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198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从萤(重生) > 第44章 杀人

第44章 杀人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谢玄览一路飞驰归府,闯进丛山学堂,没见到姜从萤,只见到了穿着她衣服假扮她的侍女。

    侍女老实交代道:“离开王家后,四娘子中途就悄悄下了马车,没说去哪儿。”

    既然怀疑了王家,那她所去之地必与王家有关,加之她前几日提醒过王家与山匪勾结的事,谢玄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折身往外走,恰逢侍扈从来汇禀早朝的结果:“没有您支持,贵主未能争过骠骑将军,剿匪的之任交给了他,另命淮郡王监军……三公子,您去哪儿?”

    谢玄览脚下一转:“先去公主府。”

    淳安公主下朝归来,席未暇暖,听罢谢玄览的来意,抬手将茶泼在了他脸上。

    谢玄览一抹脸上的茶水,眉宇更显清冽。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愿助公主上鬼哭嶂剿匪,现在就走。”

    淳安公主冷笑道:“你是失心疯了吗?方才在朝堂上,本宫给过你机会,你转头跑了,满朝文武笑我妄想与谢氏合作。如今王兆深奉旨剿匪,你又来公主府讨嫌,莫不是耍着本宫玩儿?”

    谢玄览说:“这次是真的,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王兆深在鬼哭嶂藏四千重甲亲兵,扼云京东南官道,有谋反之嫌,请公主借此名义,我出兵马,咱们现在就走。”

    淳安公主见他着急,反而不急了:“我信你?”

    谢玄览解下燕支刀押在淳安公主面前,此刀宝贵,淳安公主仍觉不足:“除非你跪下,以谢氏阖族性命起誓。”

    谢玄

    览撩衣摆下跪,痛快照做。

    然后说道:“一炷香内动身,我欠公主一个人情。”

    无论是能抓住王兆深蓄兵的把柄,还是谢玄览的人情,淳安公主都十分心动,决心担下这抗旨的名义,叫甘久速往传令,自己起身入室更衣。

    宣驸马闻讯赶来,难得见他仍有关切,却并不赞成此事:“若王谢暗中联手,请君入瓮,公主将会有大麻烦。”

    淳安公主说:“谢相倒有可能,谢玄览不会。”

    “公主要赌?”

    “不赌,知人罢了。”淳安公主仿佛奚落道:“清高磊落的世家公子,不屑于阴谋诡计,宁殒身不损节,不是吗?”

    这话是宣驸马当年所言,他不由得哑然。

    眼睁睁见她握令箭往外走,错身而过时,仍忍不住说道:“我随你一起去,万一王兆深狗急跳墙,也好有个照应。”

    淳安公主笑道:“那本宫岂不是腹背受敌?”

    宣驸马道:“外人面前,你我的恩怨可以先放一放。”

    淳安公主最终同意了他随行,宣驸马来不及更衣,只在素氅衣外套了甲胄,一行人在南城门外与谢玄览调集的卫军汇合,向鬼哭嶂的方向开拔。

    *

    从萤被反缚了双手,黑布蒙头,任人押着缓步往前走。

    过哨岗时,听见粗鲁喝止声:“站住!”

    身后那人似乎出示了什么物凭,又与放哨的对合暗语,那粗鲁的声音立刻变得恭谄起来:“原来是那边的兄弟,怎么还弄了只雀儿?”

    身后那人道:“回笼雀儿,还被啄了,晦气。”

    “难怪看您走路不利落,这雀儿好身段,劳您亲自抓回来,长得也俏吧?”

    “龙二爷的货,不该你多问。”

    声音年轻却威重,天然就有凌人的气势,恭谄的声音连忙放行:“兄弟慢走,吃好玩好!”

    待过了岗哨两道弯,一只手摘了从萤的蒙头布,她转身要说什么,又被那狰狞的鬼头面具吓一跳。

    面具下的眼睛轻笑弯起:“我也觉得王四太没品,这羊骨头有股腥味儿。”

    听是羊骨,从萤脸色微缓:“我本打算冒充王十七娘的婢女,借传信的名义混进来,果然不如殿下准备周全,不仅衣物齐备,连进寨的暗号都知道。”

    晋王:“我说过,我能掐会算。”

    对他的神通广大,从萤已有些见怪不怪了,此刻只是盯着他含笑的眼睛,因莫名的熟悉而轻蹙起眉心。

    她并不是故意要想起谢玄览,但……

    “前面有人,”晋王重又将黑布罩在她头上,“继续往前走。”

    两人仍维持押解的姿势往上走,从萤因看不见路,只专心用缚在身后的双手搀扶着晋王,缓解病腿给他带来的苦痛。

    其实凤子龙孙,本不必亲蹈虎穴,受此惊险折磨。

    晋王好似有读心术,低声开解她道:“淮郡王借谢氏的名义从刑部调走这些囚犯,表面上是给谢氏修私宅,实则交由独眼龙带上山当山匪,好给王兆深当活靶子。王兆深不仅想立功,还想借机在此私藏亲兵,倘若放任这两人勾结,天子将有卧榻之患……所以我此行,非只为了你。”

    他声音虽轻,字字却如紫电惊雷,三言两语揭开了这背后牵扯的巨大秘密。

    从萤心跳微微加快:“那殿下在其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怀疑这里面有我的手笔?”

    “殿下的确知道的太多了,但……”从萤顿了顿,“自我第一眼见殿下时,就知道殿下非阴诡之人,我看人的感觉,倒一向没出过错。”

    她只是想知道晋王要什么,除了情意,她能以何报偿。

    她又想到另一件事:“若王兆深打算在此藏重甲兵,那先前山匪劫掠的财宝和买走的少女就都有了用处。我料想,王十七娘定是知道一些内幕,觉得这样处理既掩人耳目又方便,所以把阿禾和卫音儿一起送到了山上。”

    晋王:“那这回可是王家自寻死路。”

    前世亦有借匪屯兵之事,只是没有牵扯到身在后宅的阿萤和她小妹。

    所以那时他剿平山匪后没有再关注过鬼哭嶂,直到后来淮郡王谋反,王兆深与藏在东南鬼哭嶂的重甲兵合围云京,他才知道淮郡王祸心之深。

    前段日子,他已写信提醒过谢玄览,本不想过多干预,偏偏阿萤被牵扯了进来。

    看来是天命要他不得脱身。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从风声判断,他们似乎来到一片开阔的地界,从萤侧耳,听见了沉重的夯土声和凿木声。

    “他们在建箭楼,”晋王低声说,“再往前,就到寨子的本营了。”

    又有人来查验身份,有晋王这身行头护着,加之他态度从容,应答如流,并没有遭到什么为难,被恭敬地请进了寨子里。

    此时寨子里的山匪都在外夯土营建,晋王解了从萤的罩面,指着面前一片开阔的土屋木楼说道:“议事堂后面的二层小楼是独眼龙的住处,此人贪婪多疑,他的住处必然有暗道,既能通往堆积财宝、关押女孩儿的地牢,也能通往山寨外,方便他随时逃走。”

    从萤点头:“今日王兆深入京,此时独眼龙应不在土楼,咱们先去地牢?”

    晋王亦作此想,二人照旧假装要押解逃跑的“雀儿”回去,一路光明正大进了木楼,绕下曲曲折折的土阶,在木栅门前举起了火把。

    火光照亮空旷的地牢,以及地牢里许多双惊恐的、折射泪光的眼睛。

    一个,两个……数不清,起码有上百人,年纪从七八岁到十三四岁不等,或是各处买来的,或是偷来、抢来的。

    从萤握着火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心中滔天的愤怒与苍白的无力感交织,直到她听见一道孱弱的、犹豫的声音:“阿姐,是阿姐吗?”

    滚烫的眼泪沿着她的面颊滚落。

    她从一群羊羔般的少女中认出了自己的妹妹。

    阿禾的脸高高肿起,青紫一片,说话的声音也不利落,一看就是挨了饿,也挨过打。但她没有像以前一样,见到姐姐的第一面就扑进怀里大哭,而是急迫地道:“这里可怕,阿姐快走,阿姐,音儿病了,你能带她走吗?”

    卫音儿所受摧残远比阿禾更甚,她缩在角落里慢慢喘息,唯余一双眼睛仍然黝黑,倒映出火把的光。

    她对从萤说:“阿姊别担心,他们掳了这些姑娘,听说是要招待什么人,所以只是关着,没有将阿禾怎么样……请阿姊赶快带她离开,下山报官,若能救我们一命,我们感激不尽……求求阿姊……”

    从萤抹去脸上的泪,沉声道:“来不及了。”

    王兆深已成功请旨剿匪,不知何时就会带兵上山,何况这是天子亲命,下山报官,又能报哪个官?

    “你们必须现在就走。”

    从萤回头望向晋王,见他点头,说道:“咱们先去找找暗道。”

    两人沿土阶往上走,迎面撞上一个下来巡逻的土匪,只见晋王不知何处抽出一柄匕首,刀锋一转,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割穿了土匪的喉咙。

    土匪的眼睛尚未闭上,沿着土阶骨碌碌滚下去。

    看见尸体,从萤下意识攥紧了火把。

    晋王正要将她护在身后,却听她说:“殿下,能教我吗?”

    晋王望向她:“你想杀人?”

    从萤说:“我想试试,万一能给她们找一条生路呢?”

    晋王握着匕首的手腕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他上辈子在战场上,从尸山血海中练出来的招式,简单利落,直取性命。这一世虽然仍记得招式,却因力度不够,险些折了自己的手腕。

    他将匕首递给从萤:“来,到我身前。”

    逼仄的地牢土阶上,晋王握着从萤的手,一遍遍地矫正

    她的力度和角度。

    从萤实在是个聪明的姑娘,直到连续三次挥刀都得到了晋王的认可时,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去试试。”

    独眼龙起居的这座木楼外有两个土匪,已经死了一个,另一个见迟迟不回转,怀疑是在里面偷吃,正嬉笑骂着要下来。

    土阶拐角处,火把的光被扭曲拉长。

    从萤与晋王对视一眼,晋王默契地退到阴影中,从死去的土匪身上拔了刀,随时准备帮她。从萤则将匕首背在身后,假意摔在台阶上,面对走近的土匪,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那土匪猥笑着走下来:“果然在里头偷吃,还差点放跑一个,呦,长得俏啊!”

    他一手擎火把,一手来抓从萤,从萤故作哭喊挣扎,趁他俯下脑袋之际,挥出匕首的同时下意识闭眼——

    她听见刀锋割裂皮肤的声音,腥热的血液溅在她的睫毛和脸上。

    她的角度是对的,力量也并不弱,但这土匪脖子上挂了一根麻绳,稍稍阻滞了刀锋,所以这一刀虽然割中了他的喉咙,却没能将其一击毙命,就在从萤闭眼的瞬间,他也朝从萤挥起了刀。

    呛啷!

    晋王出刀架住了土匪的刀,可惜他的力道不比前世,只好以另一只手握住刀刃,想硬生生将其掰开。

    从萤发觉不好,连忙又在那土匪喉间补了一刀,这才使其毙命,倒落下去。

    晋王的手正往下滴着血,他靠在墙壁上,不知是因为力竭,还是因为后怕,默不作声地大口喘息。

    “是我的错,我不该躲闪闭眼,对不起……”

    从萤心里自责死了,捧着晋王的手,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一颗一颗,像是烫在他心口一样。

    晋王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为她擦泪,温柔安抚她:“你已经做的很好……让我抱你一下,行不行?”

    他真的一拥即放,仿佛只是确认她的无恙,然后随意割了布条缠上手。

    从萤也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泪:“走,我们上去找暗道。”

    这回她要走在晋王身前,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扶着这位连病带伤的弱男子,摸索着沿着台阶往上走。

    突然,晋王拽了一下从萤的胳膊,示意她噤声。

    从萤侧耳,听见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了木楼,将楼板踩得直震,听动静不止一个壮汉,因见木楼守卫没了影儿,正生气地骂骂咧咧。

    晋王正了正脸上的面具,示意从萤躲回去,他要往上面走。

    从萤抓住他,急促地摇头,昏暗的地道里,她的眼睛被泪水洗得明亮,闪着忧虑的光。

    “没事的。”晋王碰了碰她的脸,“我能掐会算,自有办法。”

    决不能让阿萤上去,也决不能失败。因为晋王认出了这道粗犷的声音,正是这里的匪首独眼龙。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