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向越吟坐在福利院的大厅内，眼见着春晚的节目单已经来到了尾声，但是向似锦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在福利院门口。
他有些焦躁地站了起来，走到微掩的大门边，看了又看，还是没有。
“越吟？”
向以桃在身后问道：“怎么了？”
向越吟回过头，眉心紧蹙，
“似锦这丫头说是去给念真送饺子……”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挂在大厅的钟表，说：“都这个时间了她还没回来……”
“啊，我忙忘了。”
向越吟话音未落，向以桃就猛地一拍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刚才忙着安抚那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先睡觉，忘记和你说了。似锦已经给我发消息了，说是回来的路上遇见千礼了，就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了。”
“林千礼？”
向越吟眉心微蹙，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回姥姥家过年去了吗？”
向以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能临时有什么变动吧。”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继续说：“放心啦，越吟。似锦都十七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及时报备，让我们知道她是安全的，就可以了。”
“琼安阿姨也回来了吗？”
向越吟追问道。
向以桃喝水的动作一顿，“没听说欸。”
以向越吟对邓琼安单薄的理解来看，邓琼安是不会放任自己的宝贝儿子独自一人乘车回到宁城的。
这一路太过颠簸，不太安全。
可……万一呢？
如果只有林千礼一个人回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此时此刻也只有林千礼与向似锦在独处？
意识到这一点的向越吟突然有些烦躁，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扭头对向以桃开口道：“妈，我也回家一趟！”
“越吟！”
向以桃朝向越吟喊道，但向越吟早就关上大门，离开了。
她望着向越吟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有些许的复杂。
她沉默了许久，无声地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大厅内正播放着小品的春晚节目上。
·
向似锦与林千礼并肩坐着，两人沉默地观赏着夜空中间断燃起的烟火。
方才因为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在寒风的吹拂下，已经消肿许多。
也是直到心情平复后，向似锦才注意到，她刚才塞给林千礼的“新年礼物”，一直被他抱在怀里。
向似锦瞥了林千礼一眼，说：“这里面没装宝贝。”
“……谁说这里面没装宝贝了。”
林千礼相当自然地应道，甚至头也没回。
“……”
向似锦看向林千礼的目光一顿，她犹豫了片刻，伸手夺过了林千礼手中的保温桶。
她的掌心落在保温桶的盖子上，说：“没有宝贝。”
可就在她准备拧开盖子的时候，林千礼又相当自然地从向似锦的手中接过了保温桶。
他轻松地拧开了盖子，说：“我来吧。”
盖子拧开的一瞬间，罐内残存的热气一股脑地涌了出来，与冷空气交融。
向似锦凑近看了看，说：“本来就只有一桶热饺子，现在好啦，只剩一桶凉饺子了。”
林千礼循着向似锦的目光看去，那是满满的一桶饺子。
林千礼：“包得还挺漂亮的。”
向似锦微微抬头，心领神会地点头应道：“那是当然。”
林千礼自顾自地拿起保温桶盖子上的折叠筷子，当筷子试图拨开上层饺子的一瞬间——
“咳——”
向似锦不自然的咳嗽声在他耳畔响起。
除开上层包得相对漂亮的饺子之外，下层的饺子就相当有向似锦的风格了。
见状，林千礼垂眸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
向似锦不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包了一天的饺子，总得有几个比较体面的样子吧，那我肯定把好看的饺子放在上面啊，不然……”
林千礼还是乐，“阿锦，新年快乐。”
向似锦解释的话语一顿，她微微偏头，只见林千礼已经夹起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
“饺子都放凉了，不然热一下再吃？”
“不用。”林千礼摇了摇头，他沉默着咀嚼着，然后如期在饺子中找到了那个圆形硬币——
林千礼将吐出的硬币随手放在了垫着纸巾的长椅上，也没吭声。
见他沉默，向似锦反而不乐意了。
她用膝盖轻轻撞了撞林千礼的膝盖，说：“你没有什么想法要发表吗？”
闻言，林千礼抬眸，对上向似锦目光的一瞬间，咧嘴又笑了。
他温声道：“阿姨擀的皮很薄，很好吃。”
“然后呢？”向似锦追问道。
林千礼眼尾的笑意更深了，“阿姨和的馅也好吃，饺子就算凉了，味道也很好。”
“还有呢？”
她有些不满地眯起了眼睛，脚尖无意识地在地面上点着。
林千礼垂下眼，唇角的笑容却怎么遮也遮不住。
“没啦？”向似锦又用膝盖撞了一下林千礼的腿。
回应她的，是林千礼的偷笑声。
“……”
向似锦不满地盯着深邃的夜空好一会儿，愣是没从林千礼的口中听到她期待的回答。
她思索了一会儿，扭过头，却刚好撞进了林千礼含笑的眼底。
他一只手捧着装满饺子的保温桶，一只手用筷子夹着一个新的饺子。
他说：“吃一个吧？”
闻言，向似锦一怔。
她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那双筷子上。
那双筷子，是刚才林千礼用过的。
见向似锦没反应，林千礼顶着通红的耳垂，说：“不想吃吗？”
“……”
向似锦仍是沉默。
见状，林千礼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就在他准备收手的时候，耳畔响起了向似锦的回答——
“吃。”
饺子确实凉了。
向似锦一口咬住了饺子，齿间划破饺子的薄皮时，她这么想着。
然后……
“啊——”
后槽牙磕上坚硬的硬币时，向似锦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牙齿。
她眉头微蹙，一脸痛苦地从口中吐出了那个硬币。
“看来你也吃到好运气啦。”
林千礼笑着用纸巾接住了向似锦的硬币，说：“怎么自己包的饺子还会忘记里面塞了硬币啊。”
向似锦只是捂着自己的脸，不满地瞪了林千礼一眼，“……”
在向似锦目光的洗礼下，林千礼又吃了一个饺子，而这一回他还是一脸从容地发现了饺子中的硬币。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向似锦倏地睁大了双眼，盯着林千礼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口：“你怎么知道哪个饺子里面有硬币的？”
“不是每个饺子里面都有硬币吗？”
等等，确实不对劲啊。谁和他串供了？？
向似锦的脑海中闪过了唯一知情的几个人，但怎么想他们都不像是会特意将这个消息告诉林千礼的人。
向似锦：“你怎么知道每个饺子里都有硬币的？？”
向似锦突然拔高的音量，让林千礼正在嚼饺子的动作一顿。
他回过头，对上了她错愕的目光，眨了眨眼。
“别眨眼了。”
向似锦又用膝盖撞了撞林千礼的膝盖。
林千礼：“你自己说的啊。”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的？”
“去年啊。”林千礼一脸坦然地放下了手中的保温桶，并贴心地拧上了盖子。
在出发回来之前，他愣是被姥姥拎着吃了一大碗的面条，现在其实一点都不饿。
但为了不让向似锦的“礼物”落空，他还是往里硬塞了几个。
他清了清嗓子，说：“就是去年在福利院过年的时候，向阿姨包的硬币饺子你没吃到，然后嚷着说明年要做一顿全是硬币的饺子啊，不是吗？”
闻言，向似锦一愣，“可是当时我是随口一说……”
“我知道你是随口一说。”
林千礼点了点头，“所以，新年快乐，小阿锦。”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又一道刺眼的光束划破远方暗沉的夜色。
只听“轰——”的一声，那些刺眼的光束在半空炸成了一朵朵七彩的光斑。
在烟火骤起的一瞬间，向似锦的注意力被烟火夺走。
她缓缓地睁大了眼睛，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远处样式繁多的烟花上。
与此同时，四周也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向似锦从木椅上起身，一把拉住了林千礼的手腕，跑到了外墙边。
她转过头，看向林千礼的眼睛亮晶晶的，“《难忘今宵》结束了！”
林千礼应道：“嗯，新的一年来了。”
隔着外套，他能够感觉到向似锦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地传来。
他轻笑了一声，将目光也落在了远处的烟火上。
那每一年，在除夕夜升起的烟火，都宣告着旧年的离去，新年的到来。
而似乎从遇见向似锦开始，林千礼寡淡的人生中就多了一点小盼头。
那是一朵朵在光影明灭间炸开的五彩光斑，绚烂得好似每一个并肩观赏烟火的除夕夜。
在越来越响的鞭炮声中，林千礼听见了向似锦学着他的语调，说——
“新年快乐呀，小千礼。”
他回过头，落在眼底的，是向似锦被烟火照亮的侧脸。
向越吟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的他们。
当他离开福利院，一路穿过小巷奔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并肩站在二楼天台的向似锦与林千礼。
他的胸膛因为奔跑正上下起伏，鼻间呼出的热气与周遭刺鼻的烟火气混在了一处。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了林家漆黑的窗户——果然，只有林千礼一个人回来了。
向越吟再次抬头——
向似锦与林千礼正一起仰着脑袋，盯着天空中绚烂的烟火。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两人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迈步走向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