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救护车把甘衡送到了一家私人医院急诊科,医生检查了伤口,仔细清创缝合了,又让去做了个CT,看了之后说甘衡颅骨没有损伤,有轻微意识模糊,给安排了病房休息。
董芳君不让甘霸原靠近病房,甚至不想看到他在同楼层走廊。
甘霸原在楼下等着。
“会留疤吗?”董芳君问医生。
“可以去整形外科修复,护理得好,疤痕会很淡,发际线附近看不出来,上次接了个伤的比这个严重,愈合了就是很淡很细一丢丢白色。”
董芳君情绪这才平复了一点。
她面上沉郁,动静很轻地退出病房,去楼下找甘霸原了,程揽英让程荔缘陪着甘衡,跟着好友下去了。
病房门关上。
程荔缘坐在床边,甘衡额头上无菌纱布块很干净,用绷带固定着,靠在护理床背板上,闭着眼睛休息,到了医院后,他一直很安静。
程荔缘刚起身,甘衡睁开了眼睛。
“……你感觉怎么样了。”她只好坐了回去。
“你去哪。”甘衡声音又低又虚,情绪耗尽,不是装的出来的。
“我想去看看董阿姨她们。”程荔缘声音也放得很轻。
“我妈呢?”
“在楼下,跟……我妈妈在一起。”程荔缘发现自己不想提到甘霸原。
甘衡眉头皱到了一起,鼻子也皱起,“头痛恶心。”
程荔缘:“医生说没有伤到颅骨,让你先休息会儿。”顿了顿,目光落在床头按铃上,“要我叫医生来吗?”
甘衡摇头:“帮我接杯水好么。”
程荔缘去接了杯水递给他,甘衡慢慢喝了,精神好了一点。
病房很安静。“你怎么不说话?”甘衡问。
“医生说让你先休息会儿。”程荔缘重复说。
甘衡扯了下嘴角:“你在这盯着我,我怎么睡得着。”
程荔缘迟疑起身:“那我出去……”
甘衡:“别走。”
程荔缘只好坐回去。
甘衡:“跟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程荔缘:“董阿姨在我家,我妈妈在安慰她,我手机静音了。”
甘衡:“你微信拉黑我了。”
程荔缘:“嗯,最近要断网,不用微信了,你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
她不想把甘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谈这些,找了个合理理由。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没有不理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吗。”
甘衡盯着她,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那你陪我说会儿话,我躺着
一动不动反而有点恶心。”
程荔缘目光落在他纱布上,设身处地想象,如果是她自己,钱友让一个烟灰缸飞来,为了李婉铧之流。
脑海中,第一视角仿佛真的有个放大的烟灰缸飞来,重重砸她额角上。
“他为什么打你?”这句话自己就顺口而出。
甘衡安静地看着她,神情淡极,“为了他小三啊。”
这下真是同病相怜了,过来人和新伤未愈者。
程荔缘沉默几秒。空气中流淌着心照不宣,谁都没说破。
想到钱友让,她还是会感觉到愤怒,不会像过去那样上头了,更多是一种冷静的断舍离。
程荔缘曾经以为甘衡的家庭也很完美,董芳君和甘霸原一直互相很尊重。
“为什么他要为了小三打你?”她问甘衡。
甘衡扯了下嘴角:“他想让我转学,我不干,他威胁我,我就把他的丑事证据匿名发我妈了。”
“……你早就知道了?”
甘衡发出一串低笑,“小学就知道了。”
“是谁?不方便说可以不用说。”
甘衡看着她,眼神有一点难以形容,程荔缘微微起了鸡皮疙瘩。
甘衡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说,如果当孩子的想杀了当父母的,”他声音低不可闻,呼吸很轻浅,“是一种罪吗?”
程荔缘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是。他都把你头打破了,你这样想很正常。”
甘衡望着她,仿佛第一次看见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慢慢闪烁了下:“为什么,他们说,孝顺就是要从心里尊敬他们,不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你的父母。”
她知道他们是指甘家那些长辈,有的至今仍身居高位,有的退休后影响也丝毫不减。
程荔缘:“那就不认。”
甘衡笑了起来,笑声暗哑柔和:“那会被当作大逆不道。”
程荔缘说:“他们是伪人,你不要在意他们。”
甘衡:“会被边缘化,会得不到权柄,没有权柄,怎么反过去对付他们。”
程荔缘想起来了,甘衡家和她家不一样,净资产以美元衡量是十一位数,而整个甘家庞大的体系,资产超过了十二位。
这题对她来说超纲了。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气氛,话题从这儿跳到天边,无拘无束,没有芥蒂,两小无猜的童年小伙伴。
但现在是现在。
万物向前,一切都在时间之河流转变迁,被亿万河沙带走,她和他都不会停留。
“……其实,转回启航没有什么损失,”程荔缘斟酌了下,客观分析,“你可以先转回去,折衷一下,等以后工作了,再壮大自己。”
启航更适合他,去国外不管是选专业,还是打冰球,于他都有更多机会,至于他父亲出轨,一码归一码,没必要和前途过不去。
甘衡没有笑。
他盯着她,目光直直地让她有点不舒服:“什么叫转回去,我一开始就在一中。”
程荔缘:“你要出国,启航课程和那边接轨的。”
甘衡表情本来略微上扬,听了她这句,眉梢眼角都慢慢搭了下来,只看着她。
程荔缘不明白她哪里没分析对,保持了沉默。
“我转到启航,你无所谓吗,”甘衡打破安静,声音比刚才沙哑,“你不想我在一中?”
她不想他在一中,她希望他们变成两条平行线。
程荔缘:“我没有想,也没有不想,只是客观说下。”
为了转移甘衡注意力,她换了话题,“他经常打你吗?”
“……没有,服从就无事发生,戳他痛处,就六亲不认,”甘衡眼神暗了下去,“我有时候真想。”
他一句话后半截断在空气里。
真想杀了他?真想和他断绝关系?程荔缘猜着,没有问出口。这些都是她动过的念头。
甘霸原在外人面前十分正常,很有涵养。她还记得甘霸原之前让司机老刘送她去学校。
程荔缘站在外人的立场,不能去煽动甘衡家父与子的战争。陪甘衡在医院急诊室,是她最大限度能做的了。
“缘缘,岑岑。”董芳君和程揽英回来了。甘霸原没有出现。
“今天晚上太晚了,你们就住我们家吧,”董芳君对程揽英说,“甘霸原今天住外面。”
程揽英看出董芳君情绪波动大,答应了她的请求。
程荔缘:“……”
她万万没想到她还会去甘衡家里过夜。
不过,董芳君给她安排了有独立卫浴的客房,大概是考虑到她是高中生,不是她小时候住的那间。
她小时候住的那间和甘衡在同一层,就在他房间对面。
今天晚上住的这个客房很大,和甘衡隔得很远,在楼上,程荔缘一晚上都没再见到他。
他家太大了,一个屋檐下竟然可以不用碰面。
每个人独立空间过于溢出,一对夫妻没有深厚的感情,很难维系住忠诚。
司机老刘单独把程荔缘送去了学校,早上她也没见到甘衡,听说是还在睡觉,董芳君肯定给他请了假。
白天程揽英发消息给她,说晚上董阿姨要请他们吃饭。
程荔缘在上课,也收到了甘衡的消息。
“甘霸原说要道歉,定了个包厢,我妈觉得有人在他不会发作,你不想来不用来,我让刘叔送你回你家。”
程荔缘打字回复:“没关系,我去。”
甘衡明显不是第一次被打。程荔缘在之前从未亲眼目睹。说明外人在场的时候,甘霸原不会动手。
吃饭的地方是个私房官府菜,每一道都精致到像在贾府,程荔缘默不作声,用餐保持基本礼仪,别的没放心上,今天主角不是她,她是来当挂件的。
甘霸原嘴角肿了一小块,贴了点东西。
他这样的地位,除非自己走路不看路摔一跤,没人敢碰他。
很明显是董芳君跟他动了手。
甘霸原自然没有还手,他是过错方,妻子情绪激动,他得冷静下来处理。
但这一点小小的红肿,跟甘衡头上的伤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甘衡本来该坐甘霸原旁边,他一个跨步,到程荔缘旁边座位坐下了,换了身宽松休闲的浅色衣服。
坐下后,甘衡问程荔缘:“今天班上怎么样?”
“还行,马老讲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讲了三遍,感觉他快气死了。”程荔缘用平常的语气说,她在学校就是这么和黄秋腾他们聊天的。
“听起来好无聊,”甘衡说,他在学校里绝对不会这样讲话,“你今天该请假的,就在家里,我们可以自学,题不会做叫私教来,他讲的比老马清楚的多。”
程荔缘又出现了那种割裂感。就像她在她的世界过,他在他的世界过,她现在又跑到了他的世界里。
他家,他家的酒店,现在的私房官府菜,那些她必须放慢执行、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像刘姥姥闹笑话的细节,他做的稀松平常,甚至百无聊赖。
她会路过他的世界,他也会路过她的,他们的世界永远不会融合。
青梅竹马这个词,或许还有个前提,叫门当户对。
甘霸原坐在主位,董芳君恢复了平时的气场,肢体语言很疏离。
甘霸原先举杯敬了程揽英一杯,表达歉意,“揽英,麻烦你为我们家操心了。”
程揽英自然是得体回应。“大家都老朋友,认识多少年了。”
“今天就当开个家庭会议吧,”甘霸原语气可以称得上冷静深刻,“甘衡,爸爸没想伤你,烟灰缸是往旁边砸的,没想到真的会砸到你,但这不是借口,我情绪失控了,更不该动手,现在向你道歉,爸爸做错了,对不起。”
他的发言并不造作,一向情绪不外显,现在仿佛有些动容。
甘衡坐在她旁边,没什么反应,只是靠在椅背上,因为绷带包扎,有种脆弱感,像个等身人偶。
董芳君看着甘霸原,等他接下去要说什么。
甘霸原:“关于你转学的事……”
包厢门打开了,礼宾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又恭敬退出。
董芳君看清了来人,诧异困惑,看了看甘霸原,甘霸原也有点意外。
“老四,芳君。”来人主动打了招呼,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穿戴打扮竟比董芳君还优雅。
“三姐。”甘霸原称呼了一声。
“康屏姐。”董芳君出于修养,过去和来人握手,态度客气中有些不易觉察的疏离。
程揽英也随之站起,和来人友好地寒暄了两句。
来人:“本来打算你们吃完再聊的,实在是忙得脱不了身,只有这个时间稍微有空,叨扰了。”
“三姐是我请来的,”甘霸原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既然来了先坐吧。”
上次见到康继纯的母亲,还是在甘衡十四岁生日的时候。
一幕幕画面从程荔缘眼前掠过,思绪收拢。
她看着康屏没有动,她是客,甘衡家是主,甘衡作为主人家的小辈都没打招呼,轮不到她。
甘衡就坐在她旁边,距离比他和他妈妈还近,程荔缘不需要特意去看,余光一眼能看清他侧脸的小痣。
甘衡侧脸极度冷漠。
她从小就对他各种微表情十分熟悉,近乎形成了一套无声语言。
甘衡是在恶心。
很恶心,却不能表现出来,他面无表情垂下眼,随便动了动筷子,漠视外界动静。
程荔缘无声问,“你是不是头痛?我陪你出去?”
来之前。
“缘缘,要是情况不对,你直接带你岑岑哥哥出去,”程揽英嘱咐她,“你甘叔叔不会为难小孩子的。”
董芳君也叮嘱了老刘在外面守着。
老刘以前救过甘霸原,为此左脚留下了旧伤,甘霸原对他和对其他下属不一样,不会开除他。
甘衡听到程荔缘声音,睫毛动了动,注意力被她声音牵了过来,好像一个小朋友。
原本冷漠的表情融化些许,他嘴角淡淡地扬了下:“不用。”说完反过来问她:“你觉得这菜好吃吗?吃得惯不。”
“挺好吃的。”程荔缘点点头。
甘衡对她流露出清淡的笑意。程荔缘没有像以前一样对他笑回去,也没有脸红。
甘衡神色有些晦涩,又有些怔忡。
康屏入座后,望向甘衡,露出和煦的笑容:“衡衡又长大了。”接着关心起甘衡的伤口。
甘衡没有说话,甘霸原把话题引到了项目上面,康屏跟甘霸原说了些她丈夫袁正成的看法。
他们属于政商高层,董芳君是学术圈的,不熟悉他们的话题,也不想插话,于是给两个孩子布菜,程揽英偶尔和她低语两句,饭桌上渐渐气氛分层。
“衡衡在学校成绩还是很好?”康屏问董芳君。
“还可以。”董芳君言简意赅。
“可惜了,这么好的成绩,转回启航多好,”康屏倾身真诚地看着董芳君,“钱伯斯教授对他评价很高,他不需要参加高考,通过启航那边,本科可以直接去钱伯斯的专业。”
董芳君礼貌地说:“一中也很好,很多一中校友也去了史丹福……”
“本科去的人数远远低于启航吧?都是先在国内读完本科才出去的。”康屏笑说,拍了拍甘霸原的肩膀,“老四就是太着急了,他心是好的。”
董芳君没有说话,胸口轻微起伏。
康屏善解人意道:“芳君,你别气,要怪都怪我,我跟老四说了,钱伯斯他夫人很喜欢我一个朋友的画廊,他在国内这个月,大家约了见面,钱伯斯是美国人,启航复制他高中母校的模式,他更认可,衡衡坚持留在一中,他们也会觉得有些奇怪。”
说完望向甘衡:“父子哪有隔夜仇的,吵开了就没事了。”
甘霸原在旁边说:“你想去钱伯斯的专业,启航有不少人和你目标一样,钱伯斯并不是只看重你一个人。”
甘衡一直很安静。
康屏目光旁移,落在了程荔缘脸上:“揽英,这是缘缘吧,都长这么大了,比以前瘦了,漂亮了好多。”
程揽英:“谢谢康屏姐,现在孩子长得快,学习压力大,身体健康精神松弛就好。”
康屏:“你现在还在创业是么,我有些朋友也在做咨询,哪天帮你引荐,我以前刚离婚也是一个人带孩子,还要顾工作,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挺难的。”
“创业确实,每天都能接触新事物。您朋友真有兴趣交流,可以让他们直接联系我。我们现在主要通过国内一些社科协会对接资源。”程揽英应对了两句。
康屏淡笑道:“怪不得甘衡这么喜欢你家缘缘,继纯回家跟我说,甘衡让她跟缘缘道歉,我说那你就道歉呗,小时候缘缘就是甘衡这孩子的小尾巴,人家感情好着呢。”
空气凝滞,目光集中到了程荔缘这边。
程荔缘仿佛又回到了甘衡生日那天。这一次她没有慌,表情没变,眼睫也没动一下,很自然地看着康屏,翘了翘唇角。
康屏和她视线不远不近地对上,保留着长辈看小孩的宽容浅笑。
程揽英在旁边开了口:“他们感情确实好。”
“从小认识的,缘缘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董芳君语气很礼貌,眼睛望着康屏,有一点冷淡。
成年人的交锋不留痕迹,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康屏好像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只笑了起来:“继纯是有点吃醋,回家还哭了呢。”
甘霸原望向她。
过了一秒,甘霸原缓缓说:“甘衡让继纯跟缘缘道歉?”然后望向甘衡:“这是怎么回事?”
康屏:“小孩子吵架很正常,老四你这么严肃干什么。”
甘霸原:“甘衡,你说清楚,你又犯什么毛病?”
甘衡放下了餐具。
程荔缘视线刚上移到他脸上,就看到他绽放出一个堪称温雅如明月的笑容,和他额上伤口更为映衬。
“甘董在他家一大家子堂表亲姊妹,”甘衡语气稀松平常,随口说着,“也没一个能说服他,让我转学,扇我一巴掌,又用烟灰缸砸我?董教授人这么好,养出我了这么个坏种,算是白璧微瑕,只能是甘家那边的遗传基因吧。”
他一番话阴柔到极致,分不清是褒是贬,康屏笑容凝固。
“你在说什么?”甘霸原问他。
“您一直不肯说您出轨对象是谁,”甘衡仰靠在椅背上,朝所有人微笑着,“袁部自己有亲生女儿,他要展示他对继女也有父爱,您还跟着配合,真没必要。”
这几句话隐晦的直白,程荔缘花了两秒听懂了,脑海空白。
甘衡是在说……康继纯是甘霸原和康屏的女儿?
而他居然有心情朝她笑,右眼慢慢眨了一下,wink慵懒又自如。整个一破罐子破摔。
包厢空气都被冻硬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甘霸原站了起来。
董芳君站起来挡住他:“老刘!老张!”
司机和保镖都冲了进来。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
甘霸原难以置信,稍微喘着气望着甘衡:“你是不是疯了,你在栽赃污蔑谁,我的出轨对象不是你表姑。”
董芳君过来扶住甘衡肩膀,低声说:“儿子,你冷静点,那种事情不可能。”
甘衡抬起眼睛:“我小时候看到一个很像她的女人,进了甘霸原的酒店房间,待了一晚上才出来。”
董芳君目光怔了怔,慢慢说:“那不是你表姑。你先回去,今天这顿饭不吃了。”
饭桌另一边,康屏一动不动坐着,表情淡退到无,眉眼匿在阴影里,和刚才比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人。
甘衡轻轻柔柔地说:“那您小三到底是谁?难道要临盆了,一直捂着?”
甘霸原看甘衡的眼神,不像一个父亲在看儿子,比看陌生人还陌生。
董芳君心寒到极点,憎恶地看着甘霸原,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让他这样看甘衡,一字一顿:“把话跟你儿子说清楚。”
甘霸原闭了闭眼,终于发话:“是你不认识的人,工作上认识的人,你表姑和表姐,完全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甘衡:“我小时候看到的是谁?”
甘霸原
:“是个一夜情对象。早就没联系了。她跟你表姑根本不像,你到底怎么误会的。”
甘衡看着他。
甘霸原面无表情:“我和你表姑是没有血缘关系,但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感情,你不觉得恶心,我还觉的恶心,我儿子只有你一个,也只会和你母亲生,不可能再有其他孩子。”
无人注意的角落,康屏嘴角拧出一个古怪的弧度,好像自嘲,又好像别的。
下一秒,她视线撞上程荔缘,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早已消亡的人。
程荔缘还未及反应,康屏却又恢复成了高官夫人该有的样子,仿佛一切是错觉。
饭局混乱收场。
董芳君让司机送他们回去了,甘衡拒绝住家里,董芳君给他送去勍世的酒店房间,怕他出事,自己也住了酒店套房。自然,程揽英也一起去了。
甘衡捂着眼睛笑得发抖,似乎是回想起甘霸原的反应,乐不可支到极点。
程荔缘坐在沙发另一端,没有说话,等他慢慢平静。
“你为什么不说话。”甘衡笑完,抱着垫子,声音有点脆弱,“今天甘家的丑事,都让你和阿姨看完了。”
“钱友让的那位找上我家那阵子,你是没见过那热闹,”程荔缘徐徐说,“专注你想做的事,不要消耗心力,都会过去的。”
“程阿姨当时知道吗?”
“不知道,钱友让瞒的很好。”
“我以为我妈不知道,今天她的反应,明明是知道一些事,最后我发现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是我。”甘衡很轻地说。
程荔缘不能去议论董芳君,只跟甘衡说了一些她们家当时怎么处理的,甘衡听着,情绪有所好转。
他脸上有一些不满,程荔缘接住了他的情绪,却始终太旁观,像个心理医生,给他感觉他发疯也没关系,她会帮他叫专业人士进行疏导。
她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拥抱他到他舒服,而是站得不远不近,确定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尽到基本人道主义。
他心里觉得不够,说不出是哪里不够。
甘衡:“你不要回去了吧,就住在这里?”他希望程荔缘一直说下去,话题无所谓。
程荔缘云淡风轻:“不,董阿姨说我可以走,让刘叔送我。”
她不想和甘衡待在一起,想回家。
甘衡怔住,程荔缘态度很自然,话也很平实,好像刚才静静聆听他的真话、陪伴他释放情绪的不是她。
甘衡想不明白,但暂时没空管,程荔缘是真的要走,她已经起身了。
“别走。”甘衡抬手想拉住她,仿佛是想起她说的话,指尖又缩了回去,声音很轻,“就今天晚上最后一次,好不好。”
“他们都好恶心。”
“我只有看见你,才不觉得恶心。”
程荔缘看着他,缓缓摇头,平平淡淡说:“你注意伤口不要碰水,明天还有考试,早点休息吧。”
她跟司机一起出去了,把不属于她的这个世界的所有闹剧,还有甘衡,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明天是新的一天,她的生活在学校里,在她的朋友们那里。
不在他那里。
甘衡一直站在原地,董芳君亲自过来送程荔缘,他没有插手余地。
等门都关上了,他还光着脚站在那,夜灯里侧影孤独。
他受伤了程荔缘会来看他,确定了他没事,却不留下来陪他等伤疤愈合。
她留下来陪他,不是因为他是她青梅竹马,是因为他是董阿姨的孩子。
是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
细节点点滴滴翻上来,愈发佐证了他迟来的领悟。
她的安慰都是理性的,是为了确认分开后,他不会继续占着青梅竹马的名义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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