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夏清晚解围巾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
除夕夜,他抛下老宅所有家人朋友,提着蛋糕鲜花和礼物,来给她过生日么?
剑眉星目高大俊朗的男人,大衣肩上还残留着几星风雪。
那一瞬,她心里像是胀满了,如此轻盈,似是随时可以飞走。
她扯掉围巾,跑过去踮脚抱住他的脖子,想说什么,却找不到措辞,只是一味收紧臂弯,更深地把脸埋进他颈窝。
叶裴修把一只手里的蛋糕就近放在玄关柜上,折臂搂住她。
低头吻一吻她的头发,“20岁生日快乐,清晚。”
她昏头昏脑,一时大脑短路,稀里糊涂地说了句,“……你20岁生日我错过了。”
话音闷闷的,像是错过了他的20岁生日让她觉得委屈。
叶裴修失笑,“傻子,我20岁生日时候你才12岁,还要给我过什么生日?”
也是哦。
她脑袋后撤,盈盈地仰眸看着他,“那你的30岁生日呢?”
叶裴修凝眸看她,“我希望那时候你在我身边。”
在他这样满含期待的话语里,夏清晚脑子里却闪现出一片荒凉的空白,她摇摇头把那些念头驱赶走。叶裴修就笑,“不愿意?”
他单臂把她抱起来,褪掉皮鞋,走到西厨,把她放到岛台上,礼物和花束也一并放下来,说,“等我。”又返回玄关拿蛋糕。
蛋糕高高大大,打开一看,竟是个三层的,黄玫瑰逐级盘绕而下,纯洁而华丽。
她又去看那花束。
花束主色调是紫色,桔梗搭配鸢尾,背景色是芦荀草,大片的松针绿中点缀着绚烂的肆意的紫,是一种清新的热烈和梦幻。
蛋糕自带的蜡烛不够特别,叶裴修脱掉大衣,随手扯松领口,走到橱柜边,拉开抽屉,找出一支造型精美细细瘦瘦的蜡烛,走回来,找准位置插上了,说,“准备好许什么愿望了吗?”
她点点头。
垂在岛台边的两条腿期待地荡了荡。
那模样如此天真,叶裴修忍不住笑着刮了下她鼻尖。
他掏出打火机,叮啷一声,拨开打火机翻盖。
凑近烛头点燃了。
蜡烛顶端蹭地冒出火光,映亮他的俊脸,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偶然瞥到的梦。
一个小小的一闪而过的奇迹。
夏清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过五秒钟,她说,“许好了。”
微俯身吹熄蜡烛,直起身对上他的眼神,她立刻说,“不许问,说出来就不灵了。”
叶裴修微抬下颌,吻了吻她的唇,低声,“不问。”
拿过刀叉要切,她小声说,“这么大一个,怎么吃得完哦。”
“没人规定一定要吃完。”
既然铁定是吃不完了,那索性只吃最好的部分,她把黄玫瑰切了两块下来,先喂给他一口,再送到自己嘴里一口。
“好吃诶。”
甜而不腻。
叶裴修压过来吻她。
蛋糕的清甜在唇舌间氤氲开来。亲吻轻柔缓慢,像逐字逐句的细品。
夏清晚低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
叶裴修不由牵唇笑起来,声线一样低,“不是说不讲的吗?”
她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那是个华而不实的愿望。”
叶裴修深深凝视她,难掩笑痕,“……这么巧,我也想送你一个华而不实的礼物。”
“嗯?”
叶裴修从礼物袋中掏出一个丝带缠绕的锦盒,方方正正,很大很厚一个,直径约有四五十厘米,高度少说也有二十厘米。
这样大的锦盒,里面装的应该不是珠宝了。
她疑惑地歪头看他,希望他给个提示。
叶裴修微抬下巴,“打开看看。”
夏清晚轻手轻脚,拉开丝带,拇指推开锦盒的机关,上盖翻上去,里面立刻闪出耀眼的火彩。
她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难以置信,“……这……”
锦盒里面柔软的内衬上,静静躺着一顶公主桂冠,雪花形状,每一个枝杈上都镶满了钻石。
“前几天,托王敬梓去香港拍的。”
他说。
夏清晚有点被吓住了,细声问,“……多少钱啊?”
叶裴修伸出一根手指,她不敢再追问,1后面跟的单位是多少。“……为什么送——”
“为什么送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接话补充完整。
她点点头,看看那桂冠,又看看男人清俊的脸,神情是种谨慎的游移:似是还没有完全相信,这样贵重的东西,真是特意去拍来给她当生日礼物的。
被命运冷待惯了的小孩,一朝梦醒发现自己拥有健全的父母美满的家庭全部的爱,一时脚步踟蹰,还不能够相信——就是这样一种神情。
叶裴修说,“实际的东西都不难办,不必刻意放在生日这天送你,生日这天,我希望你能拥有更梦幻的东西。”
他以一种探究的神情低眸看着她,问,“喜欢吗?”
好似他也不能够确认,这样的礼物是否让她满意。
夏清晚说不出喜欢或者不喜欢的话。
五岁后,她连生日都没有过过了,没有蛋糕,没有礼物,没有人记得。眼下,有蛋糕有鲜花,有珠辉玉丽的珍宝。
心里一蓬一蓬暖意涌过,浑身都发热发烫,那热度也漫延进眼睛里。
他取出冠冕,给她戴上。
她慢慢抬起头,眼眶红红,盈盈望住他。
送她古董当花瓶,送她桂冠当生日礼物,这样价值连城的叶先生的爱……
如此华丽的钻石冠冕,衬着她那张清冷娇艳的脸蛋儿,像是古典庄重的婚礼上的新娘。
他的新娘。
叶裴修被心里这样的念头震撼到,心跳得飞快,四肢百骸的血液猛烈冲撞着,让他呼吸发紧。
他单手撑着她腿侧的岛台边缘,微微倾身,吻了吻她的唇。
如此轻柔而虔诚,简直像新郎在婚礼上亲吻新娘。
他与她心里同时闪过这样的念头。
一吻结束,彼此对望时,夏清晚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那笑靥似初次一起吃饭,在池塘边,那样纯粹而天真的笑容。
两个人各吃了一块蛋糕,在书房听唱片。
叶裴修的手机一直叮叮作响,他拿起来看了两次,后来索性关了机,丢到沙发另一头,把她捞到腿上。
她躺在他胸口,举着他的手腕看表,“十点钟了。”
还有两个小时,这一年就要过去了。
“正常情况下,你是怎么过年的?”
她好奇地问,仰头眨巴着眼睛倒着看他。
“陪家人一起。”
“那……你突然离开,家里人那边,怎么交代?”
叶裴修笑,“你管他们。”
她也笑起来。
他低下头来寻她的唇。
香艳绮丽的吻。她整个人躺在他臂弯里,被吻得浑身发软发烫,可他身上哪处都硬邦邦的,让她觉得不舒适,于是百般扭动着,想找个合适的舒服的地方。
叶裴修握住她的腰,摁住了,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低哑说,“……去洗澡?”
意味深长的三个字。
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三个字之后紧跟着的是什么。
像夜晚半明半昧中,影影绰绰飘过来的西府海棠的香气,由于那隐晦的可能性,更让人心底酥麻。
夏清晚强忍着羞耻,努力表现得镇定自若,公事公办的口吻,“那我先去洗。”
倒惹得叶裴修笑起来。
“……这么厉害?”他笑说,“待会儿等我的时候,不要又把自己藏在被窝里,蒙着头不好意思出来——”
夏清晚努了努嘴巴,佯凶,“你再说?”
“好好不说了,”他还是笑,举手表示投降,“是我小瞧你了。”
她从他腿上下来,先去了卧室。
嘴上逞英雄,到底心里还是发虚,毕竟没做过,也没有章法,不知怎么面对,于是洗澡的整个过程中,都有点心乱如麻。
洗完擦干身体,吹干头发,穿上睡衣,想了想,还是把头发挽起来。
她本以为走出浴室,在主卧里就能看到叶裴修,结果主卧空空荡荡没有人影。难道他还在书房?也许有电话要接。
毕竟是过年,给他拜年的人应该不计其数。
从主卧室出来,她直接沿着走廊过去书房。
书房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也许他是去西厨喝水了。
夏清晚不疑有他,穿过走廊往客厅走,走过拐角,隐约听到客厅有人声,心里下意识以为是叶裴修在打电话,由是信步继续走。
在转过博古架之后,她的脚步突兀地停在原地。
会客厅里,白衣黑裤的叶裴修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他对面做了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那妇人也正抬头看向她。
那是叶裴修的母亲。看向她的目光,跟上次在满香楼遥遥望过来时一模一样。
叶裴修循着母亲的视线扭回头,就见夏清晚像被定住了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起身走向她,走近了,先摸摸她的脸,低声,“怎么了?吓到了?”
“对不起,我母亲突然过来,”他牵住她的手往卧室走,“来换身衣服,再出来跟她打个招呼。”
被他牵着走回主卧,夏清晚去浴室换衣服。
脱掉睡衣。
换的时候,手都在抖。
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叶裴修的母亲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善意。只有居高临下的审视。
可她毕竟是晚辈,这样猝不及防撞见了,当然要礼貌地打个招呼。
她从浴室走出来,叶裴修低头审度她的表情,温声说,“不要怕,没事的。”
“我不怕。”
她低声说。
叶裴修牵着她回到客厅,裴雅娴已经调整好表情,站起身,笑笑地看着。
“这是我妈,”他介绍说,“这是清晚,我女朋友。”
“伯母好,新年好。”
夏清晚礼貌地微笑颔首。
“你好。”
裴雅娴笑笑地。
叶裴修低头亲了亲夏清晚的唇,说,“你先去玩一会儿,我跟我妈说几句话。”
夏清晚点点头,又冲裴雅娴微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
她径直去了主卧室,反手关上门,把自己摔到床上,大字型躺着,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会客厅里,叶裴修点了一支烟,闲闲抽着。
裴雅娴笑说,“老爷子本来想做一回红娘,让陈家小姐去找你聊天,左找右找找不见你的人影,老爷子差点下不来台,好不容易编了个借口,把陈家一家人送走,问了大门口警卫才知道你人已经走了,老爷子生了大气了。”
叶裴修不语,只是抽烟,静等她说完。
“你的电话也打不通,老爷子本来要亲自杀过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除夕夜抛下家人客人回来,”裴雅娴淡淡地说,“是我拦住了。”
“早知道来这一趟会惹你不高兴,我也是不得不来,好给老爷子一个交代。”
叶裴修点点头。
“小姑娘真漂亮,比你那个远方表亲交往的女明星都要漂亮,真是难得一见,”裴雅娴往客厅另一头望,似是夏清晚还站在那里似的,又笑着望向叶裴修,一幅八卦的轻松的口吻,“看起来年纪不大吧?”
“20岁。”
叶裴修淡淡地说。
裴雅娴绕着圈说话,他也不表现出敌意,不动声色稀松平常地应答。
“噢哟,只比美珠大一岁。”
裴雅娴做出很惊讶的样子。
叶裴修不接话了,抬腕看表。
是赶客的意思。
裴雅娴起了身,放低声音说,“老爷子那边,你想让我怎么说?”
“该怎么说怎么说,”叶裴修摁熄了烟,起身不咸不淡地道,“我明天回去向他老人家赔罪。”
他这幅架势,回去赔罪?
回去算账还差不多。
裴雅娴心里如是想着,面上还是笑颜,“好,方才话赶话,也没来得及,你帮我跟小姑娘说一声新年好。”
反正她礼节到位了,以后他跟这小姑娘成不了,叶裴修也不至于记恨她。
叶裴修把母亲送到停车场,眼瞧着大红门打开,车子徐徐驶离。
母亲离开之后,叶裴修在客厅抽了两支烟。
他起身回到主卧室,只见夏清晚窝在窗边单人沙发里,正静静地看书。
她周身的空气仿似都放轻了,一派冬日雪夜的宁静。
像嵌在古画里的少女。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那模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只有一种安稳的幽长的清冷意蕴。
叶裴修本想过去吻她,想起自己一身烟味儿,于是隔着距离说,“我先洗澡。”
夏清晚点点头。
卧室很大,浴室也很宽,她看书的地方完全听不到淋浴的声音。
她心里空寂,甚至能听到绝迹之处的呼呼风声。但那也不是完全的寒冷,反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像大火燃尽前,火光大亮的那一瞬。
是失却前最后的燃烧。
又看了两页之后,她合上书,下了沙发,往浴室走。
叶裴修刚洗完,单穿着一条宽松长裤,裸着上身,和她在拐角处撞了个正着。
男人身上清洁的蓬勃的热气一下扑过来,饶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猝不及防红了脸,想解释,“……我正想——”
话没说完,叶裴修已经把她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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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提前更,明天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