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此时,太保府内正一片愁云惨雾,阖府上下皆因许夙阳被打之事屏息凝神,不敢高声言语。
太保许万昌坐在儿子榻前连连叹息。许夫人立在一旁拭泪,每看儿子一眼便忍不住哽咽。
“你说那沈识因究竟有什么好?”许夫人怒声道,“咱们这傻儿子就认准了她,如今被打成这般模样……要我说,那沈识因与陆世子早就不清不楚了,否则定亲宴上怎会闹出那等丑事?害得我们全家颜面尽失。”
她说着又抹了把泪:“这傻孩子到现在还满心满眼都是那人。亲王府虽是皇亲国戚,也不能这般欺辱人!”
转身对许万昌哭诉:“老爷绝不能就此罢休,
今日敢当街行凶,明日怕是要杀人放火了。您瞧瞧,连御赐令牌都不放在眼里,往后可怎么是好?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许夫人满腔怒火倾泻而出,许万昌却始终紧锁眉头沉默不语,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怒意。
他正在权衡此事该如何处置,朝堂局势他再清楚不过,陆呈辞这般举动,不知是亲王府的授意,还是那小子自作主张。
榻上的许夙阳见母亲泪落不止,强撑着坐起身来:“娘亲莫要再哭了……”
他浑身缠满绷带,脸庞肿得不成样子。虽习武强身,却也经不住陆呈辞那般狠手,此刻只觉筋骨欲裂,疼痛难当。
原本他就心烦意乱,听着母亲啜泣更觉烦闷,却仍勉力宽慰道:“儿子无碍,您好生保重身子要紧。”
许夫人走上前坐在榻边,取过软枕仔细垫在他身后。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夙阳,要不……咱们就算了吧?娘给你寻个更好的亲事。以你父亲如今的地位,加上你探花郎的身份,莫说太师府,就是尚公主也配得。何苦受这等委屈?”
许夙阳闻言蹙紧眉头,刚要开口便是一阵急咳。他缓了缓气息,哑声道:“娘,无论如何我都要娶沈识因。凭什么要我放手?我与她相伴十余载,付出多少心血感情,岂是说收就收的?”
他眼底泛起执拗的光:“我许夙阳不怕他陆呈辞,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世子,除了动手打人、忤逆圣旨还会什么?只要我不退婚,死死抓住沈识因不放,他们终究成不了好事。”
许夙阳越说越激动,连连咳嗽不止,虽强撑着狠话,眼圈却早已通红,泪水也在眼眶中不住打转。
许夫人见他这般情状,更是心疼难忍,她怎会不知,儿子这次是真伤心了。
“儿啊,情意虽重,可万万不能赔上前程。”许夫人轻抚他手背叹道,“与亲王府扯上关系,咱们往后哪还有安生日子?再说眼下这般情形,硬结这门亲事于两家都无益处。”
“你父亲本不愿结亲,是怕林苑那边闹出事端,坏了你的名声才勉强应下。即便你现在与沈识因退婚,照样能寻更好的亲事。至于林苑……你若愿意,留她做个偏房也罢,横竖已有身孕,待孩子生下来抱到跟前抚养,往后另娶正室,一样和美。”
说着又劝:“前几日已有好几户人家遣媒人来提亲,你不妨先相看相看。将沈识因的事暂放一放,待寻到合心意的,说不定自个儿就放下了,届时再退婚也不迟。”
在许夫人看来,自家儿子自然是千好万好。她巴不得儿子能娶个家世相当,又温顺听话的女子。
沈识因虽出身尊贵才貌双全,可太过有主见,这样的媳妇过门只怕难以管束。加之如今与亲王府闹出这般风波,皇上心中必生芥蒂,若再坚持这门亲事,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她一介妇人所能虑及的不过这些,但许万昌所思所虑却远不止于此。他早已窥见皇上之所以允准两府联姻的深意。
如今皇上正着手将翰林院大换血,更将他的得意门生安插至吏部要职,明摆着是要对沈家势力进行清洗。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桩婚事既是皇上的布局,他便绝不能轻举妄动。眼下唯有静观其变,方能在这盘棋局中寻得契机。
许夙阳沉沉叹了口气,勉强平复心绪道:“娘,您不懂我对识因用情有多深……我从十几岁就喜欢她。”
他说着嗓音便哽咽起来。
“或许你们都不明白那是怎样的情愫。自小陪她一起长大,喜她明眸含笑的模样,爱她举手投足间的风致,整颗心都系在她身上。每日睁眼闭眼都是她的身影,长大后更盼着能时时相伴,爱极了她娇嗔的样子,更爱听她一声声唤我夙阳哥哥……”
他眼底泛起泪光:“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识因了。但即便她变了,我也绝不会放手。”
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倾注太多感情时,总会不自觉地将所有付出都赋予特殊意义,并渴望得到回应。若得不到应有的反馈,便会觉得委屈,甚至将过错全数归咎于对方。
在许夙阳看来,这段感情的变故,全然是沈识因的错。
许夫人连声叹息,见儿子这般情状也不忍再多言,只温声道:“儿啊,眼下先好生养伤。你父亲已派人进宫禀明此事,皇上定会给你个公道。那陆呈辞忤逆圣意,绝不会轻饶了他。娘也差人往亲王府去了,总要讨个说法。”
许夙阳捂着剧痛的胸口望向门外,哑声问道:“娘可曾将此事告知识因?”
“早已派人传话过去了。”许夫人颔首道。
消息既已传到,沈识因却迟迟没有来看他,他眼底不禁漫起层层忧伤,心里也酸涩难当。
许夫人瞧在眼里,心疼道:“儿啊,经此一事,你该看清些人心了。不必太过忧心,且看亲王府与太师府如何处置吧。”
许夙阳黯然收回目光,缓缓躺回榻上,怔怔望着床帷上摇曳的流苏。眼中泪水无声滑落,此刻令他疼痛的并非身上伤痕,而是心口那道裂痕。
为何直到现在她都不来看他呢?
她一定是知道他的伤是陆呈辞打的,所以才不来。
沈识因啊沈识因。
——
沈识因寻到二哥院中说明原委,二哥当即匆匆入宫打探消息。虽不愿插手此事,但见妹妹如此忧心,又觉察出她几分心思,只得走这一趟。
沈识因自二哥院中出来,刚回到自己院落,便见母亲已在屋内等候。母亲拉着她坐下,细细端详她面容道:“因儿,娘本不愿过多干涉你的事,知你向来最有分寸。可今日……娘必须与你好好谈一谈。”
沈识因见母亲眉宇间凝着浓重忧色,心中已是明白,轻声应道:“娘请讲,女儿听着。”
母亲姚舒握住她的手长叹一声:“娘早看出来了,因儿如今对许夙阳已无情意,反倒心系陆呈辞。这些时日你二人往来频繁,虽你祖父将定亲宴那日的风波压了下来,但也难免落人口舌。”
她眼底忧色更深:“你与陆呈辞终究不同。这世道对女子从来严苛,男子纵被闲言碎语所扰,照样能三妻四妾。可你呢?即便眼下名誉无碍,若你嫁与许夙阳,中间出了这些许事,日子当真会好过吗?”
她一字一句问道:“你且与娘说实话,是否当真不愿继续这门亲事?是否已做好准备,哪怕面对狂风暴雨,亦绝不回头?”
姚舒问完这话,心里一阵针扎,心疼地凝视着女儿。
沈识因点头应道:“娘,女儿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确实不愿与许夙阳成婚。虽然我知道这门亲事牵涉朝堂,更关乎祖父仕途,但若真有法子退婚,女儿是非常开心的。”
“至于与陆呈辞能否修成正果,那就是后话了。眼下我只求解除婚约,所有后果女儿都愿承担,绝无怨悔。”
姚舒心下了然,轻抚她手背道:“娘明白了。方才许府传来消息,说许夙阳被陆呈辞当街殴打,此事已闹到御前。既到这般地步,婚约之事确实必须了断了。”
“我与你父亲也正在商议,只是此婚乃是许夙阳叔父求来的,又牵连你舅舅,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娘稍后去你舅舅那儿探探口风。”
这几家牵扯的干系实在错综复杂,远不止一桩婚事这般简单,沈识因也很明白,点头道:“好的娘。”
姚舒又轻拍她的手背道:“此事须得慎重处置。但既然你心意已决,娘自会设法替你周旋退婚。不过眼下咱们也得做足场面功夫,许夙阳既受了伤,许府又特地传话,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免得落人口舌,对你影响不好。。”
她起身道:“你快些收拾,娘这就带你去许府走一遭。”
沈识因虽不情愿,却也明白其中利害,只得应道:“女儿这就去准备。”
她回里屋换上一身素净衣裙,随母亲出了院子,恰见江姨母领着江灵匆匆赶来。
江姨母忧心忡忡道:“方才听
说许探花遭人毒打,如今卧床不起……这事闹得实在骇人。姐姐可要过去瞧瞧?”
姚舒轻叹道:“正要与因儿过去探望。”
江姨母连忙接话:“是该去的。不若我也随你们过去看看?那孩子每回见我都恭敬得很,一口一个姨母叫着,实在招人疼惜。当年在闺中时我与他娘亲最是交好,虽然后来疏于走动,如今孩子遭此横祸,总该去慰问慰问。”
江姨母未出阁时在京城确有几个手帕交,皆是高门贵女。自远嫁后便断了往来,如今重返京城,既得知故人之子出事,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探望。
姚舒略作思忖便应允了:“也好,那便同去吧。”
她当即吩咐下人备好探病的礼品。一行人收拾妥当后登上马车,往许府而去。
车厢内,沈识因悄悄打量江姨母与江灵,但见二人眼中竟透着几分兴奋,全然不似去探病的模样。
她们的衣着也比平日鲜艳几分,尤其是江灵身上那袭锦缎衣裙,正是前几日她赠的那匹料子所制。
马车很快行至许府门前。门房见是太师府车驾,急忙入内通传。不多时管家便迎了出来,引着众人穿过庭院,直往许夙阳住处行去。
到得房门前,小丫鬟朝内禀报:“夫人,沈夫人和沈小姐来了。”
里头的人闻声转头,却并未立即起身相迎。
姚舒见屋内气氛凝重,率先开口道:“我们来瞧瞧夙阳,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许夫人这才起身迎至门前,将众人请进屋内。
榻上的许夙阳转首望去,只见沈识因正跟在母亲身后朝榻边走来。四目相对间,他的眼眶倏地红了。
许夫人拭着眼泪道:“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好端端一个孩子,本是奉旨办案,却被人打成这般模样。连御赐令牌都镇不住那猖狂之徒,也不知是存心忤逆圣意,还是……”
她哽咽着瞥了眼沈识因:“还是为着些私情,下这般狠手。”
许夫人显然余怒未消。姚舒没说话,缓步走到榻边细看许夙阳伤势。但见他面上伤痕累累,躺在榻上精神萎靡,眼眶通红,不禁轻叹道:“大夫说需要将养多久?”
许夫人回道:“大夫说至少得休养数月。往后会不会落下病根还难说……我家儿子自幼乖巧懂事,他父亲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指头,如今竟叫人打成这样。”
姚舒听她又开始埋怨,温声劝慰:“夫人莫要太过忧心。回头我让人多请几位名医来给夙阳诊治,好生在家静养,定能很快好转的。”
许夫人瞥了眼静立一旁的沈识因,语带深意道:“话虽如此,身上的伤易愈,心里的伤却难平啊。”
这话分明是说给沈识因听的。姚舒听出弦外之音,看了眼榻上的许夙阳,并未接话。
这时江姨母却笑盈盈地接话道:“我瞧着许探花是个大富大贵的面相,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很快康复的。”
许夫人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其实自她进屋起,许夫人便早已注意到,只是未曾主动开口。
虽说旧年曾是闺中密友,但这些年来往日渐稀疏。当年江姨母执意下嫁一介寒门书生,此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许夫人曾苦心劝阻却无果,自那以后便觉得此人固执己见,不可理喻。
如今身份悬殊,更是不愿与她多有交集,但人既上门,面子总要顾全,只得淡淡应道:“承你吉言,也多谢你与灵儿特地来看望夙阳。”
江灵闻言上前盈盈一礼,甜声道:“许夫人安好。”又转向榻上的许夙阳关切道:“夙阳哥哥定是疼坏了吧?这般俊朗的人儿竟伤成这般,该有多难受呀,瞧着就教人心疼。”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香囊:“这是我亲手绣的,里头装着山上采的药材,不仅可以醒神安脑,还有消炎止痛的功效。夙阳哥哥带在身上,或能稍解不适。”
江灵年方十四,刚及笄不久,生得娇小玲珑,说话又甜糯可人,她这番体贴言辞深得许夫人欢心。
许夫人又瞥了眼呆立床畔的沈识因,心下更觉怅惘,这未婚妻倒不如个外人来得关切。
她含笑对江灵道:“灵儿真是体贴,许伯母瞧着就欢喜,快将香囊给你夙阳哥哥吧。”
江灵应声上前,将香囊轻轻放在许夙阳枕边,甜声道:“夙阳哥哥你伤成这样,当真让人心疼。你一定要好生养伤,等你好了,灵儿还想跟你学习字画呢!我现在练字练得可好了,改日拿给你瞧瞧。”
许夙阳先前见过江灵几面,觉着这小姑娘灵秀可人,颇有几分沈识因年少时的模样。得她如此关心,他接过香囊笑了笑道:“多谢灵妹妹。”
江灵忙笑道:“夙阳哥哥何必客气?咱们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这句“一家人”让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许夙阳望向静立一旁的沈识因,四目相对时他眼眶更红了。外人尚知关怀备至,而她至今连句体贴话都没有,怎么能不叫他心寒。
沈识因见他看来,又觉得他伤得确实凄惨,终是轻声道:“你这伤势不轻,应好生将养,少动气。”
少动气……
许夙阳听到这句,不禁苦笑一声。这话还不如不说。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曾经喜欢的沈识因,还会回到最初的样子吗?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子声音:“夙阳!”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正扶着门框站立。
屋外阳光透过身影落在地上,投出一个陌生的影子。
话音落下,屋内霎时静了下来,齐齐向门外望去。
许夫人看到来人,顿时脸色骤变,就连许夙阳也倏地绷直了脊背。
门前女子瞥见满屋子的人,也怔在了原地。
姚舒愣了愣,忙问:“这位夫人是……?”
许夫人一时未缓过神,榻上的许夙阳忙回道:“是我一位远房表亲。”
远房表亲?
他话音未落,那孕妇已轻缓步进了屋,温声道:“正是,我是夙阳的表妹,听闻他受伤了,特意来探望探望。”
她说着,目光直直投向沈识因。
沈识因亦抬眼打量,这女子长相灵秀,算不得绝色,却自有一股动人风致。时下挺着硕大孕肚,似是临盆在即。
只是,看她的眼神却带着意味不明的审视。
她与许夙阳自幼相识,对许夙阳身边往来之人再熟悉不过,从未听闻有什么远房表亲,更别说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这妇人虽衣着华贵,通身气度却不像高门养出来的小姐。
许夫人这才回过神,急忙上前握住那女子的手强笑道:“这是我远房表妹家的孩子,近日进城游玩,听说夙阳受伤特来探望。”
她说着暗暗捏了捏那女子的手。
那女子会意,对着沈夫人盈盈一礼:“小女拜见沈夫人。”
姚舒忙俯身虚扶:“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那女子起身后缓步走到榻边,许夙阳抬眸瞥她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她径自坐在床沿,柔声问道:“怎么伤得这般重?实在教人放心不下。”
许夙阳低声道:“无碍,有劳挂心。你怀着身子不便,还是先回去歇着罢。”
那女子却嗔道:“才来看你就要赶人?我这不是担心得紧才来的。”
她说着自然地为许夙阳掖了掖被角。
沈识因静静瞧着,愈发觉得蹊跷,这女子言行举止太过亲昵自然,全然不似寻常亲戚该有的分寸。
那女子忽然起身看向她,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沈姑娘吧?常听夙阳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姿容不凡。”
沈识因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不适,只淡淡应道:“夫人过奖了。”
许夫人忙上前拉住那女子,道:“你快些回去歇着,身子这么重,万一磕碰着可怎么好?”
那女子却笑道:“伯母不必担心,我才刚来,正好陪各位说说话。”
许夫人抓着她的手不自觉用了力,眼底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凌厉,皮笑肉不笑道:“夙阳现在好多了,不必太过忧心。听话,先回去歇着,这儿有我来照应。”
她说着,给身旁丫鬟递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立即上前搀住那女子,道:“夫人,随奴婢来吧。”
那女子自始至终未通
姓名,许夫人与许夙阳也未曾引见。她临去前还深深望了沈识因一眼,甚至又对许夙阳一阵关怀:“夙阳好生将养,一定要好好吃药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说罢便随丫鬟离开了。
沈识因望着那背影不禁皱眉,却听许夙阳问道:“识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可好?”
沈识因动了动唇未及开口,姚舒就抢先回道:“怕是不得空了。周家今日要来商议婚礼之事,我们得赶紧回去。夙阳好生休养,过些时日我们再来看你。”
许夙阳急急望向沈识因。
沈识因也道:“是了,我得回去帮忙,你好生歇着。”
许夙阳蹙紧眉头,心口泛起酸涩。
她就这么急着走?连句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
她果真变了。
许夫人也未强留,只道:“既有要事,便不耽搁你们了。”
不料江姨母突然开口:“不若让我与灵儿留下搭把手,也好照顾夙阳。”
姚舒当即蹙眉看她一眼,道:“妹妹随我们回去罢,许公子这儿需要静养,人多了反倒不便。”
江姨母尴尬笑道:“也好,那改日再来探望。”
江灵又跑到榻边甜声道:“夙阳哥哥好生养伤,灵儿改日再来看你。”
许夙阳勉强对江灵笑了笑:“好。”
他说着又望向沈识因,伸手欲拉她衣袖,却被她转身避开,径直向门外走去。
他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目光渐渐黯淡,终是忍不住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送走几人后,许夫人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当即叫来管家历喝道:“不是让你们看严了吗?怎么又让那卖花女跑到了前院里?你们干什么吃的?”
管家连忙躬身回道:“夫人息怒,是属下失职,属下一定好生看管。”
许夫人冷哼一声:“给我看严了,临产前不许她再踏出那院子一步。”
“是。”
——
几人出了许府登上马车,姚舒看了眼江姨母,道:“你离京多年,对如今的人情世故难免生疏。往后见外人须得谨慎些,现下的人心思都比从前重得多。”
她这话颇有深意,江姨母听得明白,尴尬地笑了笑:“姐姐教训的是。我只是想帮着分担些……我们全家在府上叨扰这么久,白吃白住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可我年纪大了,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才好。”
姚舒见妹妹这般谦卑模样,心中酸涩难忍,不禁柔声道:“不必你操劳什么,只要安心住着就好。好生教养两个孩子,顾好自己身子最要紧。”
江姨母点头应道:“姐姐说的是。”
沈识因静静听着,脑海里却萦绕着方才那孕妇的身影,许夫人与许夙阳的反应实在蹊跷,那女子看她的眼神更是古怪。
她得查查此人。
几人回府后,沈识因立即去寻了二哥,恰逢二哥刚从宫中回来。二哥神色凝重地道:“陆呈辞已被皇上召入宫中,具体如何处置尚不明朗。”
沈识因闻言心急如焚,二哥宽慰道:“妹妹莫要担忧,想来应当不会有事的。只是此事牵扯颇深,谁都插不上手,尤其是我们沈家人。如今只能看亲王府如何周旋了。”
这一夜沈识因辗转难眠。
翌日一大早,她就遣人去打听消息,却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她试探着去问祖父,祖父却避而不答。
如此过了三四日,她非但未探出陆呈辞的消息,就连亲王府与许府都异常地沉寂。
她渐渐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这日清晨细雨淅沥,她早早起身,便有家仆匆匆来报:“小姐,您让查的那怀孕女子已有眉目。此女名叫林苑,原是个卖花女,常在几家酒楼兜售鲜花,不少人都认得她。”
卖花女?沈识因蹙眉追问:“可曾出嫁?腹中孩儿是谁的?”
家仆回道:“此女是个孤儿,前阵子才从外乡来京,无亲无故独自谋生。并未嫁人,但不久前突然失踪,再无人见过。至于孩子生父……无从知晓。”
沈识因闻言不禁皱起眉头,既如此,那女子为何会出现在许府?许夙阳又为何谎称那女子是远房亲戚?
看那肚子,似乎即将临盆……
正思忖间,管家匆匆赶来,道:“小姐,许大人来了,正在前厅与太师商议退婚。”
退婚?
他们愿意退婚了?
-----------------------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退婚退婚![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