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夏清晚的飞行课程进展飞速。
九月份,已经练习到失速改出的应急处理环节。
每每一趟练习下来,衬衫都湿了。
在这飞行课程的间隙,她又参与了一次为期一周的Safari行程。
这一回,跟着旅行团住在帐篷里。
傍晚,帐篷边点燃起篝火,来自不同国家的游客一起聊天唱歌跳舞。
以往,她不太参与这类互动,这一次,却在大家的起哄之下,站起身,跳了一段古典舞。
三年前初见到表哥宋延璋之后,这些年,他们偶有联系与会面,宋延璋给她发来过几盘录像带视频,是她母亲宋南乔舞台演出的资料。
她报了个班,一边跟舞蹈老师学习基本功,一边跟着母亲的视频资料练习。
虽说幼时没学过,然而老师说她先天条件好,身姿修长柔软有韧性,还开玩笑道,“达成你视频里那种大师级的程度有点困难,但随便跳一跳糊弄外行还是没问题的。”
渐渐地,在课余日复一日的练习里,对母亲的思念好似也随着动作融入了她的骨血中。
整个人也更舒展了。
她这一段舞博得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夏清晚笑着弯身致意退场,回到自己的露营椅上。
明亮火红的篝火在视网膜上跳动,怦怦然。
父亲的唱片、母亲的舞蹈、叶裴修的疤痕。
都一同在她心内鼓噪。
十月份,夏清晚的飞行训练接近尾声。
等待考试的那几天,她跟叶裴修通过几次电话。
八月底他回京之后,她一直悬着心。
然而,在电话中,叶裴修表现如常,仿似无事发生。
七月初,他初次来到她公寓时,只说“现在情况没那么糟了。”以及:他的承诺没有假。
可是,那一句“事在人为”的承诺,背后包含着怎样的腥风血雨,她不能够想象。
她想要与他并肩,下定了决心勇敢地走向他,可毕竟,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而叶裴修,稍有不慎,也许要失去所有,千夫所指。
她不可能不焦虑。
所有这些百转千回的牵挂和担忧,末了,化作一句温柔的低语,“叶裴修,你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电话对面,叶裴修说,“只等你回来。”
“……我有很多话,想当面跟你说。”
“我也是。”
他道,“要不要视频?”
夏清晚刚洗过澡,正在晾头发,默了默,道,“……好。”
叶裴修拨了视频通话过来,她点了接通,屏幕上赫然出现很近的她的脸,长发湿漉漉的,明亮清透的眼睛里藏着一层沉郁。
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脸颊白里泛红,是清晨的朝露,是夜晚的清风。
他屏了屏息,“洗了澡?”
“嗯。”
他的脸稍稍离开镜头,夏清晚听到一阵窸窣声,他的脸再回到屏幕范围内,她发现他扯掉了领带,衬衫领口扣子松开了一颗。
“你在叶园?”
“嗯,刚回来。”
“有应酬?”
“嗯,喝了一点。”
他说。
她细细端详他的脸。
末了,笑说,“看不出喝了酒,看起来挺正常的。”
未见疲态。她放心了些。
叶裴修也笑起来。
他正走到茶几边,俯身拿烟,是而脸偶然凑近了屏幕。
他不知道那张笑脸唇红齿白凑近时杀伤力多么大,即便隔着屏幕,夏清晚的心跳也骤然空了一拍。
他说,“我哪一次喝了酒之后不正常了么?”
根本不用细想,夏清晚脑海里立刻跳出来,在一起的那个春节假期,他放假头一晚,应酬时喝了许多酒,提前两个小时去夏家老宅找她,满天飞雪里,他手撑门框,笑着看她,把她压在玄关深吻。
一个失控的吻。
还有,同一个春节假期,他带她去密友聚会,带着浓厚的醉意回到家,在客厅的沙发上,那只突然跃出水面的鱼儿……
“……好几次。”
她说。
叶裴修隔着屏幕看她,唇角带着轻微的笑意,“……有吗?不记得了,给我点提示。”
夏清晚摇头。
“不记得就算了。”
“我晚上好好想想。”
他嘴上这样说,他的眼神却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相反的意思。
他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
夏清晚不接话了。
久久的互相的凝望。
一切将明未明,很多话不合时宜,然而,然而……
夏清晚启程回国,是在十月底。
先前,赵教授已经催了她好多遍,得知她启程,立刻毫不客气地发了封邮件过来。指示说,附件里都是正在进行或即将开展的研究项目与宣讲活动,要她立即开始筹备或者介入。
登机之后,夏清晚就打开电脑开始忙碌。
一廊之隔,王敬梓倒是无所事事。
内罗毕的工作已经全盘交接,上京的工作则还未敲定。上京、南华、内罗毕,这些年多处辗转奔波,终于在这架公务机上,有了十几个小时的空闲。
他久久凝望着舷窗。
忙碌的间隙,夏清晚不经意扭头过来,看到他正低着头看手机屏幕。
拇指轻按,偶尔上下滑动,偶尔又定格,放大。
不必多加辨认,她看出那是裴美珠的朋友圈。
夏清晚收回视线,没有打扰。
继续忙碌。
到饭点,两人放下手上的事,去餐厅。
挨着舷窗相对而坐。
王敬梓知道方才她看到了自己的举动,此时两个人就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沉默着,都没有多谈的意思。
过片刻,王敬梓道,“……我看到过叶总翻你的朋友圈,好多次。”
闻言,夏清晚有点疑惑,“可是,我把他屏蔽了呀。”
当时,也许是为了告诫自己要撒开手,答应过他不删除拉黑,是而,只得选择了朋友圈屏蔽。
“我知道。”
王敬梓道,“他只是点开你的头像,对着你空白的朋友圈发呆。”
夏清晚眼睫慢慢垂下来。
没作声。
王敬梓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以一种微带笑意而娓娓道来的语气,道,“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你的近况,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翻你的朋友圈,我想,他大概是很想直接看到你说的话,你打的字,你拍的照……”
夏清晚懵懵然抬起眼,“……什么意思?”
“这几年,你的所有动态他都关注着,包括你研一时候要发表论文,但是却被迫陷入了南北学术圈子争斗的漩涡,还有你组里原来那个学长,总是趁着研究之名骚扰你,”王敬梓略顿了一下,“……还有绍平那边,两位老人家的身体检查、日常用药,都是叶总亲自派的人。”
林林总总,大小事他都要一一过问。
夏清晚反应过来。
怪不得,之前在内罗毕约吃饭时,王敬梓还叮嘱她,遇到困难记得告知赵教授,说赵教授会帮她解决。
赵教授是经叶裴修点石成金的贵人。
现在想想,赵教授他老人家性子孤傲,向来不参与学术圈子的尔虞我诈,怎会有那样大的话语权,能一语平息事端呢?
必是背后有人指点助力。
她心里忽而有种辛酸的温暖。
其实,叶裴修从未离开过。
王敬梓给她抽了张纸巾,道,“我想着,叶总应该不会主动说这些,但是身为旁观者,我很能感同身受,所以一直想找个机会讲给你。”
夏清晚点点头。
拿住纸巾,斟酌着问,“……那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些问题?”
“你说。”
“他现在处境怎么样?”
夏清晚把从林向榆那里听来的话转述给他,“叶裴修只说情况没那么糟,但我……”
“情况确实比几年前好一些,叶老爷子今年要离退了,现在是叶裴修和他父亲之间的战争。”
王敬梓道,“你人在内罗毕,也许叶总反而更安心一点,此番回京,境况大概会比较艰难。”
说着,王敬梓笑了笑,“叶总其实不愿意让你趟进浑水里,所以之前一直很挣扎,若牵扯进你,那你后面势必要承受许多,相比之下,之前叶家人给的冷眼和难堪都算是小儿科了,可若是不牵扯进你,那整件事都变得没有必要。”
她知道“叶裴修”三个字意味着什么,若想得到他,勇敢地走向他并不足够,还要能够与他一起抵挡袭来的风暴。
她不可能也不愿意置身事外,做个懵懂的傻子。
于叶廷文而言,和自己刚上位的亲儿子开启战争是下下策。
甚至,如果可能的话,他要尽自己所能以和平方式解决事端。
由是,在西山叶家老宅,父子相处时,叶裴修一如既往温和平淡,他也就装作无事发生,只是摆出父亲的威严派头来。
背后,在卧室,只有他和裴雅娴了,他会直言道,“裴修最近怎么样?你有没有探过他的口风?”
“我都按照你说的,试探过好几次了。”
裴雅娴说,“裴修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叶廷文叹口气,沉缓道,“按道理,这都是你的分内之事,根本用不着我来插手。”
言外之意,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解决好子女婚事这件家务。
裴雅娴心里骂了几句,面上还是笑着,“要按说,这事儿一般都是老爷子来定嘛,哪儿轮得到我。”
这倒也是。
奈何,自几年前那次冲突之后,老爷子对这事儿像是撒手不管了。程菲不是亲奶奶,更没有话语权,兜兜转转,这事儿还是落在他叶廷文头上。
他日理万机,哪儿有功夫跟叶裴修坐下来话家常谈利弊?
也罢。
总归,不是大事。
这天,晚饭后,叶裴修自西山老宅返回叶园。
客人已经在叶园会客厅等待着。
一见到面,叶裴修叫了声哥,“好久不见。”
客人是位年届四十的中年男人,叶家老爷子哥哥的长孙,在香港任职。此番进京述职,顺便探望自己最为欣赏的堂弟。
叶明辉拍拍他的肩,上下打量,笑说,“得有五年多没见了吧。”
各自一路高升,疏于闲谈。
两人在书房谈了片刻,转到室外院落中。
叶裴修站在池塘边喂鱼。
佣人拿了两把圈椅过来,在池塘边亭下相对而摆,中间搁着红木茶桌,其上摆着泡好的茶。
叶明辉拿起茶盏,站在亭下,隔着廊凳向他道,“我听芊芊说,你最近遇到一点麻烦?”
叶裴修一顿,笑着看他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可不嘛。”
叶裴修沉默片刻,道,“……有这么一个女孩子。”
“以前在一起时,彼此心里都有数,大概没结果。”
“然而,几年过去,还是放不下。”
“你想要一个结果?”
叶明辉道。
“难啊,咱们家这么几代下来,还没有能够婚姻自主的,就你爷爷反抗过,最后结果也并不算圆满。”
早年,叶明辉一调职到香港,就娶了香港的某位大小姐。
彼此都无异议,在外扮恩爱夫妻,在内相敬如宾,已经是很好的夫妻模范了。
“这甚至不是你有没有资本的问题。”叶明辉半开玩笑说,“只要老家伙们还活着,你是版图的一部分,那,你的婚姻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即便你下定了决心什么都不要,你还是甩不开。”
叶裴修牵起唇角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就是这点麻烦。”
虽则嘴上说着麻烦,但叶明辉明眼瞧着,他的神态却并无一筹莫展的痕迹。
“你有什么想法?”
“我做了两手打算。”
叶裴修直截了当地说。
他把鱼食盒递给佣人,接过毛巾擦擦手,走到亭下,和叶明辉谈正事。
按照叶裴修的吩咐,抵达上京之后,王敬梓要送夏清晚回大院。
然而,下了飞机,夏清晚说,“我去叶园。”
已是深夜时分。
司机驱车驶向叶园。
一路畅通无阻。
这么多年过去,叶园的警卫换过了好几轮,然而今儿警卫室是老柯值班,眼瞧着驶进院落的车子,车后座坐着一个熟悉的故人。
夏小姐!
他眼瞧着车子在停车场停稳,夏清晚下车环视了一圈,看到走出警卫室的老柯,彼此遥遥地点了点头。
夏清晚穿过月洞门,站在主屋门口,试着输入旧时的密码。
叮当一声解锁。
她走进去,换鞋。
客厅灯光大亮,空无一人。
转过视线盲区,打算往茶室去的时候,一扭头,却见落地窗外院落里,八角亭下,两个人隔着茶桌相对而坐。
右边那位是白衣黑裤的叶裴修。
八角亭顶灯洒下,将他拢住。
他半倚着圈椅靠背,神色清淡。
夏清晚连包都忘了放,拉开落地窗门,站在池塘这边轻轻唤了一声,“叶裴修。”
叶裴修似有所感,在她未出声时就扭头望过来。
秋风朗月,疏桐斜影,她似池边一抹清辉。
叶裴修跟叶明辉道了声歉,起身,步履匆匆绕过池塘。
“回来了?”
夏清晚望着他点点头,“对不起打断你们,但是我有话跟你说。”
“外面凉,去里面说。”
他带她来到主卧室。
门在身后合上。
一室寂静。
夏清晚又重复了一遍,“我有话跟你说。”
她神色似有些紧迫。
叶裴修定定低眼瞧着她,“……慢慢说,不急。”
“我愿意,”她咽了咽喉咙,甚至努力笑了一下,唇瓣都微微颤了颤,“我想说我愿意,不管什么都行,我相信我们在一起的话,什么难关都能够渡过,就像你曾对我说的,《红楼梦》里探春说的——”
她身上似是还携带这东非自由野性的空气,就这样风尘仆仆地站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对他诉衷肠。
叶裴修反锁了门,迫近了几步,眼神已经很想吻她。
夏清晚止住了话音。
忐忑地等待着,就像最初时一样,怕他吻她,又怕他不吻她。
叶裴修迫近的高大身影带着沉沉的压迫感,然而,动作却是温而缓的,拂开她鬓边的乱发,捞起她的脸,低头吻她的眼睛、鼻尖。
如此轻柔而珍视,几乎让她落下泪来。
他一直这样地珍视她。
从一而终。
“……好。”
他说。
接触到他眸中汹涌的暗潮,夏清晚后知后觉,脸蛋儿腾地红了。
“……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那你忙,我先回家了。”
回大院还要收拾东西,明一早就得去学校找赵教授报到。
叶裴修一颗心沉沉地舒缓下来,像是经过了一场久违的按摩。
他牵起唇角,笑说,“……怎么搞的这么生疏。”
怎么会不生疏呢。
时隔数年再次到访叶园,径直对他讲了那样一番话,又是在卧室里,他们曾经无数次亲密无间锦被翻红浪的地方……
“那我先走了?”
她别开眼睛说。
“等我一会儿,”叶裴修抬腕看表,“我很快谈完,送你回去。”
也好。
夏清晚走向卧室门,抬手要拧门把手,叶裴修捞过她的腰,把她摁在门板上,低声说,“我不会很久。”
“知道了。”
她细声说。
叶裴修大约是舍不得放她,低头吻了吻她脸颊,“等我。”
夏清晚在客厅里等待。
放下包,四下里望一望。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包括她和他那年在四合院拍卖会上买的几件瓷器,客厅束腰平头条桌上仍旧搁着一本集团内部刊物。
旁边一个白色烟盒。
八折扇花梨木螺钿清漆屏风上,梅树嶙峋,鸟儿仍旧展翅欲飞。
她正细细研究着,听到落地窗门边传来响动。
回过身来,是叶裴修和他的客人。
叶裴修道,“清晚,过来打个招呼。”
她走近了,微微一笑。
“这是我堂哥,叶明辉。”
“明辉哥晚上好。”
叶明辉非常平易近人,笑笑地与她寒暄,“咱们以后,多聚一聚。”
而后笑向叶裴修,“那我就不打扰了。”
送走了叶明辉。
叶裴修让老柯备车,送夏清晚回大院。
迈巴赫后座。
叶裴修一直牵着她的手。
这段路程竟这样短。
转眼就到了夏家老宅,叶裴修跟她一同下了车,绕过车头走过来,看她一幅要道别的架势,就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夏清晚抬眸看他一眼,干脆牵住他的手,转身向院里走。
他会定期派人来打扫,是而,老宅并不显得陈旧,只有些空旷。
太久没有人气的缘故。
上楼来到她的卧室。
她先整理行李,收拾出明天要用的书,把飞机上写好的文件发给赵教授。
忙完了这些,才抽出空来去洗澡。
叶裴修在二楼客厅沙发上坐着翻书,他没说要走,她也没赶他。
洗完澡,她吹干头发,从卧室出来寻他。
顺手给他换了杯热茶。
叶裴修把书撂到一边,“说说话好不好?”
她依言走近了,“好。”
“过来。”
他牵住她的手,示意她过来坐腿上。
夏清晚心中紧张与悸动并发,扶着他的手,侧过身,慢慢坐到他一条腿上。
屁股挨到大腿,那久违的触感让两个人心里都是一阵战栗。
她低着眼睫,抬手顺了顺耳边的头发。
叶裴修一手扶着她的腰,问,“明天很早就要去学校?”
“嗯。”
“这么辛苦?很多事情要做?”
“嗯,”她说,“我上飞机之前,赵教授就已经给我布置了一大堆活儿。”
“都是些什么样的事情?”
夏清晚一件一件细数给他听。
在这过程中,逐渐地放松下来。
末了,看他一眼,“也许,接下来这一个月,我会比你还要忙。”
在她说话的时候,叶裴修一直深深地凝视着她,听到这儿,就低笑一声,“这就要给我打预防针了?”
他的模样,与以往那么多次,和她午后笑谈时一般无二,夏清晚陡然有种失而复得的不真实感。
这其中还夹杂着一点心酸的委屈。
叶裴修察觉了,抬手抚她眼角,“怎么要哭的样子,我说错话了?”
她摇摇头,倾身贴过去埋入他颈窝。
叶裴修抱紧了她,掌心轻抚着她后脑勺,不断吻她耳侧的头发,“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我们可不可以再也不要分开?”
她低低地说。
“好,再也不要分开。”
她突然失声痛哭,“我好想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声道,“我都知道了。”
闷声哭了一阵,她又说,“对不起。”
虽未明说,但他知道她是在为当年不愉快的分手而道歉。
“不要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当时你已经很委屈。”
“我想听你说说,你是怎么想我的。”
叶裴修从怀里捞出她的脸,吻她湿漉漉的脸颊,湿成一簇一簇的眼睫,声音已经哑下来,“真的要听?”
“嗯。”
她舔了舔唇上的泪珠,仰躺在他怀里,红着眼睛瞧着他。
叶裴修低头,用额头顶了顶她的额头,又低哑地问了一遍,“真的要听?”
她又嗯了声,张嘴要说话,叶裴修已经偏头吻住她。
先是旋即而离的轻触,起先还有些生涩,舔.舐、描摹、含.吮,都轻轻缓缓,像是试探。
氧气稀薄,呼吸愈来愈急促。
吻越来越深入,方寸间,只有混乱潮热的气息在碰撞。叶裴修箍着她腰的手收紧再收紧,一遍一遍揉捏。
是熟悉的触感,是熟悉的香味。
他的体温烘烤着她,让她战栗,她被铺天盖地的幸福感淹没。
呼吸不及,稍稍松开,她声音也哑了,耳鬓厮磨之际,她一遍一遍呢喃,“叶裴修,叶裴修。”
叶裴修不断地轻吻着她,“清晚,我爱你。”
“我也爱你。”
她如梦一般地,低低地说,“你知道我最想念你的什么吗?”
“什么?”
“你的手。”
那样温暖干燥,大而修长。
他的手会擦掉她的眼泪,会抚摸她的头发,会抚慰她的身体,曾在无数个深夜,一遍一遍地。
让她觉得,她极其地被珍视。
叶裴修的手撩开她上衣下摆,抚摸她的后腰。
温暖熨帖。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说。
说着说着,又吻下来。
温香满怀。
他再度能够抱到她了。如此香软的夏清晚,如翠竹欲滴般的夏清晚。
她的身体是如此温暖。
叶裴修几乎难以承受。
她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
叶裴修低声道,“去睡觉?”
“你陪我?”
“嗯。”
叶裴修把她抱到卧室床上,俯身吻她的额头,“我去洗澡。”
夏清晚关熄了主灯,只余床头一盏昏黄的台灯。
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两手拉着被子边缘,只露出一双眼睛。
过了大约十分钟。
她察觉到影子近了,在她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叶裴修裸着上半身。他从另一边进入被窝,从被窝里扔出浴巾来。
还没待她出声,他已经压了上来。
捞过她的脸,吻她的唇。
吻渐渐下滑,来到她脖颈。
细嫩的颈,叶裴修忍不住咬了下去。
被窝之上,只露出他赤.裸的宽肩和乌黑的发。
她曾在无数个深夜里怀念过的那双手,终于再度造访了她的身体。
男人略带粗糙的大手和她柔嫩的肌肤之间,似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夏清晚眼睛一片潮湿,忍不住要闭眼,却又舍不得闭眼。
又说,“我好想你。”
“哪里想了?”
他哑着声,咬她的耳朵。
大手摁着她的掌心揉捏,“这里想了吗?”
她点点头。
叶裴修就从她的手开始吻起。
沿着手臂往上,一寸一寸。
来到颈窝处,又吻了一遍,夏清晚仰着下颌,止不住地颤。
快乐得几乎要昏过去。
“嘴巴呢?”
他问。
“嘴巴最想了。”
吻就再度落下来。
激烈缠吻着的时候,窗外,深夜凉风席卷而过,是又一年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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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一更在11号,自11号起恢复日更,每日早晨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