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五月初,乔映雪在一私密的四合院会所里办了生日宴。
这地方平日里是大佬们吃饭谈公事的场合,不是寻常小辈们能涉足的地方,乔映雪磨了她爸一个多月,才终于得到她爸首肯。
乔映雪别提有多得意了。
连她哥乔映煊都看出来,她特特亲自打电话邀请夏清晚来参加生日宴,很大程度是出于炫耀的心理。
到了生日宴那一天,乔映雪早早去了会所。
被邀请的十几个朋友陆续到了包厢,一帮人说笑玩闹,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乔映雪探头往门口望,“夏清晚真会来啊?”
“来啊。”
林向榆道,“她跟我说她来。”
“那怎么到现在都没个人影?”乔映雪鄙夷地说,“她不会还想在我面前摆架子吧?”
“清晚不是那种人。”
“真烦人,”乔映雪抱怨,“难道我还得等她来啊?”
马上就要开餐了。
乔映煊懒洋洋靠着吧台在一旁看戏,“我说,映雪,你这脾气该改改了,哪天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有你好受的。”
乔映雪瞪了他一眼,“哪儿有你这样的哥?专灭自己妹妹的威风?我看,你就是喜欢上那个小丫头片子了,是不是?”
“爸在隔壁包厢请叶先生吃饭,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那又能怎么样?”乔映雪道,“不是你们说的吗?夏家出了那档子事,说不定她早就被踹了,在我们面前装样子呢。”
年初夏长平的判决下来之后,众人就伸着脖子看乐子了——
叶先生那样爱惜羽毛的人,怎可能不把夏清晚扫地出门?本来也就是看她水灵新鲜,还真能对她有什么感情不成?
三月份夏家分家,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夏家老宅被搬空了,夏老爷子的遗孀夏惠卿老太太把大部分财产都分给了大儿子大女儿,夏清晚等同于无家可归了。
众人看笑话的欲望更盛:这下好了,夏清晚即将面临双重的打击。
于是,乔映煊那帮人,个个因此而扬眉吐气了似的,背后议论,“看她以后还敢这么傲气吗?”
“说不定,明儿就来做低伏小,求我们收留她。”
此时乔映雪说这样的话,乔映煊心里发笑,也不由存了几分看乐子的心态,拱火道,“成,我看你能怎么收拾她。”
乔映雪收拾得越狠,他越能坐收渔翁之利。
“你就等着瞧吧,今儿我非杀一杀她的威风不可。”
话音刚落,有人出现在包厢门口,珠光宝气,笑眯眯地,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亲切。
不是夏清晚,而是裴美珠。
乔映雪怔了一怔,立刻满面春风站起身,喜道,“美珠,你来啦。”
裴美珠拿着个礼盒,朝前一递,淡笑说,“生日快乐。”
“哇,谢谢。”
乔映雪迎过去,双手接过,亲亲热热拉着她说话。
裴美珠往前走了几步,包厢里其他人才看清,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男生。
那男生手插兜,摆着臭脸,可手腕上挂着裴美珠的包包,亦步亦趋跟着她,两人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裴美珠和她带来的那个男生吸引了不少窥探的目光,众人三三两两小声嘀咕议论,眼望着乔映雪带裴美珠和那个男生坐下来。
乔映雪觉得很有面子,她的小跟班江米娅也适时露出艳羡的神情,半真半假恭维她,“哇,映雪,你什么时候跟裴家的大小姐这么熟了?”
乔映雪瞟她一眼,“少见多怪。”
因为裴美珠的到来,本来寂静的包厢一下子热闹了,乔映雪张罗着叫侍应生,“赶紧上菜吧。”
“我就不在这儿吃饭了,”裴美珠道,“还有事情。”
“一起吃吧,”乔映雪说,“听我爸说,这儿的鹅掌很好吃。”
“我表哥在隔壁呢,我得去打个招呼。”
裴美珠已经起身,跟着她过来的那个男生一直站在窗前看窗外,余光瞥到她的动静,便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她这句“我表哥”讲的极其自然,然而在包厢众人眼里,那是连他们的长辈都得敬重三分的叶先生,由是,这一句之后,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更炽热了几分,乔映雪忙做善解人意状,“哎呀,那确实,你快去吧。”
从包厢里侧送到屏风外,又一路送到门口,乔映雪高声道,“改天咱们约下午茶哦。”
把裴美珠送走,她返回包厢里侧,以乔映煊为首的一帮人冲她哈哈大笑,“瞧你那狗腿样儿。”
乔映雪脸上还未消散的笑意僵在那里,一时气恼万分,脸都涨红了,林向榆忙过来打圆场。
乔映煊不给她面子,“林向榆,在场都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别以为盛骏驰看上你你就翻身了,你好好给我掂一掂你自己几斤几两。”
林向榆根本无意跟他掰扯,拉着乔映雪在沙发上坐下来,给她递了杯水,哄道,“叫侍应生上菜吧。”
乔映雪努力忍了忍,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站起身,指着乔映煊的鼻子骂人。
兄妹俩吵了起来。
边儿上几个人都在看笑话。
江米娅一手虚掩着嘴巴,斜眼瞧着。
闹得不可开交。
吵嚷了片刻,乔映煊突然停住了话头,气势汹汹的乔映雪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只见,夏清晚出现在屏风旁,脸上有点惊讶,整个人亭亭玉立清清泠泠,像初夏时节,迎着清风徐波绽放的第一支荷花。
她这样超然脱俗的模样,让本就气愤恼怒的乔映雪找到了发泄口,想都没想,指着她就骂道,“看什么看?!夏清晚,你很有偷窥别人的爱好啊?”
说着,她走近了,拔高音量,“怎么,叶先生是不是也把你扫地出门啦?是不是无家可归啦?你这个——”
话音戛然而止。
走近了的她看到,屏风后包厢门口,叶先生双手插兜,纹丝不动站在那里。
他身后浩浩荡荡站了一群人,包括她父亲乔伍。
看这帮人的神态,大约是叶先生过来陪夏清晚,而他们不敢怠慢,个个做殷勤乖巧状跟在身后伺候。
叶先生看着她,说,“乔伍,你很会教育孩子啊。”
他话音还没落,乔伍已经从他身后疾步走过来,走到包厢里侧,照着乔映雪和乔映煊的头,挨个狠狠扇了几巴掌。
“不成器的狗东西!平时我怎么教你们的?敢这么跟夏小姐说话,活腻了是不是?”
叶裴修从后面捞住夏清晚的腰,牵住她的手,“回去吃饭。”
他一说要走,方才浩浩荡荡跟过来的一群人,也立刻调转方向,跟在身后回了隔壁包厢。
乔映煊的几个狐朋狗友见势头不对,悄无声息地就散了,林向榆没法子,只得一步三回头地,也离开了生日宴的包厢。
回到隔壁,叶裴修拉开椅子让夏清晚坐下。
陪着吃饭的几个中年男人也都围坐下来,跟之前一样,说说笑笑继续吃饭。
没过两分钟,乔伍领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过来,厉声让他们给叶先生和夏小姐道歉。
乔映煊乔映雪并排站着,低着头表现得非常恭顺。
叶裴修连眼睛都没抬,像是根本没听见。
他这是不肯原谅了。
乔伍心下一凛。抬脚照着乔映煊乔映雪的腿窝一踹,两个人立时应声跪倒。
“磕头。”
乔伍说。
乔映煊倒是麻利,连磕了几下,乔映雪哭哭啼啼不愿意,又挨了一顿骂。
两个人被乔伍摁着连磕了几十下,乔伍向夏清晚赔笑脸,“两个狗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夏小姐,希望夏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那磕头的声音已经足够让人心惊,夏清晚毕竟没见过这种阵仗,刚想说,“就这样吧”,还没开口,叶裴修就往她嘴里喂了一口,“吃你的饭。”
夏清晚知道他气还没消,也就没再说什么。
于是,乔映煊乔映雪在包厢地板上一直跪到他们吃完饭。
离席时候,一帮人浩浩荡荡送出来,乔伍也紧赶慢赶,跑到前头来,摆出生平最恭顺的笑脸,正要开口,前面叶裴修脚步一停,半侧过身,问另一个一直不多话的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你是乔伍的下属?”
“是是,敝姓王,跟着乔总干了两年了。”
“王先生,”叶裴修道,“刚才包厢提的项目,改天你找我的秘书王敬梓,你们仔细聊聊。”
戴眼镜的王先生反应了一下,受宠若惊,手都抖了,忙点头一叠声,“是是是,明白了,感谢叶先生厚爱,我一定好好干。”
回程路上。
叶裴修笑说,“你脾气还是太好了,怎么不亲手打她一巴掌?”
“今天这一出已经够她受得了,她一个大小姐,恐怕要好久都缓不过来。”
“她算哪门子大小姐,”叶裴修嗤笑,又道,“……真要说起来,你才是正经八百的书香门第出身。”
“谁说的?”
“我说的。”
他定定直视她的眼睛,“所谓出身,不止是看门第,还得看个人的素养品性,依我看,没有人比得上你。”
夏清晚幽幽地道,“是哦,你那么大的派头,我看了都害怕。”
乔伍气势汹汹下狠手扇了兄妹俩,那么大的动静,他却眼皮都不抬一下。
叶裴修笑着,“你还怕我?看来,是我伺候得不够好。”
张口就来。
夏清晚忙去堵他的嘴。
不知怎地,就被他顺势抱到腿上,捏着下巴吻上来。
此时,她深觉,她尤其喜欢他的怀抱。
宽大温暖。
吻着时,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耳垂,另一手臂稳稳搂着她的腰背,呼吸间是他身上沉稳的檀木香,他的身体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强大力量感。
今儿即便没有乔映雪的生日会,他也是要带她去吃饭的。
他有意带她多出席几次此类场合,带她坐在主位,这样以后习惯了,不管再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不管被捧到多高,她都不会露怯,不会惊讶,能够言谈自若,安之若素。
她懂他的意思,懂他的栽培。
他带给她的一切都是温暖的悸动的美好的。
“怎么哭了?”
叶裴修低低地说。
夏清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才察觉自己在流泪。
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轻声说,“……好怪哦。”
叶裴修半开玩笑,低低的声线在她耳边道,“不会真被我吓到了吧?得,回去我得赔罪了。”
夏清晚破涕为笑。
那之后一阵子,乔映雪都过得不舒心。
她爸爸乔伍丢了大项目,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属下老王顶了差事,这股气自然要向着她兄妹俩发泄。
乔映煊过得比她还惨,被她爸几句话功夫发配到了美国读书。
圈里人惯是墙头草,最近个个都流行邀请夏清晚出来玩,不太认识的,也要托林向榆说个情。
年初夏长平的判决下来之后,不少人冷眼瞧着,等夏清晚栽跟头,等了两个多月,没等到夏清晚出糗,倒是等到了叶先生拿乔家人开刀,做了个例子,为她撑腰。
至此,一切风言风语止于风平浪静了。
裴美珠却不太顺心。
和夏清晚打电话的时候,唉声叹气,一个劲儿吭吭唧唧撒娇说不高兴。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夏清晚问。
“你老公让我去你们家一趟,”裴美珠呜呜假哭着,“我估计要挨训了。”
上周乔映雪生日宴,裴美珠带着小男友过去露面,去隔壁跟叶裴修打招呼时,被叶裴修问了句,“这是谁?”
裴美珠泰然自若,“我男朋友。”
“哪儿来的?”
“朋友聚会上认识的。”
叶裴修没再说什么,只是拿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睛看了她几秒钟。
那之后,叶裴修也没联系她,她以为自己浑水摸鱼过关了,哪知,叶裴修当时没有修理她,是因为没有空。
眼下周末腾出手来,还是要跟她清一清账。
在裴美珠眼里,夏清晚就是正儿八经的表嫂,此时脱口而出“你老公”,倒让电话那头的夏清晚闹了个大红脸。
“清晚姐姐,到时候你帮我说说好话,好不好?”
“……好。”
“耶!”
有夏清晚在,裴美珠心里好歹宽慰了些。
傍晚时分,她乘车来到叶园。
夏清晚在茶室做功课。
临近期末考试,最近她每日都要开夜车,奋笔疾书,勤奋用功。
叶裴修站在池塘边,咬着烟,一边喂鱼。
天色空明,一个温凉美好的春夜。
裴美珠先跟夏清晚打过招呼,再来到室外,把手一背,笑嘻嘻地说,“表哥,景色这么好,不要骂我吧?”
叶裴修咬着烟偏过头看她一眼,“去书房等我。”
裴美珠心虚得要命,偏要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干嘛?你不要跟家里告状,否则我就不认你了。”
叶裴修不作声,把鱼食盒往旁边半空一递,她立刻麻溜地紧步过去接过。
“去吧,我抽完这根烟。”
“遵命!”
裴美珠没个正形,把鱼食盒放回室内,特意绕道到夏清晚身边,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和眼神。
夏清晚用嘴型说,“知道了,你去吧。”
待叶裴修抽完烟进来,也特意绕到茶室,弯身亲她。
“我去处理一下美珠,马上就回来。”
夏清晚道,“你好大气势哦,上周抖威风,这周在家又要训人。”
她这是变相地在为裴美珠说好话。
叶裴修心知肚明,笑着捏她脸蛋儿,“我已经是个‘昏君’了,不如一昏到底。”
夏清晚也知道,他是意指上周那一出之后,圈里人的议论:说他为了夏家一个小姑娘如何如何大阵仗,杀鸡儆猴,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她仰眸看他,“……美珠还是小孩子,你……”
“放心吧,我有分寸。”
叶裴修失笑道,“再者,她就比你小一岁,你还觉得她是小孩?”
在书房里徘徊的裴美珠,终于等到叶裴修推门进来。
先发制人说,“我只是交男朋友诶,不可以吗?”
“可以。”
叶裴修在沙发上坐下,示意她也坐。
裴美珠喜笑颜开,“既然可以,那就没有问题咯?”
“我不跟家里人说,但是,”叶裴修淡淡地,“你给我老实交代,前阵子不还喜欢王敬梓呢吗?怎么这么快就改换心意了?”
“谁喜欢他啊!”
裴美珠激动地站起来,否认道,“我又不瞎!”
她嘟嘟囔囔说了一通,全是骂王敬梓的话。
叶裴修只是不动声色地看她。
末了,她猛地回过身,接触到叶裴修的眼神,一下子绷不住了,哭道,“表哥,王敬梓他欺负我。”
“慢慢说。”
裴美珠*把那天她去找王敬梓要说法的前因后果仔细说了一遍。
叶裴修静静听完,只说,“他做得对。”
“我就那么没有魅力吗?”
裴美珠愤愤地,“我不相信。他是在无视我。”
“这跟你的个人魅力无关,”叶裴修道,“这只能说明王敬梓人品还行。”
裴美珠略怔了怔。
心里明白过来,嘴上还是执拗地说,“……能当柳下惠,就是人品过关的标准吗?你们男人未免太肤浅了。”
话音落,看到叶裴修的脸色,立刻又道歉,“对不起。”
“你自己想一想。”
撂下这句话,叶裴修起身离开。
裴美珠在他身后喊,“你去哪儿?就不管我啦?”
“给你表嫂煮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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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