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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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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悄然流走。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已过去数月。

    冬日的寒意渐渐笼罩云城。

    苏桃回归到熟悉的校园节奏。

    慕小闫自那件事后,几乎成了苏桃的影子,形影不离。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股黏糊劲儿竟转化成了学习的动力。

    她不再抱怨学习枯燥,遇到难题时,会主动凑到苏桃身边,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少见的求知欲:“桃子,这个受力分析图,我画得对吗?”

    若苏桃正埋头于自己的题海攻坚,她便转而投向另一位救星。

    “陆梓良,你会,你给我讲讲呗。”

    “好!”

    那个戴着细框眼镜的少年,总是温和有礼,无论慕小闫的问题多么基础或跳跃,他都耐心讲解,从不厌烦。

    潜移默化,短短两个月,慕小闫的成绩已经从班级吊车尾到了中游位置。

    这次月考成绩公布,苏桃的名次依然稳定在前,而慕小闫也进步很大。

    “看看!我就说小闫这孩子有潜力。”班主任老贾在办公室里对着其他老师扬了扬成绩单,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以前就是心思没放对地方,这叫什么?这叫近朱者赤!天天跟苏桃陆梓良这样踏实努力的孩子在一起,耳濡目染,想不进步都难。”他笃定地总结着。

    晚自习的教室,空气安静,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忽然,慕小闫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奋笔疾书的苏桃,声音很低,却难掩兴奋:“桃子,快看外面!”

    苏桃疑惑地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寒风带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大雪纷扬落下。

    “真美啊。”慕小闫托着腮,望着窗外的雪,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苏桃,眨眨眼:“诶,这么冷的天,你家周叔叔一会儿肯定准时来接你吧?”

    苏桃的目光落在窗外,却没有多少欣喜。

    她轻轻“嗯”了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黯淡。

    是的,周野烬一定会来。

    风雨无阻,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可自从张忆瑶那件事后,苏桃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周野烬身上悄然改变了。

    他依然细致入微,甚至比从前更加周全。

    接送、饮食、学业,事无巨细。

    然而,过去他的眼神里会偶尔流露一种亲昵,现在却多是冷静和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关怀依旧,却更像是在履行一份不容推卸的责任,不带温度。

    这份好像无形的壳,让她每一次感受到他的照顾时,心头都泛起酸涩和失落。

    “怎么了?”慕小闫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叹息,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周叔叔来接你还不开心?脸皱得像个小苦瓜。”

    苏桃犹豫了一下,她低声向好友倾诉这段时间的苦恼,从周野烬细微的变化,到自己对他越来越深的依赖。

    慕小闫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她凝视着苏桃迷茫的眼睛,半晌,轻轻吐出一句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桃子,你完了,你喜欢上周野烬了!”慕小闫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苏桃耳畔炸响。

    “我没有……”苏桃下意识地想反驳,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别急着否认。”慕小闫按住她的手,眼神锐利,像个小侦探,“你听我说。”

    她掰着手指,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如同剥洋葱。

    “你看到他,是不是会心跳加快,小鹿乱撞?是不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手心出汗?”

    “你是不是总想待在他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一离开他,你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不是一想到他,哪怕只是想起他皱眉的样子,或者他叫你名字的声音,嘴角就会自己往上翘?”

    “还有,无论是开心的事,有趣的东西,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和他分享?”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击中苏桃内心。

    那些她曾以为是感激、依赖和习惯,在慕小闫的追问下,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她不敢触碰的答案。

    她怔怔地看着好友,眼里满是震惊和茫然。

    慕小闫看着她这副模样,总结道:“看吧,上次我就说过了,你还不信,现在证据确凿,苏桃同学,你坠入爱河了,对象就是你那帅得惨绝人寰的监护人叔叔。”

    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

    苏桃坐在座位上,慕小闫的话让她的内心久久无法平息。

    同学们鱼贯而出。

    慕小闫收拾好书包,推了推还在发懵的苏桃:“回魂啦,坠入爱河的少女,你叔叔还在等你呢。”她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去吧,别怕,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勇敢向前!”

    苏桃被她推着站起身,脚步虚浮,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片扑面而来,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校门口,昏黄的路灯和车灯交织的光晕里,一辆黑色跑车安静地停在路边,车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

    周野烬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羊毛大衣,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流畅。

    他撑着一柄黑色长柄伞,半张脸隐在伞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深邃的眼眸穿透风雪,精准地捕捉到从校门走出的纤细身影。

    苏桃的目光与那双幽黑的眸子对上,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慕小闫的话在耳边回响。

    周野烬冲她挥手,示意她过去他那里。

    苏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走过去。

    “叔叔。”她走到伞下,声音带着一丝软糯,脸颊被寒风吹得泛红,“等了很久吗?”

    “没有,刚到。”他回答简短。

    苏桃的目光落向车头,那层薄薄的积雪无声地戳穿了他刚到的谎言。

    他总是这样,把一切说得云淡风轻。

    “围巾呢?”周野烬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落在她被冻得微微泛红的脖颈上。

    苏桃立刻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有些懊恼:“啊!忘在教室里了。”

    她话音未落,周野烬摘下自己颈间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长臂一伸,围巾轻柔而迅速地绕过她的脖颈,只露出一双带着懵懂水汽的眼睛。

    苏桃整个人都僵住,带着他体温的围巾此刻紧贴皮肤,如同火焰燃烧起来,心跳全然失控。

    她慌忙低下头,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去,掩藏起这份羞赧和慌乱。

    “叔叔,我不冷的。”她闷闷的声音从围巾里传出,围巾上属于他的气息,让她头晕目眩。

    周野烬声音低醇:“戴着,回头感冒发烧,影响学习进度。”

    苏桃心里的火苗,被这句影响学习立刻浇灭,恢复理智。

    她应了一声“哦”,走向副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校门口的人流渐渐稀疏。

    慕小闫裹紧了只要漂亮不要温度的浅色牛角扣大衣,站在保安室屋檐下避风,一边搓着冻得发红的手,一边伸长脖子焦急地张望。

    为了搭配小裙子,她也只穿了一层薄薄的打底袜,此刻在凛冽的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

    一向准时的司机,今天却迟迟不见踪影。

    雪越下越密,风直往人领口里钻,冰冷刺骨。

    慕小闫忍不住跺了跺脚,后悔没听妈妈的话多穿点。

    就在这时,头顶的风雪声似乎小了些,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慕小闫疑惑地转头。

    只见陆梓良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他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鼻尖和镜片上都沾了点细小的雪花,手里撑着一把普通的折叠伞,伞面几乎全部倾斜向她的方向,为她隔绝了大部分风雪。

    “陆梓良?”慕小闫有些意外,“你怎么还没走?”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就坐上回家的公交了。

    陆梓良推了推眼镜,声音清朗:“刚刚在教室做完最后一道物理题的变式拓展。”他解释得认真,仿佛真的是被一道题绊住了脚步。

    “哦。”慕小闫点点头,学霸的世界她不太懂。

    看看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冻得瑟瑟发抖的狼狈,催促道:“那你快走吧,别错过公交了。”

    陆梓良的目光扫过空旷的校门口,又落在她冻得发白的脸颊和微微发抖的肩膀上,担忧问道:“那你呢?车还没来?”

    “嗯,再等等,应该快了。”慕小闫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妈妈打来的。

    “喂,妈妈,什么?车子坏半路了?”慕小闫的声音带着沮丧,“你叫了专车来接我?车牌号多少?”

    她踮起脚尖,不远处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子缓缓驶来,车牌号对上了。

    “车来了。”慕小闫松了口气,挂了电话,转头对陆梓良挥挥手,“我走啦,拜拜。”说着就要冲进风雪里奔向那辆车。

    “等等!”一声清朗的呼唤阻止了她的脚步。

    慕小闫回头。

    只见陆梓良快走两步到她面前,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折叠伞塞进她手里。

    “伞给你用。”说完,不等慕小闫反应,迅速将羽绒服的兜帽拉起来罩在头上,转身,大步跑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少年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单薄,却跑得飞快。

    “喂,陆梓良,谁要你的伞啊,你自己……”慕小闫握着突然被塞过来的伞,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伞柄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陆梓良几步冲上了刚好停靠的公交车。

    车门关闭前,他站在投币箱旁,转过身,隔着布满水雾的车窗,朝着她的方向挥了挥手。

    慕小闫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伞。

    得,有欠他一个人情。

    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苏桃的眼皮开始打架。

    周野烬瞥了一眼副驾上强撑着困意女孩,声音低沉:“困了?”

    苏桃揉了揉眼睛,诚实地点点头:“嗯,今天做了好几套模拟卷。”

    “睡一会儿。”周野烬目视前方,“到了我叫你。”

    苏桃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放松地靠向椅背。

    就在即将沉入梦乡时,她蹭地一下坐直身体,睡意全无。

    “怎么了?”周野烬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

    “叔叔。”苏桃的声音带着急切,“得去一趟暮色,我前两天带过去的数学试卷和错题本忘在休息室了,物理老师今天临时通知,明天上课重点讲那套题。”

    周野烬闻言,立刻观察后视镜,果断地在下一个路口打满方向盘。

    车子在暮色门口停稳。

    周野烬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你在车上待着,锁好车门,暖气别关,我很快回来。”

    苏桃刚想说一起下去,周野烬已经推开车门,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口莫名地一热。

    他总是这样,将她护在绝对安全的领域内。

    暮色内,吧台附近,姜浩正和隔壁几家酒吧的老板围坐在一起,喝着啤酒,对着墙上的大屏幕看一场激烈的足球赛。

    “哟!烬哥,稀客啊。”姜浩眼尖,第一个看到推门进来的周野烬,笑着打招呼。

    “烬哥,好久不见,来一杯?”其他人也纷纷笑着招呼。

    周野烬脚步未停,只朝他们那边颔首示意,身上带着一丝寒气:“改天,还有事。”

    他动作麻利地直奔休息室,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印着卡通图案的透明文件袋,里面塞满了试卷和笔记本。

    来去如风。

    几人见状,笑着打趣。

    “啧啧,看看烬哥这操心的劲儿,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可不嘛,整个酒吧街谁不知道,周老板现在可是模范家长,烟都掐在晚自习前。”

    “哈哈哈,最绝的是上次,我亲眼看,烬哥纹着纹身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护着个粉蓝色的帆布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试卷,那画面,更他妈绝!”

    车内,苏桃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无意落在后排,那里搭着周野烬上车时脱下的大衣。

    这么冷的天,他竟然没穿外套跑出去。

    她解开安全带,探身去抓衣服。

    “咔哒。”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

    周野烬坐了进来,肩头和发梢上沾着几片雪花。

    他小心地将那个装着试卷的文件袋护在怀里,没让它沾到半点雪水,随手递给苏桃:“看看,都在不在?有没有少?”

    苏桃接过冰凉的袋子,指尖触碰到他冻得微红的手指,心头一颤。

    她低头,快速仔细地翻看了一遍里面的试卷和本子,确认一张不少。

    “嗯,都在的,谢谢叔叔。”她的声音有点闷。

    周野烬对着后视镜,随意地拨了拨银发,拂去发梢的水珠。

    一转头,却看见苏桃低着头,眼圈微微泛红。

    “怎么了?”他心下一紧,“哪里不舒服?还是试卷有问题?”他以为她是担心功课。

    苏桃抬起头,望着周野烬关切的眼神,情绪汹涌而上。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低低地说道:“叔叔,你对我太好了。”

    周野烬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他轻笑一声,左手慵懒地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身,眼神带着一丝戏谑。

    “那你是想我对你坏一点吗?”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她低落的情绪。

    苏桃用力地摇头,像拨浪鼓一样。

    她不是嫌他好对她太好,她是害怕。

    害怕这份无微不至的好,会像窗外的雪花,看似美丽,却终会消融。

    害怕这份建立在责任上的温暖,有一天会随着责任的终结而消失。

    从前她独立坚强,是因为别无选择。

    可如今,她早已习惯了这份庇护,习惯了依赖他的气息。

    如果有一天会失去……

    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寒冷和空洞。

    “我只是……”她哽咽了一下,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周野烬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深邃的目光锁住她蒙着水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苏桃,我是你的监护人,对你好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这两个字,像冰冷刀子,戳碎了她萌动的心房。

    苏桃指尖紧紧抠着文件袋边缘,坚硬的塑料硌着指腹发疼。

    心底仿佛有一个小小的、长着犄角的恶魔,从混乱的思绪中钻了出来,扑扇着翅膀,疯狂地在她耳边低语蛊惑。

    “告诉他!苏桃!告诉他你想要的不是监护人的责任!”

    “你要他看你的眼神里,没有疏离和冷静,要他围巾上不是怕你感冒影响学习!”

    “你要的是超越监护人身份的在乎!”

    “说出来!告诉他!现在就说!”

    恶魔声音尖利充满诱惑,几乎要撕裂她的耳膜。

    苏桃看着近在咫尺的周野烬,猛地捂住耳朵。

    “你闭嘴!别说了!”

    周野烬愣怔了两秒,抿直唇线。

    半晌,喉间滚动,声音带着点无措:“好,我闭嘴。”

    车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持续送暖的声音。

    苏桃的手还紧紧捂着耳朵,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

    她竟然吼了叔叔!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瞬间淹没了恶魔的蛊惑。

    “对,对不起叔叔,我不是说你。”她的声音闷闷地,破碎不堪,“我知道叔叔是为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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