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嶙快被?打死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峋正在潜渊教会的教堂里做礼拜。
虽然在现实中已?经脱离潜渊教会许久, 但每逢午夜便礼拜的习惯却深深刻入他的生物钟里,无论是在黑鸢尾还是在里世界,都不可避免。
得益于里世界的奇异机制, 能将一个人分裂成截然不同?的两个全新个体,他和嶙得以拥有各自的身体、各自的生活。
他不知?道?嶙平常在里世界都做些什么,也很少去干涉嶙的行为——除了与宿柳有关的那次。
里世界被?闯入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 但那抹熟悉的气息让他瞬间认出宿柳,虽然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想要做些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去打扰。只是他没想到, 嶙居然也找到了她, 并且打算对她下杀手。
动用了自己平常最不愿意?使用的无终之蛇的力?量,他及时找到了宿柳, 阻止了嶙的行动。嶙已?经在她面前暴露出面孔,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双重人格,于是只好藏头露尾, 救下她后就?远远离开?。
这里虽然是他的里世界, 但他也只有在外人闯入的时候察觉到空间的波动, 甚至在一些神秘力?量的加持下, 有些闯入搜察觉不到。宿柳在哪、在做什么、状态如何, 他都一概不知?。
本来嶙也应该是这样。但或许是由于本来就?是一体双魂, 所以, 在嶙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 他虽然无法感同?身受, 却接收到了某种信号。
循着信号去寻找嶙的位置,峋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宿柳。
彼时, 她正把?已?经快要昏死过去的嶙扔在地上,抓住他的脖子想要逼问他些什么。察觉到他的到来,她敏锐地将头转向他所在的方向,语气严肃。
“你是谁?”
她这副模样好陌生。
在黑鸢尾里,她面对他时总是笑着的,眉眼弯弯看起?来亲切又温暖,语气也永远轻缓柔和,像是能够包容他的一切。分明她才是岁数小的那一个,可面对她时,他却总是有种被?年长者?包容的感觉。
然而此时,那双总是含着笑意?、亮闪闪的眸子却凛然锐利,抿直的嘴唇没有情绪的弧度,整个人充满杀意?,像是出鞘的长刀,寒光凛然、锐气逼人。
她抬起?头时,不知?道?是属于谁的鲜血从下颌划过,沐浴在暗色的血液中,找不出一丝一毫他熟悉的样子。
峋没有说话。
他忽然有些不敢确认,她是宿柳吗?还是宿柳的另一个人格?
这个问题又牵引着他着落于另一个更加严肃的问题——对他而言,她的第二人格还算得上是她吗?
如果算,那么他该如何面对两个不同?的宿柳?宿柳面对他和嶙时,也会是这样的想法吗?
如果不算,那是不是对她而言,也意?味着,他和嶙不是同?一个人?她能接受这样的他吗?她更喜欢嶙还是更喜欢他呢?
陷入了忧愁之中,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宿柳。
看他不说话,宿柳烦躁地又捶了嶙一拳。
真是烦死了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黑灯瞎火的,就?不能坦荡一点直接报出姓名吗?真是太讨厌了!
“说话啊!你是谁?”
“再不报上名来我连你一起?打!”
她说话的同?时,掐着嶙的脖子晃来晃去,生生把?半死不活已?经昏过去的嶙给?晃醒了。
他一睁眼,眼前就?是宿柳燃烧着愤怒的侧脸,以及有力?到让他呼吸不过来的手劲。深刻意?识到宿柳的可怖之处的嶙两眼一黑,差点没再次昏死过去。
他是真的没想到,明明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身体素质居然完全不输异能等?级SSS级的他,甚至力?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疼痛虽然令嶙厌恶,但也不是不能忍。小打小闹怡情,他并不打算和她计较,想着等?她消气了、没力?气打了,他再从别的地方让她连本带利地换回来。可谁知?,她完全不知?道?累的,像是一台永动机,打着打着还渐入佳境,力?气越来越大、落拳的位置也越来越刁钻。
他的好心情和好脾气也是有限度的,她不见好就?收,他也在意?识到她的“想打死他”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后,严肃认真了起?来。
不过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罢了,力?气再大又能怎么样?在异能的降维打击之下,仍旧是以卵击石。
怀着这样轻蔑的想法,他发动了自己的异能——“厄运之影”。
这次不是恐吓也不是看戏居多的试探,他也动了真格。
从深渊爬出来的影子阴冷、具有强烈腐蚀性,它们会从现实与另一维度的间隙爬出来,无孔不入地抓住她,将她拖走。与它们接触的每一寸皮肤,都会留下从体表深入灵魂的黑色印记,阴冷的火焰无时无刻不烧灼着周围的肌肤,永无安宁之日。
嶙愉悦地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她脸上痛苦的表情,欣赏她这样桀骜不驯、懵懂无知的人露出歇斯底里的哀求,求他放过她、求他救救她。
只是刚挑了挑眉毛,眼眶骨就?传来钝痛,牵扯到脸上被?她打断的骨骼和淤血的部位,让他的笑容看起?来不伦不类的,难看至极。
不过,在即将发生的戏码之前,这些都是小事情,他选择暂时不跟她计较。
满怀期待,嶙盯着宿柳,等?待着的发生。
……
无事发生。
笑容僵硬在脸上,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宿柳和宿柳的背后,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影子呢?为什么没出来?
他再次尝试使用异能,召唤出那些来自深渊的、邪恶的、充满污染的影子。
……还是无事发生。
笑容僵硬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幸好宿柳看不见他的表情,如果看到了,或许会以为他还不服气,是在挑衅、嘲讽他,手下一定?会更加用力?,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好好地“照顾照顾”他。
异能失效,单论身体素质和格斗能力?的话,嶙完全不是宿柳的对手。或许在最开?始,她还没废掉他的四肢之前,他还尚有一战之力?,但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丧失战斗力?的他,则完全是她的瓮中之鳖。
险些真的被?宿柳打死,还好峋来了。
峋的到来转移走?了一部分宿柳的注意?力?,嶙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艰难地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嶙。
出来得太着急,嶙没有披那件几?乎寸步不离身的黑袍子,只穿了简便的单衣,站在一棵高大而繁茂、黑压压的树下,金色的眼瞳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只有在里世界、两个人各自拥有身体时,嶙才能这么清晰地看到两个人的不同?。
即便他从来不承认自己和峋是一个人——他不能接受自己有那样软弱、那样混沌野兽般的过往,他也无法忍受在明知?道?自己被?利用、被?当作?牺牲品后,还因为带出荒山的“知?遇之恩”而留下大主教姓性命。
他的观念、他的性格和峋那么不同?,他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完全被?动的陷阱、永远不会以德报怨、永远自私自利阴暗卑劣。他情愿自己与所有的不美好的、贬义的词汇挂钩,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弱者?。
可是此刻,在那双黑夜中熠熠生辉的金色眸光下,他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他是比峋弱小的。
他们的力?量源自无终之蛇,那在混沌和迷雾中行走?的、无头无尾的巨大远古生物,没有人直面过祂的真实相貌,世人只知?道?祂那双永远不会熄灭的、比最纯粹黄金还要绚烂的金色眼瞳。
金眸的闪耀程度意?味着继承的力?量强弱,他的金眸远不如峋,他和峋之间,他才是弱小的那一个……
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吗?嶙问自己。
当然不是。
只是,在这么多年“我远比你强大、我才是保护者?”的洗脑中,不仅是对峋,也是对自己,他也渐渐习惯了用尖锐不讨喜的恶劣包裹自己的胆怯,用所谓的作?恶来藏起?自己的无知?与迷茫。
然而现在,他却狠狠地打脸了。
他被?一个这么弱小、这么普通的纯种人类给?打败了,被?按在地上蹂躏、毫无尊严。
弱小的一面被?展露在峋的面前,嶙感到耻辱、崩溃、愤怒。
极端的情绪刺激着神经,某种尖锐的能量从身体各处一瞬间涌出,混杂着碎金的黑色光芒大作?,穿破了弥散在四周的浓雾,照亮了黑暗。
手中的嶙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顺滑却又有着不平整柔韧表面的触感。那触感太过奇特,如流动的水一般,她根本抓不住,无从下手就?从手掌中“流淌”走?。
光亮起?的时候,宿柳因刺眼的光芒而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在眼前闪过的那张脸庞又让她克服住生理本能,强撑着睁开?眼睛。
隔着湿润眼眶里生理性泪水的朦胧泪光中,宿柳看到了一张苍白的、立体的脸庞。
是嶙峋!
她努力?睁大眼睛,辨明眼前嶙峋的方向,朝着他那边跑去。
“你是嶙还是峋?”她问。
问完之后就?后悔了。
真是笨!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宿柳懊悔地想,这有什么问的必要啊?她抓住的那一只很明显是坏的那个“嶙”,那现在新来的这一只肯定?就?是好的那个“峋”了。
即便是有了嶙的前车之鉴,宿柳还是对林寻这个个体有着天然的亲近——她总觉得他就?是那个蹲在角落里、满身伤疤、不爱说话不敢看人的社?恐小可怜,对他充满怜爱。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光实在太亮了,她根本看不到那紊乱的、毫无规则跳动的光束中究竟是怎样的现场,也摸不清嶙是怎么回事,只好问唯一有可能知?晓答案的峋。
“他变异了吗?”她问,“能不能把?我送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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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峋:乖巧可怜的孩子惹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