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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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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夫人将阿禾叫到身旁,一边给她剥石榴,一边过问她的功课。

    眼见着一双女儿都得了谢夫人青眼,赵氏将小儿子也推上前,对谢夫人道:“阿谦他同两个姐姐一样聪明乖巧,深慕谢氏学风,只是上回得罪了郑夫子,被赶出丛山学堂,还请谢夫人帮他在夫子面前美言几句,叫他重新回去读书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对母子,继而又望向谢夫人。

    特意挑了这种时候,是要谢夫人碍于情面,不得不应。

    谢夫人尚未开口,却是从萤先开口道:“母亲,今日不是拜师宴,阿谦的事过后再说吧。”

    赵氏说:“今日是为了你,可你也不能忘了你弟弟,男儿读书与女子出嫁一样,都是耽误不得的大事啊,我这些天里寝食难安,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听了这话,从萤脸上划过瞬间的凄然和冷笑。

    “原来此事竟是我的错。”她低低叹了一声,望向姜从敬:“阿谦,你上前来。”

    姜从谦不敢,反而往赵氏身后躲。

    从萤微微笑着:“怎么,你不想读书了么?”

    赵氏推了他一把:“听话,快过去。”

    姜从谦一步三回头地挪到了从萤面前,从萤既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而是环顾众人后,对他说:“这些日子,《幼学琼林》总该背过了吧,我来出上句,你来接下句。”

    “韶华不再,吾辈须当惜阴——接下句。”

    姜从谦磕绊道:“日月其……其……”

    从萤:“不凡之子,必异其生——接下句。”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接下句。”

    “……”

    一连四五句,姜从谦从磕磕绊绊到满面涨红,周围有人没忍住笑,“噗嗤”了一声,羞恼得姜从谦转头撞进了赵氏怀里。

    从萤叹息道:“母亲,阿谦表现如此,若真进了丛山学堂,不仅跟不上夫子的教导,更会砸了谢氏的招牌,这样大的罪过,他担不起,我也担不起。”

    赵氏因为羞愤涨红了脸,哆嗦着嘴唇,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成,带着姜从谦回席间安坐了。

    从萤心里也不好受。

    她知道落在她身上那些打量的目光,心里都在编排她什么,说她女生外向,说她一心想高嫁而不顾自家。

    从前她因为祖父的教诲,也因为畏惧这些议论,一次又一次地陷进姜家的麻烦中,费力吃苦,却未落得什么好。如今她想为自己谋个好去处,这些事又像一团乱麻缠了上来。

    与姜家长房尚可以分家,可她的亲生母亲,她又能怎么办?

    神思恍惚间,谢夫人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安抚一般轻轻捏了捏:“三郎来了,这边都是女眷,你同他到别处散散心去吧。”

    从萤抬头,见谢玄览站在轩外,正负手望向她,嘴角微微抿起。

    她起身告退,离开女眷们聚坐的敞轩,同谢玄览走出去很远,才觉得紧绷的神思慢慢松弛。

    回望着敞轩的方向,她默默叹了口气:“三公子都听到了?”

    谢玄览说:“刚到,听见几句。”

    从萤说:“姜家两房虽然已经分家,但我们二房仍有许多麻烦事,如今日所见只是冰山一角,此后若有机会,我的母亲会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不遗余力地向贵府讨要好处。”

    谢玄览顿住脚步:“所以呢?”

    从萤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样的姻亲,对三公子百害而无一利,你真的要为这一时的情愫,惹来这样的烂摊子吗?”

    谢玄览似是轻笑了一声:“你想了这么多天,只想到这样的理由来回拒我?姜从萤,你对我有些太敷衍了。”

    自前几日在鹰头峡撞见她与晋王同行,谢玄览心里始终压着一簇妒火,憋在心里闷闷地烧灼他的五脏六腑。

    他暗自为她想了许多理由,隐约盼着她会来主动澄清误会,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等来的只是不经真心的敷衍,毫无诚意的推拒。

    “谢氏门楣繁盛,多庇佑几个姜从敬这样的庸才也无妨,何况你并非软弱无主见,谢氏要怎么待姜家,不过你一句话的事,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阻碍。”

    连这种借口都能搬出来,谢玄览真是要气笑了,他想挑明了问她,是不是嫁入晋王府就不会有这些纠结,又怕捅破了这层窗纸,两人之间连回旋遮掩的余地都没有。

    从萤颇为郑重地再次问他:“三公子当真不介意姜家的情况,真的愿意娶我?”

    谢玄览声音微冷:“是啊,我不介意,你再有十个弟弟我也愿意娶你,来,让我听听你还有什么理由。”

    他今日偏要刨根究底,直到这负心人找不出别的借口,只能好好交代她和晋王之间的那点苟且——

    却听从萤道:“那我愿意与你成婚。”

    谢玄览顿时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

    从萤眉眼轻轻弯起,向前一步,与他不过一拳的距离,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我说我心悦你,愿意嫁给你。”

    这陡然的转折像一盆水浇在谢玄览胸腔的怒火上,滋啦作响地腾起一片烟雾,他站在其间,恍惚了好一阵子。

    许久,仍是不确信地盯着她问:“你说你愿意嫁给我?”

    从萤含笑点头,两靥生出浅浅的绯红。

    “这是你的真心话?”

    从萤又点头:“是啊,真心话。”

    这是他心心念念,却又意料之外的答案,欣喜像潮汐慢慢涌上心间,谢玄览突然不知该作何反应,盯了从萤许久,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好像怕她会跑掉似的:“那我明天就登门提亲,拟定婚期。”

    从萤笑道:“时间还早,不如等过了孝期再议。”

    谢玄览:“那你随我去见孝成郡主,此事须在她面前过个明路。”

    从萤说:“这事由长辈出面比较合适,咱俩去……像私奔。”

    她说的有道理,可是空口无凭,谢玄览仍想做些什么,来确认她说的话不是镜花水月,不是事后可以翻脸赖掉的黄粱一梦。

    他解下自己腰上的镶金玄鸟玉佩递给从萤,从萤接过,将佩戴的香囊赠予他。

    “礼尚往来,”从萤见他仍似面有忧虑,关切问道:“三公子还有别的顾虑吗?”

    谢玄览想问她关于晋王的事,可话到嘴边,却犹疑着说不出口。

    倘若姜从萤仍对他推三阻四,他可以破罐子破摔,将所有事情

    都挑明了问到底。可她却答应了这门婚事,捧给他的是一个虽有裂痕、却仍可修补完整的好罐子,他小心谨慎,不想旁生枝节,怕碰碎了它。

    关于晋王的疑虑,像日光底下的影子,缓缓退到了他心底。

    也许真是他看错了。

    “听说环琅山有一株罕见的墨梅,三公子可知种在何处?”从萤问谢玄览。

    谢玄览点点头:“知道,那墨梅是我老师致仕时所赠,花色十分罕见。老师走后,这株墨梅险些病死,幸经高人指点,我将它挪到环琅山来,它才一天天长得繁盛,如今已是环琅山一景,你想去看看吗?”

    从萤心想,怎么晋王每次点名要的花都这么难搞。

    她试探着问道:“我想去看看……然后折一枝带走,行吗?”

    谢玄览听了这话,朗然笑道:“你想要,整棵挖走都行,只是我这墨梅是聘礼,谁折了我的花,谁就要嫁给我做妻子。”

    从萤:“……”

    行吧。

    墨梅要受山泉水的滋润,种在山顶洼地,此处的气候要比山下冷些。

    从萤裹紧了谢夫人赠她的翠羽裘,仍觉得冷风从襟袖间灌进来,她正暗暗打着哆嗦,身后忽然贴上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玄览虚拢着她:“此处正是风口,放心吧没人看见,往这边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越往上走路越崎岖,有几处陡坡,从萤不得不抓着谢玄览的手腕借力,待攀了上去,又不好卸磨杀驴,只好任他牵着。

    听他得意洋洋:“其实你不必这样辛苦,我可以背你上去,或者抱你上去。”

    从萤嘴硬道:“不辛苦,我顺便锻炼一下筋骨。”

    谢玄览又接过了话:“说起锻炼筋骨,我家家学中有一套改良过的五禽戏,最适合女子晨练,有疏肝解郁、润肌养骨的功效,待你嫁到我家,我可以每日晨起教你。”

    短短一程山路,谢玄览提了四五回“待你嫁进我家”,急切得像个人伢子。

    从要引荐她进丛山学堂,到给她裁最好看的衣裙、煮最名贵的茶,如今又要教她练五禽戏、教她用弹弓摘树上的果子。

    每句话都像生动的画卷,徐徐在从萤脑海中展开,她静静听着,心里的期待也像海潮一样慢慢涨起。

    这样安逸的日子,竟也颇让人想往。

    两人终于找到了那株墨梅,果然生得十分独特。花瓣色如白玉,却自萼端蔓延开丝丝墨痕,像书画圣手醉后残留的墨迹,这株花养在山林尚罢,若是种在云京,只怕要被文人墨客翻来覆去地吟上千篇。

    谢玄览让她在树下稍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陈年陶罐,蹲在泉水边洗净,用衣角擦干后递给从萤。

    他说:“这墨梅娇贵,待会儿要用陶罐护着,免得摧折和受风。”

    他问从萤想要哪一枝,从萤指着长得最低、花朵最少得一枝说:“就这枝吧。”

    谢玄览却说:“不行,你当折最好的,你看山雀落脚的那枝如何?”

    生得那样笔直繁茂,从萤舍不得折它,谢玄览却不与她客气,踩着山壁借力,姿态仿佛比落枝的山雀还要轻巧,在墨梅树上轻轻一点,将梅枝折下,有几枚花瓣落在从萤发间。

    他将几乎完好的梅枝递给从萤,瞳中流光温柔,专注地映着她:“其实我很后悔,上次你要我院中的木樨花,我该亲自带你去折,也许你我之间就能少蹉跎一段。”

    从萤低首嗅着梅花,却轻轻笑了:“无妨。”

    都是为旁人折的花,说不上可惜。

    回程的路上,却是从萤主动握他的手,满心期待地说道:“待日后成婚,我们再来折一枝,养在院子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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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缓缓复更,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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