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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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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说话怎么画面感十足。

    温听宜不由得胡思乱想。

    视线边缘,某人穿一件毛呢大衣,内搭墨色高领针织衫,整体偏正式,貌似刚从工作中抽身,来不及换一套休闲装就直接过来了。

    偏偏这个样子,很适合被弄乱。

    她暗道自己被程泊樾教坏了,思想越来越不纯。

    正想入非非,腕骨忽然被某人的拇指轻按一下,她恍惚回神,想抽回手,程泊樾先一秒放开她,往她掌心里塞了个东西。

    一小团毛茸茸,形状是个猫脑袋,内核在发烫。

    现在的暖手产品真是设计得花里胡哨。

    却正好踩中她喜欢的点上。

    温听宜有种无法回绝的邪门感,目光飘忽着,不松不紧攥住小猫脑袋,温热小范围蔓延。

    不太相信这是他亲自买的,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半路打劫了哪个小朋友,才得来这种可爱玩意儿。

    “来的路上买的,没偷没抢。”他的读心术再次登场,将她无厘头的顾虑打消了。

    温听宜掉线两秒,低低“哦”了一声,像正义法官落了一锤,宣布某人无罪。

    程泊樾淡然收回手,神情在荧幕微光的映衬下格外平静,他敛睫看向她,轻缓陈述:“半路看见有个小孩在广场附近摆摊,卖点实用的小东西,父母在旁边给他拍视频记录,应该是陪小孩子闹着玩,瞧着挺有意思,就下车买了一个暖手宝,正好你手冷,又不愿让我牵。”

    好难得,他不再将生活视为黑白默片,而是开始留意身边一些琐碎又温馨的小事。

    但他的结尾怎么有点委屈呢?

    一上午高冷不搭理人的程老板还会委屈吗?

    温法官决定剥夺他的委屈权。

    “程老板不愧老谋深算,是因为我昨晚把你借来亲亲抱抱,所以你就向我索要牵手的利息吗?”

    她明里暗里揶揄他,裹在围巾里的声音闷闷的,反而生动鲜活,像小猫尾巴蹭过他耳朵。

    让本就失序的人心猿意马,加倍混乱。

    程泊樾面上八风不动,额角青筋却跳了好几下。

    “真要算的话,是我欠你的。”他直截了当,向她暴露最真实的郁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溪溪。”

    她心跳快了一拍,小声吐槽:“程先生稳如泰山,怎么会苦恼呢……”

    温听宜捏着暖手宝,掌心热上加热,耳朵也被暖气烘得发烫,但不愿摘下围巾。

    低头闷了会儿,又抬头,像潜水太久憋不住,急需吸一口氧。

    程泊樾忽而抬手过来,指关节勾着围巾边缘,帮她往下拨了拨。

    她茫然抬眸,目光稳稳接上。

    程泊樾始终低着眉,看向她的眼神,无形中添了一分怅然若失,声音也很轻:“那晚之后,我是不是让你很难受?”

    “啊?”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讷讷,想起第二天清晨,腰酸背痛的,根本走不动,就斟酌说,“有一点……”

    “只是一点吗?”他执着于答案,“你说让我停一下,但我根本没停。后来你哭了。”

    耳朵突然好热。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她又把脸埋进围巾里,“我哭是因为泪失禁,你知道的。”

    他揪住细节:“一开始也哭了。为什么?”

    “因为,”她轻吸一口气,被他再三追问,索性实话描述,“因为一开始很痛。”

    程泊樾陡然皱眉,不由得攥了攥拳,小臂筋脉充血紧绷。

    她轻叹:“太痛了,一开始根本适应不了,我没想到我们会这么……”

    这么不匹配。

    最后一句说不出口,咬了咬舌头。

    天啊,到底为什么要在观影厅说这个?好奇怪。

    但她已经全盘托出了,某人应该不会再问了。

    温听宜捏住暖手宝的猫耳朵,把它捏变形。

    没人说话,耳边只有一圈立体环绕音。

    她不禁想到,这人不知多少年没踏进过电影院了,家里的放映室他也没用过,说到底,程泊樾很讨厌跟长达两小时的影片干瞪眼,因为他觉得乏味。

    现下对他来说应该是一场煎熬。

    的确煎熬,但跟影片无关。

    只因为她说那一次很痛,程泊樾就彻底如芒在背。

    空气僵凝时,影厅前门突然打开。

    两个女生姗姗来迟,一路低笑着聊天,抱着爆米花寻找座位,就坐在他们前排。

    氛围像抽了一帧,眨眼间恢复平常。

    “……不跟你说话了,不能吵到别人。”

    温听宜保持观影素质,专注大荧幕。

    假如整个影厅只有他们两个人,就不用刻意压低音量,偏偏有别人中途进场。

    她声音太小,程泊樾朝她侧耳:“什么?”

    他沉稳气息里带一点颤,似乎压抑着某些惊涛骇浪。

    温听宜不禁疑惑,他是真没听到吗?

    这人坐着也比她高,她只能稍微仰头,轻柔热气贴近他耳畔:“我说,我要认真看电影了。”

    她呼吸里若即若离的暖意,不出三秒就把他情绪搅乱了。

    尽管他没怎么表现出来。

    ……

    终于熬到电影结束。

    温听宜在灯亮的瞬间起身,一门心思离开观影厅,出来才发现,忘了拿包。

    她正想折回去,身后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前方一整片装饰墙面,玻璃材质倒映出散场的零星人影。

    某人挺阔的衣着衬出宽肩长腿,自然是最显眼的一个,两人的视线在镜中对上,因为习惯了低头看她,他总是微垂视线。

    哪怕是走在她身后,看她翘起一缕软发的后脑勺,他也温和地敛着眼皮。

    每到这种时候,温听宜总会产生一种被他轻揉脑袋的错觉。

    下一秒才注意到,他帮她拿了包。

    本就迷你的印花小手袋落入他手里,被他高大身形衬得像个玩具。

    温听宜摸了摸鼻尖,转身定在原地,朝他伸手:“给我吧。”

    忽然响起一阵哄闹声,售票大厅安放了一排游戏机,几个小孩子风风火火朝目标跑去,差点撞到她。

    程泊樾上前揽住她肩膀,侧身,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避开这帮小孩子。

    温听宜踉跄一瞬,后腰被他扶稳,她抬起头,程泊樾把包还给她。

    他的手在完成动作,目光却定定落在她脸上,她觉得自己像一片白纸,被他眼底的浓墨一点点泅湿。

    她微怔。

    对视许久,觉察他眼底的黯然,随即明白他为什么沉闷了一早上。

    她鼓起勇气跟他诉说心意,其实是希望他开心一些,并不想打乱他的思绪,但他却难以自控地失守了。

    这个人隐藏情绪是一流,假如旁人看出他有一点点怅惘,那他心里压着的,远不止表面看到的这零星半点。

    或许他整个人已经失去方向了。

    像一台运行流畅的精密仪器,某一刻突然卡顿了,最坚硬的部分彻底软化,他终于感受到了忐忑不安,感受到了在他身体以外的疼。

    他这个样子,太少见。

    却是她曾经希望看到的。

    温听宜突发奇想,把暖手宝贴到

    他脸上。

    他说自己欠了她的,那她就顺水推舟,一本正经嘀咕:“你欠了我一个电影开头。”

    自他坐下开始,她无法专注看电影,再一回神,前面的剧情早就翻篇了。

    话音甫落,程泊樾眉间的起伏没有舒展半分。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正在用轻飘飘的一句话,缓解他内心的愧疚。

    但她越是懂事,越是善解人意,他就越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对她强势不讲理,更不该离开她三年,连一句安抚都不留给她。

    暖手宝一直贴着他脸颊,从温热变成出格的烫,叫人万分难捱。

    她脸颊被围巾捂出一团浅浅的红晕,眸底一汪清水在他眼前轻柔荡漾。

    只是稀疏平常的对视,让程泊樾莫名想起那句,一物降一物。

    她要是掉一点眼泪还好,偏偏对他笑,眼角眉梢灵动又柔软,像一把软刀子划开他的心,偷走了他隐藏最深的部分。

    不想再让她这么懂事。

    只想把她揣进兜里带回家,任她无理取闹。

    温听宜歪了歪脑袋,食指戳他的脸:“这里有一个很高很帅的人,可惜不会说话。”

    沉默的人在她恰如其分的哄弄下,终于展了一点纯粹的笑。

    她心满意足:“你还是笑起来有亲和力,不笑的时候像暗杀过一百人的特工。”

    程泊樾低眸浅笑,很轻地握住她手腕,捏捏她掌心。

    特工之所以只杀了一百个人,或许是因为,当他想杀第一百零一个人的时候,他就遇见了她。

    这套浪漫说辞,她大概会觉得肉麻,程泊樾不是随时随地不着调的人,就没有说出口。

    等哪天她睡不着觉,再翻出来,给她当睡前故事讲吧。

    ——

    离开商圈,司机开车送两人去机场,温听宜陪程泊樾一起,接发小的机。

    陆斯泽早就听说程泊樾最近不住老宅,立马来事儿:“去你家开趴行不行?”

    程泊樾平淡纠正:“是温听宜家。”

    “啊,差点忘了,房子是听宜妹妹的。”陆斯泽嘿嘿一笑,“那走吧,顺便问问周婼来不来。”

    贺连禹笑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陆斯泽白他一眼:“大哥别说二哥,谁不知道你去伦敦是为了陪谁?你才是司马昭之心吧。”

    航站楼内部人来人往,程泊樾不管两个发小在身后如何吵闹,他始终牵着温听宜的手,护着她穿行于喧闹的人潮。

    温听宜望着不远处的麦当劳标识,忽然很想吃甜筒。

    眨眼间,橙黄的亮色莫名被遮了一角,前景混进一抹灰。

    是西服的颜色。

    她定了定神,步伐一滞。

    对方晃眼看见她,表情也是一愣。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父亲。

    意外又合理。

    温兆文拎着一个黑色电脑包,欲言又止地伫立在散乱的人影中,秘书拖着小登机箱跟在他身旁,正在检查包里的身份证,一会儿要去办值机了。

    “温——”Tessa刚要跟温兆文说话,抬眼一瞧,气氛不对,最好闪人,“温总,我包里有水,我先去扔一下。”

    对方的秘书见机避退,陆斯泽和贺连禹继续小打小闹,压根没发现方圆几米内的尴尬。

    无关的人都走远了,空气里无声对峙的感觉更加明显。

    温兆文站在对面像挂了霜的冰雕,一双鹰隼般的精明眼泛起一股百感交集,一直看着她,拎住电脑包的手指紧了又松,不知想对她说什么。

    温听宜心有疑虑。

    他来京做什么?工作出差?还是想亲自堵她?

    她神思恍惚,直到程泊樾低头给她整理围巾。

    他看似置身事外,其实一直牵着她的手,站得离她很近。

    温听宜醒过神来,觉得没必要让他陪自己应对尴尬,于是扯了扯程泊樾衣袖,颤着睫毛避开对面的视线。

    “没什么事,我们走吧。”

    “听宜。”温兆文叫住她,半晌憋出一句,“最近还好吗?”

    “她很好。”来不及说话,程泊樾已经替她回答,凌厉眼神扫过去,“你不打扰她,她就一直很好。”

    温兆文绷着嘴角,突然无言以对。

    程泊樾没再给对方眼神,一手揉揉她脑袋,哄她:“走了。”

    “等一下。”擦肩而过时,温兆文忽然换了种哀求语气,迟疑又为难,“那个,霏霏跟你试镜同一部电影,再怎么说,她都是你妹妹,你不要针对她,好吗?”

    温听宜顿住步伐,周遭杂乱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零散破碎,跟她小时候经历的一样。

    她鼻子一酸,头也不回地质问:“梁安霏针对我的时候你这样教过她吗?那杯水根本就不是我泼到她身上的,甚至我也被烫到了,你一点也没看见吗?”

    她声音愈发颤抖,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视野模糊一片,人影变成浮动的马赛克。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很丢脸,就这么强忍着,可是越忍越难受。

    看不见温兆文的表情,只听见对方迟来的一句:“对不起……”

    不知道温兆文这两天经历了什么,居然舍得开口道歉。

    心情像枝叶繁茂的树,一朝被大风刮成凌乱的枯枝,落叶散了一地,沉甸甸,一片狼藉。

    这句道歉,她从童年等到了现在。

    可是期盼也有保质期,期限一过,就算再浓重的懊悔添进来,也失去了效力。

    不值得轻易原谅。

    “听不见!”她吸一吸鼻子,“不接受你的道歉,你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吧,我一点也不想理你!”

    她冷脸迈步,将讨厌的人远远甩在身后。

    周围人影成了细小砂砾,她像一只莽莽撞撞的小豆蟹穿行在沙滩上,漫无目的。

    直到她不想再往前走了,脑子昏昏的,原地喘口气,回过神来四下张望着,寻找某人。

    耳后有略急的步伐,她茫然回身,温淡的影子从头顶罩下,她被一股克制的力道圈入怀抱。

    “没事了,该解决的我来解决。”程泊樾抱住她,一边揉着她头发,哄小孩似的,“想哭就哭出来,没关系。”

    温听宜觉得自己闹了小孩子脾气,说不定会被路过的人笑话。

    一下就不想抬头了,她额头抵住他胸膛,压抑地抽泣。

    “没事,没人笑话你,你做得对。”程泊樾一顿夸,在她哭声渐小时,他低声问,“是不是想吃甜筒?”

    她这才懵懵地从他怀里抬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泛红又清澈。

    “想……”

    鼻音软乎乎的,小猫一样,程泊樾一时失笑,捏捏她脸蛋。

    “好,买两个,我的那个也给你。”他给她擦泪,“不哭了,再哭我心疼了。”

    她抽噎着,点了点头。

    ……

    今晚真在别墅里搞了个不算喧闹的party。

    但持续不到半小时就散场了,因为一些小插曲。

    若追溯到源头,是陆斯泽对鱼缸里的热带鱼感兴趣,试图投食。

    而程泊樾正在附近开一瓶红酒,一听鱼粮袋子被打开的动静,他眼风杀过去:“谁让你喂了?”

    “?”

    对鱼也有占有欲?

    惹不起这祖宗,陆斯泽默默退开,嬉皮笑脸地去拜托温听宜,让她把周婼叫过来。

    温听宜被陆大少爷磨得没办法,只能给周婼打电话,实话告知今晚有谁在。

    周婼丝毫不介意前任在场,风风火火就过来了,还特意做了造型,小短裙波浪卷,路过散发一阵香,把前任勾得魂都没了。

    陆斯泽看呆了,视线一路追随,只见周婼把一箱东西放到客厅茶几上,撩撩头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送麦穗鱼和茄子的,溪溪的东西都在我公寓里,送完我就走了。再见。”

    周婼真走了,陆大少爷哪里坐得住,捞起跑车车钥匙就追了出去:“我靠,你穿这么漂亮见谁去?!等等我!”

    陆斯泽走了,贺连禹冷不丁成了电灯泡,当然不能留下来,于是也知趣地走了。

    别墅里又恢复两个人居住的状态。

    热闹过后的安静,比平时的冷清更加微妙,空气一直在释放提醒元素:你们身边只有彼此,做什么都可以。

    温听宜把茄子玩偶放在沙发上,对着玩偶笑脸出了会儿神,余光里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目光闪了闪,佯装若无其事,把装着麦穗鱼的小水缸放到厨房。

    程泊樾靠在岛台开红酒,换了身衣裳,灰蓝色软绸衬衫敞着两粒扣子,身下搭浅色长裤,没系皮带,整个人慵懒闲适。

    也就几米距离,他目光落过来,淡淡问她:“酒都开了,喝吗?”

    温听宜看向他靠着的地方,不受控地想起一些零碎的情热画面,反应慢了半拍,在他微深的注视下轻轻点头。

    气氛烘托到这儿,一切都顺理成章。

    她被他抱到岛台上。

    酒杯放在手边,一不小心就会碰掉,程泊樾一杯都没拿,醇厚酒香浮在半空,衬他整个人衣冠楚楚的状态,仿佛随时会解开衣扣,经历一场漫长的微醺。

    他两手撑在她身侧,若即若离圈住她,目光在她眉眼间描摹,气息近距离交织,他眼底千头万绪,偏偏一言不发。

    温听宜被他盯太久,呼吸乱了,小声纳闷:“不是说喝酒吗?”

    程泊樾不轻不重握住她手腕,她眉心一跳,目光在昏柔里闪了一瞬。

    他掌心好烫,尽管面色平静如常。

    他又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溪溪,我现在一点也不冷静。”

    程泊樾眼睫一敛,视线落在她唇上

    ,呼吸越来越重,似乎要扣着她后脑勺落一个痛快淋漓的吻。

    她只说他欠了一个电影开头。

    但在他看来,这场开头未免太长了。

    长达好几年,或许要从小姑娘被污水溅湿的白袜开始算起。

    他当时应该走慢一点,回头等她,为她撑一把伞。

    温听宜从他目光里看到一点空远的回忆。

    她轻吸一口气,手指勾住他折起的衣袖。

    “那就不要冷静了。”

    她潮雾弥漫的双眼看着他,靠近,在他唇上落一个轻柔的吻。

    唇温相贴的瞬间,程泊樾气息一沉,手臂霎那间圈住她的腰。

    “不要冷静,那要什么?”

    “要……”温听宜手指蜷紧,大胆问他,“你猜我想要什么?”

    目光黏稠交汇,他眼底情绪已然泛滥,抵达灼烧的边缘。

    有些问题他是心知肚明的,但他执着于一个答案,执着于她点头说“好”,他才能真正去做。

    程泊樾默了几秒,喉结滚了一遭,哑得过分的嗓音落下来:“想要什么?”

    他说话时,温听宜已经弄乱他折好的衣袖。

    接下来,要弄乱他整个人。

    她用低柔绵软的语调,将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他,让他方寸大乱。

    “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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