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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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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衡他伸手碰了碰程荔缘打他的地方,指背摩挲她的温度,笑声真有点疯子那味道了。

    “一点都不痛,”他叹息着说,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是在奖励我吗。”

    程荔缘手心仿佛还残留着他脸颊的触感,反作用力顺着手心透上手臂,让她喉咙作痒。

    手指蜷缩,仿佛被掌心烫到,松开了拳。

    她不该动手的,一想到她和甘霸原做了一样的事,程荔缘就十分不适。

    甘衡一脸无谓,好像期待她再失控一次,她每次对他恻隐,他都要立即把她这一分心情花出去,半秒都等不了。

    想到他刚才随意拿她的感情当辩题,程荔缘又觉得自己这一巴掌算不了什么。

    他运用面具越来越熟练,摘下那张对外愈发完美的面具,其下存在让她望而却步。

    程荔缘缓缓吸气,控制住情绪:“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正常一点。”

    甘衡:“正常?”

    程荔缘:“那些人做了那些事,是因为你,你跟我保持距离就不会有事。”

    对方利用了一些激进粉的心态,迅速扩大事态。甘衡出手解决了问题,没意识到这样治标不治本。

    甘衡声音很轻:“所以,我不能和你说话,不能接近你,在外面必须假装不认识你?私下也不能来找你,因为要保、持、距、离。”

    程荔缘:“是。”

    甘衡:“那你会主动联系我吗?”

    程荔缘:“不知道,大家都很忙,下学期你会比我更忙。”

    除非家里长辈有饭局,他们没必要单独联系,一切必要接触降到最小。

    等高考之后,他出国,她去读大学,不在一个地方,自然彼此放过,再也不用纠结。

    甘衡脸上那些让她困扰的笑意收了回去,眼睛雾蒙蒙的,声音彬彬有礼:“不要。”

    程荔缘:“

    什么?”

    甘衡放慢语速重复一遍:“我不要。”

    程荔缘看着他,失去了所有表达欲。

    空气安静,过了两秒,“我回去了,今天先这样,谢谢你。”

    转身时,甘衡声音清澈沙沉,像放慢的温水顺她脊背而上:“我不明白,你最想要的就是物质条件好的,长得好看,能满足你幻想的,我就在这。”

    他停了一停,声音蛊到让她全身血都凉了下来,“哪一次没满足你的需求,你喜欢的是我本人,还是你自己的需求被满足,我都不在意,你还欲拒还迎什么?”

    程荔缘从外套里拿出一张相纸,看了看,放到了旁边小桌台上。

    相纸质感光滑,一个不似凡尘的少年躺在浅滩长椅上,日光和微风都奢侈地偏爱他。

    “氛围感很好,付梓佳说留给你。”这是一张陌生人见了都想私藏、不想给人看的相片。

    顺台阶而下很轻松,向前一步,脚底悬空,把手放到他手上就可以了。

    就像他说的,为什么要假装不要,其实想要。

    程荔缘的指尖离开了相纸,任凭它留在桌台上。

    她曾心甘情愿映衬他的高雅,仰望他的矜贵。如今她只觉不痛不痒,没有需求。

    程荔缘回到家,微信拉黑了甘衡。

    下个赛季来临,甘衡忙于训练,周末全天,还有平时晚训,除了国内联赛,还要为跨国赛程做准备,下午几乎不在学校。

    老师们走进教室都习惯了甘衡的位置是空的。

    大考甘衡才回来考试,成绩一出,依然稳居年级前几,远远把很多平时投入精力更多的学霸甩在后面。

    高中生慕强心态最直白,甘衡的名字随便在哪被提起,都是一力降十会。

    王郁宁她们发了道歉声明后,网上一夜之间风平浪静,程荔缘没有再遭遇异样目光。

    最多班上有人闲聊时问,“你真的跟甘衡是初中同学?”

    程荔缘一句话带过去了,对方也没深究。

    甘衡本人没找过她,两个未成年之间不为人知的矛盾,比起生活中的其他大目标,微小得像鞋里的沙子,倒一倒就出来了。

    甘衡的生活比她大得多,目标也远的多。

    房间里面对面,情绪那么外溢,谁都没收敛,分开后一回到学校,就什么都忘了。

    程荔缘看过甘衡的日程表,每天一大堆待办,感觉指差确认才能完成,偏偏他每一天都是这样过的。她不信每天忙成那样,他还有空去想他们那点小事。

    事实证明他没有想。

    “今天中午一起吃饭,我请。”江斯岸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带上你朋友一起?”

    程荔缘给小分队说:“江斯岸说请我们吃烧烤。”

    “好耶!”黄秋腾欢呼。“好。”陈汐溪表示认可。

    吴放跟江斯岸吃了一次饭,居然讨论起了化学题。

    至于江斯岸为什么会跟他们吃饭,因为程荔缘被网暴那天,江斯岸就以最快速度发了条动态。

    不是在朋友圈,是在他自己的公开社交平台账号上发的。

    @Sian_jsa:“朋友穿我号码是我的荣幸。”

    附上的图片是一堆人都穿着他的球衣号码,他站在中间,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看上去不是家人就是朋友。

    评论区全都是支持的。

    少数评论把主观恶意包装起来,其中一个点赞短时间陡增,似乎私下有小群。

    “小哥哥没别的意思你朋友好像是甘衡梦女,不想被骂可以不穿你的号码,谢谢造势和解释,给大众提供了很多欢乐。”

    江斯岸直接开怼:“都一个初中,一个冰球队的,认识很奇怪吗,不认识你就对了,你很不平吧。”

    老粉也看不下去对方的评论,“所以呢,要不要问问联合国。”“好恐怖,盯着人家高中生小朋友的私生活一帧一帧分析……”“梦女怎么了,我也梦女,我梦里日阁下先祖。”

    那个账号没有为自己的言论心虚,继续回复激怒他们。

    其他网友去看了这个账号的主页,发现疑似启航的学生。

    “还发祝妇女节快乐,好讽刺。”“主页岁月静好,在外随便造谣?”“……好家伙五百多万的钢琴,这么有钱还这么不快乐吗。”“可能没有自己的生活吧。”

    很多人去她动态下复制她的评论“谢谢你给大众提供了很多欢乐”。

    那账号删了评论,清空了主页,关闭了所有私信和艾特。

    没多久,建群造谣传播最凶的人,都戴口罩出镜展示了手写道歉信。

    王郁宁和康继纯发了道歉声明,很快被扒出,启航的学生都很震惊。

    “就六班那个很温柔的?她闺蜜好像是高一级花?”“天啊完全看不出来。”“估计是为爱网暴吧,对面可是甘衡和江斯岸啊。”

    舆论私下疯传,有人为她们辩护,大多数人事不关己,乐意看平时优越感强的人滤镜破碎。

    那几天不光王郁宁,康继纯也请了假没来上学。

    江斯岸约程荔缘和小分队吃饭,大大方方发朋友圈,发ins动态,态度坦然,很多喜欢阴暗八卦的人反而失去了讨论的兴趣。

    甘衡那边没有个人账号,只有一个半官方的渠道,是专业公关在管理。

    公关声明内容简单粗暴的多,大致是已起诉造谣者,正在走法律程序。

    没有解释照片,更没解释个人生活。但点赞了江斯岸发的那条合照动态。

    这账号一向高冷,从不下场,大部分关注甘衡的人震惊了,觉得不愧是他们喜欢的青少年运动员,有态度有原则。

    另一些小群体生出不平之意,私下很多情绪强烈的讨论。

    “不是她凭什么啊。”“王郁宁和康继纯比她好看多了。”“没办法调理好。”“她到底和甘衡什么关系?”

    小群里不用立善良人设,尽情把黑泥吐在了程荔缘身上,那些造谣的下场摆在那,除了吐吐黑水,倒也不敢做别的。

    程荔缘一无所知。

    她忙着写作业,还要应付月考,家里、学校、校外吃中午饭,每天三点一线很规律。

    她妈妈在生活阳台忙,看见她出来从冰箱里拿东西,想起了什么,“你和岑岑没闹什么不愉快吧。”

    程荔缘顿了顿:“没有啊,怎么了。”

    “董阿姨上次问我,甘衡来跟你道歉没。”

    “……忘了,就是些小事,不用道歉。”

    程揽英听了也就没放在心上,笑着说,“从小到大都一个班的,用你姥爷的话来说叫光腚娃娃,电视剧里面叫那什么,竹马青梅,吵架不许隔夜啊。”

    “……我回去写作业了。”

    门铃突然响起。

    这个时间点很晚,而门铃持续时间很长。

    “谁?”

    “没事,我去看看。”程揽英走过去,屏幕上,一个裹着开司米大披肩的女人站在门外。

    程揽英把门打开,很诧异,“芳芳?……怎么回事,快进来。”

    她伸手把董芳君拉了进来,揽着人一路走到沙发,让人坐下,过去倒茶。

    程荔缘站在过道那,看见董芳君眼睛通红,披肩下面衣服单薄,像是从家里匆匆离开,随便套了件上去。

    她从来没见过董芳君这个样子。

    董芳君年轻时是杭山大学出名的才女加美女,小时候程揽英经常跟她说,“你董阿姨大学时跟一朵红玫瑰似的,追她的人特别多。”

    程荔缘记忆中,董芳君不管什么场合都拾掇得很好,一直是学术风打扮,五官底子出众,骨相隐约一丝艳秾,眼镜和短发都压不住。

    才生出了甘衡这样青出于蓝的美貌。

    现在董芳君坐在那,头一回有了年龄感,没注意到程荔缘,程荔缘退回走廊转角,知道董芳君不会愿意让小辈看见。

    离婚前最憔悴狼狈那段时间,程揽英也从没在程荔缘面前掉过眼泪,

    诉过苦。

    “甘霸原出轨了。”董芳君声音平静沙哑,捏紧程揽英递给她的抽纸。

    她们说了几分钟,声音太低,程荔缘听得不真切。

    心跳很重,她想到在甘霸原车上发现的口红,她之后告诉过程揽英。

    程揽英自己就是做相关咨询的,知道外人不能干预这种事情,哪怕是至亲好友。

    两个女人还在说话,程揽英脸色凝重地倾听着,董芳君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屏幕就扔了,程揽英劝住了,大概是担心有急事,电话第二次响起时,董芳君接了。

    听了十来秒,董芳君脸色变了,从伤心变为极度的愤怒。

    “甘霸原打了孩子!”她霍地站起身,快速拿起包。

    “等等!他为什么打孩子?”程揽英又震惊又着急。

    “秘书打给我的,他用东西砸了岑岑脑袋,出血了,老刘护着岑岑,”董芳君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锐拔高,“他明明知道甘衡滑雪出过事!他怎么敢!”

    老刘是甘衡家的司机,干了很多年,程荔缘小时候第一次去甘衡家就见过他。

    “我跟你一起去,等下。”她妈妈拿了钥匙和手机,冲到卧室换衣服。

    程荔缘悄悄走进去:“我也一起去。”

    “你去?”程揽英边穿外套边愕然转头。

    “多个小孩子看着,甘叔叔不会再动手,你是董阿姨的闺蜜,立场不一样。”

    她妈妈定睛看了她两秒,点点头:“那你跟在我们后面,不要说话。”

    他们家车送去保养了,程揽英另外叫了个车,路上一直安慰董芳君。

    程荔缘这才得空查看手机,大拇指解锁,消息提示瞬间一条条弹出,铺满屏幕。

    全是甘衡打来的未接电话。她手机刚刚静音了,没接到。

    她微信拉黑了他,忘了拉黑他手机号。

    每个未接电话都持续一分钟才自动挂断。

    甘衡给她发了很多短信。

    “对不起。”

    “别拉黑我好不好。”

    “求你别拉黑。”

    “别不理我。”

    “我头流血了,我头好痛。”

    前几天的没有交集,好像碎锡纸一样不堪久用,真实想法满满当当直逼到她眼前,手机不小心砸在了膝盖上。

    光是文字耳边都自动浮荡起他的声音,轻柔但沉底,像无望的池塘。

    “别让我找不到你”“我流了好多血”重复了很多次,深深刺入虹膜。程荔缘意识到他之前的没有反应是强撑假装的。

    手指动了动,她几乎想直接叫救护车,然后报警。

    这之前,程荔缘从未把甘霸原和家暴联系在一起。

    她望向飞速倒退的流线霓虹,冷风灌入脖颈,感觉生活一小角渐渐暴露了真容。

    仿佛有什么牢不可破的东西,在退变消失的童年滤镜下,发生了形容不出的变化。

    这种体验感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几年前,她小学六年级,发现她父亲出轨自己学生的时候。

    车子开得很快,却依然遇到了几个红绿灯,程荔缘数着倒计时读秒。

    终于到了甘家的宅邸,夜色中这里美的像在国外最隐蔽的富豪山庄。

    董芳君走在最前面,撞进了大门,一路步伐起飞。

    客厅一片阴云罩顶,灯全是开着的,和上次柔和的夜灯流淌完全不一样。

    程荔缘越过两个女人并肩的缝隙,看到一片狼藉。

    老刘站在靠落地窗的位置,形成一个护卫缓冲,甘衡蜷缩在他身后墙角,没什么动静,微分的碎发盖住额头,眉眼匿在顶光的阴影里,白皙侧脸一道鲜红,光线下有不规则的流动感。

    甘霸原站在客厅对角线另一边,看不清表情,秘书在劝他什么。

    董芳君像受伤的母狮一样喊了声,朝甘衡那边扑过去,查看她孩子的伤势。

    程荔缘看到甘衡白T上晕开了血滴,手臂有血,指缝也渗出了血,显然是用手捂住过伤口。

    她身体先动,熟悉得像在自己家,奔到储物室,看也没看一眼就拿了急救箱跑回去。

    “董阿姨。”程荔缘在甘衡面前蹲下,唤了董芳君一声,箱子落地发出沉闷撞击。

    她不知道甘衡伤势如何,董芳君在检查,脸上全是泪痕,情绪激动。

    “刚刚我叫了救护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她妈妈过来按住董芳君肩头,怕她情绪崩溃。

    老刘依然戒备地看着他的雇主,对她们说:“被烟灰缸砸到了,我刚摸了下,幸好没有骨折。”

    “甘霸原!”董芳君猝然扭头,怒不可遏朝甘霸原嘶吼,嗓子破音,“要是我儿子今天有事,我要你和那贱人的狗命!”她两手几乎抓不稳东西,程揽英接手,在急救箱翻找止血带。

    甘衡眼皮动了动,脑袋侧转了下。

    程荔缘离他最近,清晰看到他太阳穴附近有不规则裂伤,血持续渗出。

    他另一只手垂落,松松握着条毛巾,老刘找来给他按压止血的,他短暂眩晕,没力气一直按着,老刘又在跟甘霸原对峙,没注意到。

    程荔缘捡起毛巾,按在了他伤口上,力道控制着不弄疼他。

    甘衡似乎不太清醒,幽暗眼神落在她脸上,迷茫地辨认了刹那,口型无声张合。

    缘缘。他叫的是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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