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程荔缘升入了宣平中学。
宣平历史悠久,女生校服正式一点的是白底淡绿杠水手连衣裙,平时是经典三道杠绿白运动服,有Polo衫和其他配件,分冬夏两季,都很清新有活力。
程荔缘也长高了几厘米,不过依然不算突出。
“高中前肯定还会长一些的,”程揽英给她量了身高,“营养也要跟上,学校食堂多打小炒,多加餐,吃好点,不要给妈妈省钱。”
程揽英辞了职,离开了稳定但一眼望到头的体制内,加入了创业大军。
程荔缘明显感觉家里收入多
了,她妈妈也更忙了,好在她现在初中生,走读也可以一个人在家照料自己,不会给她妈妈额外增添负担。
她开心的是和余雅芹一起被分到了五班。
两人一起上体育课,一起去小卖部,上学放学也一起走。
开学进度像马拉松,她忙着适应新同学,新知识,生活节奏比小学更快,事情也更多了。
生日之后,甘衡很少和她联系,程荔缘也没放在心上,听妈妈说他身高体型已过标准,准备转去U16组正式参加联赛了,这段时间飞去了国外集训,等集训完成,回来可能直接去读启航。
程荔缘心里还是有一点惆怅的,忙起来又很快忘了。
“今天要来一个同学啊,不算转学生,之前有事请了假,”班主任走到讲台上,让他们安静,“人家很优秀,年级第一,你们要多跟别人学习,我看看哪儿还有位置……”
班主任和后排的程荔缘对上了视线,她旁边有个空位。
“程荔缘,待会新同学来了就坐你旁边,他有什么问题你跟他说,不行让他来找我。”
“好的刘老。”程荔缘乖乖回答。
神秘的年级第一居然空降他们班,几个男生讨论是不是女生,长得漂亮不漂亮,得到来自女生的集体鄙视。
下午,年级第一来了,在课间非常随意地走了进来。
全班呆呆地目送他走到程荔缘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不是漂亮,是极其漂亮,漂亮到不像真人了,但性别没对。
程荔缘也呆住了,一脸懵地看着甘衡。
……这个人,没去启航?
“下节什么课,”甘衡都不看墙上贴的课表,“信息科技?”
程荔缘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看到其他同学目光全投了过来,就没有说话。
见她只点头不出声,默默把脑袋转了回去,今天天气热,她穿着薄而白的Polo衫,没有扎进去,裤子合身而妥帖,夏天的网面运动鞋,头发长长了,扎了个略高的马尾,显得脑袋圆圆。
这么久没看见他,她一点别的表示都没有。
哪怕他们成了同桌。
体育课自由活动,甘衡和班上一个男生打了个招呼,萧阙在隔壁班,刚好也在上体育,和他们走到了一起。
那个男生很低调,姓彭,大院子弟,家境和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也去过甘衡的生日宴。
程荔缘不经意地看到了甘衡那边。
不管什么时候,甘衡都会选择和他来往的人,不会来者不拒。
倒不是说他对其他人会端架子,恰恰相反,他也会和其他男生打成一片,比如他们三个很快就去了另一边,带着其他男生一起踢足球了,男生会不自觉以他为向心力。
只是有一条无形的线,和他泛泛之交的那些同学,是越不过去的,萧阙和姓彭的男生能去他家,能在课后的时间和他来往,其他人就不行。
在学校,大家是同学,出了学校,家庭阶层泾渭分明。
大家不像小学那样单纯,对社会和金钱有了很多不再朦胧的感知。
“甘衡真的好帅啊,没想到居然在我们班。”旁边女生讨论着。
“他成绩那么好,我以为他会去英才实验班。”
“可能就是成绩太好了,不用去英才班了……”
“人家打冰球的,随便考考就是年级第一,英才班的也没法跟他比啊。”
“人生完美成这样,还会有什么烦恼吗。”大家摇头叹息,感觉到了人和人的差距。
“程荔缘!你和甘衡是同桌,怎么样,他有没有跟你聊过天?”一个女生眼睛闪闪发亮地问。
程荔缘摇摇头:“我们不聊天,他话很少。”
这话是实话,甘衡最近确实不冷不热的。
“也是,感觉他对女生挺高冷,”对方感叹说,“高岭之花就是这样的。”
一个男生走了过来,凑到程荔缘面前。
“程荔缘,跟你商量个事呗。”他有点嬉皮笑脸的。
程荔缘和这个男生不是很熟,只记得他好像成绩可以。
“什么事?”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你能不能主动去和老师说说,你不想和甘衡坐一起?”
程荔缘不解地问:“为什么。”
那男生有点神秘地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程荔缘看了他一秒,摇摇头,转过去继续和余雅芹说话。
那男生:“诶你怎么不理人?”
余雅芹皱眉:“毕治鉴,你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好好问你原因,你还不解释,这叫不尊重人,我们为啥要理你。”
那男生愣了愣,涨红了脸说:“不想说就不说呗,多了不起似的。”
他说着站了起来,见程荔缘和余雅芹都不理他,挂不住面子,冷笑一声:“不想换不就是看人家又帅又有钱嘛,想上赶着贴上去,装什么啊。”
程荔缘和余雅芹都怔住了。
附近聊天的女生也纷纷看向那个男生,有女生眉毛都拧了起来。
程荔缘想到了程揽英跟她说过的。
“宝贝,初中和小学不一样,你可能会遇到很多不礼貌的男生,妈妈当初就遇到过,这时候一定不要生气。”
“怎么个不礼貌?”
程揽英自己就是做心理咨询的,跟她解释,男生自我意识膨胀,想要女生认可,又恐惧女生否定,一旦被拒绝,自尊心受损,就会当做是别人在羞辱他,上升成私人恩怨。
很多成年人一辈子都在这个巨婴心态打转。
他们会用造谣和贬低转移挫折感和焦虑,尤其是给异性贴标签。
程荔缘眨眨眼,情绪半点没受影响:“听不懂。”
对方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恼羞,挑衅地提高声音:“听不懂?说你们easygirl,能听懂吧?”
其他女生沉下脸色,全都不聊天了,凝重地望着她们,看程荔缘要怎么回答。
甘衡受欢迎是有目共睹的,暗恋和crush他的人不计其数,初二初三都有。
对方这样说,是在辱骂她们所有人。
余雅芹深吸一口气,刚要和他大吵三百回合,程荔缘拉了拉好朋友的手。
程荔缘一本正经:“你意思是,喜欢又帅又有钱的男生,就是easygirl。”
毕治鉴见她一丝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也压低了声音,冷笑说:“当然啊,那不然呢?”
程荔缘望着他:“那喜欢你这样的,就不叫easygirl了,是吗。”
毕治鉴怔住,被反问住了,程荔缘用他的逻辑套住了他。
周围女生反应快的,噗嗤一声笑了。
毕治鉴脸色慢慢变得僵硬,回答不是,就是打脸,承认自己又不帅又没钱,回答是,感觉有坑,那么多女生都冷冷地看着他,还有经常跟他一起玩的几个男生也看了过来。
他们都不太服甘衡,暗自指望他战胜这些女生。
“是又怎么样?”他硬着头皮说。
“明白了,”程荔缘点点头,“喜欢和你相反的男生,就是easygirl,生活过的很轻松很easy,喜欢你这样的,那生活就会过的很苦了。”
女生全都笑出了声,余雅芹笑的尤其欢快。“哈哈哈哈哈!”
毕治鉴狂怒到彻底口不择言:“说你easy是说你廉价,说你是牛扒的意思!你以为在夸你吗!”
气氛瞬间变了,很多女生都勃然大怒,“嘴真臭!”
见她们生气,毕治鉴反而得意了起来。
程荔缘还是半点不受影响,不慌不忙:“是你坚持要让我跟老师说换座位,好让你去跟甘衡同桌,那你这么想和甘衡同桌,你是什么
?”
毕治鉴回答不上来了,支吾了两句,女生们疯狂嘲笑他。
“我们都是easygirl,生活轻松的girl,怎么啦!”
“difficultboy!”“他苦啊!”
“等等,该不会……”
毕治鉴无法说出自己真实目的,又生怕被伶牙俐齿的女生说成男同性恋,只能一边不干不净地骂人一边走开,有女生忿忿地说:“我刚刚都把他那样子拍下来了,程荔缘,我们去告诉老师。”
“不对吧宋潇言,老师会问你怎么把手机带进来的……”“呃。”
程荔缘对她们点点头:“肯定要跟班主任说的,你们帮我做个证。”
“那必须。”大家纷纷点头,团结一致。
程荔缘没有来得及和班主任说。
不到一天的时间,毕治鉴被他家长接走,接下去一周都没出现,男生那边说他被退回原学区学校了,好像是被查出来入学有问题。
“他人品真的不怎么样,”有个住校的男生说,“总是问我东西多少钱买的,还说想当什么直播博主,现在博主很赚钱。”
余雅芹听了分析:“估计他想跟甘衡同桌就是这个理由,甘衡现在校内校外都有粉丝,拍他国外视频的那个博主都涨了好多粉。”
“什么视频?”程荔缘问。
“就首页那个百万赞的,博主在国外,好像有点背景,拍到了十多秒他集训的视频……”余雅芹把链接分享给了程荔缘。
一个穿着冰球装备戴头盔的少年在冰球场上飞驰,闪避,冲撞,运球,射门得分。
不到五十秒,形成完美的循环。
滤镜,踩点,氛围bgm,看的人仿佛被深深地扯了一下心口,来自运动员的吸引力不分性别年龄,让人热血沸腾。
余雅芹正一起看着视频,目光一带,就看见程荔缘那边不对劲。
好朋友怔怔的眼圈发红,鼻翼翕动,泪光晃荡。
“你怎么了!”余雅芹吓得不轻,慌手慌脚翻找纸巾,扯了一张轻轻按到程荔缘脸上,“我的错我的错,你别看了。”
她以为程荔缘是触景生情,急忙按了暂停。
下一秒,程荔缘噗地笑出声,按住纸巾蒙在眼睛上,笑得直抽抽。
余雅芹张大嘴巴,一脸完了我闺蜜终于因为失恋疯了。
“不是,你脸上表情太好笑了……”程荔缘哭笑不得地解释,“bgm是晨昏的,我好久没听到了,生理反应。”
“噢!”余雅芹恍然大悟,她也非常喜欢晨昏,立即理解了,“你吓我一跳……”
“你刚刚想说我失恋了。”“没有没有。”
“你有。”“……你变坏了。”
程荔缘大概有七分是实话,剩下三分也确实是触景生情。
晨昏是歌手的艺名。
半退圈的创作型女歌手,孙女都比她大,以绵长的情感穿透力见长,咬字语感特别舒服,作曲作词皆是天才,看似关乎情爱,实则关乎人心。
晨昏曾爱上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大量灵感来源都是他,对方没有家庭羁绊,没有不伦和是非,只是不爱她,如富士山无法凭爱意私有。
他把这一句晨昏喜欢的歌词,委婉地发给了她。
可是富士山偏偏是私有的。
程荔缘曾一遍又一遍循环晨昏的歌到深夜,唯独晨昏,她不敢推给甘衡。
第一次听晨昏起,她就无数次想过,要么手滑一下,发给他吧,一个要小心不让他知道,又期待被发现的秘密。
那次分享歌单,她想过把其中一首悄悄塞进去。
晨昏最有名的一首,打破了无数记录,发行即巅峰,被跨时代传唱。
格林威治子午线,有国英粤三版。也是晨昏艺名的由来。
冰冷精确的0°经线,世界时间的原点,转身就是在起点相遇,背离就是于终点忘记。
程荔缘脑海里已经能自如循环这首旋律,做梦的背景音乐都是这首。
最终她还是删掉了,选了其他更温暖风格的。
歌词倒背如流,被别人看见,就像被看见剖开的心,让人连想象都没有勇气。
就像压倒她的不是重,而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看视频,不如下次直接来看我训练。”不大不小的一道声音飘来,正响起在后方。
手机砸在了膝盖上,程荔缘没想到甘衡会过来,正巧逮到她们聊他。
空气静止。
余雅芹噤声了足足五秒,方才找回声音,迅速默默起身:“那个,我去下洗手间。”
她有点怕甘衡,也知道他们的关系,给程荔缘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甘衡坐下来,望着程荔缘。
程荔缘这些天都假装和他不熟,哪怕是同桌,也目不斜视,在学校最大可能保持距离。
甘衡也没有打破这个奇怪的默契,她以为他不会在学校和她说话的。
被他看到她在看他视频,别提多脚趾扣地了。
程荔缘脸上发烧,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教室,我是这个班的。”甘衡语气十分礼貌,她却分明看见他眼角转过的促狭。
“好吧,没事的话我就。”程荔缘要起身。
“这周末来我家。”甘衡没有动,也没有让开缝隙让她出去。
程荔缘心神不定,现在是放学时间,教室里就他们两个人,空落落的,不知哪来的一阵过道风吹进来,窗帘高高鼓起,膨成风帆,课桌课椅好像都在微微摇晃,像在船与浪上。
她很久没去过他家了。
见她没说话,甘衡语气终于生出变化,露出了她熟悉的底色。
“我妈给程阿姨说了,周五一起去吃个饭,然后回去,难道你还有意见?”
“……没。”程荔缘一下子被熟悉的日常感淹没,奇怪又微妙的安定和一点点酸涩,交错融合。
周六去了他家,没有半点陌生与隔阂,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物品摆放的位置,房间外容易迷路的走廊和各种厅,她闭着眼都能绘制。
有时,程荔缘会产生一种自己也归属这里的错觉,好像终有一天,她也会像董芳君一样,长久地住在这里。
每次她都掐着小拇指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人都有惰性,一点一点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产生痛苦。
程荔缘在那次生日宴会上,就明白了这一点。
甘衡说要打游戏,带她去了专门的电竞房,这里非常大,感觉可以骑自行车一圈一圈溜达,暗色调,简洁的几何风格,有舒服的沙发区。
程荔缘不太擅长游戏,每次都被迫和甘衡一起玩,她盘腿坐在甘衡旁边,皱着眉,戴着会让很多游戏爱好者疯狂的头显设备,很不熟练地操作着。
“我头好晕,我不想玩了。”程荔缘试图抗议。
“再陪我玩五分钟,给你发个大红包,你不是在攒那个谁的演唱会门票吗。”甘衡平平淡淡抛下鱼饵。
直到她意识到鱼饵是一道平地惊雷。
程荔缘心跳骤停。
“……啊?”她本能地含混了一声,“什么门票。”
“你最喜欢的歌手不是晨昏吗。”
头显设备刚好让天幕日落呈现于她眼前,风从子午线吹来,让她遍体燥热,心脏冰凉。
他知道了。
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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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彩虹屁]每次推感情节点,就卡卡的呢,黑夜总比白天灵感多,,,,,,那个转走的男生本来要引出下个剧情点的,但是继续写就破坏感情节点了
,萝,要继续修炼,,,,放下一章了[抱抱][鸽子][捂脸偷看][化了][爆哭][猫爪][猫爪][猫爪]萝,求收藏[加一](压倒她的不是重,而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这句是米兰昆德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