程奕毫无防备,一记闷咳伴随着残影,身体撞到垃圾箱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他疼得发抖,身子蜷成一团,捂着肚子缓了会儿,一时无计可施,只能厚着脸皮搬出救兵:“你们敢动我?!知不知道我堂哥是谁!”
对方露一个正经的微笑:“抱歉了小程少爷,派人教训您的,就是您堂哥。”
程奕来不及惊愕,混乱的拳脚顿时兜头而下。
折腾了十来分钟,打手顺利完成任务,扬长而去。
程奕不省人事地缩在垃圾箱前,直到有人靠近,垃圾箱的盖子被打开。
陆斯泽带猫出来透气,顺手往垃圾箱里扔了一袋结块的猫砂,转身时顿住脚。
他状似不知情地低头,看着程奕:“哟,小奕弟弟,这是怎么了?”
程奕全身挂彩,觉得丢脸,撇过头一声不吭。
陆斯泽很好脾气地蹲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是安安分分的,程泊樾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非要犯贱,跑到他的人面前煽风点火,把人家姑娘惹不高兴了,你说你,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程奕苦着脸,绷嘴不答。
“唉,我劝你,老实点儿,嘴也放干净点儿。”陆斯泽双手架起小猫咯吱窝,拿到他面前晃了晃,“记住了吗?”
小猫盯着程奕,突然冲他哈气。
程奕身子一缩,点头如捣蒜。
“知道了,我知道了……”
——
初冬深夜,别墅区亮着温然灯火,万籁俱静。
被人从车上抱下来时,温听宜逐渐苏醒,软软地挂在程泊樾身上,被他用一个抱树袋熊的方式,抱进暖气充盈的别墅。
纯的伏特加后劲真大,她意识昏蒙,本能地在他肩窝蹭蹭,转头一瞧,远处灯带照映着鱼缸里的五彩斑斓,吸引她的注意力。
温听宜收回视线,好像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她仰起头看人,脑袋懵懵地歪了一下。
他垂眸接住她的茫然:“嗯?”
她轻轻问:“喂鱼了吗?”
程泊樾被她柔软的目光戳了一下,于是抱着她,走向那口宽大的鱼缸。
他单手抱住怀里的树袋熊,没让她掉下去,然后空出一只手,往水面撒鱼粮。
仿佛一呼百应,十几只热带鱼齐齐浮上来吃饭。
水里小幅度动荡,水纹折射着光线,朦朦胧胧倒映在程泊樾脸上。
温听宜勾着他的脖子,眼睛昏昏欲睡地眨了眨,虚望着他:“你骑着鱼过来追我了。”
这无厘头的话,程泊樾也拿它当回事,状似好奇地问:“骑的什么鱼?”
“……一只很大的鱼。”说着,她眉眼弯弯,漾一个甜软的笑,“想游到哪里,就游到哪里。”
程泊樾喂完鱼,扯纸巾擦了擦手,双手抱她,站在原地浅笑着问:“带你一起游,好不好?”
“嗯?”她迷茫注视他,泛红的鼻尖挂了一丝头发。
程泊樾一手轻轻撩开细软的发丝。
“带你游到一个让你开心的地方,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不会有人污蔑你犯错,不会把你丢来丢去。”他轻缓又认真地说,“在那里,温听宜永远有一个家。”
她直勾勾望着他,眼底像晕开水波,细碎的光亮在她目光里闪了闪。
“嗯,好。”她回过神,笑着点头。
程泊樾抱她往楼梯方向走,她下巴抵在他肩上,忽然忧心地问:“等我明天睡醒之后,你还是现在
的你吗?”
“嗯。”他不假思索,“一直是。”
“那你要说到做到,不能亲了我就不认账……”
他笑一下。
“怎么会。”
他此刻的笃定和熟练,让温听宜想到一个问题。
她轻软又严肃地问:“你追过别人吗?”
程泊樾边走边答她。
“溪溪,我没追过人。”
“尤其没追过你。”
她呆滞狐疑,抬头盯他:“那你怎么这么会?”
被她这么评价,程泊樾嘴角噙着一点无奈的笑。
“不是说了吗,条条大路通罗马。”他温柔缱绻的嗓音里,有十分的坦诚,“能让女孩子开心的招,我都用了。”
“那你还有压箱底的招吗?”
“有。”
“嗯……那我想见识一下。”
程泊樾顿了顿,人都走到旋梯口了,忽然停了下来,低眸看着她。
目光交织,她眼波温软,不害怕,也不抗拒,不再像以前那样怀疑他。
他在她那里,至少多了百分之五十的信任值。
温听宜见他喉结滚了一下,她像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伸手去碰。
“怎么不上楼啦?”她指腹蹭着他的喉结,醒了醒酒,乖软道,“我要早点睡觉的,明天要去剧院看黎老师彩排呢,我要偷师学艺……”
程泊樾呼吸一沉,仿佛情难自控,低头在她眉心轻吻一下,又抵住她额头,气音低浑地问:“你知道吗?”
她眨眼:“嗯?”
程泊樾眉眼舒展,意味深长地说:“我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