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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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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进自己卧室的向越吟,就听见了隔壁传来了向似锦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但终究没有下定决心拉开窗帘。

    林千礼与向似锦有来有回的嬉笑打闹声,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来得刺耳。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书柜边。

    向以桃给他购置了一个超大容量的木质书柜,木板交错之间,形成了许多小隔间。

    向越吟轻轻地拉开了柜子——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个由陶泥做成的芒果。

    每一个陶泥芒果的上方,都有着一个被人咬过的小缺口。

    陶泥芒果的下方贴着捏成的日期,随着日期的逐渐靠近,那被芒果咬过的痕迹捏得就越生动。

    最近日期的一个,甚至能够看见上面女孩儿啃芒果时,因为换牙空了的门牙痕迹。

    眼前无数个陶泥捏成的芒果,与八岁那一年,向似锦爬在树上丢向他的那颗芒果,越来越像。

    这种相似感,将他猛地拉回了被丢的第一年——

    那一年的宁城很冷很冷,冷到刺骨的寒风化作冬衣,几乎要带走瘦弱的向越吟。

    那一年的宁城很热很热,热到突兀的高温掖住咽喉,摧毁了向越吟一直以来维系的“家”。

    “小书啊…不是我们不想给你治啊。”

    父亲的背很宽厚,可这却是八岁的向越吟第一次趴在他的背上,他的声音比宁城的冬日还要刺骨,

    “你说说,你还有弟弟,你弟弟还要上学、吃饭,你呢?你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的,总是生病。”

    “读书?读书好有什么用啊?是能吃还是能下地啊?”

    “平时就不爱说话,就指望你能给我们照顾照顾弟弟,你呢?还老是生病。你从出生开始,就生了不少的病,大大小小的,感冒啊,发烧啊,爸爸都给你治了,对不对?”

    “现在,你这个病啊,医生说要住院!住院呐!”

    父亲叹了口气,似乎在安慰自己,“你知道住院要多少钱吗?前前后后也得一万多了,你弟昨天还嚷着说要吃鸡腿呢……”

    “……爸爸。”

    生病带来的高热让向越吟的大脑一片混沌,他生满了冻疮的手,拉住了父亲的衣领。

    “爸爸,我没事的,我……我还能照顾弟弟的,家里的猪草还没割……”

    他喘了一口粗气,涌进肺腑的冷空气,让身体的灼热降了几分,“等、等我好了,我就去割,割完喂猪,等把小猪仔喂大了,就可以给弟弟买鸡腿了……”

    父亲却好像没听见向越吟的声音,

    “一万多,我上哪儿拿得出这笔钱啊,你从出生开始就经常生病,前前后后这么多的麻烦,以后还得了……”

    父亲的抱怨淹没了向越吟的呢喃。

    反反复复的埋怨间,向越吟闻见了父亲口中烟草的味道。

    这种令他感到不适的味道,终于在父亲停下脚步时,戛然而止。

    父亲靠着墙蹲了下来,“小书,你下来。”

    那面墙老旧,是砖石砌成的。

    向越吟穿的薄,瘦弱的脊背刚触碰到墙面,冰冷的温度就传给了他。

    高热让他的双眼乏力,向越吟没忍住一哆嗦。

    当他好不容易睁开双眼时,却发现,父亲的烟草味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被丢了。

    陪着他的只有那件单衣,和“你和弟弟总要活一个”。

    向越吟,刚上小学一年级,就被学校许多的老师夸过聪明,一点就通。

    可父母总会说,读书没有用啊。

    我们俩都没上过学,不照样把你和你弟养到这么大了吗?

    脑子好有什么用,太守规矩!身体还不好!

    所以,哪怕一年级的向越吟,在老师的指导下,甚至能跟上三年级的课程,但他从来没有在父母的口中听到一句夸奖。

    他们总是会说弟弟出去和人打架从不落下风,真棒!

    他们总是会说,瞧啊,你弟追着村子里的鸡到处跑,真厉害!

    他们也会说,哎呀,你弟还小,你是哥哥,你要懂事,要多让着点弟弟。

    而这最后一次的让,是让出父母。

    宁城好冷啊,冷到向越吟缓缓在地上蹲下。

    他蜷缩在墙角,试图通过拥抱自己,让身体好受些,但没有用。

    疲倦感涌上双眼,他再度感到困倦,也就是在这时,向越吟的脑海中闪过了在班级读书角中看到的那本书——

    那个在雪地中,划了无数根火柴后被冻死在第二天清晨的小女孩。

    “我不要。”

    他倏地睁开了双眼,右手上的冻疮摁在粗糙的墙面上,彻骨的痛感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

    宁城从不下雪,但向越吟却记得——

    那天他迈着蹒跚的步伐,拖着沉重的身体,碾过地面上的枯叶时,那些沙沙声,就像广播中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不要当那个卖火柴的小男孩,他要活下去。

    而当愿望足够强烈的时候,神就会降临。

    当高热再一次占据了大脑时,他几欲跌落的身躯终于向下跌去。

    但迎接他的不是黑暗,而是妈妈——

    “孩子!你没事吧!”

    向越吟再次睁开眼,是在医院的病房。

    他躺在最中间的那个床位,四周拉着帘子。

    左手的手背上打着吊瓶,他盯着那高悬的吊瓶,似乎听见了药水往下滴的声音。

    这在哪里?

    向越吟环顾四周,却发现其他两张床位上并没有人。

    唯一的动静,就是在门口,似乎有人在那儿说话。

    他想要踮脚去够挂在上端的吊瓶,可奈何他的个子太瘦小,哪怕踮起脚伸长了手,都够不着。

    于是,他一把扯开了手背上的针,血滴瞬间喷涌而出。

    他赤脚走向门边,终于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以桃,你这是上哪儿又捡了个孩子?”

    “哈哈——不知道啊,我就出门买个了菜,回来的路上就碰见这孩子快走到福利院门口了。”

    提问的那人沉默了片刻,说:“我刚才给他检查了一下,这孩子的病其实就是看着吓人,因为拖得时间太久了。要是提前干预,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可能得多住院观察几天,这孩子身上毛病不少呢,还有营养不良什么的。”

    “那我预缴的费用够吗?”

    “再缴五千吧。”

    那人顿了顿,“你报警了,有什么消息吗?这孩子的父母之类的,要是能联系上父母,费用什么的也不用你来承担了。”

    “还没呢。”

    “都三天了!还没联系上父母?”

    “嗯呐,没事啦。”向以桃耸了耸肩,“钱嘛,总是能想办法筹到的,孩子要紧。”

    “你都照顾那么多孩子了,还加一个?你这福利院刚起步,政府的资金也不会那么快到位啊。”

    那人语气急促了些,“你看看你自己裤子都翻絮都没发现。”

    “穿在外面的裤子,保暖就行了。”

    “那似锦呢?”

    长久的沉默,许久,向以桃才轻声道:“委屈我们似锦了。”

    ·

    又三天,向越吟终于愿意与人沟通。

    他看着面前这面容温柔,半蹲在自己床边的女人,她说她叫向以桃。

    “你叫什么名字?”

    摇头。

    “你知道你父母的名字吗?”

    摇头。

    “孩子,那你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还是摇头。

    “嗯……”向以桃面露难色,“那你知道自己今年几岁吗?”

    “八岁。”

    那是向越吟跟向以桃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眼中写满了防备,沙哑的声音是高热过后的短暂后遗症。

    向以桃又离开病房了。

    向越吟再次拔掉了自己手上的输液针,凑到了门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太长时间了,他好像想不起来了。”

    “以桃,你听我的,先把他送到警-察局吧。他们会先照看这个孩子的,实在找不到才会再来联系你。孤儿院现在的情况,没办法再多收养孩子了。而且这孩子的性格有点古怪……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拔掉输液针,明明年纪那么小,就总给我一种半死不活的感觉……”

    “……也不怎么吃东西,晚上也不睡觉。你都不知道,你晚上回去的时候,这孩子就一个人坐在病床上,一坐就是一晚上,好几次吓到来查房的护士。”

    “我知道……”

    向以桃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他现在这种状态,我才更不能把他随便丢给警-察,就撒手不管了啊。如果找到他的父母还好,如果找不到呢……如果他其实是被……”

    向以桃的话没有说完。

    但屋内的向越吟却默默地替她补上了——

    如果他是被他的亲生父母抛弃的呢?

    向越吟愣是在医院又住了大半个月,在这期间,片警无数次的上门询问他关于家庭的情况,都一无所获。

    他努力地在大人面前装成一个失忆的孩子。

    直到出院的前一天,向以桃轻轻坐在了他的病床前。

    她朝向越吟伸出手,说:“我知道你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家在哪、父母是谁了。”

    “……我也知道你其实这段时间都挺混乱的。”

    她温声说:“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向以桃话音刚落,她就对上了向越吟那防备的目光。

    她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你想……成为我的家人吗?”

    直到如今,向越吟都没有想通,那天在病床前的向以桃为什么会收养他。

    他原来只是想装失忆赖在盼江福利院的,至少……会比在原来的那个家好。

    可向以桃对他笑,问他——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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